上山下乡50周年祭：那一年我十八岁

　　原标题：上山下乡50周年祭：那一年我十八岁

　　这是一个沉甸甸的回顾往昔岁月的话题。

　　时光荏苒，岁月蹉跎。人生的很多往事如过眼烟云，记得都很模糊了。唯有那段知青经历却令我终生难忘。尽管已经过去了50多个春秋，但50年前那段难忘的经历仿佛昨天刚刚发生一样……

　　那是一段饱含辛酸的日子，那是一段挥之不去的记忆。

　　一九六八年至一九七八年十年间，数以千万计的城市初、高中学生，积极响应国家号召，告别母校，告别亲人，奔赴祖国的边疆和农村经受磨炼，把他们最宝贵的青春年华挥洒到祖国的四面八方。

　　

　　我们这一代人，赶上了“文化大革命”，赶上了“上山下乡”，赶上了“改革开放”。时代赋予了我们这一代人特殊的青春，特殊的命运，特殊的爱情。

　　“上山下乡”的经历,是从相对优越的城市到贫困农村的生活转变,从无忧无虑的学生到辛苦劳作的农民的身份转变,也是所有知青始料未及的巨大蜕变。

　　任何一段人生经历，都无法与知青岁月相比。岁月带走了我们的青春年华，那些流淌在知青岁月的喜怒哀乐的故事，那些无法言说的伤感，都深藏在每个人的心底。

　　知青，这个新中国历史上的特殊名词，永远承载着一代人的青春记忆。

　　一九六八年十月十五日，这一天对我来说是一个黑暗的日子。那天下午，学校工宣队的王老师通知我们，母亲被隔离审查！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怎么也无法让我接受！从小到大，我心目中最敬重的就是我的母亲。

　　历经沧桑的母亲一生坎坷，饱尝了人世间的辛酸，学生时代也曾是一名热血青年，解放后在党的培养下，从一名新中国成立后第一批妇女干部，后来又成为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母亲是个刚强的女人，父亲远在千里之外，根本顾不了这个家。是母亲含辛茹苦将我们兄妹四人拉扯大。我深深地了解母亲为我们操碎的那颗心。

　　她是昨天被学校造反派千里之外从在外地工作的大姐那儿押送回来的，原因是母亲学生时代曾集体加入过国民党。母亲的几个堂姐妹当时都参加了革命，加入了共产党，母亲因为结婚早没有一起去，居然被安上了“自首变节分子”的罪名。“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小小年纪的我觉得母亲根本就没参加过共产党，何来自首变节？真是荒唐至极！

　　在母亲工作十几年的学校东头一间黑暗潮湿的屋子里，我见到了我的母亲。母亲去远在外地工作的大姐那儿住了一段时间，已经半年没见到母亲了，我觉得母亲一下子老了很多，由于旅途劳累，母亲显得很疲惫，以往平滑的额头上多了几条水波痕一样的皱纹，但依然是那么的慈祥。

　　当时，我一肚子要说的话不知从何说起。世道为什么这样不公平？在那个群魔乱舞的年代，真理被扭曲了，人性也变态了。母亲看见我来了，热泪盈眶，忍不住激动地一把将我拉到怀里，母子俩抱头痛哭。母亲告诉我说：“妈妈是清白的，我相信组织。”

　　望着母亲那历尽沧桑憔悴的面孔，我强忍着马上就要夺眶而出的泪水。我痛苦、悲愤！感到无比的凌辱与委屈。自打年幼的时候开始，母亲就教育我：要挺直腰杆做人，决不可低声下气地求人。也许就是因为这，也注定了我坎坷多磨难的人生历程。在我依依不舍地离开母亲的瞬间，眼泪终于还是如断线的珍珠一样落下来了。此情此景，今天回忆起来还是撕心裂肺之痛。

　　

　　就在母亲“牛棚”受审十天后，波浪壮阔的上山下乡运动开始了。“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毛主席一声令下，数以百万计的城镇知识青年响应号召，奔赴农村插队落户，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

　　一九六八年十一月十一日，是我终身难忘的日子，也是全县知青集中下放的日子。我们作为老三届学生，除了极少数因为身体原因留城，其余所有桐中、桐初、农技校学生还有各街道社会青年总共大约三千多人几乎是一片红，别无选择。无论你是干部子弟，还是平民百姓的子女，没有谁能逃脱这个命运。相比起那些千里之外从大城市奔赴全国各地的下乡知青我们要幸运的多，近水楼台先得月，毕竟是自家的孩子嘛！我们都被分配到县里比较富裕的地方，杨桥、大枫、罗岭、青草、双港、练坛等。也有少数同学没有跟随大部队一起，而是“投亲靠友”自己选择了插队的地方，还有的同学则选择了回原籍落户。

　　那时大家尚处于“少年不识愁滋味”的年龄，我们都还没来得及作一点必要的准备，甚至不知道如何准备。虽然怀着各式各样动机、梦想和幻想，却带着共同的青春和热血，共和国的年龄，手捧着“毛主席走遍全国”石膏像，怀着不舍的心情乘上了上山下乡的大卡车。告别了那欢送的锣鼓、告别了喧闹的小城、告别了校园和老师，离开了生我、养我、伴我成长的家乡，踏上了那未知的漫漫人生路！开始了长达八年的知青生涯。

