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 ｜ 绿满池塘说莲菱

　　原标题：美文 | 绿满池塘说莲菱

　　◎祁怀清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过去空空荡荡的池塘重新涨满新绿，莲叶和菱角相继冒出水面。想到过去读《红楼梦》，其中有一个如同影子一般时隐时现的人物，就是分别以英莲、香菱和秋菱为名的。用莲菱给小说人物取名，是否暗示着这个人物与这两种植物有着某种关联，隐藏着一些秘密呢？再次翻开《红楼梦》，把这部经典重新研读。不读不知道，细读吓一跳，过去被忽视的那个三易其名的可怜女子，并非等闲之辈，而是贯穿整部《红楼梦》的一条重要线索。读懂了她，等同于掌握了解密《红楼梦》的密码。

　　《红楼梦》一开篇，这个女子就上场了，那时她名叫英莲，年仅三岁，生得粉妆玉琢，乖觉可喜。元宵佳节，英莲跟随仆人霍启（祸起）去观灯，被拐子拐走。当她被薛蟠强卖进京，住进贾府后，被薛宝钗改名为香菱。薛文龙悔娶河东狮后，又被夏金桂改名为秋菱。

　　按照明清小说的传统模式，英莲出场，系《红楼梦》故事的“楔子”。英莲的父亲甄士隐做梦时梦见一僧一道，说有一干风流怨鬼下凡造劫历世，他们要度脱几个。这一天正是宝玉下凡的日子，甄士隐也见到了通灵宝玉。甄士隐梦醒后抱着英莲看到一僧一道，二人要度英莲出家，甄士隐自然没有理睬。曹雪芹通过这种方式告诉读者，香菱三岁那年宝玉出生，他用英莲这个“楔子”，引出贾宝玉及一干下凡造劫历世的风流冤孽。

　　尝遍了“薄命女偏逢薄命郎”、“慕雅女雅集苦吟诗”、“呆香菱情解石榴裙”、“美香菱屈受贪夫棒”等人世间的苦辣辛酸，在《红楼梦》结尾处，也就是小说的第一百二十回，通过其父甄士隐之口，交待出她最终死于难产。她与《红楼梦》正册、副册、又副册中的金钗大都有过交集。通过她的“小荣枯”，引出所有金钗的“大荣枯”，是《红楼梦》的另一种叙事技巧。

　　她还是“贾王史薛”四大家族兴衰成败最直接的见证人。贾雨村在贾政的谋划下补授应天府，接手抢夺英莲打死人命的官司。原葫芦庙小沙弥当了金陵府衙的门子，他告知贾雨村，金陵四大家族势力盘根错节，弄不好不仅会丢官，还有可能丢命。打死人的薛蟠就是四大家族中“丰年好大雪”的薛家人，他的舅舅是“龙王来请金陵王”的王家人王子腾，他的姨父是“白玉为堂金作马”贾家的贾政，“阿房宫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的史家和薛家也有关系，史家的姑奶奶是薛蟠姨父贾政的母亲。可以这么理解，葫芦僧判断葫芦案，正是贾雨村投靠四大家族所递交的投名状。

　　从英莲到香菱，再到秋菱，总之是一个“怜”字，所以有关她的图画是，只见画着一株桂花，下面有一池沼，其中水涸泥干，莲枯藕败，后面书云：根并荷花一茎香，平生遭际实堪伤。自从两地生孤木，致使香魂返故乡。正如一僧一道所说，香菱终是“有命无运”之人，悲剧对她来说，是一种必然。

　　给小说中的线索性人物取名莲菱，这个人物的性格命运自然与莲菱的习性和特点有关。

　　在暗无天日的淤泥中上下求索，是莲的习性。

　　莲藕，其根为藕，其实为莲，其茎为荷。在江南水乡，有“三月三，蛇出洞，藕出簪”的说法。五六月可以抽藕带。荷花从六月开始开花，有红、白、粉红三色。花谢后莲蓬上市，七八月是采摘莲蓬的黄金季节，此时的莲蓬脆甜可口，最宜生吃。到了秋天，莲房枯萎，莲子黛黑，其坚如石，此为石莲子。除掉坚硬的外壳，就是具有很高滋补价值的莲肉。从冬天到第二年开春，是挖莲藕的季节。莲藕雪白，有孔有丝，粗大的如同成年人的臂膀，长的可达二三米。俗话说“红花莲蓬白花藕”，意思是说开红花的结莲蓬多而藕质差，开白花的结莲蓬少而藕质好。

　　同一个池塘中，同一片湖面下，营养物质终究有限，为了更好的生存，野生莲藕习惯于向四面八方开疆拓土，不断突围“出圈”。家养的莲藕一般连续种植3年以后，就必须休耕轮作换茬。始终在暗无天日的淤泥中上下求索，是莲藕的基因记忆和生存智慧。

　　在风高浪急的水面上四处漂泊，是菱的特点。

　　每年三月三，风筝飞满天。休眠了半年的菱角也会苏醒过来，从肚脐眼里长出细长的藤蔓，如同放风筝一般，把菱叶放飞到水面上。

　　菱角又名芰实、水栗、沙角。菱叶浮于水面，扁而有尖，光滑如同镜子。果实分无角、两角、三角、四角等数种。五六月菱角会开出白色的小花，一般是傍晚开放，白天合拢。八九月菱角成熟。嫩菱角的表皮呈紫红色，完全熟透后会变成紫黑色。

　　菱角的生长期也是南方地区的主汛期。菱角喜欢浮在水面上生长。洪水不断上涨，淹没了菱叶，该如何是好？水涨船高，不断往水面上放风筝。放飞风筝的速度跟不上洪水上涨的速度，菱叶被深深地淹没进洪水中，又该怎么办吗？包括芦苇和莲藕在内的植物都只能坐以待毙，唯有菱角能够像壁虎那样断尾求生。

　　有一年长江流域遭受百年不遇的特大洪水，陡涨的洪水使得大片的芦苇和莲藕都遭受到灭顶之灾。但是不管水涨多高，总有一些菱角在随波飘流。这种现象引发了我的好奇。我采集了一些菱角藤蔓，反复琢磨，发现菱角的藤蔓是分节生长的，每两节的接头处会对称长出两支不定根，那些不定根可以直接在水中吸收养份。当菱叶被洪水淹没，淹得越深，浮力越大，大到临界值时，会把藤蔓最脆弱的地方扯断，菱叶重新浮出水面，从此以四海为家，浪迹天涯。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诗人的自勉，恰似唱给莲的赞歌。菱则既能在波澜不惊的水面上凌波微步，也能在惊涛骇浪中自强不息。植物的这些习性和特点，既是自然的选择，也是生存的智慧，更是值得我们深入研究和学习借鉴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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