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如何评价黄伟文的词作?
真是看不下去这个问题下面的回答了。虽然这个问题很大,不是特别好答,但是作为黄伟文之前人人两年份的黄伟文主页君, 七八篇黄伟文的乐评作者,黄伟文前脑瘫粉(什么?你问我为什么是前脑瘫粉?!因为黄伟文之前在微博上说他喜欢五月天啊!!这能忍?!!),我来把这个问题好好答一答。这个答案可能会很长,分几天更新,但是答案我也酝酿良久了。好了,下面让我们开始吧!
前言
黄伟文作为和林夕齐名的香港作词人,这几年因为《浮夸》这一首歌,陈奕迅在内地被封为歌神,而这首歌的作词者黄伟文也逐渐为大众所熟知。在网上甚至出现“林夕领进门,皈依黄伟文”的说法。但在我看来林夕和黄伟文这两位词人各有擅场而不分高下。在作词的广度和作词的勤奋程度的角度来考量的话,林夕还是胜出黄伟文不少的。所以说=大抵是黄伟文听得少,林夕听得更少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我希望大家能够好好去了解这两位词人,如果想认真了解这两位词人,那么绝不是背一两句歌词,说一段和杨千嬅黄耀明之间的八卦就算了解的。这也是我写这篇答案的初衷————希望不是特别了解wyman的人能够进一步了解他。说真的这位词人真的还蛮有意思的。
另外,在上面的介绍中,其实有个非常有意思的现象,就是两个伟文(林夕本名梁伟文)。在我看来他们就像是歌词界的金庸与古龙,甚至在作词手法上都和两位武侠大师如出一辙————林夕崇尚中国古代文化,写词有章法,有意境;黄伟文剑走偏锋,往往在题材和修辞上出人意表。在我看来这种巧合其实是香港乐坛乃至华语乐坛的一种福气。这或许是上帝开的一个玩笑,或许不是。
在下面我会分三个部分来说说黄伟文,由于本人比较讨厌履历式的介绍,而且题目既然问的是黄伟文的作词水平如何,那么我就从黄伟文作词的几个特点来逐渐分析黄伟文的作词水平,今天先写第一部分。
一,折堕阴郁
之前有人问我黄伟文和林夕的区别。我说:同样是写苦情歌,梁伟文就如服鹤顶红,鲜艳,忧伤却致命;而黄伟文就似大刀阔斧,伤口撒盐,疼上加疼,悲里更悲。失恋听黄伟文写的那些折堕词,大多会大哭一场方罢休。
细细想起来,黄伟文当时也正是靠一首《你没有好结果》,在当年的香港乐坛一炮打响自己的名声。
我们来看看他这首歌:伤了的女人别走这样近被人抛弃的女人残忍全都怪你离开我临走也继续伤我见我粉身碎骨还点上一把火可以死了心但忍不住恨但求天会追究这男人仍相信有场好戏命中已注定等你报应日渐临近来清算你罪行今天淌血是我心即将痛在你心身份对调发生来让你一生最喜欢和珍惜那人也摧毁你一生完全没半点恻隐等欣赏你被某君一刀插入你心加点眼泪陪衬来让你清楚我当初尝到的折磨你亲身试清楚如凡事亦有因果这算不算狠我抚心自问没人想变得那么残忍如果见你离开我日子更快乐的过我会伤得更深余生也不甘心将当天那自卑感当天那无依感都双倍回赠你来让你清楚我当初尝到的折磨也亲身试清楚如凡事亦有因果
仔细看就会发现,这首歌写的不光折堕,而且相当阴郁————等欣赏你被某军,一刀插入你信,加点眼泪陪衬,来让你清楚当初我尝到的折磨。加上李慧敏的略带幽怨的声音,听来不禁寒毛直竖。
由这首歌大概就可以看到黄伟文写折堕歌的功力了。同样类型的折堕词黄伟文后来也写了不少,甚至最近很火的李荣浩的那首《喜剧之王》也算是黄伟文的折堕词。但是在我看来这两首都算不上是黄伟文折堕词中最好的,在我心中黄伟文的折堕词最好的有“垃圾四部曲”,“病态三部曲”当中的“打回原形”,“防不胜防”,以及一首《失恋王》。
在这儿和大家说一下,黄伟文写词有个特点,喜欢一个系列一个系列的写,比方说写给陈奕迅的男人玩物四部曲,病态三部曲,写给官恩娜的海陆空三部曲等等。现在要说的就是黄伟文写的几部曲里最出名的一个——垃圾四部曲。这四部曲通通由黄伟文作词,陈辉阳编曲, 四位女歌手(中间有一首是男女合唱)负责演唱。四部曲分别是:
《垃圾》卢巧音;
《绝》傅佩嘉;
《漩涡》彭羚,黄耀明;
《破相》容祖儿。
其中《垃圾》讲的是卑微的暗恋:留我做个垃圾,长留恋于你家,于沉默中结疤,再发芽;《绝》讲失恋以后的绝望:曙光全部熄灭,杀掉我影子,我只能独处,背后全没有支柱;
《漩涡》讲男女婚外恋,纵欲而不顾未来:来沉没在我的深处吧,世界快要边做碎花;(咦,我怎么会有眼泪?是洋葱,我加了洋葱。 )
《破相》讲的是一个女子经历很多次感情上的挫折以后遗祸半生:越笑越见疤痕,留了提示是谁极不幸。
总的来说,垃圾四部曲就是讲的在感情的不同时期的折堕。所以无论你是暗恋,失恋,婚外恋,没人恋,都能在其中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一份感情。另外值得一提的是陈辉阳的作曲和几位女歌手的演绎都十分精彩。因此,这几首歌可以称得上折堕词当中的顶级水准。
好了,答主来更新了。昨天被小伙伴拖去喝酒了,喝了快五两,虽然没醉,但是状态肯定是不能写东西了。再次和大家说声抱歉。
陈奕迅的两首折堕词,一首就是大名鼎鼎的《打回原形》了。这首歌几乎成了黄伟文除了浮夸以外的另一个标签:若你喜欢怪人,其实我很美。这句话其实与其说是一句歌词,更像是黄伟文本人的一句自白。而从黄伟文平时的言行,穿着(非黑)来看,他真的是一位挺奇怪的人,怪但是真实。
而在这首歌里我更喜欢的是下面一段歌词:
几双手几双腿方会令你喜欢我?
