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建筑从来不会像我们期望的一成不变,但这就是它的生命
原标题:建筑从来不会像我们期望的一成不变,但这就是它的生命
本文转载自:ELcroquis建筑素描
----一件艺术品,最好的归宿是?
----烧了。
----比《蒙娜丽莎》更美的是?
----正在燃烧的《蒙娜丽莎》。
----什么样的建筑拥有生命?
----会变化的建筑。
今天推送的文章来自评论家埃利斯·伍德曼(Ellis Woodman)。通过引入码头博物馆的“生命”描述,展开对卡莫迪-格罗尔克事务所设计理念过程的追溯,从文学艺术作品,到建筑大师临时建筑与永久建筑的比较,逐渐勾勒出“建筑生命之躯“的轮廓。EL君起初认为“成为永恒”才是生命的意义,读到最后突然明白, 生命永恒没有意义,“暂时”和“变化”才是生命的主题。
本文节选自 EL Croquis No.195
MORTAL BODIES《生命之躯》
作者:埃利斯·伍德曼(Ellis Woodman)
思维导图及小标题为编者添加,预计阅读时间:15分钟
凯文·卡莫迪 & 安德鲁·格罗尔克
凯文·卡莫迪 ( Kevin Carmody ) 出生于1974年,毕业于澳大利亚墨尔本皇家理工大学。安德鲁·格罗尔克 ( Andrew Groarke ) 出生于1971年,毕业于英国谢菲尔德大学。两人在2000年相识,并且当时他们都在大卫· 奇普菲尔德建筑事务所工作。2006年两人共同成立了Carmody Groarke建筑事务所。事务所总部位于伦敦。该事务所目前已经屡获殊荣,并且已在国际上享有盛誉。
全文内容概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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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一座博物馆的生命,需要化学实验来证明
The life of a museum needs chemical experiments to prove
温德米尔码头博物馆
英国,湖区,2018年
温德米尔码头博物馆人工氧化模型
英国,湖区,2011/2018年
卡莫迪-格罗尔克建筑事务所(Carmody Groarke)设计的温德米尔码头博物馆(Windermere Jetty Museum,2011-18年)的外墙覆盖着一层帐篷般的铜板,经过预氧化处理后,呈现出哑光黑色的效果。在英国的燃煤发电站废弃以前,这种材料与硫酸型酸雨接触将会发生化学反应,快速产生铜绿。 铜与二氧化碳和水接触产生锈蚀是一个缓慢的过程:在接下来的五年中,铜的表面将会开始出现乳白色的斑点,但只有到建筑师离世以后才会完全变成绿色。
建筑表皮的腐蚀速率因位置而异,屋顶和墙面不同,背风面和迎风面也不同。铜板细腻敏感的表皮不仅给人一种良好的工艺感,同时也记录了每一道意外的划痕与撞击。铜板没有采用隐藏式的挂扣,而是采用间距较大的黄铜螺钉在表面进行固定,以创造出更多的细节变化。在很短的时间内,铜板和螺钉之间将发生双金属反应,并形成薄薄的氧化滴落,加上立面上的凹缝,使建筑整体外观呈现出纺织物般的网格效果。
“外墙覆面需要找到一些参照来进行限定”,安迪·格罗尔克(Andy Groarke)表示。“我们一直在探讨像阿尔瓦·阿尔托(Alvar Aalto)的国家年金协会(Pensions Institute)这样的建筑是如何解决这类问题的,并试图获得类似的碎片化表皮效果,且希望它能够随着时间的流逝,更多地展现出设计中人性化的一面。 建筑的表皮有意被设计成哑光和光滑的形式,使博物馆能够更好地融入当地环境,并凸显出自身作为文化建筑的属性。”
阿尔瓦·阿尔托,国家年金协会
芬兰,赫尔辛基,1953/56年(摄影师:罗恩·西福德)
建筑的外观将随时间发生变化这一概念并未立即得到当地规划部门的认可。建筑师制作了一系列人工氧化模型,以便展示出建筑在不同情况下的潜在可能,但对于建筑到底应该做成便士的颜色还是苹果的绿色,仍未能达成共识。
“尽管过去在河的对岸就有一座铜矿,规划者们显然还是无法接受在湖边建造一座粉红色的铜皮建筑”, 格罗尔克回忆道。“所以最后我们决定对材料进行黑氧化处理,使建筑获得了通常需要经过五年的自然暴露才能获得的表皮效果。我们也进行了冶金试验,向他们证明建筑在60多年后仍能够保持这一色调。他们得到了某些可预见的东西,便终于可以放心了。”
02
“建筑是否有生命”——争议从何而来?
