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与政治伦理

　　■故人如故

　　伦理体现一种价值追求，国际伦理学界一致公认孔子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是人类道德金律，它的另一语义是“己欲达而达人”，无论灾难将造成人类多大的牺牲，但眼前的正义与仁慈却无可回避，伦理的力量就是即时的力量

　　因为玛雅文明遗留下来的预言，还因为各国科学家们的实证研究，2012年因天文现象导致全球性灾难，为了使人类不至于被这场灾难毁灭，各国政府联合起来，在中国四川建造了新诺亚方舟，俗称“大船”。

　　这些人是怎么选出来的呢？说是由生物科学家们优选出来的，当然包括各国政要、科学家、富商巨贾，优秀杰出人士，还包括各种动物、种子。为了守住这一项史无前例的国际秘密，美国政府特工将那些泄密者悉皆处死，包括科学家、政要与媒体记者。

　　这就是知情权问题，美国政府与外国政府及商人联合造大船，却没有经过国会批准，完全由总统及其顾问们秘密完成，这在主张信息公开的美国似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却又在情理之中，因为公开这项计划，可能引发全球性的人道灾难，人们如果得知地球即将毁灭，那么就会立即陷入疯狂状态，没等自然灾难发生，人道灾难就会置人类于毁灭之境。

　　但这并不等于它就是合乎政治伦理的，因为公众不知道真相，也会引发因不知道真相而带来的问题。特别是“计划”一旦曝光，更会引发政治性动荡。

　　灾难的“信息公开”却是由一位自由“播客”查理实现的，他在美国国家公园直播灾难前的各种现象，直到灾难来临那一刻，他都没有任何畏惧，对他的信任度当然没有国家有关部门那样高，所以影响力有限，甚至许多人将他视为疯子。最终的信息公开是由美国总统亲自发布的，为什么要公开真相？因为要在最后时刻让人们有与亲人互相道别的时间。没有什么理由能高于这项理由，这项理由如何成立？基于基本的人性，而这项人性，却又是基于人类的同情心，政治伦理在这里与生活伦理统一在一起，形成感人至深的力量。

　　什么是政治伦理？它是基于对社会整体利益的考量，有时候为了整体利益而牺牲局部利益，在这部灾难片中，代表政治伦理的，一是总统手下的执行官，另一个就是总统本人，我们看到，总统本人尚有人性的光辉，而总统手下的执行官，却总是铁面无私，准确地按照行政规则办事。

　　政治伦理通过行政方式表达，有时是虚伪的，甚至完全是一场欺骗，面对逐渐加大的震灾，各级官员仍然在喋喋不休地让公众平静，认为政府将会救济平民，地震是局部的，行政官员的这种表现似乎是日常行政的某种延续，他要获得的是即时的稳定，更为深远的人道伦理他不考虑，或者他无法考量，“欺骗”因此成为惯用伎俩。

　　总统在最后关头宣布了真相，希望民众保持理性与平静，而自己也不登“大船”，要与自己的人民在一起。在满天的地震灰尘之中，总统到了城市广场，去关切老人儿童，过问失散登记情况，甚至帮助护理病人。与人民在一起共患难，这当然是政治伦理的崇高境界，美国导演将这个境界献给了自己的总统，如果是中国导演，相信也会如此，中国领导人在最后关头，与自己的人民在一起。影片看起来是颂扬了“总统”，其实是鞭策总统，导演在影片中确立一种政治伦理的范式，他通过崇高的形象告诉人们：总统就应该是这个样子。

　　我们可能更多的震撼于电影的大制作、大灾变，忽略了其中令人震撼的伦理冲突甚至一场因伦理冲突而导致的“政变”。

　　美国总统放弃上“大船”，登船行动与大船上的指挥权自然就下放到执行官手中，这里行使的是带有战时状态的指挥权，这里没有副总统、没有议会，只有执行官，除了不讲“人性”或人情，行政官的指挥应该说是中规中矩的。与之相比，总统科学顾问艾德瑞安却是有瑕疵的，最大的错误应该是泄漏国家或人类的秘密，他告诉了自己父亲关于造大船的计划，并在最后关头通知自己父亲登上大船逃难。执行官告诉这位科学家，因为他的父亲守口如瓶，所以才免于杀身之祸，因为许多泄密者都遭暗杀。科学家艾德瑞安真可谓忠孝难得两全，尽管最终被证明是一种毫无意义的努力，父亲难逃灾劫，但他的人性光彩却显示出来了，国家伦理与家庭伦理在这里形成冲突，站在国家角度，我们需要每一个工作人员尽职尽责，但作为任何一个父母的儿子，在这样的人类灾难面前置家人于不顾，人伦之理难容。在这部灾难片中，亲情、友情、爱情这些人类基本的情感都通过这位科学家表现出来。

　　艾德瑞安认为，这次人类能够登上大船，全赖印度科学家将科研成果提供给科学界，而这位科学家应该由专机接到大船上，却无人去接，他与家人面对的是印度洋扑面而来的洪峰。艾德瑞安一怒之下砸了自己的手机，显然，他是社会伦理的化身，行政官站在政治或行政立场上，而这位科学家却站在民众与社会伦理立场上，各执一词，各代表一方。正是立场不同，观念相异，最终导致一场“政变”的发生。

　　因为灾难太大了，“政变”显得太小，其实这场新诺亚方舟上的政变，回味起来也是惊心动魄。科学家看到大船外面汇聚了成千上万的无票民众，他希望船长打开船门，让所有的人都有登船的机会，执行官认为不可行，这样会导致整个大船的毁灭，也因此造成人类的毁灭。科学家要求打开视频，他要与各国领导人对话，说服各国领导人同意开门，接纳所有船外民众。

　　执行官不允许科学家如此而为之，禁令技术人员打开视频，就在这时，“政变”发生了，着军装的军方元帅、总统的女儿等，都站在科学家一边，执政官的权力在这时被虚置了，他暂时被剥夺了行政官的权力。科学家对着所有上船的国家元首说，如果我们这样上船而不顾船外人的死活，我们的良心会受到谴责，人类在灾难中应该互相关爱，互相救助，这是人类存在的意义，如果这样的道德精神丧失了，人类苟活在船上，有什么意义？“俄罗斯人民、中国人民、日本人民同意打开船舱”，各船上的国家元首都通过代表发表声明，一致同意科学家的倡议。政治伦理认同了社会伦理，行政权威让位于道德权威，有限的“政变”成功了！

　　伦理体现一种价值追求，国际伦理学界一致公认孔子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是人类道德金律，它的另一语义是“己欲达而达人”，无论灾难将造成人类多大的牺牲，但眼前的正义与仁慈却无可回避，伦理的力量就是即时的力量，甚至是瞬间的力量，因为科学者的博爱情怀，使他站在道德的至高点上，使行政权力屈服，也使各国元首站在即时正义一边，为伦理精神而承担必要的自然风险。

　　也许中国观众对美国导演处理中国人的形象有些不满，或是认为美国制片人出于对中国广大市场的考虑，才较多的掺加了中国元素，但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就是中国人认同影片表现的伦理价值追求。譬如国家领导人危难之时与人民在一起，譬如灾难之时信息公开对公众的意义，譬如诺亚方舟在最后关头应该向民众打开，等等，正是人类伦理精神的一致性，才有感人至深的场景与令人眼眶湿润的画面感染每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