顺利无阻,你爱我别管我几双耳朵,共我放心探戈。
这种在爱情里卑微的小心思,被黄伟文放到了一个怪诞的情境下放大,这种令人叫绝的想象力配合无比真挚的感情,正是黄伟文作词的一大特色。虽然是奇怪,但是感情很真挚。
所以要拿来概括,若你喜欢怪人,其实我很美这句话既适合用来介绍黄伟文,亦可作为黄伟文歌词的一个注解。
另一首歌是《防不胜防》。选这首歌其实也有一些私心,因为这首歌的作曲是张继聪。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去了解一下。
在防不胜防里,黄伟文就展现了他在歌词里卓越的叙事能力。和林夕不同,黄伟文总是从细节处开始,由小及大,甚至整首词一字不写本体,来将整件事娓娓道来。比如前期的《两名男子街头相遇》,再比如我前几天推荐的《不知所谓》,再比如这首《防不胜防》。
在歌曲一开始黄伟文就以几句疑问句来表明整个事件:为何喝过那咖啡杯无故失终了家里却仿佛增添了数本新书为何你那床头玩具熊再找不到花樽的花偏偏天天转色
原来在歌曲主角的家里出现了一位神秘的访客,他在主角的生活中不着痕迹地存在着,迷恋主角用过的东西。之前看到有人评析说这首歌讲的其实是人鬼恋,因为除了鬼,没有人能够完成这些事情而不被发现。如果照这个说法的话,虽然冷不丁觉得诡异,但过后却觉得有些温暖。因为歌词里有这样一句话:从你工作间带走废纸是我,照着你的笔迹写封信给我。我相信诸位在暗恋的某个时期也一定会为暗恋的TA做一些不着痕迹的事情。一边不希望被发现,一边又希望对面注意到自己。
黄伟文借助这两个不同的题材,又将折堕词写到了一个新的高度。而这也是他歌词另外一个特点:想象力丰富。
当然在进入下一章之前,我想夹带一点私货。前几天李荣浩似乎特别火,宿舍室友一直在放他的歌,其中有一首《喜剧之王》是黄伟文作词。我听过以后说,黄伟文这几年真是过得太舒心了。写起这种折堕词来都有点不对味。同样类型的歌,《失恋王》则比《喜剧之王》高出了好几个水准。可能真的像张敬轩歌里唱的那样:只怕无法再有这种情怀。当年的这些折堕词,是失恋的黄伟文,是不得意的黄伟文用心来写的。我可以想象他写这些词的时候有多么难受,多么痛苦。他将他自己的情绪毫无保留地展现给我们看,把他的伤疤一道道地再割开,流血,写出新的词。
所以在这章的结尾,我把这段歌词贴出来,谢谢黄先生用血与泪写的歌词,以及这些歌陪伴我度过的那段难捱的日子:看看我有多么亢奋看看我最终得到了全场大奖全凭无人著紧每段恋爱都会认错人 失恋的冠军怎会再有别个这样幸运谁都总有什么人合衬难得抱憾终生几百万个人 只得一个恋爱运能突破零分负三分 该庆幸的人是我我会继续发奋
二,想象丰富
黄伟文可能不是最好的华语词作者,但若比谁在作词过程中更有创意,谁的想象力更丰富,我想他应当是当仁不让的。
无论是早年写给陈奕迅的《1874》:“情人若寂寥地出生在1874,刚刚早一百年一个世纪”;还是《两名男子街头相遇》:讲的是两个男人在晚上狭路相逢的故事都别具一格,剑走偏锋,让人耳目一新,感叹道:歌词还能这么写!