"Does architecture have life" - where does the controversy come from?
J.M.W. 透纳 温德米尔, 阿伯特庄园美术馆
英格兰,坎布里亚郡,肯德尔, 1821年
查尔斯 F. A. 沃塞,牧场别墅
英国,温德米尔,1898年(英国皇家建筑师学会收藏)
这样的争议竟然是由一栋位于英国湖区的建筑引起的,这一点并非没有讽刺意味。作为最能体现埃德蒙·伯克(Edmund Burke)定义的壮美概念的自然景观,这片位于英国最北部的山区在塑造18世纪末至19世纪初的浪漫想象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这片地区透过华兹华斯(Wordsworth)的诗歌和透纳(Turner)的画作为人熟知,并成为自然崇拜者关注的焦点,与当时的工业化所引起的物质和社会变化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J.M.W. 透纳,巴特米尔湖——坎伯兰郡的科马克山溪一景
伦敦,泰特档案馆, 1798年
评论家约翰·拉斯金(John Ruskin)是这片地区最热心的奉献者之一。1824年,当时只有五岁的拉斯金被带到这里——他后来将这段经历描述为“开辟了我的世界”1——此后他在一座俯瞰科尼斯顿湖的房子里度过了三十年的时光。
这位伟大的学问家所关注的远远不仅是自然世界,而且,在解决有关美学、信仰或社会改革的问题时,拉斯金都一直坚信,自然为所有人类活动提供了一种可靠的模式。 他将有机类比应用到建筑领域,带动了一次尤为彻底的革新。
拉斯金反对将建筑视作一种抽象图解的古典观念,也就是说,建筑师通过想象完成设计,并由其他人机械地转译成砖块和石头。拉斯金主张将建筑理解为一种生物,每一栋建筑都体现着工匠付出的辛劳,物理适应的过程,以及风化和老化带来的影响。 他认为,对称的构图和平整的表面所隐含的静止意味,对暂存于世上的建筑来说是一种诅咒。
“不完美对我们所了解的生命而言,是某种必不可少的东西”,他写道。 “这是生命之躯的标志,也就是说,是一种不断变化的过程。没有任何生命是,也不可能是绝对完美的;它有一部分正在衰老,又有一部分正在新生。”
威廉·R·莱特比,诸圣教堂
英国,赫里福郡,1902年 (英国皇家建筑师学会收藏)
威廉·R·莱特比 ,布勒斯伍德
英国,伦敦,布罗姆利,1890年(英国皇家建筑师学会收藏)
卡莫迪-格罗尔克建筑事务所是拉斯金有机理论众多追随者中的一员。该理论的第一批追随者是英国工艺美术运动(English Arts and Crafts movement)的建筑师,他们摒弃了十九世纪后期流行的折衷主义风格,转而追求威廉·R·莱特比(WR Lethaby)所倡导的“合理、诚实的人类建筑”[3],主张直接表达建筑的构建方式和功能特点。
相比起创造形式,工艺美术运动的建筑师更多是通过仔细解读物质和社会条件来找到适合的形式。
这场运动最杰出的成就之一,就是C.F.A.沃塞(CFA Voysey)设计的牧场别墅(Broad Leys House,1898年)。 这座别墅恰好位于码头博物馆附近的岸边,为后者标志性的屋顶切割形式提供了重要参考。与其他工艺美术运动的建筑师一样,沃塞对当地的风土建筑遗存有着浓厚的兴趣,但牧场别墅最终所创造出的联想却超越了这些历史传统。“他的表达方式是最简单的,因此他的房子总是给人一种原始风格的气息” [4],赫尔曼·穆特修斯(Hermann Muthesius)在《英国住宅》(Das englische Haus,1904年)中写道,这是一部以英国本土住宅为研究对象的超凡著作。
卡莫迪-格罗尔克应该会对这座房子感到亲切,这也并不奇怪,因为他们的作品也总是呈现出一种庇护所的原始形象,无论是包围式的墙体,还是伞状的屋顶。
雨果·哈林(Hugo H?ring),加考农庄((Gut Garkau farm)
德国,格莱申多夫,1924/1925年
