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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所有人的青春都是在明亮的教室里,人人向往的大学里面度过的。当那些因为各种原因没有机会上高中,大学,不得不以另一种辛酸的打工创业而度过那段所谓的青春年华。
对于青春的印象只有苦涩和辛酸,因为他们的青春都耗费在为了摆脱老家的贫穷而背井离乡的打工当中,同时也在经受青春期的重重考验。
《悠悠我心》全书共38章节,约12万字。
01 坠入情网
李文芝通过传统的相亲模式认识了比自己小三岁的付新晗。
立马把所有幻想出来的各种人物,还有以前的,甚至追溯到小时候所迷恋和向往的各种类型的男孩,男子,男人,统统抛到爪哇国去了。
眼前这位高大健壮的青涩男孩子,只用了那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和那两片在李文芝看来很性感的厚嘴唇,同李文芝交流了不长时间,便网被套般被网在了里面。
不知道是因为其中的一颗呲牙带歪了那两片厚重的嘴唇,还是天生的厚嘴唇想与那颗呲牙交相辉映。
即便是这不规则的搭配也能勾住李文芝的心,尤其是那双薄薄眼皮的大眼睛是这么多年以来李文芝幻想和暗恋的人物所不具备的。
也不是那些人物不具备所谓的漂亮,只因为那些人物相对来说太遥远了,大多一闪而过,可望而不可及。如同水中光闪闪的月亮,只能远观而不可触及。
还从没有一位异性以这种朦胧而又暧昧的身份与李文芝如此近距离地接触。
关键是有了媒人的撮合,一切都好像正大光明地合法化了。
不需要再偷偷地研究,暗恋或者远视。
如同正口渴的人刚好遇见了一口水井,不会顾及太多的。
当时李文芝对男方身上穿的军绿色涤卡裤上布满的油渍和汗渍根本就忽略不计了。
大家都是土生土长的农村人,虽然李文芝出门前必须打扮的干净利索,但她还是不太会用挑剔的眼光看人。
如果李文芝在当时多个心眼,人家穿得那么随便来相亲是不是有什么想法,或者根本就没报什么指望呢。
可是一方面因为思想太过单纯,一方面又固执既幼稚的她竟也不去想那么多。
清高和矜持了那么多年,那些在李文芝十八岁就不断有亲戚给她介绍的所谓好对象,李文芝都嗤之以鼻。
好像要么大脑不开窍,要么只会假清高,她的幻想一直都停留在高高的天际。
又白白消磨了三四年的时光,现在竟被一位远房亲戚不知出于什么目的随便拉出来,也许只是为了应付李文芝的男孩子所俘获。
刚刚学会了缝纫技术的李文芝去一位远房表姐家锁她的那件试验品上衣的边。表姐家正在盖新房子,李文芝在当了几年裁缝的表姐家那台锁边机上锁完边,就帮表姐做些家务活。摘菜,洗菜,烧水,沏茶,冲洗茶具,洗碗……力所能及地帮助忙得晕头转向的表姐做一些打杂的事情。
都是一些亲戚朋友,街坊邻居帮忙盖房子,李文芝和表姐负责这些人的中午和晚上的饭菜,还有一天不能间断的茶水供应。
绕是忙得晕头转向,表姐在一边干活一边聊天中还是透露了一个信息:“隔壁邻居家的男孩子长得特别帅的,在外地打工刚刚回来,哪天他过来帮忙,你看看能不能相中。”
给表姐家干活的亲戚朋友,还有街里街坊做的晚饭最丰盛一些,劳作了一天,应该好好犒劳一下这些亲力亲为的好心人,以弥补表姐表姐夫内心的不过意。
表姐表姐夫在待客方面真是没的说,满满一大桌子丰盛可口的饭菜,让这些劳作了一天的亲戚朋友和街里街坊吃得酒足饭饱,个个心满意足。一个个摇摇晃晃地同表姐摆摆手,同表姐夫握手道别。
剩下一大桌子残羹剩饭和狼藉的杯盘,李文芝帮表姐收拾客人喝酒用过的杯子,喝水用过的杯子,吃饭用过的碗,横七竖八的粘满油迹菜渍的筷子。李文芝一一收拾起来,洗,涮,归拢到表姐家那个陈旧的橱柜里面。
李文芝和表姐一天都在为了来帮忙的客人张罗饭菜和水之类的东西,根本没有坐下来好好吃饭,好好喝水的时间。在客人都走了以后,姐俩才能安安静静地吃一顿客人吃剩下的饭菜。
也就是在姐俩刚刚吃完饭,收拾得差不多时,表姐把剩下的饭菜分门别类地归拢到一块,李文芝拿着抹布擦干净八仙桌上面的饭菜油迹和茶渍,顺便冲洗干净晾起来备用。
悄无声息地进来一个男孩子,表姐正把最后半盘炸带鱼和半盘炸面糊鱼归拢到一个盘里放在饭厨柜的台面上,里面已经装满了,没有了一点空隙,农村人祖祖辈辈勤俭节约的传统生活方式已经延续了几千年,挣钱不容易的农村人从来不肯浪费一点东西。表姐抬起头看到那个男孩子,笑嘻嘻地招呼:“小付来了,吃饭了吗?”
“吃过了……”男孩子羞涩又腼腆地说道。
几乎同时,李文芝和男孩子的目光碰在了一起,表姐家的电灯泡瓦数不是太高,屋内有点暗,尤其在这种偏黄的老式电灯泡的照射下,一般人都显得发黄。
眼前的这个男孩子给李文芝的感觉就是有点黄,个子挺高的,卡其色的的确良布料的衬衣,军绿色的三合一料子的裤子,都是肥肥的大号,人反而显得瘦了一点。透过昏黄的灯光,李文芝还是看到了军绿色裤子上面的斑斑油迹。
李文芝的目光最终定格在男孩子的脸上,大方脸,真正的方方正正的标准脸盘,鼻梁高挺,阔嘴巴,厚重性感,一笑露出一颗呲牙,越发显得嘴唇的性感。
当然最耀眼的还是男孩子的眼睛,薄薄的双眼皮忽闪忽闪的,大大的眼珠子似乎也会说话。那双黑色的瞳孔照向李文芝的双眼,李文芝立马给网在那里了。
手中还拿着抹布的李文芝看到眼前这个像父亲一样高自己一头的青涩男孩子,正垂下双眼皮,腰板挺直地坐在表姐家的八仙桌旁配套的椅子上。
在那些亲戚朋友和街里街坊临时组建的房屋建筑队里,又多了一位一米八高,始终穿一件卡其色的确良布料衬衣,军绿色三合一料子裤的羞涩男孩子。高高个子的男孩子干起活来,干净利索,长长的大腿几步就赶在别人的前面,宽大的手掌拿起一块浇透水的砖,安放在拉直的长线内抹了一层混凝土的一米高的砌墙上,眯上一只眼睛,用另一只眼睛查看自己放上的砖是否和长线一齐。
李文芝往表姐家跑得更勤了,刚开始,两个人只用眼神交流,李文芝一边摘着菜,一边偷偷地打量在前边砌墙的付新唅,一米半高的墙体,付新唅飞快地拿起一块砖,麻利地安在墙体上,瞄一眼砖与线距离。右手拿着的平板快速地抹平被安上的砖挤压出来的水泥混合物。
付新唅抬起头来,看了看正在择菜的李文芝,羞涩地笑了笑,阖上的呲牙露出一个酒窝,低下头,更为麻利地干起来活。
两个为表姐义务劳动的年轻人,在给表姐家里收拾停当利索以后,付新晗开始大胆地约会李文芝。沿着面临拆迁的老街,两个人在看不见人脸的黑夜中向村外面走。
村庄外面是一片过冬的小麦地,宽阔又平坦,在种了小麦的地头,夏天堆积在地头的麦秸垛,像一个个蒙古包立在土路的边上,一堆堆掰过玉米的玉米秸堆积在田间地头,像一座座小山。他俩在这些蒙古包样的麦秸垛和小山样的玉米秸边的土路上来回走动。
在第一次的约会中,借助这初冬的黑暗的夜色,借助一座座小山一样的玉米秸和麦秸垛,还有已经在两个人心中积攒下的情愫的怂恿。付新晗用那两片让李文芝着迷的包着呲牙的略带歪斜的厚嘴唇吻了她。
一度瘫软在付新晗那一米八的高大身躯里,像一只有了依靠的小鸟,知足又痴迷。
脱离了从小就被庇护得紧紧的父爱的李文芝以为找到了真爱,找到了可以托付终生的依靠。
像极了高大威武的父亲的付新晗让李文芝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知足和自豪。
一切都在付新晗的操控下进行着,这个比李文芝小三岁的男孩子一定是受了家长或者什么人的点拨。
贫穷让这个还不到二十岁的男孩子过早地成熟和独立起来。
从小就坎坷和多难的付新晗在择偶方面是和家长步调一致的,极为势力而又现实。
坠入情网的李文芝开始跟随高自己一头半的付新晗到处幽会,白天都是各忙各的,到了晚上就成了他俩的世界。
付新晗引领着李文芝到处逛,偌大的农村,成片的田野里空无一人。远远闪烁的星星和被他俩抛在很远的连成一片的村庄,黑黢黢的房舍里零星偷跑出来的灯光可辨别出家的方向。
初冬时节,一堆堆在田间地头堆放的玉米秸,倒锥形的麦秸垛,种了过冬小麦的空旷田野,都是他俩相互追逐打闹和激吻的绝好场所。
是那一座座玉米秸堆呀,小麦秸垛呀,加上这初冬夜色的掩盖,让两个年轻人充满了激情,被爱情冲昏了头脑。
尤其是李文芝在这场爱情角逐中越陷越深,越走越远,最终迷失在付新晗由家人设计好的圈套里,沦落为一个还不到二十岁,自身都未定型的男孩子的玩物。
付新晗只用了普通人惯用的招数,一个刚刚成年的男孩子,也许有过初恋,也许有过梦寐未求的异性。不论哪一种女性,只要投怀送抱的绝对不会放过或者错过的。
贫穷的农村男孩子有着根深蒂固的挖到篮子里就是自己的菜的观念。
因为他们没有多少资格和机会进行挑三拣四的,属于他们的机会太少了,一旦拥有了绝对不会放弃。
付新晗曾经凭借那张像模像样的皮囊俘获过别的女孩子的心,然而超现实的双方总归没有走到一起。
女孩子弃之而去。男孩子也没有被冷落到角落里去,回到老家立马就有了这么一个绝好的姻缘。
靠了无数人的点拨和自身性发育的成熟,付新晗耐着性子一点一点地诱导李文芝突破最后那道防线。
在夜深人静的树林中,付新唅自从把李文芝约出来,就兜兜转转在村外面河边的小树林边逛,没有树叶的树林影影绰绰的,有了高大威猛的付新唅在身边,李文芝不再惧怕黑暗的树林。
初冬的小树林里出奇的静谧,尤其没有了夏天各种虫鸟的聒噪,在沉默中只听见两个人走路带出树叶的沙沙声。他俩甚至站在小河边听了一会的潺潺流水声,缓缓的水流被半弦的月光照得波光粼粼。
付新晗坐在一颗粗壮杨树下面堆积的落叶上,让李文芝坐在他的大腿上,用长长的胳膊把李文芝箍得紧紧的,脑袋贴着脑袋,脸贴着脸,付新晗伸出饥渴的舌头钻进李文芝冒烟的口腔里。