而这也是最黄伟文的一个特点,他的很多歌词就像是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冒出来的一只手,在你身上上下其手,可往往摸到的就是你的脉门。
在这里我说几首印象特别深刻的歌。
1《神奇女侠的退休生活》谢安琪。
这首歌真的是有让人上瘾的魔力!我当时第一次听到这首歌,完全停不下来! 整整循环了两天!而这首歌讲的还是在某个时候,一个特别的陨石袭击了地球,(氧气里正在孕育 极厉害病毒
全城就快齐齐病发,个个照逛街睇戏,不知退缩。于市内网巷夜店中,谁人从粉末药囊,针筒始终找到,如游魂魔域,打到满足)而代表正义的神奇女侠却早就退休,过起了安享晚年的生活:
可惜我已经退休 得一副老骨老手
只可以间中 帮乖仔去买烟买酒
帮新袍喂狗 帮子孙赎了楼
观望时代 天天变丑
所以只好观望时代,天天变丑。虽然看起来很荒诞不经,但这首歌其实是一首政治讽刺小品,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去听听看。
2《桃色冒险》容祖儿
这首歌应该注意到的人不是很多....但我非常喜欢,一来他是由王双骏和黄伟文联手打造的(王双骏+黄伟文约等于陈辉阳+林夕),另外一方面这首歌歌词可圈可点的地方实在太多。像那种像灵光一闪的句子几乎遍布了整首歌。穿起大红和服出发 被满天飞霜冰成雪白然后降临在鉄塔 骗过这卫星的探测假使用完甜蜜配额 团聚只等如互相践踏各自逃亡 让魂魄 差天隔地 但自由在握避见面能避一天 就一天 逐天穿梭於宇宙 任何奇幻国境线即使将 历史书 望穿找不到我在战国里 转个圈共你别离后一遍 又一遍 续篇都不想有着任何重叠落脚点这一刻 在新宿 御苑一听见你的风已跳到四川 重新冒险北非二零年代近么横越几光年 住天蝎座切勿回头 觅寻我小心碰撞 若裂痕甚多避见面能避一天 就一天 逐天穿梭於宇宙 任何奇幻国境线即使将 历史书 望穿找不到我在战国里 转个圈共你别离後一遍 又一遍 续篇都不想有着任何重叠落脚点这一刻 在新宿 御苑一听见你的风已跳到四川 重新冒险截断直流电 扮作素未谋面 一天 若一天 遇险火车厢里面 突然浮现你的脸将空间 立即的 划穿一转身坐在 喀布尔 那戏院让往事流逝 一圈 又一圈 像烟彼此的恶梦 做完留在梦那边於一起 没好的事件应该隔远一点 背对背上演 桃色冒险
在开头就用“穿起大红和服出发,披漫天飞雪冰成雪白” 在 颜色上给人以冲击,然后每句都有一个新地点。不光是空间,连时间都穿插在其中,这首歌和林夕的《难念的经》一样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就是才华横溢。黄伟文不只是搞怪鬼马,就才华而言他本人的才华不输于任何一位其他作词人。
3《世界末日的早上》李克勤
同样,黄伟文还把他这种奇特的想象力放入了情歌当中。《智能身份》是李克勤在2002年的一张专辑,由黄伟文包碟,讲述了十种不同身份的感情体验。而这首《世界末日的早上》讲的就是世界末日的早上,男主角穿戴整齐向女朋友求婚的故事:过几个小时即使一切倒下还是想抱着你一起怕趁尚有一口气抱紧起舞吧我为你哼首爱歌来伴舞吧这几个小时即使间太短暂还是可以下嫁给我吗直到死 不分开让这世间的终结停在这种美丽年华
4《chapel of dawn》麦浚龙
这是由黄伟文和王双骏联手包碟的一张专辑。要详细说起来太烦了,但是又不得不说,这张专辑实在是太精彩了。我转一篇我原来写的评论,你们看看吧。《有光的地方就有影子》提到黄伟文,就不得不提这张专辑。麦浚龙的这张专辑可以说是黄伟文包碟的专辑当中数一数二的存在。这张专辑无论从作词,作曲,曲目的编排和概念的设计上都可以说是非常出色。所以,我写些文字来介绍和解读一下这张专辑。中间难免会出现纰漏和理解的不到位,希望大家能够指证。 《Chapel of Dawn》,chapel的意思是教堂,dawn的意思是拂晓。直译过来就是黎明的教堂,光从名字上很难看出这张专辑要说些什么,那么让我们看看里面都有些什么。 概念专辑大都是一个整体,曲与曲之间难以分割。在我看来,麦浚龙这次做专辑的时候有意识地将专辑变成两条线来讲述。通过两条线之间的不同,碰撞,最后再交融来阐释一个观点。 听过专辑的人都知道这张专辑说的是神魔斗。神性和魔性,都有单独的曲目来阐释。阐释魔性的有《亥时出生》,《成魔之路》(清晰版),《成魔之路》,《恶搞之物》;叙述神性的有《市民之光》,《成仙之路》,《左面》。