《英国住宅》的出版在穆特修斯的家乡德国为新一批的继承者确立了有机主义的模式,其中最重要的一位是当时年仅22岁的雨果·哈林。二十多年后,哈林写道:“赋予作品生命力的正确方式,并非通过某种外部视角去塑造物体或建筑,而是要唤醒和培育出其自身内在所蕴含的基本形式” [5],他表达的观点明显属于英国的派系。
哈林的基本形式理念的核心是他称之为“新建筑”(New Building)的哲学,这一哲学在他建成的作品加考农庄中得到了最有力的体现。这些建筑与当时占主导地位的国际式风格建筑形成了强烈对比:再没有严格的几何框架限制建筑对功能的灵活回应,抽象纯净的洁白立面也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富有辨识度的手工材料。随着岁月的流逝,建筑将越发具有成熟的韵味。
汉斯·夏隆(柏林的爱乐音乐厅)国家剧院
德国,曼海姆,1953年
(竞赛方案模型,由谢菲尔德大学学生重制,1994年)
20世纪90年代初,就读于的谢菲尔德大学(University of Sheffield)的格罗尔克曾在彼得·布隆德尔·琼斯(Peter Blundell Jones)的指导下学习,后者是哈林以及他的亲密好友、学术伙伴汉斯·夏隆(Hans Scharoun)的传记作者。格罗尔克曾协助布隆德尔·琼斯制作夏隆未建成的参赛作品——曼海姆剧院(Mannheim Theatre)的大尺寸模型,这一经验对格罗尔克来说具有重要意义。
他回忆道:“彼得完全被哈林和夏隆实践的这种不同于密斯的现代主义的传统所折服。” “在这样的现代主义中,建筑将被视作个人经验与地方特质之间的一种融合,人们将懂得欣赏一座沿着饮水槽或蜿蜒道路建立起来的村庄。”
码头博物馆的五个体量采取自由式布局,从中我们可以感受到一种美学趣味。博物馆的前身是位于同一地点的数座摇摇欲坠的棚屋,收藏着来自不同国家的重要船只藏品。如今这些棚屋已被拆除,原有的大部分人工地形也已被合并,为新建筑的布局提供了直接的参考。
建筑因此给人留下了可随时间推移,持续发展的印象。建筑师通过旋转体量找到了更加精准的建筑布局形式,在解决湖泊适航性的问题之余,也呼应了特定的风景。“每个体量都有特定的功能,且它们的排列非常自由”,凯文·卡莫迪(Kevin Carmody)表示。“始终保持一致的是有关联系内外空间的感知概念。
每个体量都可以看作是一个中殿,它的一侧是服务空间,另一侧是地下空间,面向湖面开窗。游客始终能够感受到一种与地方的联系感。”这种理解的核心是对自然存在和太阳轨迹的高度感知,像这样的全景式建筑为我们提供了更好的认识。 因此,我们不仅能够在空间中,而且能够在时间上认识到:我们将长期持续地见证基地历史的变迁,目睹建筑结构发生的不可避免的变化,以及,感受每个季节和昼夜的更替循环。
温德米尔码头博物馆
英国,湖区,2011/2018年
安东尼·葛姆雷工作室
英国,伦敦,国王十字区,2010年(摄影师:奥克·泰勒·史密斯)
地下浴场
爱尔兰,利默里克,2007/2008年(摄影师:克里斯蒂安·里希特斯)
03
永恒有没有意义?这是一个问题
Meaningful or no meaningful,this is a question
卡莫迪和格罗尔克于2006年成立了独立事务所,并很快找到了自己的一席之地,不仅获得了利默里克(Limerick)的一座私人地下泳池的委托,还接到了伦敦较为富裕的片区的一些家居翻新项目。 但是,在接下来的十八个月内发生的两件事情,深深地改变了这家事务所的本质方向。
2005年7月7日上午,伊斯兰恐怖分子在伦敦发动了自杀式爆炸袭击,2007年9月,事务所接到了为该事件的受害者设计纪念碑的委托。这一带有纪念性质的委托项目向建筑师发出了一个挑战,即,他们的作品要如何通过独特的方式,最直接地表现出时间性。正如卡莫迪所说:“你的任务之一就是防止人们遗忘。”对这所年轻的事务所而言,伴随这项委托而来的有关永久性与意义之间的关系探讨,也代表着一次自我发现的重要契机。
卡莫迪-格罗尔克通过参加竞赛获得了这一项目,当时戈姆利(Gormley)也在他们的团队中,担任艺术顾问。如果说是这位艺术家的名字让他们得以入围,那么真正为他们赢得委托的是他们与众不同的独特构思,即, 他们没有提出任何具体的固定方案,而是采取与受害人亲属进行协商的方式。卡莫迪回忆说:“相当于52位家庭成员全都变成了我们的客户,而他们每个人基本上都希望将自己亲人的名字刻在纪念碑上。”