无声地挑逗,无声的战争,无声地挣扎,都被付新唅那铜墙铁壁般的身躯所降服。李文芝以为靠了自己坚强的理智一定能守住道德的底线,保存完好的自己。在一次次的软磨硬泡和激情的震撼下,李文芝慢慢地迷失了方向。她抗拒的力量越来越弱,越来越没有底气,决绝的心开始摇摆不定。
李文芝在抵抗了不是很长时间以后,曾经树起的坚硬壁垒在付新唅坚持不懈地攻击下,最终土崩瓦解。
她用超级幼稚的大脑说服自己,在半推半就当中就上了付新晗的贼床,彻底成为了付新晗的俘虏,貌似名正言顺地成为了付新晗的未婚妻。
黑暗中的诱惑和罪恶同时并存,李文芝只追寻着诱惑却体会不到黑暗之中的罪恶。自从她被付新唅诱惑出家门以后,两人兜兜转转地在付新唅的村庄不远的宽阔土路上徘徊。
调情呀,甜蜜呀,温存呀,统统都使出来。漫长的夜晚,付新唅有的是时间和精力, 不设防的李文芝感觉不到这温柔背后的陷阱。
自从付新唅把她引诱出来以后,就开始按部就班地实施他的计划。没有错,付新唅就是想把李文芝引诱到自己的家里,自己的床上,成为他的私人财产。
可是李文芝却一直傻乎乎地迎奉于他,着迷于他,根本就感觉不到黑暗中的危险和罪恶。她早就被付新唅迷惑得晕头转向,失去了矜持。关键的关键是她还太嫩了点,虽然比付新唅大了三岁。
可是付新唅却比她老道的多,考虑的也多。他俩的相处,付新唅那里是全家都在做参谋,他早就蓄谋已久了。而李文芝这里却全凭自己的感情用事。
借助着黑暗之中邪念的上升,付新唅在李文芝要求回家时,开始拼命拉扯她往自己家住的方向走。他俩住的是相邻的两个村,一直都在中间地带游走。可现在付新唅却鬼使神差地拖拽李文芝,软磨硬泡,死缠烂打。最后差不多是绑架着李文芝到了付新唅那座还没有砌院墙的新房子门口。
02 意外中彩
当灯光照亮了一切的时候,李文芝才从迷惑中清醒过来,可是一切都已无法改变,好像除了懊恼了几下也没有多大的忧伤。虽然当时并不想出现这样的局面,可是当这种局面并不以自己的意愿出现时,她倒也能坦然接受。
说是坦然,也就是半推半就,已经上了贼床,抽身绝不可能了。挣扎还是要挣扎一番的,可是再怎么挣扎都逃不出付新唅那铜墙铁壁般身体的束缚。
顺了吧,顺了吧,李文芝幼稚地说服了自己,没有半点的悔意,其中的遗憾没有让她的负罪感背负了多久。她幼稚地认为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事,反正她想的是托付终身的事。付新唅必定也会和自己的想法是一样的,他绝不会辜负自己的。早日嫁作他人妇没有什么不好的。
付新唅终于如愿以偿了,一半归功于他自己的坚持不懈。作为家中的长子,他背负了太多的责任,以及全家人所给予的殷切期望,为此,他采取了破釜沉舟的决心。
机缘巧合让他结识了心底善良,性格软弱的李文芝,是李文芝的不坚定的性格成全了他。但在当时他已经很知足了,夫复何求,老天已经赐予他太多的恩惠。
虽然从小就感叹命运的不公平,好像现在老天特别垂青于他,现在拥有了希望就拥有了一切,他有种皇帝般的感觉,没有人再小看他了,没有人敢小看他了。他再也不会受到歧视,他彻底地翻了身,他的家庭也要翻身了,从小就受欺负,受欺凌的日子到头了。这种突然降临的幸福让他受宠若惊,更让他得意忘形。
付新唅带领着李文芝肆无忌惮地到处幽会,到处鬼混,简直到了报复的地步。无名的冲动,无法遏制地发泄,畅快淋漓地宣泄。把多年来的宿怨,把二十年的坎坷都化作满腔的欲火统统发泄出来,满脑子的疯狂一泄为快。
无论走到哪里,夜晚的田野空无一人,强壮的付新晗脱去外套铺在布满土坷垃的田间地头,也许是田垄的中央,反正这么宽广的田野,这么广渺的夜晚,随便哪里都是他们的婚床。
没有人来窥视他们,只有让他们放宽心的彩云和皎洁的月光,圆圆的月亮和云彩在玩捉迷藏,一会藏起来,一会又露出来,比李文芝都羞怯,还有那些遥远的星星,一闪一闪地眨着眼睛。
李文芝想和付新唅捉迷藏,却总是被付新唅快速地捉到,这片田野太空旷了,一览无余,李文芝无路可逃。遥远的星星和月亮偷窥着这一幕,就连远处村落里偷跑出来的灯光被黑暗裹挟着都让他俩欢欣鼓舞。不远处有条野狗灵敏的耳朵听出了什么倪端,狂吠不止,立即引起附近村庄犬吠一片,此起彼伏。
这些见证者他们是欢迎和接受的,俩人静静地躺在付新晗军绿色的大衣上面,看着天空的星星一闪一闪的,云朵和月亮相互追逐着捉迷藏,远处村庄里传来狗叫声和幽静的灯光。大自然见证了他俩的爱情。
坠入情网的一对小情侣,把自身已经发育成熟了的欲望发挥的淋漓尽。除了身体的满足,相互间空虚了二十年的大脑也得到了满足。
尤其是付新唅从小到大一直因为贫穷而在这个偏僻的小村庄里受尽歧视和冷落。虽然大家都生活在这么偏远贫穷的农村,市井的老百姓只会欺软怕硬,弱者才会欺侮更加软弱的人,贫穷者才会欺侮着更加贫穷的人。
如今付新唅借助了这桩无人看好的姻缘扭转了一直尴尬的局面,一时间变得春风得意起来。
无休无止的欲望让付新唅变得越来越癫狂,他彻底地失去理智。只要李文芝不配合,他立马使性子,咆哮,发癫,甚至骂人,付新唅彻头彻尾变成了一个疯子,一个让所有人都无法接近的疯子。
即使在李文芝的家里,付新唅也无所畏惧,他表面上对谁都客客气气,那是有条件的,李文芝必须先满足他,必须迁就他,忍让他,让他有存在感。
李文芝成了母亲责骂而付新唅在她面前使性子的恶人。没有人同情她,没有人理解她。是的,她母亲说得对,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一切都是咎由自取。她除了忍让,只有忍让,只希望天下太平,只想用自己的忍让换取天下的安宁。
付新唅也变本加厉的榨取她的感情,榨取她的身体,用曾经为她喝农药的谎言诱骗她。仅仅因为一点芝麻大的小事,付新唅在和李文芝开玩笑般说道:“哪天你不跟我了,你信不信我喝农药死给你看……”。
可怜又无知的李文芝对付新唅说的每一句话都深信不疑。
在母亲的谩骂中,李文芝感受到了恐惧,体会到了后悔,可是就是没有能力改变现状。如果能回到当初,她绝对不会这般草率,这般幼稚,又这般没有主见的。
付新唅挖苦她说:“你就是不会拒绝。”
是的,她确实不会拒绝,只会逃避,逃避眼前这糟糕的一切。可是她又怎能逃脱的了呢?她只是一个软弱无能,又听天由命的可怜女子。
老天赐予她逆来顺受的性格,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办。付新唅也看透了她,全家人也把她当做扶不起来的阿斗,任由她自生自灭。
预感到不妙的李文芝以女孩子本能的经验告诉自己,坏事了。
瞅了一个空,李文芝偷偷去了比较僻远的一家不属于自己镇上小型医院。
拿出所有的勇气,挂号,看医生,排队付检查钱,端着一个透明塑料杯,躲躲闪闪地走进厕所接了半杯浑浊的尿液,为了躲避别人差不多花费了好几倍的时间。
像一个刚入行的小偷,瞻前顾后,走走停停,躲避着医院里所有进进出出的人群,唯恐碰到一个熟人。特别是在人满为患的进门大厅里,拥挤不堪的人群进进出出,每个人都可能是通风报信的嫌犯,或许是专门来窥探她的。没过几天就会满城风雨的。
到手的化验单上的结果,不用找医生,李文芝就证实了自己猜想,果然还是中奖了。李文芝看到那个刺眼的加号反倒冷静下来。
撒泼只能撒在付新唅的身上,李文芝委屈地跟付新唅闹了一个晚上。还不是乖乖地跟随付新唅离开老家,去往付新唅打工的城市。
当时是怎么通过家人这一关,离开老家的,李文芝竟然想不起来了,隐约记得,反正没有和家里的人吵,又没有张口提示什么。要么就是付新唅提议的,私自走掉了,再由付新唅的家人通知她的父母。
反正娘家那边已经让李文芝搅得不得安宁了,也许巴不得她赶紧走掉呢,她在家里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纯属多余之人。或许庆幸她的离开呢,甚至对于她的去留都漠不关心,毕竟没有她,那个家还是完好无损的。
自从有了付新唅,李文芝把对家人的依赖都转嫁到了付新唅的身上,曾经的父爱被付新唅取代。
小时候父亲推着坐在车斗里的文芝去田地里干活,去集贸市场上卖菜,父亲一直都是李文芝的守护神。付新唅的出现打破了曾经的一切,李文芝冲破了曾经养育和庇护她多年的那个温暖的家。
她现在只需要付新唅,因为付新唅能给与她所有的一切。她只需听命于付新唅,只需要臣服于付新唅。对于她来说,付新唅就是她的一切,虽然付新唅比她还小三岁,李文芝却把他当父亲般依赖。李文芝只要像以前一样,乖乖地言听计从,一切都会平安无事。
在付新唅打工的东都市,清晨,付新唅的平板三轮车上除了刚从蔬菜批发市场批来的用破旧棉被盖住的新鲜蔬菜,平板三轮车的前把横梁上又多了一位小巧玲珑的小妞。清晨的集贸市场热闹非凡,前一天铺满市场的蔬菜垃圾和别的生活垃圾早在所有人不知道的时间里消失了。无论哪一位业户赶到集贸市场,都是干干净净,焕然一新的。
市场上的业户总是比这里的市民提早一步的节奏,同样市场上的垃圾消失也总是比业户提早一步的节奏。
付新唅熟练地掌握着他的三轮车车把,偶尔还玩点撒把的小技巧。一路骑着,同早已混熟了的业户和同一个院里的邻居打招呼,调侃,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
当然,现在又出现了新靓点,付新唅少不得跟每一位好奇心者调侃一番。反正他那两片嘴非常好使,从他嘴里吐出来的话,一般人是接不上茬的。
李文芝只管默不作声地坐在她的专座——三轮车的横梁上。对于这么一个专属座位,李文芝倒也心满意足。如同坐在父亲的手推车上一样,李文芝只管心安理得地坐在里面,其它的什么都不用管,她只负责安静地呆在那里。
小时候让父亲看到她就行,现在是让付新唅看到她就行了,好像角色在换,让她看到付新唅就行了。在小的时候,她老从父亲的眼前消失,父亲少不得满世界里找她。
