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最没出息的妹妹，成了我家的盖世英雄

　　01

　　正在隔离中的我接到了邻居的电话，说我妈去买菜，不小心摔断了腿。本来正在养病的爸爸听到消息后，病情加重了。

　　一下子两个人都需要人照顾，邻居催促我们姐弟四人回家。

　　我气急攻心，但是因为疫情，却没法回去，浑身的劲使不上，嘴上全是燎泡。

　　我在群里联系弟弟妹妹他们，看看他们的打算。

　　二妹说今天在上班，临时走不开，今天请假了，下班就回去。

　　弟弟说在出差，明天交接完工作，后天就坐飞机回家。

　　三妹一直没有说话，我在群里问了她好几次，都没有答复。我气得火冒三丈，在群里忍不住骂了她两句：“你倒是说句话呀，在干嘛呢？平时话不少，关键时刻咋没个人影。”

　　我人没法回去，只能给我爸的银行卡里打了两万块钱，让邻居先送我妈去医院。

　　正在我恼怒三妹的不作为时，邻居跟我打电话，说晓娜（三妹）已经到了，陪你妈在检查呢，你放心吧。

　　我一下子愣了，从出事到现在，才几个小时呀，三妹怎么已经到家了？她在省会城市，离家最快也得三个多小时呀。

　　我忽然发现，好像每次有事，都是三妹在扛事。我爸妈偏心了一辈子，好像赌注下错了。

　　

　　02

　　我家生活在落后的农村，这里经济不好还重视生儿子。在接连生了三个女儿后，东躲西藏，和计划生育的人员斗智斗勇，最后成功生了一个儿子。

　　我是第一个孩子，从小学习又好，爸妈对我寄予深厚的期望。弟弟是传宗接代重要的人，是爸妈心头的宝。二妹性子倔强，爸妈也事事顺从着她；在其他三个天生自带光环又有个性的人身边，平平无奇的三妹慢慢地成了小透明。

　　三妹从小就是看似最没出息的那一个。

　　学习中等，长相普通，性格温吞，骂她两句也不顶嘴，扔在人堆里，就像绣花针扔在大海里。

　　所以，三妹分的爱顺其自然的也就最少。

　　每到过年，我和二妹、弟弟每人一套新衣服，三妹穿着去年我和二妹剩下的衣服，喜滋滋地去找小伙伴玩。整个童年，三妹没有一件属于自己的新衣。

　　家里好不容易吃只鸡，两个鸡腿我和弟弟一人一个，二妹挑鸡胸大块的肉吃，小妹津津有味地啃着鸡翅膀，跟我们说：“这鸡为啥不像猪啊，牛啊长四条腿呢？这样咱们四个人一个人一个鸡腿了。”

　　家里有点零食，分一波后我妈就收起来放到高高的柜子上，等着以后慢慢吃。我和弟弟想吃的时候，妈妈趁着他们不在的时候，偷偷给我俩拿点。二妹胆子大，有时候趁我们不注意，拿个小棍爬上高凳偷些吃，等到没有的时候，三妹才纳闷地说：“我记得上次还有很多呀，咋没有了呢？”然后也不细想，又傻傻地出去玩了。

　　小时候物质匮乏，连带着多一口吃的，都带着妈妈的偏爱。

　　03

　　从小不被父母重视的三妹，就像小草一样，没有费多少心血，在给我们施肥浇水时，她也顺带着长大了。

　　我学习好，爸妈想办法给我找好学校；二妹学习不好，但是长得漂亮也免不了担心，综合考察了好多学校，送到一个家里有亲戚当老师的学校。

　　好像为我俩操完了心，妈妈也累了一样，到三妹那，就任其发展。在家里的学校读完小学初中，根据她的分数，随便送去了一个中专学校读幼师专业。

　　靠着六亩薄田，还有忙里偷闲做些工，拆东墙补西墙，我妈奋力托举，硬是把我和二妹、弟弟培养成大学生。

　　三妹中专毕业后就做了幼师，在我们还伸手要着昂贵的学费生活费时，三妹已经开始挣钱了。她吃住在学校，基本没有开销，大部分的工资都打给我妈维持家用。后来又自学早教知识，跳槽到工资更高的早教机构当老师。

　　但是，在我妈心里，我和弟弟是我妈的骄傲，二妹是妈妈的脸面，三妹是从来不会被主动提起的人物，好像没有任何优点足以让她炫耀。即使我三妹很早自立，但是在我们高学历的衬托下，显得暗淡无光。

　　当我三妹从一个三四线城市，一个人摸索，爬到省会城市时，我妈还浑然不知，在为我们毕业去哪儿工作发愁，还在为我弟弟恋爱又分手忧心。

　　也不是刻意偏心，但是对比又很明显。就好像生来就如此，我妈也从来没有想过回头，把爱匀一点给这个小女儿。她的爱分给三个孩子，已然不够，哪还有多余的精力，去主动分一个从来不哭不闹的孩子呢？