“我们知道不可能那样做。而且在未来的50年内,这座建筑也必须要能对其他不了解这次事件的人产生影响。这个项目使我们敏锐地意识到,我们所承担的其实远远超出了我们面对直接客户的责任。”
7月7日纪念碑
英国,伦敦,2007/2009年
经过六个月的讨论,设计方案逐渐成型,它巧妙地解决了有关集体悲剧和个体损失之间的冲突。建筑坐落在伦敦海德公园(Hyde Park)边缘的一个僻静区域,采用了52根不锈钢柱的形式,每一根都代表着一个逝去的生命。钢柱的高度相同,紧密地平行排列,但分成了几组,分别代表着在不到一个小时内,在伦敦市中心不同地点发生的四起关联袭击所对应的死亡人数。每根钢柱的中部都铸有一段简短的文字,详细记录了每位受害人的死亡时间和位置。
但是,由于上面没有记录姓名,也没有更明确的功能说明,这座纪念碑给不知情的到访者留下的第一印象是高度神秘的。只有当他们走到了场地的后方,看到一块按字母顺序记录着受害者名单的石碑,他们才会明白刚刚所经历的一切的重要意义。
纪念碑之所以能够成功地将参观者引向这一发现,关键在于它的材料所营造出的独特氛围。每根钢柱都是通过将850kg熔化的钢水倒入上部开敞的沙槽中而制成,在六秒钟内固化成形。物态变化的突发性和不可预测性均体现在了最终的成品中。钢柱的两侧各有独特之处,暴露在外面的一侧尤其富有表现力,坑坑洼洼的表面,让人将钢柱的制造过程与它所纪念的事件的暴力性联系在了一起。虽然在选材上尽量避免与闪闪发亮的商业店铺相似,不锈钢仍具有足够的反射性,使纪念碑发出的光泽远远就能吸引到路人的目光。
当人们走近以后,总是会伸手去触摸钢柱神秘的表面,手指留下的油脂也会为钢柱带来更多不同的变化。有时候,这些钢柱会遭到某些伊斯兰式涂鸦的破坏。“可以理解,受害者的家属们肯定被吓坏了”,卡莫迪说道,“但有趣的是,这是人们从文化角度上理解所处时代的一种方式。 它是一种观念的纽带,连接着亚文化和雅文化的生活。”
尽管这项设计体现了建筑师对20世纪60年代美国极简主义艺术的兴趣,但他们坚持认为,这种对使用和误用的更广泛的接纳,代表的是一种根本不同的价值体系。“它不像是约翰·麦克拉肯(John McCracken)的雕塑,会配有护理套件和使用手册”,格罗尔克表示, “当你在设计公共建筑时,必然会有一部分的偶然性。”
埃德温·鲁琴斯爵士,战争纪念碑
英国,伦敦,白厅,1920年
建筑师埃德温·鲁琴斯爵士(Sir Edwin Lutyens)的一张照片为卡莫迪-格罗尔克提供了重要参考,这张照片拍摄于1919年7月19日,记录了英国战争纪念碑(the Cenotaph)落成后的场景。照片中,鲁琴斯正大步走向镜头,身后是一群围观他最新落成的作品的人群。
照片带有一种建筑师将其作品释放到自由世界的意味,在这个世界中,对建筑的诠释、使用以及可能发生的物理变化都将超出建筑师的控制或想象,他的作品必须独立与这一切作斗争。1988年,拉菲尔·莫内欧 (Rafael Moneo)[6]在接受Perspecta杂志编辑的采访时曾谈到这个有关放手的关键时刻,以及它所暗示的建筑师的责任所在。
东区餐馆 ,英国,伦敦,2010年
摄影师:
卢克·海耶斯(室内)克里斯蒂安·里希特斯(室外)
“对于那些认为眼前最重要的问题就是他们自身的想法的建筑师来说,短暂性这一问题并不重要;你只要在其他媒体上记录这些想法就可以了。但是,也有一部分人认为,设计就是在为建筑注入生命力,你创造出了一个新的生命,它将成为一个独立的个体。
那么,永久性也就意味着,这一个体必须要能够独立生存,同时意味着,你将永久的概念与建筑联系到了一起。如果你认为自己是在创造一种以前不存在的事物,你自然就会试图为它创造最持久的生命。从这个角度看来,我会说,我会试图去延长我所设计的建筑的寿命。 永久的概念对我来说是有价值的。
建筑不仅仅是某个精彩想法的表达。当建筑师完成他的作品后,最开始激发出这一切的想法都将自然地消亡,同时又会通过建筑的实体被保留下来。我相信,这一建筑实体将超越它自身,转化为一个能够独立存在的新生命。”
04
那么,建筑的本质——是永久还是暂时?