现在她可不会消失的,她只会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绝不会让自己消失的,绝对不会脱离付新唅的视线的,她也不允许付新唅脱离自己的视线。
她把自己当做一片狗皮膏药,紧紧地贴在付新唅的身上。她很满足现在的这种状态,比小时候坐在父亲的手推车里都心满意足,希望这种状态永远都保持下去,一直到老,一直到死。
刚开始,谁也没有发现李文芝是怀了孕的,瘦弱小巧,像个小鸟总是依偎在付新唅的身旁。随着月份的增大,宽松的大外套也裹不住文芝那隆起的小肚子。他俩在等待时间和金钱去做人流。
付新唅想通过借钱来解决这件事。在贫穷的老家,父母只种了几分薄地,没完没了的吃药钱和填不满的公粮和提留款,让没有其他收入来源的家庭入不敷出,哪里还有钱。付新唅咬着牙思考了一个晚上,还是什么都没有带就和李文芝坐公交车离开了老家。
付新唅在东都市里有他早已落户的表哥和表姐,付新唅最早还在表哥那里打过工,后来表哥出了交通事故,衰败了,好在表姐混得还可以。
等付新唅领着大肚子的李文芝坐了大半天的公共汽车,找到开着不算太小的超市的表姐家时,已经到中午了。表姐用水饺和家常菜来招待她这个舅家表弟,还有挺着大肚子却未过门的表弟媳妇。
看着这位好像多少天都没有吃饱饭的表弟媳妇那付贪婪的吃相,给她盛上一大盘牛肉馅的饺子,不一会功夫就吃了个精光。表姐一直都没有吃,只盯着李文芝看个没完,还以为她这个贫穷的表弟是从哪里领来的智障媳妇呢。
表姐对于这个和她的亲舅没有半点相似之处的表弟,是心存芥蒂的,且不说早就从母亲那里传来风言风语,单单是另一个光棍的大舅被这个二舅妈拒之门外,靠了乞讨苟且生活。这个侏儒样的二舅在付新唅那高大威猛的母亲跟前过得是什么样的生活,只有他自己知道。也许只祈求老天保佑自己别像哥哥一样流落街头就很知足了。
付新唅此番前来,可能根本就没有抱太大希望,已经长大的他看到了也明白了很多东西,且不说,从小就被冠以狗杂种的称呼,在被歧视和侮辱的日子里渐渐地也看出了一些倪端。
来表姐家借钱,不过花费掉他来回4块钱和半天的时间,如果运气够好,表姐可能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到挺着大肚子的李文芝或许产生恻隐之心,再说张嘴三分利,你不去,也不说,人家能给你送过钱来不成。
看着没心没肺的李文芝八年没有吃过饭似的,贪婪地吃下那一大盘牛肉饺子,还有表姐炒的两个素菜,李文芝都吃得口口香。饥饿的娘俩一点都不顾及半点的矜持和见外。
付新唅和他的可能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的表姐,靠了那个侏儒症父亲或者说表姐的舅舅维系着表面的关系,却摇摇欲坠得不堪一击。付新唅跟前表姐盛的那盘牛肉馅的水饺,付新唅即便是饥肠辘辘的,却也不像李文芝的胃口那么好。
三个成年人围坐在超市隔壁作厨房和休息室的那张茶几旁各怀心事地沉默不语。六只眼睛盯着那满满一大盘的牛肉馅水饺,长了腿似的一个一个跑进那个饥饿的嘴巴里。
表姐除了数落他俩一通,最后一分钱都没有借给她的那位侏儒症舅家的高大威猛表弟,和被一盘牛肉水饺撑得肚子更大了的表弟媳妇。
付新唅领着吃了一顿牛肉水饺的李文芝又坐了大半天的公交车,回到了他俩卖菜的集贸市场。
李文芝的母亲在她刚订婚后就经常辱骂和恐吓她,到后来互相之间都麻木了,母亲只会负气地诅咒,等你摊上事就老实了,有你好受的。多少次的严词厉色都没有让李文芝感受到可怕的后果。
及至去了一家私人诊所,被两个老太太年龄的私人医生用足足长约二十公分的大细针,从隆起小肚子的多个部位扎下去以后才感觉到恐惧时刻到来了。
母亲的谩骂不停地在她耳边响起,并且在加倍地扩散,膨胀。那些警告性的谩骂,那些苍白而刺耳的谩骂为什么一直都没有敲醒她那颗愚钝的大脑呢。
李文芝不知道是该怨恨母亲呢,还是怨恨自己,还是怨恨付新唅。她现在谁都怨恨,可是怨恨谁都没有用。因为谁都解决不了她的痛苦,谁都无法替代她的痛苦,她只有自己忍受,一直不停地忍受,受得了也得受,受不了也得受。
也许她生下来就是为了忍受痛苦的,不管她愿意与否,痛苦好像特别青睐于她。那种多余的痛苦,无法忍受的痛苦,都一一应验了,应验了母亲旁敲侧击的谩骂和嘲讽。
03 不应该受的罪
李文芝伤心地看着窗外那轮怪异的太阳,为什么今天的阳光那么软弱无力呢,却又静止不动呢,连外面大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都让李文芝以为那是星外来物,根本就和自己不是一个世界上的。
所有人都面无表情,又那么麻木不仁,那些打闹着路过这家私人门诊的情侣,甚至传来幸灾乐祸的笑声。没有人来同情李文芝的痛苦,也没有人能感受到她的痛苦。
那个时刻如同身在炼狱中的李文芝只有一个感觉:也许自己快要死了,自己是不会熬过今天的,如果真让自己死掉,还不如赶快死掉算了,省得再去受罪。
可是她连死的勇气都没有,她对死亡恐惧到了极点。只能忍受痛苦,让自己的大脑不停地咀嚼痛苦。那痛苦会放大,会扩散,也会叠加,更会储存,积累,最终累计起来一并还给她。
多么漫长的一天啊,两位年老女医生不知接待了多少位同等情况的女病号。有自己来的,也有被伴侣陪同前来的,但是还没有一个中彩后的肚子像李文芝的这么大的。所有意外中彩的女性都还没有忍受到李文芝的痛苦。
她们都用不可思议的眼光去观察李文芝,没有一个女性或者陪伴而来的男性施舍给她一丝一毫的同情眼光。除了付新唅焦急而又无可奈何地陪同了李文芝一整天。
所有来到这个私人诊所里的人都冷漠地看着被痛苦折磨得痛不欲生的这个土里土气的农村女人,暗自都在庆幸自己绝对不会被她的这种最要命的痛苦粘上。
两位私人女性门诊的老年女医生对于李文芝的痛苦也充耳不闻,在医院里见惯了生孩子,流产。并且和生孩子,流产的女人打了一辈子交道的两位老医生,每每对李文芝的痛苦状看不下去的付新唅去询问情况,都被俩医生轻描淡写地推脱掉,只把他俩留在偌大的连一张小床都没有的大房子里。
李文芝能感受到自己如同夜晚呻吟的鬼魂在不停地哀叫着,呻吟。犹如一个知道自己马上就要被宰杀的牲畜,作最后的哀吼。
当李文芝以为马上就要进入鬼门关的时候,那个折磨了她整整八个月,又折磨得她痛不欲生的索命鬼终于悄无声息地掉下来了。
疼痛立马消失了,这个世界重新回到了她的眼前。她感觉到自己好像又获得了重生,所有的一切都挥复了原样。尤其刚刚还肿胀疼痛如刀绞般的肚子被什么神丹妙药一下子就治好了,轻松的有点不相信自己的感觉,好像先前的一切仅仅是一个噩梦而已。现在噩梦已经结束,一切都完好无损。
鬼门关上走了一遭的李文芝又回到了人间。
当面无表情的老大夫让他俩看看那块孽障时,李文芝厌恶地闭上了双眼。没有一丝的留恋,更感觉不到什么遗憾。
总算是解脱了,为了不让任何人受到牵连,李文芝忍受了人世间最大的痛苦。
付新唅遗憾而又留恋地看了两眼那个倒霉的小东西,却把所有的账都在以后的日子里记在了李文芝的头上。
他两个是从这家私人诊所里偷偷溜出来的,本来应该多休息一会,李文芝的身体还很虚弱。医生索要处理死尸的费用,付新唅趁着医生忙着的功夫拉上李文芝偷偷溜出来。没有想到却为自身埋下祸端。
本以为一切的麻烦总算彻底解决了,结果第二天,李文芝因乳房胀痛难受,不得不再次迈进了租房就近的一家医院。
第一位接待文芝的值班医生看着李文芝那箍得紧紧的乳罩,一把扯下来,“这是什么破玩意,你还带着,难受吧?你!……”。
然后告诉她要拿吸奶器把贮存在两个肿得比馒头都大的乳房里的奶彻底吸出来。两人又是买吸奶器,又是买冰硼散,又是热敷的,结果越弄越糟糕。
李文芝又陷入了新的痛苦中,胎儿没了却留下了这吸不尽的奶水,成了十足的老妈子,备受其害,不堪其扰。李文芝又陷入了新的痛苦当中。
李文芝只好再次走进医院,被另一个值班的医生告之以另一种方法:不能再用吸奶器吸了,少喝水,又给她开了一些回奶的药片,总算是把肿胀的奶源彻底给堵住了。
半夜的两点钟,他俩准时醒来,偶尔睡得沉一些,也会被隔壁同行的开链子锁声惊醒,声音虽然不大,却能及时把两个贪睡的年轻人叫醒。李文芝都惊异于那个年代人的生物钟怎么会那般准时。在没有闹钟的年代,父母都能在该收庄稼季节的黎明前准时起来。好像到后来有了手机,闹钟,人的生物钟就消失了。
付新唅用他的平板三轮车载着李文芝去十公里外的蔬菜批发市场批蔬菜。蔬菜批发市场上的交易都是在天亮之前完成的,天亮了以后,你根本就看不出这里曾经车水马龙,三轮车鱼贯而入,人头攒动的热闹蔬菜交易场面。
四面八方的蔬菜贩子聚集在这里,叽叽喳喳地问遍所有蔬菜的价格,最终批下来自己需要的蔬菜,消失在天亮之前的夜色中。全国各地涌来的一车车新鲜蔬菜,在不很长时间就被抢购一空,大小汽车不一会都消失不见了。这里除了散落一地的菜叶子和烂蔬菜之类的垃圾显示出曾经的活动,根本就看不出每天晚上这里的喧闹与辉煌。
坐在为盖蔬菜而准备的棉被上面,李文芝迷迷糊糊地半躺在平板三轮车上面,身上披着付新唅的军绿色棉大衣。平板三轮车在凸凹不平的土路上颠来颠去,却阻挡不住李文芝的睡意。
猛然间停止的颠簸却出现的争吵声,把半睡半醒的李文芝拉回到现实中来。
已经停下的平板三轮车前,付新唅在和一位当地口音的中年男子在争吵。在他们的三轮车下面是一辆歪倒在地上,车轮变了形的山地自行车。
中年男子正气冲冲地叉着腰,用了浓重的本地口音气愤地指着付新唅的三轮车和那辆变了形的山地自行车,机关枪般一顿疯狂地扫射。