描绘两者碰撞,交战的有《Poor U》,《左面》以及最后的《Unhappy Hour》。还有单独分裂出来的《第三身》。 那么,黄伟文想在这张专辑里面传递一个什么观点呢?专辑当中讲述神性的那部分,我们看到的不是我们往常所见的那些尽善尽美,毫无缺点的神,相反的我们见到的是一个十分疲惫和茫然的神。他对人类感到无奈,同样自己在做好事的时候,在勤勤恳恳的时候依然萌生一些恶念头。他与魔的大开大合,嚣张狂妄不同,我们更多见到的是一个畏畏缩缩,处处小心的人。黄伟文把一位神写成这样,其实别有深意。即便是神,也是有缺点的,从他的自白中我们会发现他对于做神这件事情感到的疲倦和厌恶。这不禁让我想到了《西游记》里面的神仙们,哪一个不是人性十足? 说完了神,我们来说魔。黄伟文在描述魔的部分写的相当精彩,这可能是因为他本身也是邪性十足的缘故吧。如果说把神看做是这个世界规律和秩序的一部分,那么魔绝对是这个世界上所有人本能的写照。这里的魔与其说他是邪恶的不如说他是与秩序相对立的那分。他肆意妄为,他不相信人,他到处破坏,他对一切的规定都嗤之以鼻,对所有的善良都不屑一顾。笔者在此不妨做一个大胆推断,黄伟文所说的魔其实就是自由,所以才有了《Poor U》里面那句:我鄙视你的热心,我可怜你的纯真,一生讲够公允,可是那公允却对你残忍。这一句话,就把魔心里对善良人的不屑一顾写出来了,你看看,你一生善良,一生坚持公平,可是那公平最后却让你不幸,这,就是你可笑的坚持吗? 秩序和自由本身就是两个相对的东西,就像善和恶。只是善和恶这个概念在此并不是那么明显了,强调的反而是两者之间的对立。两者之间的碰撞则在《Poor U》和《左面》当中表现出来。从《Poor U》里面的势均力敌各执一词到《左面》里面神的单方面叙述,我们不妨看看神魔大战的结果是什么。在《左面》当中,是一个神对抗很多魔鬼的场景。王双骏的曲子多有了英雄末路的悲凉感,这是因为“妖魔鬼怪站成直线并拦在我面前“魔鬼太过于强大了,以至于左面被打肿了,被打出了血,被凌辱乃至于信念都快要折损了,可是这时候神却认为这是上天对他的考验,他接受这一切甚至渴望这一切考研。甚至打肿左面之后,右脸都要凑上去。因为这一切都是磨练啊,承受了这一切才能够让自己的善良体现出来,只有经历过这一切,才称得上是一个完完全全的神。 可以说这佛祖割肉喂鹰的精神,也可以说这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悲壮。但这有些自虐的倾向却被认为是神性的表露,其中的讽刺和辛酸,各有各的体会。 下面才到了《Unhappy hour》,作为这张专辑的最后一个曲目,自然引用到了《第三身》里面说到的人的形象,开曲就是婴儿的啼哭。那么这个婴儿是谁呢?是神?是魔?不,他是人。 到现在才表现出这张专辑的主旨,说神说魔,谈神论魔,其实说的都是人。神性魔性不过都是人性的一部分罢了。 世界上没有完美的神,也没有恶贯满盈的魔,神性和魔性融为一体,这才是人性。我以前看见过这样一句话:有光的地方就有影子,有善的地方就有恶。这两者看似矛盾但是却又必须相互依存。无论善恶,秩序与自由,公正与偏激。这一组组截然相反的词正是相互依存的理由,共同组成了我们所看到,所感觉到的世界。魔性多则为恶,神性多则为善,人,不过就是在这之中摇摆着,跨不过,也不需要跨过这个限制。
三,后黄伟文时代
在近几年,黄伟文的作词风格其实有一个比较大的转变。我想大抵是人到中年之后,很多爱恨看得淡了,他开始对人们循循善诱,教导人们原先光阴所教给他的那些事。我把这部分的词称为后黄伟文时代。而在这个时代也出现了一大批大家耳熟能详的歌。比方说男人四部曲里的《葡萄成熟时》,《沙龙》和《陀飞轮》,谢安琪的《喜帖街》,薛凯琪的《给十年后的我》等。这时候的黄伟文没有年轻时候写歌的怨念与偏执,反而在有些事情上表现出和他之前截然相反的态度。
就像他写给何韵诗写的:原来就算打了胜仗,无人在前面的机场,迎来闸门来分享。我想这也是他内心的一种写照吧。
又或者,像他在《苦瓜》里写的那样,年轻时候在意的事情,过后再看也不过如此。我想无论是哪种,黄伟文都不再是之前说一刀插入你心的人了。关于这点,我觉得这是每个人都必经的一个过程,不需着急。
有意思的是,黄伟文前年写过一首歌,以一个填词人的心里去写这首歌,分外有趣。这首歌叫《薄情歌》,里面讲:词人提及万遍分手无数折堕,听歌的人是否学会狠过我?
在我看来这首歌更像是黄伟文向大众的吐槽:我为你们掏心掏肺,你们却这么麻木,传说里听者无情的说法是真的吗?
