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观时代巨变中的“家”

　　傅世德

　　作为《小偷家族》《距离》等名震日本影坛电影的导演，是枝裕和的创作特点是拍“闷片”，并以此闻名业内。就像他的偶像侯孝贤一样，是枝裕和擅长用平静、缓和的镜头语言，叙说一段鲜为人关注的故事。而《步履不停》作为其代表作之一，在冷静理性中也讲述一个家的故事。

　　电影的剧情很简单，但是内蕴的情感却极其复杂。在一个日本家庭里，医生与妻子生下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他们把希望都寄托在大儿子身上，希望他将来能经营家中的诊所，却也因此忽视了二儿子。在一场事故中，大儿子为了救一个失足坠海的孩子，自己却丧命海中。这对夫妇俩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也因此将期望转移到了二儿子身上。但是反叛的二儿子离家出走，最后娶了单亲母亲。结婚后的小女儿有了两个孩子，但是看似最幸福的她却也是最觊觎家中房产的人。过了数十年后，大儿子的祭日这天，一家人再次团聚，看上去是在享天伦之乐却处处弥漫着悲情与无奈。

　　一部成功的影片，衡量的标准有很多。但是在笔者看来，就和衡量小说之类的艺术作品那样，在作品中对人物形象的刻画的丰富程度，往往也昭示着这部作品中作者倾注的心血多少。在《步履不停》中，小儿子一方面厌恶回家与父母见面，另一方面又希望能够完成母亲的愿望；小女儿婚后幸福美满，一直希望能将老屋的诊所改造成两栋屋子，改善自己的生活环境；母亲一边用心招待当初大儿子舍命救下、如今已进入社会的男人，一边要求他年年来看望他们；身为医生的父亲，表面上对家人冷漠，其实心里希望能够与小儿子和解，他将亲情都给儿媳和那个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孙子……在这些复杂的人物心理之中，观众能够看到是枝裕和纯净、平缓的镜头之后，蕴藏着的是如此深厚的、对人心的观察与领悟。

　　除了呈现人物心理之外，故事的背景同样耐人寻味。就像杨德昌的《海滩的一天》将父亲安排为私人诊所的医生那样，是枝裕和同样将父亲的职业设定为小诊所的老医生，这或许是巧合，也或许私人诊所正是那一代人心目中，见证时代变迁最好的表达。公立的医院逐渐建成，让私人诊所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最后带来的，便是传统的子承父业观念备受冲击，隔阂加深拉大，新一代人的孝顺观也发生变化，导致老人的孤寂感加深。这或许也是杨德昌和是枝裕和所传达主旨的差异所在，前者更注重时代背景下个人心态的变化，后者则更注重家庭结构中观念传统的变化。

　　《步履不停》突出了“家”这一概念在时代迁移冲击下的变化，传达了我们步履不停，最终都会回到那个“家”。那不仅仅是一个地方，更是承载着回忆——无论喜怒哀乐的地方。只有回到那里，我们才能找回最原初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