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旦通识100》每周推荐丨陈正宏：史学经典的结构与传承——《史记》导读

　　原标题：《复旦通识100》每周推荐丨陈正宏：史学经典的结构与传承——《史记》导读

　　- 编者按 -

　　为进一步推动复旦大学通识核心课程的提质升级，《复旦通识100》邀请通识核心课程教师以“为什么要学习这门通识核心课程”为主题撰写文章，“以点带面”地为学习者提供思考问题的历史纵深和思维线索，启发学习者的自主学习。

　　本学期，我们将定期推送一篇《复旦通识100（卷一）》的文章，让我们跟随老师们一起思考他们关注的问题，领略“复旦通识”的风采。

　　史学经典的结构与传承：《史记》导读

　　作者丨 陈正宏，复旦大学古籍整理研究所教授

　　主要研究方向丨版本目录学、比较文献学、美术文献与美术史

　　代表著作丨《东亚汉籍版本学初探》《史记精读》《时空：〈史记〉的本纪、表与书》《血缘：〈史记〉的世家》《沈周年谱》《诗画合璧史丛考》《古籍印本鉴定概说》《英国剑桥李约瑟研究所中国科学史图书馆藏汉籍善本图目》等

　　主讲通识核心课程丨《史记》导读

　　在中国，只要接受过初等教育，就都接触过《史记》。“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约法三章”“四面楚歌”，多少代人的传统历史意识，就是从《项羽本纪》《陈涉世家》《刺客列传》这些《史记》名篇以及篇中的嘉言名句里培养起来的。

　　不过，《史记》是一部名副其实的巨著，卷帙多达一百三十篇，字数超过五十二万，还都是文言文，从国民整体说，真正完整地读过全本《史记》的，恐怕并不多。因此，以高中以上文化水平读者为主体，用不同的方式，导引全民阅读相对完整的《史记》原著，就是一件十分有意义的事。在综合性大学内，为不同学科专业的本科同学，开一门《史记》导读课，其必要性也是显而易见的。

　　作为大学本科通识课程的“《史记》导读”，课程目标当然不能简单地设定为仅让学生能通读《史记》。我们把目标设定为以下两个：基础的目标，是通过直接阅读不同版本的《史记》单篇完整原文，教会本科生具备一定程度的阅读未经标点整理的古文献原文的能力，并意识到因为汉语历史悠久，历史文本可能具有异常的复杂性和多样性。长远的目标，则是通过细读《史记》这样的史部名著的若干重要篇章，引导同学在适当的人生阶段自主通读《史记》全书，并培养他们逐步养成从一定长度或深度的历史视角，理性而又不失人性地观察与剖析人生和世界的态度。

　　之所以这样设定教学目标，是基于作为经典的《史记》在现代社会中呈现的独特命运。

　　现代人看《史记》，就不同的层次而论，主要存在三个误区。一是把《史记》当作相对单纯的历史故事集来看待，读《史记》，只是为了知道历史上曾经发生过的故事。因为只要知道故事，所以最看重《史记》的列传，而可以不看《史记》的八书，当然更不看《史记》的十表。二是将《史记》看作是司马迁个人的创作，至多是司马谈、司马迁父子两人的合作创作，所以经常用诸如“司马迁只活了多少岁，他怎么可能知道几千年前的事”一类的片面逻辑，质疑太史公，甚至鲁莽地加以“骗子”的恶谥。三是在学术讨论中以《汉书》乃至明清以后的正史编纂成规，去强求《史记》，凡见《史记》中有跟后世正统史学著述体例不合的地方，就不遗余力地予以严酷的批评。