So, what is the essence of Architecture ,permanent or temporary?
提及案例:东区餐厅、加油站( 临时建筑)
对比案例:(1)密斯·凡·德罗和莉莉·瑞希的丝绸咖啡厅-吐根哈特别墅(2)柯布西耶的新精神馆-加歇别墅(3)门力科夫苏联馆-构成主义
尽管卡莫迪-格罗尔克也采用了耐久的材料去承载某种集体意义,但他们始终认为,永久只是相对的。“也许我们正在努力打造持续几天或几百年的建筑”,卡莫迪说,“但建筑本质上只是暂时的。”实际上,事务所也只有极少数的建成项目是基于长久的预期而设计的。如果不是因为在事务所成立不久后就发生了第二次影响重大的事件——2008年的经济危机,情况可能会有所不同。国家缩减了对资本项目的支出(影响一直持续至今日),英国建筑师为公共生活贡献力量的机会也大幅减少。
卡莫迪-格罗尔克和许多同龄人都认识到,应对新形势的办法之一就是尽可能地拓宽学科的边界。卡莫迪表示:“经济衰退让我们意识到,在建筑学的周边有许多有趣的研究,它们最终也可以回归到建筑的核心上,并带来某些实质性的变革。”“如果我们没有与一群艺术家一起竞逐7月7日纪念碑项目的经历,我们可能也不会认识到这一点。” 卡莫迪-格罗尔克已经做好了涉足更广泛的文化领域的准备,这一点也为他们赢得了众多展览装置、临时餐馆、以及艺术博览会和艺术节的展馆项目。这些项目大多数都只会存续几个月。
卡莫迪-格罗尔克事务所的两个最突出的临时建筑作品均是来自餐馆业大亨——比斯特罗特克(Bistrotheque)的委托。其中第一座是地处东伦敦斯特拉福德(Stratford)的“ 东区餐馆” (Studio East Dining),餐馆位于一座未完工的多层停车场的屋顶之上,在2010年的夏天营业了三周时间。在这个较高的位置上,餐厅的客人可以观赏到马路对面的一处独特的景观——施工中的奥运场馆。
此外,餐厅也为一系列庆祝晚宴提供了场所,以纪念这一城市发展的里程碑事件。经过形式与结构的设计,建筑的前方留出了一片宽阔的空地。一系列相互连通的用餐空间,每一个都围绕着一张单独的餐桌展开,且分别面向快速变化的环境中的不同景观,构成了一种多头蛇式的平面形式。考虑到建筑的使用寿命较短,建筑师采用了低成本、可回收的材料,这些材料常用于建筑工地,像在马路对面的场馆中就能见到。
建筑结构是由脚手架搭建而成,随着向外部景观的延伸而逐渐升高。粗锯的脚手板被用作内部墙面,而外墙和屋顶则使用了工业级的聚乙烯板材。建筑整体没有开窗,每个分支的尽端都装有一副聚乙烯材质的窗帘,绑起来时可以展露出外部的景观,客人也可以经过它走入一个带顶的露台。日暮时分,在由施工灯绑扎而成的吊灯的照射下,半透明建筑宛如变成了一座发光的灯塔。
加油站,英国,伦敦,国王十字区 ,2012年
莉莉·瑞希和密斯·凡·德罗,天鹅绒和丝绸咖啡馆 ,女性时尚展
德国,柏林,1927年(纽约,艺术家权利协会,密斯·凡·德·罗档案馆)
第二年,比斯特罗特克又委托了第二个短期项目——“加油站”(The Filling Station,2011-14年)。这次的任务是改建一座位于伦敦市中心的国王十字区(King's Cross)的废弃加油站,这片地区过去曾进行过许多与铁路有关的活动,现正经历一次综合用途的活化改造。 在长达三年的使用周期内,“加油站”将作为餐厅和文化活动场所,充当起连接起该地区过去与未来的两个不同身份的桥梁。
卡莫迪-格罗尔克采取的主要改造措施是打造一道波浪形的玻璃纤维墙,这面墙一直延伸到了原加油站保留下来的顶棚下方。延伸长度达200米的墙体将两座原有的单层建筑包围在内,其中较大的一座可用作厨房和餐厅。不过,这面墙更重要的功能是将位于场地中部的前院与南边干线道路产生的噪音隔绝开来。