两个没有见过世面,更不谐世音的年轻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像两个闯了祸的小孩子,任凭那个当地的男人不停地指责,谩骂。到了最后终于听清楚了男子的意图,赔偿他的修车钱。
两个年轻人差不多被裹挟着去了就近的一家修车铺,最终支付了他们两个一天都挣不到的修车钱。
被耽误了一大早的时间,还有让两个人心疼得嚯嚯的修车钱。付新唅急匆匆地拉着李文芝赶到蔬菜批发市场。被一片高瓦数电灯泡照亮的蔬菜批发棚户区内,批发蔬菜的大汽车和小汽车已经不多了,天天碰面的那些同一个市场上的蔬菜零售业户,今天一个都没有看到,人家这个点应该批完菜回家了,也许又钻进温暖的被窝里再睡个回笼觉去了吧。
他俩围着市场转了一圈都没有批到满意的蔬菜,被耽搁得太晚了,天都蒙蒙亮了,天空只看到几颗星星,其余的都被天幕隐藏起来。市场附近的楼房隐隐约约显现出了原型,朦朦胧胧的像画家画中的素描画。
就在他俩失望得想回去的时候,在蔬菜批发市场其中一个大门口内停了一辆小型的皮卡车,车上装满一车斗的蒜苗。是老家从小就见惯了和吃惯了的那种冬季拱棚里养的大蒜苗,长长的茎,长长的根须上沾满新鲜湿润的泥土。
这一车的蒜苗勾起了他俩的思乡之情,也勾起了他俩的意外惊喜,好像长这么大,第一次对蒜苗产生了恋人般的新感情,如同他乡遇故人。
批发大蒜苗的司机一张口立马暴露了自己的出生地。付新唅如看见亲兄弟一般,同这位批菜的老乡攀谈了老长时间,末了竟然鬼使神差地批发了满满一三轮车的老家来的大蒜苗。
李文芝坐在了她的专座——三轮车的横梁上,正好依偎在付新唅的怀抱里,一路上听付新唅兴致勃勃地盘算着这一三轮车的大蒜苗能挣多少钱。
真正把一三轮车沾满泥巴的白茎绿叶的大蒜苗展现在菜市场上。这个大城市里的男女老少竟然没有几个懂得其为何物的。不时的有人询问三轮车上面长长茎的植物是什么,能吃吗,怎么吃。
无论他俩费尽口舌地如何解说,解释,乃至扯下一棵大蒜苗演示一番怎么剥皮去根须,然后洗干净就可以炒菜了,好吃得很。
可是这些娇生惯养的城里人,还是不肯买上一把瑟瑟掉土的大蒜苗回去炒菜吃。好不容易碰见一个提着菜篮子的老太太惊喜地冒出一句: 蒜苗,他俩已经激动得不行了。
老乡挺给面子,买了一把大蒜苗,兴高采烈地回家炒大蒜苗找寻家乡的味道去了。
然而懂得他们这种老家蒜苗的味道,并且愿意购买品尝蒜苗味道的人太少了,一切都不是人家熟悉的味道。唯恐那沾满农村泥土的大蒜苗沾在他们那一双双白净细嫩的双手上,关键是他们对别人家乡的味道根本不感兴趣,根本就不想去品尝你的家乡的什么味道。
最终,一大三轮车沾满了农村泥土的大蒜苗,千里迢迢承载着主人希望的蒜苗,满以为能让这个大城市的人们喜欢,偏偏遭遇了特别的不待见。
满满一三轮车的大蒜苗在遭受了几天的冷落以后,经不起时间的摧残,更加不受这个城市的人待见。终究化为这个大城市里一角土地的肥料,以另外一种方式默默地为这个城市做贡献去了。
付新唅和李文芝伤心了好一阵子。
每年的大年初五,这个城市里的居民都有吃水饺的习惯,韭菜便成了热销的菜,批发来多少就能卖出去多少,有时候还不够卖的。
眼看着集贸市场上的各类蔬菜被蚂蚁搬家般慢慢被抢购一空。今天只要是能够在这个集贸市场里摆摊卖菜的,不论批发来什么样的菜统统销售一空。
有的菜碰巧市场上少了,还能赶上十年不遇的大垄断。香菜这个城市钟爱的菜,在今天这个不寻常的节日里卖到了四元一斤,然后八元一斤,最后干脆卖十元一斤。还有老多不惜钱愿意购买的。
钱在这个城市里是相对富裕的,这个城市的市民也是幸运的,他们可以任性地花平时好几倍的价格买自己想吃的东西,甚至可以任性地买某样只是因为当时稀缺而涨出离谱价格的蔬菜。
这些来自全国各地农民出身的菜贩子无不私下里吐舌头的,这里的蔬菜高出了老家猪肉的价格。这些来自全国各地,生活都不容易的农村人没有几个敢如此任性地随便买的。
几乎所有的菜农每天都是在吃卖不掉的蔬菜。有些即使坏掉一部分也舍不得扔掉。
李文芝从小见惯了老家的那些邻居,那些栽了水果树的永远只会吃快烂掉的水果,那些种
菜的菜农永远在吃烂了一部分的蔬菜,还有那些年年种粮食的农民,到头来却没有粮食吃。
04 市场管理员
付新唅租下的蔬菜摊位正对着市场管理办公室,办公室的老旧木门整天敞开着,为整个集贸市场的业户和来到这个市场购买东西的客户排忧解难。
哪位顾客把在这个市场上购买的菜什么的去办公室里的配备的台秤上一称,称过几回都没有缺斤少两的情况,以后他们天天去买你的菜。
如果哪天有顾客把买来的蔬菜去那间二十平米的办公室的台秤上一称根本不够称。办公室里所有的工作人员立马组成一个声讨队伍,他们带着神圣的公平正义感,盛气凌人地把顾客刚刚买走的蔬菜往那位倒霉的业户摊位上一扔,便开始了集体的声讨。
这种声讨的杀伤力是不可小觑的,让这位倒霉的业户老长时间都回复不到当初的好名声来。与其说这间市场管理办公室是为业户服务的,不如说是专门用来监督业户和管束业户的,他们还付责收取管理费什么的。这种双重的制约,倒是让这个偌大的集贸市场没有出过什么大乱子。
敞开着的集贸市场管理办公室的门内,贴着墙根放了一条连椅,这把漆了米黄色油漆的老式连椅,是集贸市场办公室的管理员们的专座。五个年龄不一的工作人员统一装束挤坐在一起。
这五个为了市场的安宁随时待命的市场管理员,像五六尊元神静静地坐在二十平米办公室一角的长椅子上,为这个市场付出了青春和满腔的热情,把这把木质的连椅磨得油光蹭亮。
这是座坐落在集贸市场中央的低矮的简易的板房,那两扇下半部分是实木,上半部分是玻璃的门基本没怎么关过。
只要不是飘雪的寒冬,春天和煦的春风吹的柳絮满天飘扬,连带着春风裹挟着柳絮从对面敞开着两扇绿色的木门内飞了进去。招惹了一遍那五位静坐在长椅上面的市场管理员。被春风裹挟着的柳絮无处不在,飘扬在这个城市的角角落落里,整个集贸市场上的业户抬起手掌来都能抓一片雪一样的柳絮。
即便是炎热的夏天,太阳烫热的空气像笼屉里蒸热的空气,潮湿闷热,被吹到各个角落里。没有关上那两扇门的大方框洞里一阵阵的热气不断地涌进去,吹得五位工作人员大汗淋漓。这个市场上的业户也被这个夏天炎热的气息熏得昏昏欲睡。
也许只有在寒冷的冬天,冬风变作锋利的尖刀,把集贸市场上的业户的手和脸刮擦得伤痕累累,这些来自全国各地的从小就受苦受难的业户都习以为常了。
那两扇一直敞开着门鲜有的闭上了,这么寒冷的冬天,顾客也很少出来买东西,整个集贸市场冷冷清清的,市场办公室的工作人员毕竟不同于那些从小就经历恶劣天气的业户。再说,那两扇大门一推就开了,办公室里随时都可以为所有人排忧解难。
每每抬头望向那间坐落在众多摊位之间的小屋敞开着的木门,李文芝总会望见那个安安静静地坐在长条椅子最里边那个低头看书的男孩子。
那么优雅,那么安静地坐在那群市场管理人员当中,无视外面是怎样嘈杂,热闹。别人即便是坐在一起也不停地交头接耳地议论交谈着,打发着无所事事的一天。
除非全体起立,一起奔赴某个突发事件的现场,一般情况下,很难让那个聚精会神看书的头颅抬起来。
瘦削略显苍白的脸偶尔抬起来让疲惫的眼睛休息一下,隔着一条不宽的马路,李文芝都能看到眼镜下面那双薄薄的单眼皮。瘦瘦弱弱的,和这个集贸市场上来自农村的粗俗汉子还是有很大的区别的。
典型的一届文弱书生,举手投足都尽显内敛。哪像付新唅这帮没有文化的粗人,还有左邻右舍卖菜的几个农村来的大老爷们,说话骂骂咧咧,满嘴脏话,每每调侃一位经过市场的满脸黑斑的女孩子,“晚上先拉灭灯再干活,反正看不见脸就行了……”然后全都不怀好意地笑起来。
看得久了,李文芝越来越难以收回自己的双眼,二十平米的小房间里像按上了巨大的吸铁石,总是把李文芝的双眼吸向那里。
漆了草绿色木门的房间里除了在墙角躺着睡觉的一杆台称外,就是那个 长椅子上坐着的五个工作人员了。大家各自坐在能按下自己屁股的那一角,开始看书的看书,看报的看报,聊天的聊天,沉思的沉思。大家很难从那个磨得发亮的长椅子上抬起屁股,长长椅子上面像安了一排磁石。前仰后跷的五位市场工作人员,像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吸引着过往行人的注意。
李文芝一天的工作, 除了卖那一米半长的案板上那些五颜六色的蔬菜,闲暇时间总是冲着那个办公室的方向发呆。好像那是一座可望不可即的遥远天堂,充满了神秘而不可触及的梦想。
除了发呆和发痴,李文芝也没有什么别的奢望,身边一直有个付新唅陪伴着,也望不出个所以然来的,可是埋藏在心里的那个自己都不知道的情愫一直在左右着她的大脑,以致双眼就是不听从自己的使唤。
隔着一条马路,隔着一扇陈旧的木门,却如同隔了千山万水般的距离。李文芝除了心存向往,只有在付新唅的身上找倒慰藉,好在当时的付新唅对李文芝还算是体贴。
除了礼节性地打交道外,两个人虽然距离这么近,从没有私自交往过,人家到点就下班回家了,从李文芝的视线里消失了。李文芝这里收拾完摊位上的剩菜和付新唅回他俩在附近租住的房子。
要等到第二天人家上班以后才能再看见那个背着背包,带着近视镜,骑着山地自行车的身影。开门,和领导以及同事打个招呼,把背包放在长椅后面的墙上,拿出厚厚的书本就一直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
那口浓重的本地口音很少向外人展示,除了工作上的事情,在这个规模不小的集贸市场亮亮相,转一圈,平时很少展示那口字正腔圆的普通话。
李文芝想上厕所,让邻居帮忙看一下菜摊,回来后邻居扔过来十元钱,说是刚刚有个顾客买走了二斤尖椒。
没过多久,市场办公室里那帮管理人员像一股气势汹汹的旋风停止在李文芝的摊位前。李文芝这里正在纳闷,一位中年男子把一兜装满尖椒的方便袋扔在李文芝那一案板的尖椒堆里。
“你这个黑心老板,怎么不给我够称啊?”