　　这三个误区，从古典文献发展的历史和《史记》本体看，当然是很容易发现症结所在的。如所周知，《史记》是一部经过精心设计的著作，它以十二本纪、十表、八书、三十世家、七十列传的结构，描述从上古到西汉前期三千年以上的人类历史，那些生动的历史故事，是被有组织有重点地嵌入整体的历史叙述框架中的，因此单看故事，自然无法了解太史公对历史的整体把握和深入思考。同时被很多人忽视的，是《史记》虽然成于司马迁，但它的撰述方式，却并不是文学创作，而是以整理和编纂历史文献为主，加上本人的目击耳闻，最后对相关史料和见闻作首尾相贯的系统化处理。考虑到司马迁所处的时代，是秦始皇焚书之后，儒家经典星散，六国史记禁毁，这种整理、编纂和对来源可靠的口述历史的记录，尤其难能可贵。至于责难《史记》作为史书体例不纯，那是完全没有史学史常识的偏见。《史记》被列为“正史第一”，是唐代以后的事。在司马迁撰述的当时，后代书籍分类中最常见的经史子集四部分类法还没有出现，太史公撰《史记》，“成一家之言”，所谓“一家”并不是指个人，而是指能够跟儒家、道家、法家等分庭抗礼的别一家，因此《史记》的性质，原本跟同时代稍早的《吕氏春秋》《淮南子》类似，用四部分类来说，它其实是一部子书，但因为所用材料独特，被后来人塑造成了官方史书的开山鼻祖，但这部所谓的“正史”又不是官修的，主体成书于儒家思想一统的前夜，所以历经沧桑，依然带有鲜明的个性色彩。

　　基于如上的理念，我们采用如下的方式，努力达到上述目标。

　　首先，注意“全本”和“选篇”之间的平衡。目的是引导同学通读《史记》，但有限的课时，决定了只能是选读，怎么选就成为一个关键问题。以往的《史记》选本，为了提高读者的阅读兴趣，一般多关注《史记》五体中本纪、世家、列传三体，而置表、书二体于不顾，或者仅录表的序文部分。我们的选择则五体皆备，且所选都是不加任何节略的全篇。诸篇联成一个整体，一个明显的特征，是既涵盖了《史记》固有的五体，又大致包括了作为一部通史本身原有的叙述时段—先秦至西汉，同时注意其中关涉的主题具有充分的多元性。

　　其次，对于选定的篇目，采用了一种便于同学（尤其是非人文学科同学）循序渐进，从易到难，逐步细读、理解古典文本的进阶方式。由于汉语古今差异甚大，要想深入地理解传统文史名著的内在意蕴，就不得不经历准确细致地解读古典文本这一重要环节。而要准确细致地解读古典文本，首先就不得不识文字，通句读，辨疑义，否则一切有关微言大义的讲解都很可能成为空话。为此本课程特意设计了如下的进阶：本纪一篇，用现代人加标点的《史记》简体横排本；表一篇，用通行的中华书局繁体竖排校点本；书一篇，用清刻本；世家一篇，用明刻本；列传两篇，分别用域外翻明刻本和影印宋刻本（其中书以下各篇，都用没有新式标点的古籍原本）。我们把有关的文本复印件发给同学预习，安排一定的时间，请同学口头标点不同版本的部分文本，同时辅以相应的古籍实物展示，以使同学通过阅读《史记》的单篇完整文本，意识到历史文本具有跨越时空的独特魅力。

　　再次，除了让同学细读《史记》五体文本，我们也通过讲授，把司马迁所写的当时情境、今本《史记》的文本层次，与《史记》有关记载相关联的考古发现，以及相应的文史知识及这些知识的现代价值，四者结合传达给同学。并使同学通过小班讨论，加深对相关历史和文献问题的认知。在此过程中，诸如“为何《孝武本纪》跟《封禅书》的后半篇几乎完全一样”，“为何司马迁走南闯北却不写一篇《地理书》”等问题，也有了文本形态之外作为特殊时代历史问题的价值。

　　总之，这门通识课，希望通过相对完整地直面原典，让同学在细读中了解：中国本土的文化传统，是如何发展的；中国的史学经典，是如何结构与传承的；优美的中文，在两千多年前已经达到怎样纯熟的程度；复杂多变的历史，跟我们每个人又有怎样割不断的联系。

　　进一步阅读书目：

　　①《史记（点校本二十四史修订本）》，北京：中华书局，2013年。

　　②朱维铮：《朱维铮史学史论集》，廖梅、姜鹏整理，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15年。