　　

　　记得那天一大早，我们都背着行李赶到广场集合，等候统一时间发车。我们乘坐的解放牌大卡车将从广场出发，经过最繁华的和平路。上百辆大卡车将广场排得满满的，车上都挂满了欢送的条幅，车头上贴着各个插队地点的字条。

　　和平路上人头攒动，红旗飘扬，有送行的家长，也有看热闹的，有组织的、也有自发的，许多同学都是爸爸妈妈送到学校，依依不舍地千叮咛万嘱咐，一直送上车。还有的家长车子开动后，一直跟着车子跑，一边伤心落泪。马路两边鞭炮声、锣鼓声、口号声，一浪高过一浪，震耳欲聋。看看同学们也不知是伤感还是激动，一个个的眼睛都是湿润的。一直靠在我肩上的阿牛早已哭红了眼睛，阿牛的母亲在离县城不远的一所小学当老师，当时正在隔离审查，除了一个小他几岁尚未成年的弟弟，阿牛在城关几乎是举目无亲。

　　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还有的初中只读了一年，也被冠上了“知青”的雅称，和哥哥姐姐们一起奔赴广阔天地。车上车下哭声一片，家长们拉着车上的孩子不肯松手，他们对一个从未出过远门的未成年的孩子有着太多的牵挂。那情那景至今难忘。缓缓前行的车队直到出了和平路，车子转弯进入安合公路就开始越开越快，把送行的人越抛越远……

　　那一天，母亲没能为我送行。长我两岁的姐姐在人群簇拥的车后呼叫着，哭喊着，我看见她那满是泪水的面孔和苦苦寻觅我的那一双感伤的眼睛。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我忍住自己的悲痛，让泪水在我的眼眶里打转。

　　我没有其他同学那样幸运，没有母亲为我准备的衣物、食品等等，我是含着眼泪离开家的。随着车子越开越远，车里的人默默无声，只有汽车隆隆的马达声和车厢颠簸而起的吱嘎声。

　　一路上我怅然若失，一脸的迷茫。等待我们的将是怎样的生活呢？这一去要多久？我们想都没有想过……

　　那一年，我十八岁。

　　

　　后来，母亲告诉我，就在我插队的那天夜晚，母亲在牛棚心里充满着阵阵伤痛。彻夜未眠，流泪到天明。

　　粉碎“四人帮”以后，母亲写的两首小诗《文革风暴》反映了母亲对文革灾难的深恶痛绝和无比义愤。

　　“六六腥风紧，我亦为楚囚。南冠无大小，空戴不知愁。梦魂常缥缈，拨云见日稠。”“多难之秋唯六八，大难临头黑犬多。祖国山河无宁地，各派当权尽折磨。”

　　当年能进入桐中学习的都是来自安庆地区各个学校的高才生，从小都受到正统的教育，小学或初中毕业通过择优录取才能考入桐中。当时，桐中高考升学率达到百分之九十几，在全国名列前茅，原本希望毕业后大多数同学都可以圆大学梦。考上一所名牌大学是每个人的理想，没想到一场文化大革命，让我们的大学梦成为了泡影。

　　

　　往事不再提起，人生已多风雨。知青一代人的青春真的是用汗水和泪水、苦涩和艰辛、迷茫和憧憬，在蹉跎岁月里流逝的。当年的我们在广阔的农村里过着和千百万普通农民一样的生活，经历着大自然的风雪严寒，经历着整个中国社会的变革。当生命已经走过了几十年，当我们的容颜渐渐老去，青春早已成为远处一道风景时，蓦然回首，那遥远的青春已然变成了历史的斑驳。

　　每个人的一生都会经历很多阶段，有顺境，也有逆境。俗话说，人生不如意事常十之八九，上山下乡的岁月，百味杂陈，一言难尽。这段上山下乡的经历对于几乎所有的知青都留下了最深刻、最难忘的回忆。细细回味这段历史，当年我们经历的是怎样的一段血色浪漫还是花样年华？艰难走过的是蹉跎岁月还是青春无奈？自有历史去评说！

　　曾经风华正茂的我们，如今已是两鬓斑白、走近夕阳了。那片广袤的土地上，留下了我们人生中最美好的青春时光；留下了我们似火的热情和纯真的信念；留下了一段终生难忘的岁月。

　　当年的知青如今都到了安享晚年的时光，温馨的家庭，儿孙绕膝，美好的生活让我们尽享天伦之乐。但我永远忘不了曾经生活过和耕耘过的热土，忘不了那片土地上的山水草木和度过的青春岁月……八年的知青岁月，酸甜苦辣，犹如一杯醇香的苦酒，让我终生品味。有这碗酒垫底，什么人生的苦难坎坷都能从容应对。

　　“知识青年”这个特殊称号将永远留给了历史。不管将来会给这段历史下什么样的定义，可以肯定“知青”岁月是空前绝后的。回望渐行渐远的历史足迹，当年的是是非非，有谁能够说得清呢！

　　

　　今年是我们上山下乡50周年纪念日，特写下此文献给我牵挂、感激、思念的知青朋友和曾经给予我们帮助的父老乡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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