另一方面,虽然看起来黄伟文比林夕要激进,但其实论写歌的尺度,远远没有林夕来的大。林夕看似软绵绵,但写起《六月飞霜》这种词来毫不手软。但黄伟文有一点我很赞赏,就是他一直在为同性恋群体争取正当的利益。他给黄耀明和何韵诗写过很多歌,讲的都是同性恋之间的感情。
我觉得所谓一流的作词人,除了情情爱爱之外,也要对世事提出自己的看法。写尽世间百态,用自己的力量申诉不公。虽然这个要求看起来很中二,但是黄伟文做到了,林夕也做到了。也有一大票自诩一流的作词人对此畏首畏尾,只谈风月,这实在是令人可惜的一件事。
至此,我对于黄伟文的评价就告一段落了。感谢大家围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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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千千万万人未明白我
替这位空想家惊讶
黄伟文
搞怪,不愿平庸,任性,自我,爱憎分明,但是生活态度积极而且豁达。
其文其人,由此推算,黄伟文写歌风格也可以揣测个大概了。
剑走偏锋,独树一帜,齐绝狠,但是不失大气与豁达。
1、黄伟文之豁达
这是歪文的词中,我最喜欢的一部分,年纪渐长,知道世事无常,不开心的事总要比开心事多,所以豁达二字才越觉珍贵。
比如陈奕迅《落花流水》“生活别过份地童话化,故事假使短过这五月落霞,没有需要惊诧”“ 淡淡交会过,各不留下印,但是经历过最温柔共震”。
按理来说,这是一首悲情的歌,但是在歪文笔下,天下并非只有那一朵花,不用为故事下文牵挂,一段感情过去,有些东西不可避免的失去,但是有些东西却永远的留下来,藏在人最珍贵的记忆里。
爱情不是得到便是学到,也许最尾他让你失望,但是曾经总有那么一样的东西,让你轻轻靠近。
比如谢安琪《喜帖街》:“忘掉种过的花,重新的出发。”“其实没有一种安稳快乐,永远也不差”。
这首歌的豁达更是上了一层台阶,不止爱人如此,要忘记爱过的他,重新再出发,喜帖上是另一位他,就连生活本身就充满了动荡和起伏,不要过分留恋旧时好风景,而惧怕新的变化。
人生唯一不变的就是永远在变,而所有的人内心深处其实都害怕改变,歪文这首歌的深度不言而喻。
比如陈奕迅《活着多好》:“游玩时开心一点,不必挂念我,来好好给我活着就似最初,仍然在呼吸,都应该要庆贺,如果想哭,可试试对嘉宾满座,说个笑话纪念我 ”。
王羲之这等人物都会说,死生亦大事也。千古艰难唯一死,但是歪文谈论这么严肃的问题时,也只是淡淡说“如果想哭,可以对着嘉宾满座,说个笑话纪念我”。
此处只选这三首,《落花流水》之于爱情,《喜帖街》之于人生,《活着多好》之于生死,歪文之豁达已经淋漓尽致。
2、黄伟文之狠绝
我一直觉得被伤过的人,应该听黄伟文,而不是林夕。
林夕擅长于为对方开脱,自我折磨,催泪手段虽然一流,但是却对不住自己,但是黄伟文的狠辣决绝却绝对可以泄愤。
比如最经典的李惠敏《你没有好结果》,歌词就让人不寒而战,歌词内容更是恶狠狠的,没有一丝温情。
“今天淌血是我心,即将痛在你心,身份对调发生,来让你一生最喜欢和珍惜那人,也摧毁你一生,完全没半点恻隐,等欣赏你被某君一刀插入你心,加点眼泪陪衬,来让你清楚我当初尝到的折磨”
此景此情,近乎于诅咒,确实是锋利如尖刀,因为快,准,狠,而且直接。
比如卢巧音的《好心分手》:“来年岁月那么多,为继续而继续,没有好处还是我,若注定有一点苦楚,不如自己亲手割破”,不如自己亲手割破,这么刚烈的词,只可能出自于黄伟文之手。
有人说歪文是个孩子气很重的人,确实,他写歌词,是随心而行,所以没有虚假的宽恕,也没有不分因果的善良,从我上面所选的这两首歌便可知。
3、黄伟文之奇巧
歪文曾经说,如果大家都写一样的歌,那为什么还要我黄伟文写,我要写别人不写的歌词。
毫无疑问,他做到了,黄伟文歌词天马行空,鬼马超绝,是个人都知道。
你想过有人会这样写暗恋么?
像陈奕迅《防不胜防》里那样“在你的唱机放低唱片是我,算是暗中一起分享过首歌,从你的套房带走被单是我,你睡过的至少我都睡过。从你工作间带走废纸是我,照着你的笔迹写封信给我,在你抽屉中放低戒指是我,你就算知也不会想是我”,如此诡异,如此赤裸,如此心酸。
你想过有人这样写情欲么?
像黄耀明,彭羚《漩涡》:“来沉没在我的深处吧,埋在爱情下,世界快要变作碎花,来接我吧,趁这结尾叹口气吧,原谅我们吧,答应送我最美那朵水花,可以吗?”
无一句淫秽,但是句句让人想入非非,不可抑制。
你想过有人这么情人之间的担忧和坦然么?
像陈奕迅《打回原形》:“几双手几双脚,方会令你喜欢我顺利无阻,你爱我别管我几只耳朵,共我放心探戈。”。
所有爱人都是怪人,你准备好去爱了么?