　　三妹没有耀眼的优点，没有突出的能力，又不会主动争取，总是站在我们身后，笑呵呵地当一个背景板，一当二十多年。

　　

　　04

　　我们相继恋爱、结婚、生子。

　　我离得远，一年回去一次，最多两次，每次待三五天。弟弟更是忙，一年到头，只有过年回家待七八天。二妹虽然离得近，但是单休，也很少回去，即使回去，也是当天晚上到，第二天就回去了。

　　回家最多的是三妹，虽然三妹离家也不近，但是不管啥节日，端午、中秋、国庆、过年，甚至有时候休息的时候，都能够回去。

　　所以，家里有大小事，基本都是三妹夫解决。秋收时他们帮忙收，老家房子漏雨，他们张罗修房，爸妈身体不舒服，他们开车带着去医院，甚至吃的什么药，什么时候换药方，他们都记得。

　　就像每次回去，我和弟弟都带一些包装好看的礼品，什么酒呀茶呀烟呀，二妹则带一些稀奇古怪的吃食，因为是她的最爱；三妹却总是带爸妈日常吃的用的，她好像永远知道我爸爱吃什么小吃什么菜，爱喝什么牌子的酒什么价位的烟，她知道爸妈穿衣服鞋子的码数，也知道老年人穿什么舒服又好看。即使父母口味的变化，胖瘦的改变，她都能精准地把握。

　　她带的东西零零碎碎，看起来低档普通，很不打眼。

　　三妹走之前，总会把油盐酱醋、甚至洗发水牙膏都能再准备一轮，我不解地问她，难道爸妈自己不会买吗？为啥不买些不常见的。

　　三妹说：“我买的这些日用品都是比较好的，要是让他们买，都是买便宜的。我回来一次补充一次，这样他们就从来不缺了。买些不常见的，他们也舍不得吃舍不得用，还不如买些日常用的品质好的。”

　　我有时候就感觉，我和弟弟是爸妈华丽的袍子，光鲜亮丽，但是不保暖；而三妹则是贴身的棉袄，保暖舒适。

　　这些年，有什么事，我们都习惯了三妹冲在前线。

　　

　　05

　　等到下午五点多，妹妹在群里发了一个消息，说已经做手术了，办理了住院手续，让我们放心。又简单说了下我妈的情况。

　　当天晚上九点多，二妹也到家了，二妹照顾了一会儿，三妹说没什么事了，她在医院看着，让二妹回家去照顾爸爸，顺便晚上能睡觉，医院休息不好，白天上班累了一天了。

　　但是她却没有说自己一天楼上了楼下的跑，比上班还累。

　　二妹没有想太多，买了点东西，就回家了。

　　我爸年轻时留下了病根，一到冬天就容易生病。平时我妈里里外外地操持着，这下住院了，剩下我爸一个人在农村老家，也不会做什么可口的饭菜，又担心我妈，身体又越发不好了。

　　就这样，三妹基本在医院照顾我妈，二妹在家照顾我爸。

　　待了两天，二妹要回去了，到年关了，正是一年最忙的时候，假太难请，这次过来，是好说歹说才给了三天假，再不回去就不好交代了。

　　弟弟接替二妹的工作，前两天还好，到第三天就开始不停地接电话，一会儿是领导打来的电话，一会儿是下属问工作，一会儿是客户，刚开始弟弟还能有时间给爸做个饭，一天看几次妈，最后就是在做饭的时候还有电话进来，勉强待了一周，最后一通紧急电话就叫走了。

　　最后剩下三妹一个人。

　　06

　　等我妈出院，就面临长期看护问题。

　　弟弟和我们商量，说大家都忙，实在抽不出时间护理，要不请个护工？

　　我知道三妹也在上班，家里还有两个小孩子，照顾一周两周可以，照顾半年，哪能有时间，于是一致同意了。

　　我妈也出院后，三妹请了个护工，又买了很多东西，从吃的喝的用的，一样不落。甚至还怕我妈寂寞，跟邻居大婶大妈都买了东西，托她们没事去陪我妈聊天。

　　安排好事情，三妹回去了。

　　我以为事情就这样圆满结束了，谁知道两周后，我爸打电话说，护工辞退了，他这两天照顾我妈，不仅没有照顾好，两个人身体还都不好了。

　　原来请来的护工不尽心，我爸脾气也不好，在旁边看着干着急，有时候就在旁边嘟囔责怪，两个人就言语上起了冲突，护工也是性子躁，一气之下竟然辞职了。

　　外人照顾，就是没有自己人照顾好自己。我爸打电话很明显，想让我们姐弟四人轮流照顾。

　　