在改造以前,人们是通过这条干道进入到加油站的。改造后,建筑有了新的入口方向,可沿道路通往位于正北方的摄政运河(the Regent's Canal)岸边。前院是由这条公共道路拓宽而成,这里被塑造成一个适合举办讲座、音乐会和展览的有顶空间,人们下班后也可以来到这里的户外酒吧,欢聚畅饮。
勒·柯布西耶,新精神馆
法国,巴黎,1924年
康斯坦丁·门利科夫 ,国际装饰艺术和现代工业博览会苏联馆
法国,巴黎,1925年(英国皇家建筑师学会收藏)
“在一些演讲场合中,人们曾不止一次问我们,会不会对已经拆除的比斯特罗特克项目感到惋惜”, 卡莫迪说道,“实际上,我们不会这样认为。如果我们要在这些地方设计一栋预期寿命为50年或100年的建筑,那么它的样子将会是完全不一样的。” 尽管这些项目的寿命很短,所承担的使命也很有限,仍然有潜力成为创意的试验场,这些创意在日后也可能会得到更长期的应用。
正如卡莫迪所说:“我们的许多作品你都可以看作是原型或是1:1模型。”鲁琴斯的照片中有一点让卡莫迪-格罗尔克感受到强烈共鸣,那就是照片中的纪念碑其实并不是今天矗立在白厅(Whitehall)街上的波特兰石碑,而是一座临时性的木结构石膏建筑,在和平庆典前的十四天内完成了委托、设计和建造的全过程。正是因为这件“建筑新闻”[7]作品取得了如此广泛的成功,它的设计者才能够说服当局委托进行第二版的修改,经过细微的调整后,这座纪念碑变为了石质,并在12个月后,也就是1920年的11月落成。
在接下来的十年中,一些寿命较短的作品在早期现代主义运动的发展中继续发挥着关键作用。
密斯·凡·德罗(Mies van der Rohe)和莉莉·瑞希(Lilly·Reich)在柏林丝绸展(Berlin Silk Exhibition,1927年)上,用丝绸预演了图根哈特别墅(Tugendhat House,1930年)的乌木、缟玛瑙和玻璃世界。
勒·柯布西耶的新精神馆(Le Pavilion de l'Esprit Nouveau,1925年)也预示了他在加歇别墅(Garches,1927年)中所表达的住宅理念。
门利科夫的苏联馆——当年巴黎展的另一大亮点——把构成主义的梦想变成了现实,这座建筑虽然只存在了一个夏天,但仍然是构成主义最先进的表达之一。
史密森夫妇 (Alison and Peter Smithson)[8]在一个名为“发现可能性”的演讲中曾讨论过这种动态的交流, 他们表示,各种不同寿命的建筑之间会产生相互影响,这一点已有很长的历史:
“文艺复兴时代的建筑师确立的某些工作方式,我们可能也会在不知不觉中遵循:比如说,在初步的概念与永久建筑的委托之间,出现了一些为宫廷假面剧服务的舞台建筑,也出现了一些为王子的生日,公爵女儿的婚礼或教皇进入城邦等事件而设的建筑和装饰:这些事件意味着一次新的机会,建筑师得以试验新的风格,新的空间,以及新的装饰;所有这一切都可能在一天内变成现实…… 也许这些事物存在的时间很短暂,却开创了某种可以延续很久的风格和审美。”
可以说,卡莫迪-格罗尔克也继承了这种工作方式,只不过他们的客户不再是公爵和教皇。9“东区餐馆”和“加油站”等项目所产生的后续影响,也许没有像鲁琴斯的石膏纪念碑那样直接,但不难发现, 卡莫迪-格罗尔克在这些短期项目中所实验的想法,又再次出现在了他们后续的作品中。
码头博物馆有着一系列分散而又相互连通的体量,且每个体量均面向不同的景观,这是从“东区餐馆”项目汲取到的经验。此外,这座建筑也再一次利用了悬挑的大屋顶,创造出建筑和景观之间的过渡空间。 建筑师也承认,这可能是受到了密斯的柏林新国家美术馆(Neue Nationalgalerie)的影响,但更直接的灵感来源,则必然是“加油站”项目中的那个经过改造的屋顶。
PASARELA ELEVADA,人行天桥
英国,伦敦,2006年
查尔斯·雷尼·马金托什,希尔住宅的临时展览馆