你想过有人这样写失恋么?
像杨千嬅《自由行》:“最怕世上游遍,发觉没有此人,冰岛也没有,避世的小镇,一生在旅行,买票预了双份,站站停下最后也空等”,她为了逃开爱的人,全世界去寻找另外的人代替这个人,但是却怕世上游遍,也找不到替代的那人,站站都停车,结果都空等。
你想过有人这样写情怀么?
像黄耀明《小王子》:“你年龄不变,我灵魂幼嫩,靠情怀判断,不计年月,年月太短。以纯情的脸,与霓虹竞艳”。
再没见过比这更美的关于年月与情怀的句子了。
你想过有人能把婚外情写得一咏三叹,动人之至么?
像陈奕迅《无人之境》:“多么想跟你散步桥上把臂看着风景,但是我清醒月亮总不肯照亮,情欲深处那道背影”,细细品来,绝不下作,反倒添了人生无奈的况味。
4、黄伟文之魅力
有人说歪文像个女孩子,任性搞怪,爱漂亮,爱拍照。
有人说歪文像个小孩子,聪明,自我,天马行空。
其实不如说,歪文的魅力在于,他是个内心藏着孩子的成熟的人,所以他既有小孩的搞怪直白跳跃敏感,又有成年人的豁达与大气沧桑细腻,此二者缺一不可。
也恰是这种特质,让他独树一帜,没有选择做另一个林夕。
好像还没看到有人说wyman坏话。我带头说一下。
一、用韵
黄伟文可能是我看过最喜欢用“aa”这个韵、其中又多以“吧”“吗”押韵的词人。拿一些大作开开刀。
卢巧音《垃圾》:“残忍不好吗?”
卢巧音《落地开花》:“只有地壳吗?”“死心塌地太浪费吗?”
卢巧音《好心分手》:“没错我是说你想分手吗?”“何解会反咬你一下你知吗?”
卢巧音《自恋影院》:“全部约会顺延吧”“全部节目暂停吧”
容祖儿《乐观》:“让我这样吧”“让我笑着吧”
容祖儿《跑步机上》:“ 谁在背後拼命地追赶着我吗/何事脚下每步路都有汗跌下/持续了十里肾上腺分泌还在加 喘气吧/如在逃命但实情为令面形更瘦吧/磨练行事和做人更敏捷吗/还是明白运动型先可得到他欢心吧/一举有十三得吗/加快吧 我的秒速只许加/加快吧 更不可能斗快吧/加快吧 我想要的天天增加/来吧来吧 来吧来吧”
容祖儿、李克勤《世界真细小》:“近来愉快吧/平平无奇没变化吧/近来幸福吧/长期情人亦有个吧/宇宙那么细/如何回避亦碰到吗/偶遇太可怕/今天想再遇吗”“地球未够大吧/情人仇人亦会碰面吧/越逃越相遇吧/凡人为何没有孟婆茶/要是你知你怕/快面对可以吗/抬头诚实面对可以吗”
陈奕迅《落花流水》:“学会洒脱好吗?”
陈奕迅《苦瓜》:“做人没有苦涩可以吗?”“那意味着它的美年轻不会洞察吗?”
陈奕迅《人车志》:“还用买烟吗?”“留下了手提在公司吗?”“才能自我修正吗?”
陈奕迅《浮夸》:“你当我是浮夸吧”“似木头似石头的话得到注意吗?”“其实怕被忘记至放大来演吧”“表演你看吗?够歇斯底里吗?”“以眼泪淋花吧”“我旧时似未存在吗?”“话我知现在存在吗?”“我非你杯茶也可尽情地喝吧”
陈小春《一句到尾》:“你喜欢过我60秒吗?”“被我暗恋得快乐吗?”“你都有开心过60秒吗?”“待你这么好有用吗?还有用吗?而你默然还要问吗?”“还去问你能接受吗?还要问吗?”
谢安琪《喜帖街》:“放弃理想吧”“爱的人没有一生一世吗?”“温馨的光境不过借出到期拿回吗?”“等不到下一代是吗?”“有感情就会一生一世吗?”“又再婉惜有用吗?”“请放下手里那锁匙好吗?”
麦浚龙《人渣》:“人人在指控谩骂声讨我吗?”“死守着现任就能无罪吗?”“我会更高尚吗?”“愈换愈更好吗?”“你不体谅我吗?”“人渣幸福吗?”“无良极又有福吗?”“完场时完美吗?”“忠贞地受难就能成佛吗?”“我够公道吗?”
麦浚龙《耿耿于怀》:“你最近还好吗?尚爱看少女漫画吗?”“你有新对象吗?”“这算是病吧?”“再揭起有害吗?”
麦浚龙《念念不忘》:“今生停顿了吗?”“但信一天总会再遇吧?”“现实过得不顺吗?”
谢安琪、麦浚龙《罗生门》:“我爱过哈努吉蒂吗?”“狄更斯是漫画吗?仍然少女误会了吗?”“但其实真懂得我吗?”