李文芝这里兀自纳闷,中年男人气势汹汹地指着尖椒:“刚才你还说是五块钱一斤,怎么我回去一称,哪里够二斤呢……”
邻居赶紧过来打圆场说是不知道价格,李文芝看到了那个失望的眼神,缩在其他工作人员的背后,冷漠地打量着眼前的一切,嘴巴紧紧地闭着,眼镜后面反射着冰冷的寒意。
李文芝把一切都隐藏起来,隐藏得自己都相信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别人更看不出什么异常。
付新唅那刚刚毕业到他们这里来玩的妹妹,刚刚坐在李文芝身边没几天,那位一直沉浸在书本里面的书生破例地放下那厚厚的书本,鲜有地来到对面这一排各色摊位前互动起来。最后走到李文芝的蔬菜摊位前停下来问东问西的。
儒者样倒背着手,李文芝看得更清晰了那张带眼镜的脸,一头剪短的黑发,略显苍白的脸,眼睛不大,长期看书稍微有点眯眼睛。有时候反而那些小眼睛的人更有安全感。光是厚重的镜片就弥补了所有的瑕疵。伸出细长的手指放在李文芝柜台的沿面上,好像那只手只适合翻翻书本之类的活,是没有干过什么粗活的。
付新唅同这个市场管理员开玩笑:“来!来,领导,买点什么菜?买棵白菜吧?” “多少钱?” “五十块钱” “奥,有数就行……”
这个年轻的市场管理员,一边同付新唅开着玩笑,眼睛却不易觉察地盯着付新唅那清纯漂亮的妹妹。
当花心的付新唅因为碰到了新欢而把李文芝抛弃了以后,李文芝脑袋里还在念念不忘那个市场办公室里整天捧着书本学习的管理员。可是自己却没有那个勇气去争取和面对,好像机会和勇气哪一个都不肯眷顾她,也许自己只是一厢情愿,其实李文芝也明白自己一直以来就是一厢情愿的。只能作为一种慰藉,在伤心的时候自我抚慰一番,让伤痕累累的心灵麻痹一小段时间。
人家对自己根本就没有什么感觉,一切都是自己臆想出来的幻觉而已。
也许人家已经对付新唅那位年轻又清纯可爱的妹妹发起了追求,甚至已经成就了郎才女貌的完美姻缘。李文芝只会默默地空想而已。
她甚至幻想着哪天再去那个打工的东都市,托人,在这个拖谁的问题上一直都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可能因为没有合适的人选和合适的时间再去东都市,所有的幻想都化成了泡影。
李文芝隔壁闲了半年的一节摊位这两天来了一位南方口音的修表师傅。一米半宽的柜台上摆了一个玻璃罩的大方柜,里面全是表链呀,手表呀,还有一些零零散散小零件。
修表摊位的后面坐了一位清秀白净的南方靓仔,瘦瘦的身材,身高却像北方人,皮肤却是细白肤嫩,眉清目秀的,五官非常精致,细长的脖子,喉结倒是挺突出的,也有南方人的阔嘴,但是人家可是阔得非常精致,齿白唇红的。
坐在与李文芝隔了差不多两米远的玻璃罩柜台后面。白色的短体恤下面露出的胳膊比女人的皮肤都细腻,特别是那双拿着细长镊子的手,哪里像是一个男孩子的手啊,修长白皙,简直白得晃眼,让人怀疑这样白净的一双手是不是在温水里面泡大的。
李文芝的眼睛像被吸铁石吸住了般朝那双拿着镊子的手望去,假装在看人家干活,却极力避免看那张让她窒息的面孔。
经常有一位同样是南方模样的美女来找李文芝隔壁这位漂亮的新邻居。美女配靓仔,天造地设的一对,美女一来,两个人就卿卿我我地腻在一块,咿咿呀呀地说着温柔细腻的南方话。
李文芝酸溜溜地看着人家那么恩恩爱爱地相互看着对方,男孩子温柔地抚摸着美女那更加纤细的手指。堪称绝配的身材和脸蛋,多么让人妒忌的一对情侣呀。
李文芝除了过过眼瘾,只会默默地充当别人的陪衬,在自己这瓶润滑剂作用下,人家更加恩爱,更加柔情蜜意,好像故意在她面前演电影。
倒是挨着修表靓仔的隔壁包揽了两个摊位的卖各色花布的另一位结了婚,也还算帅气的男子曾经揶揄的调侃飘进李文芝的耳朵里:“天下没有不吃腥的猫……”
那些不咸不淡的话不仅在李文芝的脑袋里生了根,还发了芽,又开了花,结了果,甚至还繁衍不止呢。
05 集贸市场上的风波
付新唅在把李文芝拐鸽子般拐到东都市的这所集贸市场里面,把自己原先的蔬菜摊位让李文芝干,自己另立门户又租下一节柜台,同李文芝隔着不远的距离。
付新唅租到的柜台已经闲置很久了,因为柜台的左边的摊位是卖咸菜的,右边的摊位是卖馒头的。每到下午,买馒头的市民和买咸菜的人把几节柜台前面的所有空间都堵的严严的。馒头和咸菜在这个集贸市场上像稀缺物件一般总是被抢购一空。
付新唅只能眼看着自己摊位前面的那巴掌大的地方被自行车和人群挤满,自己的摊位成了一处死角,却又奈何不得。整个集贸市场上卖馒头的和卖咸菜的只有这边两家。冒着热气的一屉子一屉子的热馒头刚刚端上来就被抢购一空,三十来岁的老板娘飞快地用食品袋装好顾客要的馒头,老板则飞快地接钱,找钱。如此的速度还赶不上人群堆积的速度。
隔壁的咸菜,可能人家有什么祖传的秘方,盛了各种各样咸菜的坛子罐子还没有摆完就堆满了顾客,好像全市场的买主都聚集在这里了。
等到人家那十几屉子的馒头和摆满整个柜台的坛坛罐罐的咸菜销售得不多了的时候,天色不早了,刚刚还热闹的集贸市场开始肃静起来。出来买菜的人也不多了,本来这个市场的蔬菜摊位就多如牛毛,没有几个人挤过拥挤的买馒头和买咸菜大军去买付新唅的摊位上那一堆其貌不扬的蔬菜。大家极力躲避着这边的拥挤场面。
刚开始李文芝很纳闷付新唅是因为哪根筋搭错了,非要租那节被堵死的柜台。李文芝都替他着急,可是没有看见付新唅丝毫着急的样子。付新唅那一节摆满柜台的新鲜蔬菜可是一直都静静地躺在那里,主人不愁,它也不替主人愁,可还替自己愁呢。谁愁都没有用,付新唅是永远看不到着急的样子。
时间久了,再不敏感的李文芝也看出了一些腻端。
付新唅对于租下那节无人问津的柜台解释为了多挣点钱,可是李文芝看不到他所盘算的结果,好像只为给集贸市场解决租金问题了。还有就是在人家卖馒头和卖咸菜的老板闲暇时间,为人家排忧解难闷的吗。
清闲的中午,那边总是传来付新唅高声调侃声,和被他逗得哈哈大笑不止的两位美女邻居的笑声,难不成付新唅过去就是为了给市场上最忙的两位偷空解闷,让人家开心的,只图当个好邻居。
李文芝不经意间总会看到眉飞色舞的付新唅,那节柜台上摆着十几样的新鲜蔬菜,靠后一点放着一杆台秤。付新唅坐在柜台后面的板凳上,一只手拨着台秤上的砝码,一边掖斜着眼睛瞅着旁边摆弄咸菜的美女老板。
那位长相不丑的咸菜老板把坛坛罐罐里被扒拉散了的咸菜用竹片做的夹板归拾整齐,那些卖得空了些的坛子重新从后面三轮车上准备的咸菜包倒入坛中,然后挨个把咸菜坛的口用透明的塑料膜盖好了。
卖咸菜的安徽姑娘极力避免正视付新唅那双火热的眼睛。听着付新唅幽默风趣的调侃,卖咸菜的安徽姑娘还是一脸陶醉抿嘴笑个不停。还有那个卖馒头的老板娘探寻的目光,李文芝始终没有明白付新唅的意图。
直到那个卖咸菜的安徽姑娘去了一趟他俩租房子的大院里,一切才尘埃落定了。卖咸菜的姑娘积攒了多大的勇气,像一位查暂住证的街道办事处的工作人员,在迈进这家老式的四合院里,就开始寻寻觅觅地排查什么不为外人知晓的蛛丝马迹。
看似不经意地同对面同在一个市场上的房客聊天,眼睛却一直在巡视着这个大院里的一举一动。站在那弟兄两个的门口,也不去人家屋里,李文芝还以为卖咸菜的安徽姑娘是喜欢其中那个弟弟,一直以来弟兄俩对挨着柜台不远的安徽姑娘殷勤有加,特别是没有对象的弟弟,皮肤白白的,就是个子矮一点,嘴巴也不是特别甜,典型的东北直性子人。
今天安徽姑娘站在弟兄俩同租的那间房子的门口,让哥俩受宠若惊,一个劲地嘘寒问暖的。弟弟还以为安徽姑娘突然开了窍呢,一个劲地献殷勤,又是端出冒着热气的塑料杯,又是拿出一个马扎,把安徽姑娘囧的有点不好意思。
安徽姑娘使出了分身的本领,一边同被粘上的哥俩周旋,一边分出一半的精力观察这个大院的房子。像一位不专业的侦查员,急急忙忙地扫视四周的情况,试图发现她想要的蛛丝马迹。
正房是亲弟兄两个分别住了三间,两边布局一样的各四小间分别住着四对房客,此时正值午饭时刻,各家各户都冒起了炊烟,各种各样的菜香,饭香飘满整个大院,安徽姑娘羡慕地看着那些一口口冒着香气的铁锅。
当看到了付新唅和李文芝两个人,一个拿着一个竹筐,里面是洗干净了切好了的大头菜,一个在换煤球炉子里的煤球,把最底下的那块燃烧尽了的煤球夹出来,放在旁边的地面上,再从窗户下面的煤球堆里夹起一块新煤球蹲在最上面。调好了煤球的眼,蹲上小铁锅,倒上散装的花生油,等锅里的油冒了烟,李文芝迅速地把那半篮子大头菜倒进去,付新唅快速地翻炒起来,李文芝进屋拿出一个瓷盘子。
在两个人默契配合下,不一会,热气腾腾的两盘菜和两碗面条摆在了他俩用马扎支撑着的一块木板上。
假装串门的卖咸菜的安徽姑娘,在经过李文芝和付新唅租住的一间房子里还是看出了他俩的亲密关系。就这么十几平米的小房子里除了安上一张不大的床,已经没有太多的空间了,男士的衣物和女士的衣物乱七八糟地堆在床上。明显是在一个锅里吃饭,一个床上睡觉的情侣。
相互客气了一番,拘谨扭捏了一番,安徽姑娘还是硬着头皮站在付新唅的门口打了个招呼:”哎呦,吃饭呢?做的什么好吃的?”盯着简易的饭桌打量了一通,又盯着吃饭的两个人打量了一通,又对着不大的小屋打量了一通。李文芝傻乎乎地说道:”哪有什么好吃的啊,一块吃点吧?”