　　07

　　微信群里，我们开了个会议。

　　我说还在隔离，啥时候解除不好说。如果解除了，我也回不去，没法请假。只能把爸妈接过来，但是接过来还是请护工，我早出晚归的，哪有时间照顾啊。

　　本来还对我抱有期望的爸妈，明显脸色不好。我知道，他们其实是想让我更好地开个好头，但是我的情况实在是不允许。

　　二妹说，她也是没法请假，关键是也没法接爸妈过去，房子不大，接过去也没地方住，只能租房，刚买了车，还有房贷还，压力有点大。

　　爸妈的脸色更加不好了，他们明显叹了口气，显得失落又失望。

　　弟弟说，他经常出差，还不是大姐呢，你们去了，和在咱老家没有区别。弟媳怀孕了，没法照顾他们。弟弟还说，要不换个更贵的护工，服务应该能好些。

　　这时候，爸妈已经不想说话了。

　　我特别能理解他们，儿女好几个，一到有事的时候，居然都不能扛起来。

　　三妹说，等我下，我们商量下时间段，和领导沟通下看看行不行。然后退出了。剩下我们几个都没有吭声。最后爸妈说，行吧，实在都忙，就再请个护工。

　　过了十分钟，三妹就在群里说，我们明天开车回家接你们过来。

　　我爸忙问，接过去耽误你俩上班不？三妹说，她和妹夫上班的时间，稍微调整了下，这样一个上午能照顾他们，一个在下午能早点回来，不耽误照顾老人，也不耽误接送孩子上学。

　　我妈听着三妹的安排，轻声的问了句：“晓娜呀，这样你俩时间赶不赶，累不累呀？”三妹爽朗的说：“没事不累，我俩替换班呢。爸，你今天晚上收拾下东西，明天一早我俩就去接你们。中午前就到了，下午到家，不耽误接孩子放学。”

　　我爸哎哎的答应着，惊喜的转圈找东西，我居然看到我妈眼睛有点泪光。

　　

　　08

　　再跟我妈联系时，看着她和我爸的笑脸，我才知道他们现在过的多舒心。

　　我妈平时没事，经常在微信群里分享生活：

　　我妈说：三妹今天买了我爸爱吃的牛肉和火烧，又买了大骨头炖汤。

　　我妈说：三妹今天又买了一堆保健品，说要给她补钙补身体。

　　我妈说：今天天气好，三妹夫拉着他们去外面兜风转了一圈，不然在家里呆得发霉了。

　　我妈说：两个小外孙拿着零花钱，给姥姥姥爷买了两串糖葫芦和两杯奶茶。

　　我妈说：半夜想起夜，低低喊了一声，没想到三妹和妹夫一秒过来扶着上了卫生间，回来时我爸还在旁边呼呼大睡。

　　我妈说： 今天想帮妹妹做点家务，被妹妹妹夫训了一顿，现在过着娘娘般的生活，一辈子没有这么自在轻松过。

　　我妈说：三妹今天给他俩买了新衣服。有羽绒服、毛衣棉裤、甚至袜子、内衣、鞋都买了。

　　我妈笑着说：“你说晓娜傻不傻，我这下床都下不了，还给我买个新鞋，是不是傻？”

　　笑着笑着，竟然哽咽了。

　　过了足足有三分钟，我妈才说：“老大呀，你说我偏心一辈子，你小妹会不会记恨我呀？”

　　

　　09

　　我妈偏心了一辈子，却没有想到，分到爱最少的孩子，却付出最多。

　　我和弟弟忙，也离地远，经常不知道爸妈发生什么事情。

　　我不知道我爸有高血压，也不知道有次他突然晕倒，还不知道他腰间盘突出；更不知道我妈右腿积水，去医院做了手术，不知道我妈经常头疼，甚至我妈什么时候得了高血糖我也不知道，更别提买她的专属的食物。

　　我们自从毕业后，就像一只被放飞的风筝，迎风翱翔，那根线越来越远，再也不知道地上发生的事情。

　　三妹却是那只低飞的燕子，飞飞停停，出去了又回来，好像在家里筑了巢，岁月飞逝，她从来就在家附近打转。

　　所有的事情，都是在过去了很久，无意中知道的。我好像一个局外人，错过了他们无数个细碎的日子，也再也参与不了太多的未来。

　　就像这次，我被隔离在家，甚至不如邻居，能和我妈说几句解闷的话。即使我没有被隔离，我也做不到三妹这般，我工作忙，我又嫌照顾病人麻烦，怎么也做不到一百多天如一日照顾父母。

　　而母亲曾经引以为傲的儿女，都不能衣不解带的在跟前尽孝，只有那个小透明，在这关键时刻，用她不够伟岸的身躯，支撑起这个家。

　　父母精心培养的三个孩子，都在远远近近的地方忙着各自的生活。只有那个顺带长大的孩子，看个看似最没用出息的孩子，终于在她无数次细微而又持续的付出后，终于在父母年老后，她走到了台前，走到了舞台中央。

　　但是，这里却再也没有鲜花和掌声，没有夸赞和艳羡，只有沉重的负担和无尽的责任。

　　她却像过去一样，笑呵呵的忙着。好像不管外界如何变化，从来没有改变什么。

　　但是我们全家都知道，这个最不起眼、看似最没出息的孩子，是我们的盖世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