莫文蔚、麦浚龙《瑕疵》:“差些想放弃吧?”“差一些不要我吧?”“并没什么亏欠我吧?”“曾怀疑与后悔吗?差一些失去你吧?”“其实你也很多景仰者爱你吧?”“情人间能容许小秘密吗?”“情人间能容许小错处吗?”“也算是爱情吧?严重多几倍吧?”“得宠的更恶吧?这算爱吗?或算感化吗?还是欺压吗?”“先变笨吧?换我忍,忍得到吗?其实曾内心挣扎吗?就当赠你的礼物吧”“早知道原理吧”“登天国拿胜利也一秒吧”“美好一刹可杀死我吧”
刘浩龙《脏话阿七》:“重要是你打得漂亮吗?”“情况难捱到撑不到吗?”“高呼上呀冲呀”“浮沉俗世中不粗鲁做到吗?”
刘浩龙《烂命鸳鸯》:“麻烦你爱上我吧”“虐待到变了爱吧”“矛和盾也算衬吧”“油和水可一起吧”“人同生都相克吗?”“麻烦你嫁了我吧”“都已免疫吧”“未受得起风霜吧”
Shine《燕尾蝶》:“这地球若果有乐园会像这般吗?再也不怕怀念昨日余香百合花芬芳吗?”
薛凯琪《除下吊带前》:“应该吻吗?”“回头用余下长夜谈话能吗?”
薛凯琪《寻找独角兽》:“约火龙热舞吧”“只不过兜兜转才碰见吧”
薛凯琪《男孩像你》:“男孩们能有你般纤细吗?”“谈情时明我那种感性吗?”“但男孩像你只爱同类吗?”“是从甜蜜里分我甜蜜吗?”“和良朋能够变出恋爱吗?”“若然蒙着眼又能投入吗?”
薛凯琪《给十年后的我》:“能令你无悔骄傲吗?”“没有被动摇吧?”“成就也还算不赖吗?”“又有让棱角消失吗?”“软弱吗?你成熟了不会失去格调吧?当初坚持还在吗?刀锋不会磨钝了吧?老练吗?你情愿变得聪明而不冲动吗?但变成步步停下三思会累吗?快乐吗?你还是记得你跟我约定吧?区区几场成败里应该不致麻木了吧?快乐吗?你忘掉理想只能忙於生活吗?别太迟又十年後至想快乐吗?”
彭羚、黄耀明《漩涡》:“来接我吧”“趁这结尾叹口气吧”“原谅我们吧”“答应送我最美那朵水花可以吗?”
王菀之《最好的》:“问世间哪一个知曾盛开吧”“绝世好作品结果全面壁吧”“难忘对他枉花的气力吗?流金的岁月吗?你不明白最动人的创造永远下场一样给糟蹋吧?他不太值得吧?但你将最好那些全赠他吧!很不忿吧?这些东西可做过的话还是送他。很宿命吧? 很宿命吧?不要害怕好比艺术高峰怎麽可避免到吧?其实爱他都一样吧?完成了它不惜一切代价还清今世造化。那些纯净过白银的眼泪会注定流失吧?”
杨千嬅《有发生过》:“其时脉膊急促过吧”“暧昧纯属我虚构吧”
郑秀文《荒漠甘泉》:“遇着了风沙已喝下了水都蒸发吧”“日日但愿密云吧”“尚有太多方法呀”“地下就是热泉吧”
郑欣宜《你是什么时候开始不爱我的》:“我未来那地图里没提你吗?”“忘掉你亦快乐吗?”
郑欣宜《懒人包》:“你晚睡吧?懂德语吗?听女神时有眼泪吧?平时不急于归家都爱坐电车吗?从年会抽到机票会和妈妈去吧?太热时干一杯啤酒便很快乐吗?”“最爱玩具叫结他吗?最爱男神叫美斯吧?发现楼盘供不起都要去日本吗?如离港多于三晚要寻回中菜吧?”
…………
看着尴尬吗?大概难免吧?我也费解呀?