倒是付新唅没有了在集贸市场上的幽默细胞,也没有了在集贸市场上的眉飞色舞,像一个打蔫了的茄子,乌黑耷拉着脸,兀自埋头吃饭。安徽姑娘没趣地看着他俩吃饭,李文芝那里没有什么感觉,付新唅好像不习惯被别人看到吃饭似的,或者今天的饭菜不好吃,扒拉了两口闷声出去了。安徽姑娘也打探得差不多了,退出了这个住了五家房客和一家房东的老四合院。
自从去过李文芝和付新唅租住的四合院串门也罢,侦查也罢,反正,卖咸菜的摊位上第二天就没有一样咸菜再出售,不光咸菜没有了,卖咸菜的安徽姑娘也一同消失了。空了的那节柜台像一个弃妇一般孤零零地躺在那里,失去了曾经的辉煌。只有卖馒头的摊位前人潮涌动。
少了咸菜,少了停止不前的人群,付新唅的蔬菜摊位前也慢慢聚集了一些来买菜的人群。付新唅的脸上却看不到笑容。付新唅脸上的笑容随着卖咸菜的安徽姑娘一块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把调侃和笑声都吝啬地收起来,整天像个好斗的公鸡,随时随地都对别人发起攻击,再也没有谁去招惹他。
付新唅开始同李文芝发脾气,吵架,打骂,甚至为了一点芝麻大的一点小事就破口大骂,跟农村的泼妇有着一样的嘴脸。
在这个城市里打工是需要暂住证的,刚开始李文芝拿出火车票还能顶一阵子,时间长了,火车票就不灵了。那天李文芝中午回家吃饭,被查暂住证的街道办事处的工作人员堵了个正着,躲是躲不过去了,查暂住证的工作人员索要李文芝的暂住证,李文芝一时语塞,工作人员撂下一句话:赶紧把暂住证办了吧,再不办就撵回家。
被付新唅知道李文芝被查暂住证的盯上了以后,付新唅恶狠狠地说道:“不让你天天往家跑得这么勤,你不听,有能耐你去办暂住证啊,你说还有像你这么迂的吗……”
这个暂住证中光是需要结婚证这一样就难为了他俩四年,也躲避查暂住证的工作人员四年,无论走到哪里,只要一看见查暂住证的工作人员,哪怕长得像查暂住证的工作人员,他俩都躲得远远的,像两位有了前科的罪犯,视那些街道办事处的工作人员为猛虎。
那天仅仅因为被查暂住证的工作人员堵在出租屋里就被付新唅骂了一顿,李文芝莫名地委屈又气愤。付新唅没有征兆地发火和羞辱越来越频繁。
李文芝的棉裤腰嘴是在付新唅那里讨不出半点的道理。当付新唅再一次为了什么芝麻大点事辱骂李文芝时,李文芝看看兜里的钱够买回家的火车票,立马坐上公交车去了火车站。
06 火车上的艳遇
买好了回家的车票,李文芝坐在候车室里等着,让她感到意外的是付新唅出现了,破旧的体恤衫早就没有了原先的洁白,泛了黄。更让李文芝意外的是,付新唅外扎腰的皮革腰带上别了一步传呼机。要知道网络刚开始的年代,那可是一种奢侈品。
李文芝知道弟弟的那部传呼机是单位给配的,三千多块钱呢,凭个人是消费不起的。那么一部传呼机突兀地挂在付新唅的破体恤衫下面的腰带上,那么刺眼,那么不协调。
拥挤的候车室里没有了空座位,背着大包小包的农民工,领着孩子的大人,像是专门过来凑份子的,偌大的候车室没有一点空闲的余地。付新唅像个自信的当红明星,一会从拥挤不堪的人群中挤过去,一会又拿着一盒香烟从门口挤进来,趾高气昂地在人群里钻来钻去,唯恐别人看不到他腰上别的传呼机。
坐在狭小的车厢里,付新唅还是不肯老实下来,掏出一盒当时挺上档次的将军牌香烟,点上一根,翘起二郎腿,自顾在那里吞云吐雾起来。
邻座的一位年轻的女孩子羡慕地看着付款唅那不知从何时起就学会的社会哥模样。尤其是付新唅那部与其衣着不协调的传呼机像一颗耀眼的钻石,让人无法不去看两眼。
很快,付新唅就和那位对自己一脸崇拜的邻座女孩子攀谈起来。女孩子自报家门说自己是东都市某某大学的在校大学生,并且毫不掩饰自己对付新唅的好感,问付新唅是做什么的,”大哥开的什么公司啊?“瞅了一眼付新唅的传呼机笑侃到:“马上就要毕业了,你那里缺人不?我去给你打工……”
李文芝只顾坐在他俩对面的座椅上,冷冷地看着他俩暧昧地谈着,聊着,侃着。像炒在一个锅里的糖块,越炒越粘,越炒越甜,最后炒溶在一起。付新唅自从卖咸菜的安徽姑娘走了以后,到现在才恢复了久违的笑容,可算是碰到了提神东西,双眼又放起了光,并且让自己那极赋幽默的嘴恢复了原先的调侃自如。
李文芝在列车的颠簸下昏昏欲睡,懒懒地听着对面那一对男女谈得甚欢,两人都像是吃了兴奋剂似的。
李文芝低下头还能看到付新唅那条穿了那么久的军绿色迪卡料子的裤裆,被自己的那根硕大的阳物顶起一座小山样。
曾经的激情,曾经的缠绵,原来付新唅跟谁都有激情啊!也许在卖咸菜的安徽姑娘旁边,在那节被付新唅义无反顾地租下来的鸡肋摊位下面,付新唅的裤裆也像现在这般高耸,也像现在这般亢奋。只要有他笑声的地方,一定是他的亢奋点。
好像没有了疼痛的感觉,只有那种解脱的感觉,如同一个被压得喘不过气的包袱被别人接走了,瞬间轻松了,自由了,可以喘口气了。
当李文芝再一次从座椅的摇晃下醒来的时候,对面的付新唅和那位一路上聊得甚欢的女大学生已经趴在狭小的桌子上睡着了,两个人是抱在一起睡着的。只能容下一个人的桌子上按下了两颗挤在一起的脑袋,和抱作一团的俩肩膀。
付新唅紧紧地用他那曾经抱过李文芝或者还有别的什么女人的手臂,箍住那个用外人的眼光看起来并不比李文芝漂亮的女大学生的胳膊。
那是一节细腻的没有干过粗活的娇女生藕节般的胳膊。当初付新唅也曾无数次紧紧地箍着李文芝,总是那么结实有力,又那么霸道地把她箍在自己的胸前。现在却那么固执又霸道地箍住另一个女孩子。一只胳膊当做枕头,拖住两个挤在一块的脸,另一种胳膊像一个箍圈,把青春靓丽的女生箍在胸前。
关键是在李文芝的眼皮底下,旁若无人地和别的女孩子亲热。
李文芝确实提不起半点的伤心。大脑已经麻木了,心已经伤透了,现在只希望赶快摆脱掉眼前的一切,只盼望火车开得再快一些,快一些到达自己的家乡,快一些离开付新唅,快一些躲开眼前的一切。
可是在这个狭小得不能再狭小的空间里,相对着狭小的座位上,乘客总是碰撞着对面和邻座乘客的腿脚和胳膊,怎么都无法摆脱的尴尬拥挤的空间。
李文芝躲又没处躲,藏又没处藏,只能眼睁睁看着人家在那里旁若无人地亲热,相互打情骂俏,根本就无视李文芝的存在。
尤其是付新唅自始至终根本就不看一眼李文芝,外人谁都看不出他俩才是经过媒妁之言的未婚夫妻,李文芝这里又冷漠的没有反应。青春靓丽的女大学生从坐进付新唅里面那个空座位上,就发现自己挨着的衣服虽然破旧,但是那个价值不菲的传呼机可不是一般人都能拥有的,这么一个耀眼的传呼机别在这个年轻帅哥的腰上,关键这个男孩子,一看也不会太老的年龄,聪明,幽默风趣,高高帅帅的,简直就是完美男人的化身,自己这个二流子大学的学历,能找到这样一个年轻漂亮又能干的男朋友也就知足了。
至于她对面坐着的另一位女孩子,看起来普普通通的,没有什么深刻的印象,更看不出和自己坐在一个座位上的帅哥有什么关系,所以一直都无视对面女人的存在,这个车厢这么拥挤,人又这么多,美女大学生除了对吸引自己的别着传呼机的帅男孩子感兴趣以外,对于车厢里面左邻右舍的男男女女统统不感兴趣。
谁都对他俩肆无忌惮的调情置之不理,好像人家本来就是天生的一对,是原配的情侣,反而坐在对面的李文芝被看作是一个局外人,是一位跟付新唅没有任何瓜葛的外人,只是付新唅对面座位上的一位乘客而已。
李文芝感觉自己像八十岁的老人的心,死了,老了,不再有任何的起伏。
列车终于到达了李文芝家乡所在的车站,刚开始付新唅是和她一块下的车厢,突然想起来什么跑掉了。再次看到他的时候,手里拿着一张火车票,李文芝瞅了一眼,上面有很多手写的钢笔字。
李文芝坚定地认为自己能够放下原先的一切,尤其是彻底忘掉付新唅。可是真正独处的时候,她还是不能坦然地面对一切。如同变成了双面人,两个截然不同的自己一直都在不停地争吵,理论,相互不服输,相互不妥协,关键是谁都说服不了谁,谁都左右不了谁。就那么一天又一天地争吵着,干耗着。
今天这一位暂时占了上风,好像已经作出了决定,到了明天另一个自己却又彻底打压下昨天的胜利者,在反反复复的纠结中始终没有分出胜负。
初次见面就种入大脑的情愫历历在目,多少个夜晚勾魂魄的约会,还有那无休无止的鬼混,无穷无尽的恩爱缠绵,是说割舍就能轻易割舍得下吗。
可是火车上的和年轻女孩子轻薄辣眼的那一幕,还有在东都市某个菜市场上跟卖咸菜的安徽姑娘发生的那一幕,都让李文芝感觉被人用闷拳击过了一般。
李文芝一直在懊恼自己,为什么就是下不了决心,为什么就是不能当机立断。自己一直都像一位白痴,又像一位花痴,总是割舍不掉眼前的一切。即使被折磨得伤痕累累,另一个自己还在不停地打圆场:会好的,会好的。
是伤得不够重,还是抱着侥幸的心理,希望自己不会那么倒霉。一直以来,父亲不离不弃的宠爱,让李文芝自以为无论什么时候都会有人宠爱自己,她只希望被 宠爱一生。
付新唅痛苦流涕地找到了李文芝,千种表白,万种忏悔。面对李文芝用坚硬外壳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冷漠。付新唅立马拿出一个小空药瓶子,让李文芝看了看上面写有安定药的几个字,信誓旦旦地对李文芝说:“回到家被父母骂了一顿,自己也后悔的不行,你一定不会原谅我的……活着也没意思了,买了一瓶安眠药,全都吃了,亏得家人及时发现,赶紧熬了绿豆汤灌下去,捡回来这条小命,否则早就见了阎王。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你了,也就没有机会站在这里向你忏悔了……”