　　③陈正宏：《史记精读》，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16年。

　　目

　　录

　　序言/孙向晨

　　一、古典传统的汇通

　　如何认识经典中的传统：阅读“十三经” /邹振环

　　立象以尽意：《周易》的思维世界 /邓志峰

　　《春秋》三传的历史叙事与意义解读 /郭晓东

　　《论语》：中国文化的原典 /傅杰

　　良知的力量：走入孟子的精神世界 /杨泽波

　　纷乱时世之中的自由逍遥：庄子的精神方向 /陈引驰

　　史学经典的结构与传承：《史记》导读 /陈正宏

　　阅读《三国志》：观察和理解一个时代 /戴燕

　　《资治通鉴》与司马光的思想世界 /姜鹏

　　二、世界文明的奠基

　　古希腊文明及其现代遗产 /黄洋

　　英雄之生死：《伊利亚特》与《奥德赛》对读 /张巍

　　悲剧与古代希腊人的公民教育 /吴晓群

　　帝国的兴衰：修昔底德的政治世界 /任军锋

　　城邦与人：柏拉图《理想国》里的真理-正义问题 /丁耘

　　印度本土宗教：交汇与包容 /刘震

　　割裂与迷思：古代两河流域考古与艺术 /吴欣

　　“知其不可而为之”：《吉尔伽美什史诗》的启示 /欧阳晓莉

　　《希伯来圣经》：亚伯拉罕三大宗教文明之根 /刘平

　　亦继希腊哲学之余绪：阿拉伯哲学的来龙去脉 /王新生

　　三、现代秩序的逻辑

　　笛卡尔与《谈谈方法》：如何使用理性来探究真理？ /佘碧平

　　制造“利维坦”：霍布斯与现代国家的诞生 /孙向晨

　　自然与自由：康德《实践理性批判》的旨趣 /尹洁

　　现代自由秩序的逻辑—黑格尔《法哲学原理》 /汪行福

　　危机与革命：马克思、恩格斯论从资本主义向共产主义的过渡 /张双利

　　如何唯物主义地思考世界？—和恩格斯一起思考 /吴猛

　　从“认识你自己”到“成为你自己”：尼采的哲学启蒙 /吴新文

　　财富背后的文化动力：马克斯·韦伯的新教伦理研究 /郁喆隽

　　四、社会历史的展开

　　文艺复兴：社会转型与新文化建构的范式 /赵立行

　　“人权”的彰显—思考欧洲现代文明的特性 /李宏图

　　欧洲殖民帝国如何影响当代世界 /朱联璧

　　政治的由来：人类政治演化史的逻辑 /包刚升

　　法律与社会的法理关系及其实践 /潘伟杰

　　以现代学科为视角理解近代中国 /曹南屏

　　20世纪的中国、美国与东亚现代世界的形成 /马建标

　　以人为本：当代中国的人权与法治 /侯健

　　中国与全球化大变局下的国际法律秩序 /梁咏

　　五、科学探索的视野

　　人文的物理学 /金晓峰

　　大气科学与人类社会 /穆穆

　　人类进化：人类的起源与迁徙 /金力、谭婧泽、李辉

　　进化思维：洞悉宇宙、生命、社会的关联性和复杂性 /杨继

　　生态学：管理大自然的经济学 /赵斌

　　医资可鉴：历史上的医学、社会与文化 /高晞

　　哲学家为何要对人工智能产生兴趣？ /徐英瑾

　　六、文本创作的背后

　　从失意中探寻诗意：陶渊明的人生与创作 /杨焄

　　体认词心中的红尘与人情：宋词与我们 /赵惠俊

　　西游故事群落里的中国文化 /张怡微

　　走近文化昆仑，探析古典诗艺：阅读《谈艺录》 /侯体健

　　追问我们所“熟知”的鲁迅 /郜元宝

　　中国文学的现代叙事与现代抒情 /段怀清

　　中国当代小说中的“青春想象” /金理

　　“是我把黑暗，化作光”：手抄本传统与英国中世纪文学和文化 /包慧怡

　　西方叙事传统：定义、演变和叙事分析 /段枫

　　七、美与艺术的体察

　　你有一双看得见美的眼睛：对艺术与审美的哲思 /孙斌

　　破墙：杜威的生活美学策略 /张宝贵

　　经纬交织，秘响潜发：对现代艺术教学的一些思考 /沈语冰

　　从体验者的视角审美中国戏曲艺术 /赵群

　　基于实践的审美体验：从达·芬奇笔记到绘画实践 /周进

　　“电影是什么？”：感知、体验与创造 /许肖潇

　　后记

　　排版 | 孙 梦

　　审核 | 刘丽华

　　责任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