英国,海伦斯堡,200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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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临时”的建筑之躯该何去何从?
Where should the "temporary" building go?
卡莫迪-格罗尔克从这些别具一格的小型项目中所收获的最重要的经验,其实是一种敏锐的事业精神。他们的目光超越了一般建筑师所扮演的常规角色,此外还会仔细分析每一个任务书背后的经济指标,这也使他们赢得了许多规模更大、预期寿命更长的项目。最近,卡莫迪-格罗尔克就赢得了一项竞赛,任务是在查尔斯·雷尼·马金托什(Charles Rennie Mackintosh)位于海伦斯堡的名作——希尔住宅(1902- 1904年,现已成为苏格兰国家信托旗下的一个公共旅游景点)的基地上进行一项结构设计。
多年来,由于采用了建筑师指定的防水水泥抹面,希尔住宅的结构受到了严重损坏。霜冻造成的裂缝使水渗入到后方的砂岩墙中,水被困在里面,并最终损坏了墙体内部。该信托机构给出的结论是,想要修复这一缺陷,就必须清除掉这一层水泥抹面,而且要保证建筑在至少十二年的时间里不再受到自然因素的影响,以便让它的结构自然风干。
考虑到这次改造将采用脚手架进行围蔽,该机构在2017年举办了一场竞赛,募集临时展览中心的方案,这座中心将矗立在希尔住宅的一旁,直至后者的修复工期结束。其他参赛者纷纷提出了将麦金托什的建筑包裹在一个聚碳酸酯盒子里的方案,而卡莫迪-格罗尔克则提出,要建造一个更大,整体更透明的包围空间,以便让人们看到内部的希尔住宅。
这一设想是通过镀锌角钢的定制结构实现的——这实际上是输电铁塔使用的技术——就像码头博物馆的外墙一样,给人一种强列的人工组装感。结构的厚度只有传统脚手架的五分之一,在支撑起多孔立面的同时,与希尔住宅的外墙保持着五米的距离,以减少雨水的渗透,同时创造出一条公共走廊,使人们能够近距离地观察到希尔住宅新近露出的砂岩墙,同时也能够欣赏到自海伦斯堡橄榄球场向下延伸至克莱德河(River Clyde)的壮丽景观。
十二年的使用寿命终究只是一个估算值,很可能需要根据这座历史建筑对本次修复的实际反应进行修正。因此,作为一座临时建筑,它的使用寿命很可能与很多无意中遭受到破坏的建筑相当。不同于一般的脚手架结构,它没有凸显自身的临时性,而是希望人们将它理解为一件长时间存在的建筑作品,而不是某种可重复组装使用的临时结构。
尽管如此,这座覆盖在马金托什生病的建筑之上的巨大的生命机器,还是让我们清楚地意识到,建筑师的工作是像西西弗一样徒劳的。建筑从来不会像设计者所期望的那样一成不变:天气和基础损耗每天都在侵蚀它的结构,而使用者的新需求和期望也会带来巨大的变化。基地之外的发展也会产生相应的影响。 我们对建筑尺度的感受,对其表达方式的适应,以及对其现代性的感知,都会根据不断变化的环境进行调节。
绘画有画布,戏剧有第四面墙,小说的生命力在文字的面纱后展开,而建筑则与我们共享栖居的空间。 这种现实感为建筑赋予了某种超乎我们想象的强大力量,却也为它注入了某种生命之躯的脆弱。
注释:
1、约翰·拉斯金,《普雷特列塔》(Praeterita),第296页(牛津,2012年);
2、约翰·拉斯金,《哥特建筑的本质:工匠在艺术中发挥的实际作用》(On the Nature of Gothic Architecture: And Herein the True Functions of the Workman in Art),第14页(伦敦,1854年);