李文芝那颗冰冷麻木了的,已经筑起坚硬壁垒的心在付新唅热泪和鼻涕涟涟的浸泡下,一点一点地复苏,又一点一点地炙热起来,发过的狠心,强迫自己下的诅咒统统敌不过付新唅这半个晚上软磨硬泡的忏悔。最终李文芝还是被付新唅信誓旦旦的表白打动了,又回到了初恋 时的感觉。两人又粘在一块分不开了。
07 火车呀你开得慢一些吧
文芝又被付新唅教唆着坐上了开往他俩打工的东都市的火车上。一路上,付新唅除了掏出香烟点上火,装模作样地抽上几口,还散发给邻座的几位年龄相仿的男孩子。走到哪里,付新唅都能吹出一片让别人羡慕的天地来。
抽着付新唅散发的香烟,几位男孩子一脸崇拜的眼神,友好而又客气地同付新唅谈工作,谈经历,谈收入。付新唅巧妙地谈论着自己的优势,极力避开自己那不为人知的弱势。在外交方面,李文芝一句话都不用说,听到付新唅把一切都能圆得滴水不漏,无论走到哪里,都能吹出别人羡慕的眼光。
抽着香烟,吐着烟圈,跷起二郎腿的付新唅还在侃侃地与几位邻座的男孩子热聊着。
对面座位上的年轻人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故意为之,抬起二郎腿上的黑皮鞋眼看就要触到了他俩那个丢了瓶盖的暖壶嘴上。眼看青年男子那沾满泥土的黑皮鞋就要与冒着热气的刚灌满的暖壶嘴亲密接触了。
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那支黑乎乎的皮鞋和冒着热气敞开着的没有盖子的壶嘴,而那位肇事者却紧闭双眼,任由事态发展下去,像是早就对那个粉红色冒着热气的暖水壶积下了怨气。
在这壶刚打回来的热水就要报废之前,李文芝以迅雷不及的速度把桌上一个喝水的塑料口杯倒盖在暖壶嘴上,盖住了那股冒出来的热气,也惊扰到了那位肇事者。或者感觉到了自己的阴谋没有得逞,悄悄地把腿和那支黑色的皮鞋放在了座位的下面,不再挑衅,倒像是怕热水瓶烫到了而躲得远远的。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所有的人都遗憾没有看到他们想看的那一幕。唯独在座位最里面的一位男孩子,一直默不作声地坐在角落里,在李文芝以迅雷不及的速度用口杯盖住快要被污染的尴尬,男孩子的话题多起来。
是什么样的的力量,支撑一直沉默地坐在角落里看书的男孩子放下了书本,开始滔滔不绝地谈论起来。男孩子的谈论释放出很多的信息。
首先,男孩子知识很渊博,无论怎样的话题,男孩子都有自己独到和准确的见解,那种见解是知识的组合体,是自己在不断学习当中总结出来属于自己的东西。
相比付新唅的瓜瓜奇谈,当然,付新唅是不会认为这种肚子里有文化的人所倒出来的东西高明,他是以现实为基础,利益为最大化,自己所谓的面子和利益为社交手段。是不屑于单纯为了知识的倾吐而倾吐,再说也没有多少知识可以倾吐,认为这是一种幼稚的行为,对于一个混社会的人是带不来多大好处的。自己绝不会去效仿和学习的,相反要大大地排斥这种幼稚的举动。在瓜瓜奇谈或者沉默寡言的时候要么看心情,要么看事情,他一贯拿捏得挥洒自如。
付新唅甚至对那个坐在列车角落里倾吐出来的知识嗤之以鼻,都是些什么之乎者也的东西啊,像以前教书的先生,阴阳怪气的,迂腐不堪的,听着就不干脆明了。还说自己是某某大学的学生。看那迂腐呆板的模样,一点机灵神都没有。
贫穷和悟性不高的付新唅没有上过几天的学,老早就出来混社会了,也学到了在学校里学不到的很多东西,最起码,自己现在走到哪里都能吃的开,没有人敢欺负自己,相反,自己可以随心所欲地耍弄别人,这些,在学校里消磨了那么久时间的人会吗?瞧眼前的这位,看起来像个木头疙瘩。
显然,像这个虽然是本省最好的大学的这位其貌不扬的大学生,看起来理论知识很丰富,还不是纸上谈兵,来到社会上不一定能像自己这般如鱼得水,对社会上的这一套可能一窍不通,看着满肚子的学问,可能到了社会上寸步难行呢。那一肚子的学问倒出来有个鸟用啊。
李文芝凭直觉还是感觉到了一种暧昧的情愫,是男孩子的羞怯传给了李文芝还是李文芝的羞怯传给了男孩子,关于这一点的记忆,总没有对火车的不停颠簸印象深刻。李文芝没有刻意去想事情的起因,就如同谁都无法解释到底先有蛋还是先有鸡。李文芝记不得当时谁先感染了谁。
好像那种羞怯的感觉会相互传染,当李文芝的羞怯碰到了对面角落里大学生的羞怯时,双方都生出一片暧昧的情愫来。李文芝记不清是男孩子的羞怯感染了自己,还是自己的羞怯感染到了人家,反正两个羞怯就那么机缘巧合地碰撞在了一起,生出一片情愫来。
这种情愫跟李文芝在学校里暗恋同班学霸的感觉还不一样,毕竟那时候的学霸是毫不知情的,好像在离别时,人家还傻傻的不知情,也就产生不出什么浪漫的火花,那种感觉只能自己产生,消化,又自己毫无用处地默默吸收掉,碍不着别人的事也引不起别人的注意,就那么悄无声息地来,又悄无声息地走掉了。
最终保留在心底的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没有人碰及,自己也不会随便拿出来反刍,就是反刍,也不会反刍到什么有滋味的东西,干巴又无味,像一株发了霉的枯草,不值得去咀嚼回味。
彼此隐藏起来的娇羞和胆怯,彼此隐藏起来的那份好感,彼此隐藏起来那份心有灵犀,随着列车的飞驰在两个年轻人之间无声地交织着。
付新唅兀自在自己的座位上用两根手指夹着香烟,两片略带歪斜的嘴唇吸上一口再吐着烟圈圈,吐着不着边际的大话,吐着释放出来的烟圈。惬意地享受着别人的追捧,享受着自我的陶醉。对于什么名牌大学的学生根本就不屑一顾。
李文芝一边在那里听付新唅云山雾罩地胡吹猛侃,一边享受着学霸的爱慕。
列车还在飞奔着往前赶,时间一点一点地往前走,李文芝真希望时间在此时此刻停止不前,火车也在这一刻停止下来,或者出现什么事故吧,再不,就让世界来个突然大爆炸,反正让眼前的这一切都成为永恒吧。
可是时间还在一分一秒地进行,列车还在飞速前行。随着各自目的地的临近,学霸流露出越来越依恋的眼神,明明就是想说“你跟我走吧……”或者是“我想和你在一起……”盯着高大威猛,瓜瓜奇谈的付新唅看了一眼,低下了眼皮,李文芝的心痛起来。
中间的付新唅还在高谈阔论,还在吹得天花乱坠。他俩却都默不作声,望着窗外闪过的树木朝一个方向跑,楼房也是五花八门,参差不齐的,高得看不见楼顶,矮的看起来像小孩子玩的积木。平原,田野,五颜六色的植物,庄稼,还有弯弯曲曲的马路,不停地变换交织,时时刻刻挑战观看者的应变能力,像在看彩色的幻灯片,始终没有一模一样的底片。
时间就像外面的风景转得太快了,无论你有没有坐累,做够,或者还希望火车再开若干的时间,或者出点小事故,让火车静静地停上一会,所有人都不得离开,都必须静静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要不,就让火车无限期地开下去。
终点站到了,火车还是停了下来,不会再开启,所有人都必须下车,不再留你在原来的座位上,每个人都必须忙碌起来,这是不能打破的规则。
男孩子慢慢蹭蹭地拿起自己的军绿色书包,走到门口,依依不舍地回头看了看李文芝,腼腆地笑了笑,用只有他能听懂的语言,轻轻地说了句再见,就快速消失在下车的人流中了。
08 找工作
伪造了两张高中学历的假毕业证,两人去了一座刚开业的大酒店去应聘,并顺利被录取。老板娘郑重其事地把两张看不出真伪的毕业证书存放在吧台抽屉里面,表现出唯有重用的阵势。
“好好干吧,咱这里刚开业不久,以后客人越来越多,只要踏踏实实地干,不会亏待你们俩的。”
老板为每个工作人员发配了一套工装,然后下了道命令“:明天上班前都把头发剪短一点,整得精神点,年轻人就要时尚阳光,跟上潮流。”
结果第二天,其他的女孩子都变成了精短干练的时尚短发,个个光彩照人。唯独李文芝那颗顽固不化的脑袋还停留在几千公里外的老家,就是不肯把老家土掉渣的形象改变一下,就是不肯改变习惯了二十二年的形象,就是不肯跟上大城市的时代潮流,顶着那颗不合时宜的脑袋,顶着那头干枯毛糙的村姑样长辫子,不停地进进出出,任是谁都无法让其改变。俨然与这个装修高档,风格独具的大酒店格格不入。老板娘的眉头越皱越紧。
老板娘派李文芝去打扫厕所:“李文芝,你现在先不要做别的事情了,厕所里刚刚有个顾客吐了,你去打扫一下吧。”
在这所刚刚装修一新的大酒店里,来消费的客人狂吃海喝一顿后,留下了大把大把的钞票,也留下了肮脏不堪的污秽物。被糟蹋了的无数的钱变成了如此不堪入目的垃圾以另一种方式归还给了崭新的大酒店。
厕所的精美瓷砖上,洁白的便池里面,全都被涂上了肮脏不堪的饭菜混合物,伴着刺鼻的变了味的昂贵酒精,让每一个走进厕所的人都产生强烈的不适感。所有的员工,大堂经理,老板娘都掩饰起自己的情绪,故作镇定地进进出出,不会迁怒任何一个顾客。
李文芝一手拿着毛刷,一手拿着气味更浓的消毒液,扭着鼻子打扫完厕所里面的卫生,已经熏得不行了,也委屈和无奈得不行。
以后这个活就成了李文芝的专职工作,只要是有客人去厕所卸了肮脏不堪的货物,老板娘她爹都知道去叫李文芝来收拾。
大堂经理差不多每天一大早,在没有客人的时候都会给所有的工作人员讲话。粉刷一新的墙面,地面照人的精美瓷砖,全体员工坐在几张方桌对起来的会议桌旁,大堂经理除了指导一天的工作内容。
这位比李文芝大不了三五岁的大堂经理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一直在重复一句话 : “我刚刚做服务员的时候,经理让我打扫厕所卫生,那个时候光打扫厕所卫生就干了半年,刚开始心里很不舒服,凭什么光让我打扫厕所卫生呢。现在想想,工作没有高低贵贱之分,这也未尝不是一种磨炼,以后做什么事情都会做的更好。这也许是考验和磨炼我们的机会。”
李文芝不知道大堂经理是在给自己打气呢,还是作为一个领导在安抚每一个员工都要好好地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
下了班,付新唅带着李文芝去逛街,李文芝一边拍打着往自己身上钻的蚊子,一边躲避着过往的行人和车辆,一边静静地听付新唅在那里炫耀自己工作轻松不说,几乎这个大酒店里所有的女服务员都对自己客客气气的,所有的女服务员都让着自己,有几个还抢自己的活干呢。
付新唅一直都在那里得意于自己的异性缘。
从小被能干的母亲伺候惯了的李文芝,一直都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对于出来打工已经很不适应了,如今被指派去打扫被吃撑喝撑客人留在厕所里的呕吐物,心中愈来愈忿忿不平了。
忍耐并打扫了三天的厕所,在第四天,老板娘她爹倒背着手在闺女的大酒店里转了一圈,最后皱着眉头从厕所出来,喊来李文芝再去处理厕所里面污秽物时,李文芝把积满胸腔的怨气变成了拒绝。
老板娘立刻脸上铁青,让这个农村出来的没有见过世面的丫头停下手中的一切活计,“那你现在啥也不用干了……回家吧!”
表现良好,被老板认可,就连男女服务员都认可的付新唅,付新唅总得意忘形地说有一个女服务员对自己好得出奇。但是付新唅还是容忍了李文芝的无知和任性,选择了共同的错误,毫无留恋和悔意地离开了刚来时被看好,或者准备将来可能被重用的这家装修高档的大酒店。
年轻又无知的一对年轻人,无知而又年轻的一对情侣没有了地方可去。两人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瞎逛,这里没有人管束,也没有人责骂,更没有人来下命令。两人没有目的地从这条街拐到另一条街,又从另一条街再拐到别的街上去,只是因为受到了红绿灯的指使。
李文芝错误地懊恼脱离了父母的庇护,干嘛非要跑到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来受罪。她只希望还在父母看起来还算坚硬的翅膀下长久地呆下去,心安理得地享受着父母端到眼前熟饭菜,丝毫顾及不到父母的辛苦。
她怀念被父亲用小推车推着她下地干活的年代,总想逃避在亲人的庇护下,根本就不想自己独立起来。像一株自己无法站立的蔓藤植物,只能依附在高大的树木上才能生存,生长,从来没有想过靠自己顶起一片天来。
如今找了这么一个男人,贪恋上了他,被这么一位贫穷的无法在家乡立足的男孩子教唆到了这么遥远的城市里受苦,受累,又受气。
偌大的城市车水马龙,人来车往,到处都是急匆匆赶路的人潮,大家好像都在赶赴某个重要的会议,歇会的功夫都没有,大车小车的也都是一路狂奔,去完成某个使命或者任务。时间在这个城市相当吝啬,每个人都在争分夺秒地争抢着赶时间。
而时间到了李文芝和付新唅这里却无用武之地,他俩把时间看得一钱不值。时间没有为他俩帮上半点的忙,他俩反而为时间生出许多的积怨来。
也许他俩都在痛恨时间,因为时间让他俩流浪街头。现在只有靠两条腿来与时间较劲,让时间无声无息地他俩的脚下蹦跶。大街上没有一个人像他俩这般漫无目的地瞎逛。
不经意之间,五彩斑斓的门头广告牌上闪亮的字,把他俩逛疲惫了的腿脚钉在了人行道上面。
走进“招工 中介租房”几个五彩斑斓的大字是在无意间蹦进李文芝的眼帘的,闪烁着五彩光芒的霓虹灯像穿上迷你裙的女招待,老远就招首弄姿,直到引起了你的注意,并且被它引诱着扑向她那里,如同嫖客被引诱到了服务场所。
那间安了一个办公桌和一组双人沙发的小门头房内,老板使出浑身解数让李文芝和付新唅各自交了一百元定金后,擦了擦嘴角的唾沫星子,紧紧地闭上了勤劳的嘴巴,让他那功不可没的嘴巴下场休息一下。
中介老板开始装模作样地打电话,查找收集各种各样的招工信息,甚至还有一叠报纸他都在两人面前装模作样地翻阅一遍。
李文芝和付新唅安安静静地坐在双人沙发上殷切地等待着,像两个等待大人分发糖果的孩子那么兴奋和期待。
终于,这位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中介老板,以胜利的姿态向他俩宣布:“你俩的工作都解决了,一家制衣厂招缝纫工,另一家知名公司需要一名保安人员。”
老板画了一张路线图,让李文芝到中介老板指定的那家服装厂去应聘。
差不多坐了两个多小时的路程,到了类似城镇的一片村落里,又不停地询问,才找到隐蔽在一处不起眼的废旧院落里了中介老板写在便签上地址。
明明是一家刚刚成立的新公司,很小的那种私人服装厂,一座废旧大厂房里安放着几十台电动缝纫机,只有五六台缝纫机旁坐着人,并让缝纫机发出断断续续的嗡嗡声,像几位哮喘病患者,忽忽喘上一阵,再歇一会。其余的电动缝纫机都缩在机肚里睡大觉呢,在等待它主人的出现。
负责应聘的工作人员以行家的眼光,看着李文芝在一块黑色的布块上来来回回跑步般,把那块布头密密实实地排满了一排排的直线,又让她演练怎么拐弯,怎么倒针的。最后算是默认过关。
坐在回来的公交车上,李文芝回想着那位负责应聘的工作人员交代的一系列规定和福利,工资低得不能再低了,还要扣一个月的工资,还必须先交五百元的押金。好在大老远跑到那家偏僻的刚组建的服装厂练了大半天的缝纫机,好歹中午给了一个免费的烧饼作为补偿,把李文芝饥肠辘辘的肚子安抚下来。回去再同付新唅商量吧。
两人见了面,各自述说自己的应聘经历,相比之下,李文芝庆幸自己这边还算是安全些,虽然两人决定不让李文芝去那么偏远不说,前景未知的小服装厂上班。付新唅又惊魂未定地告诉李文芝自己差点被那个中介老板给卖了。
就在刚才,付新唅还被那个中介老板忽悠着去什么知名企业当保安。谁知付新唅很快就发现不对劲,因为中介老板把自己带到了人迹罕至的郊区,那种地方哪有什么知名企业啊,简直就是荒山野岭的无人区。
他俩越往前走,付新唅越感觉恐惧,在快进入一处阴森恐怖的墙壁高耸的大院时,付新唅拔腿就往回跑,中介老板快速追过来。好在年轻几岁的付新唅最终逃脱了中介老板的围追堵截。
09 甜蜜的时光
终究靠了熟人的介绍,李文芝进了一家规模不大的服装厂当缝纫工,而付新唅还是当上了保安。
付新唅带领李文芝去了一趟旧货市场,用了不多的钱,淘了一个二手的小黑白电视机和一辆旧自行车,还有一台五成新的台式风扇。
那段时间的幸福和甜美,李文芝是记忆犹新的,他们彼此付出了全身心的爱,也享受着对方全身心的付出,至少李文芝当时的感觉就是这样的。
甚至对学问无限向往的李文芝提议付新唅函授一门学问,付新唅从为了找工作收集来的各种报纸杂志上快速浏览了一遍,最后锁定了不怎么要费用的法律大专函授班。接到法律函授班寄过来的几本书,付新唅一边上班,一边下班接上李文芝,一边回家做饭,吃饭,然后慢慢看那几本法律函授书籍。
安静看书的付新唅更让李文芝着迷不止,为了让他多看一会书,李文芝主动包揽了所有的家务活。在那间简陋的平房里,除去一张床,仅剩下一个放简易桌的位置,在那个简易桌上放一个小案板,李文芝和一块白面,用筷子一点一点地擀成薄薄的饼,再切成细细的手擀面。
屋门外的空地上,有他们的煤气炉子,付新唅把那个水桶样的煤气炉子抽掉换气的小铁片,火苗一会就窜上来,付新唅把洗干净的西红柿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在烧热的铁锅里倒上油,打上两个鸡蛋,等鸡蛋被炸得焦黄再倒入切好的西红柿。炒熟了菜,再倒半锅水,等水开了,倒入李文芝用一根筷子擀的手擀面。
很快,做饭的香气传满整个小院,把隔壁租房子的一对情侣迷惑得晕头转向。无名的恶意也随着饭菜的香味和煤球燃烧出来的二氧化碳,混合成一股带有诡异的邪气,把那两个年轻的情侣妖惑着互相指责和谩骂,如同被下了迷药一般。两个曾经好得一个人似的情侣突然失去了耐心,理智和情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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