3、威廉·R·莱特比,《菲利普·韦布及其作品》(Philip Webb and his Work),第125页(伦敦,1979年) ;
4、赫尔曼·穆特修斯,《英国住宅第一卷:发展》(The English House Volume 1: Development),第163页,(伦敦,2007年);
5、雨果·哈林,《作为有机结构的房屋》(The House as an Organic Structure,1932年),引用自《技术的再思考:一种建筑理论读本》(Rethinking Technology: A Reader in Architectural Theory), 格雷厄姆与哈勒(编),第152页,p 152,(阿宾顿,2007年);
6、拉菲尔·莫内欧,《关于永久性的概念:对话拉菲尔·莫内欧》(The Idea of Lasting: A Conversation with Rafael Moneo),Perspecta杂志,第24期,第155页(纽黑文,1988年);
7、简·里德利(Jane Ridley),《埃德温·鲁琴斯:他的生活,他的妻子,他的工作》,第288页(伦敦:2003年);
8、史密森夫妇 (Alison & Peter Smithson),《意大利思考》(Italian Thoughts),第16页,(斯德哥尔摩,1993年) ;
9 、“加油站”项目的赞助方是一个主导泛国王十字地区改造的地产开发商,我们可以推测,“加油站”最重要的功能是向潜在投资者发出信号,表明这个地方有能力发展出一种新的使用模式;
10、这样的体验使展览中心本身就成为了旅游景点,实际上,它甚至有望吸引超过目前来参观希尔住宅的游客数量。如此一来,就不再需要另外建造一座新建筑了,因为它综合解决了建筑保护与游客体验的需求。
《EL croquis》 No.195
MORTAL BODIES
作者简介
埃利斯·伍德曼(Ellis Woodman)是伦敦建筑基金会的主席,并定期为《每日电讯报》(Daily Telegraph),《建筑师杂志》(The Architects' Journal)和《建筑评论》(The Architectural Review)撰写建筑文章。他曾为专题出版物撰文,并在2008年威尼斯建筑双年展中策划了“主场/客场:在欧洲建造房屋的英国建筑师”等展览。他曾在剑桥大学和北伦敦大学学习建筑,并在伦敦执业,后于2003年成为全职作家、编辑和策展人。他曾担任多项建筑竞赛的评委,其中包括温德米尔码头博物馆。
事务所简介
凯文·卡莫迪 ( Kevin Carmody ) 出生于1974年,毕业于澳大利亚墨尔本皇家理工大学。安德鲁·格罗尔克(Andrew Groarke)出生于1971年,毕业于英国谢菲尔德大学。两人在2000年相识,并且当时他们都在大卫· 奇普菲尔德建筑事务所(David Chipperfield Architects)工作。2006年两人共同成立了Carmody Groarke建筑事务所。事务所总部位于伦敦。该事务所目前已经屡获殊荣,并且已在国际上享有盛誉。由于他们的独特创意,在2010年已经获得两次英国皇家建筑师学会奖提名,并且凭借“国王十字加油站”项目入围2013年度斯蒂芬劳伦斯奖。“我们抵制在对每个项目的独特情况进行彻底调查之前就预先针对客户确定建筑解决方案。” Carmody Groarke在国内外承担着广泛不同的项目,包括私人、商业和公共部门的客户。其代表作品主要有:英国伦敦海德公园7月7日纪念碑、国王十字加油站、伦敦Frieze艺术博览会、东区餐厅等。
责任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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