我很体谅黄大词人欲救人于苦海之循循善诱、娓娓道来,也不否认这些歌词文本意义上大有价值,但作为作词人,押韵是基本功(难道真像周董所说“情歌的词何必押韵”),而且往往就是见功力的地方。
啥意思呢?本来喜欢用哪个韵是很私人的事情,没啥好追究的。但靠这大量的“呀”“吧”“吗”来押韵实在太取巧了吧?写过诗或者歌词的人就知道,“aa”韵的字已经非常多了,想押韵没什么难度,明知如此还通篇的“吧”“吗”?是不是任何本来不押韵的歌词,只要每句末能套上“呀”“吧”“吗”就都押韵了呢?这样“避难就简”,不仅显得滥竽充数、词汇贫乏,而且粤语里面“吧”“吗”有好几个声调,可以用在所有的音调上,那就更无敌了,这巧取得都让人恼了。就像拿着万能钥匙的开锁师傅啥门都能开,但要归功于钥匙灵光还是师傅厉害,真不好说。
艺术当然是大道至简,但这个“简”是指简洁而非简单,甚至可以说简洁和简单最针锋相对。简洁的内涵正是复杂,是一字千金,是纳须弥于芥子,是千帆过尽后的智慧结晶,是笼天地于形内、挫万物于笔端,是胸藏万江凭吞吐、笔有千钧任翕张——难度系数最低的、最不费力气的、最近乎动物本能信手拈来的,那只能叫简单。黄伟文不单挑了最简单的那个韵,还挑了这个韵最简单的几个字来卖弄,甚至不惜打造成招牌,而偏偏还很多人喜欢这标志性的“吧”“吗”,常常一张口就“你当我是浮夸吧”。
喜欢就喜欢吧,我还得说一句:除了押韵方便,“吧”“吗”还是日常口语里常用的语气词,写进歌词里是在拉近口语和歌词的距离甚至混淆二者界限,唱得顺口于是唱得更频繁更广泛,只要旋律还过得去,一首歌就可以因为“好唱”而这么大街小巷口口相传充斥于耳,所谓传唱性、知名度、影响力也就随之而来。
说到这有粉丝不乐意了:即便他aa韵用得这么滥,可是他用得绝呀,简单一个韵用到了极致呀!瞧瞧这稀泥和的,要不怎么说人黄伟文聪明呢,你们所想的正是他要的。试想你邀请朋友下馆子,慕名来尝大厨手艺,大厨做了一道番茄炒鸡蛋,哇塞那叫一个精妙绝伦,简直天上有地下无,一众食客吃得嗷嗷叫,恨不得啃盘子。完了你再让他做个红烧肉,呃,一般般;做个清蒸鱼,马马虎虎;做个酸辣土豆丝,还不如你妈做的。朋友质疑:那么多菜咋只有一道好吃呢,这算得上好厨师吗?这时你脸上挂不住了:我不管,他这番茄炒鸡蛋做得就是绝,他就是天下第一!
番茄炒蛋再美味,连吃两餐都腻。你们眼里的“绝”和“极致”,正是黄大词人唯二引以为豪的:无一字不用的aa词汇量和旁逸斜出的脑洞罢了。这只要手边有张韵母表,外加一个活泛点的脑子就行。说实在的,得亏薛之谦不懂粤语,不然让他来压韵能压得比马路牙子还整齐。黄就放任他的脑洞,对着韵母表上aa韵那几百字逐个组词,凭空造出无数天花乱坠的句子,各种语式各种意象,要故事有故事,要道理有道理,反正最后都能用aa韵兜底,也算得上洋洋洒洒一篇歌词。这兜底的功夫很难么?从这一点看他跟老薛没啥区别,甚至还不如老薛情感充沛。粉丝们不妨先放下手机,充分调动一下你们的词汇和情绪,想想自己也是个痴男怨女大冤种的种种过往曾经,让现在的你好好开导当时的自己,老老实实写上几段因为相爱所以慈悲的鸡汤。然后翻开韵母表,转换一下句式,调整一下语序,对称一下字数,每句结尾都给添个aa韵,记得一定要用上“吧”“吗”“呀”哦,实在不行就百度一下韵脚生成器。等到最后你写成了再通读一遍,虽然你用的韵如此简单,可是也一样称得上很绝、很极致、很得人心呢。
如果还不会写,就套一下黄大词人的万能公式:
主歌:
“设问”:你/我/他/某样东西在XXX吗?
“慰问”:你应该很XXX吧?
“揭穿”:其实你是XXX吧?
“开脱”:还是/或者/可能你想XXX吧?
副歌:
“喊口号”:XX吧!/XX吗?
“具体一点”:如果XX可能XX吧/谁都在(有/没有)XX吧/做人不XX可以吗?
“总结”:来吧/上吧/干吧
……
怎么样?这一通下来是不是感觉自己成半个黄伟文了?如果拿着这公式你还是抓耳挠腮不知如何下笔,那也正常——你要真能写个像模像样的歌词出来,估计也成不了他粉丝了。
唐诗四万八千首,诗人两千五百家,有哪个诗人常年偏爱用某一个韵么?既然生活纷繁百态,词汇又层出不穷,只用一个韵怎么写得尽?其他的韵难道用来陪衬吗?古时候一样有语气词“乎”“嗟”“也”“矣”“哉”,哪怕是屈原大大最具辨识度的“兮”,人家也不会拿来当韵脚,“日月忽其不淹兮,春与秋其代序。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不抚壮而弃秽兮,何不改乎此度。乘骐骥以驰骋兮,来吾道夫先路。”这“兮”相当于现代诗的“啊”,只用来舒缓语气,真正韵脚在下半句。怎么到你黄伟文这,语气词就用得如此举重若轻呢?
对比下林夕,他用韵就非常均匀,无论看十三辙、十八韵还是平水韵106韵部几乎都用到了。而且不避险韵,特别是入声韵大放异彩,换韵跳韵通畅自然,当行则行当止则止。苏轼夸自己“吾文如万斛泉源,不择地皆可出。在平地,滔滔汩汩,虽一日千里无难”的话,同样可以拿来形容林夕。 高晓松就盛赞过林夕《你快乐所以我快乐》填得绝妙:“‘由我来重蹈你覆辙’那绝对天给的,因为13韵最难押的就e这个音,一共才十几个字,不像江洋韵,那太多了那,那种,有的韵有无数个字上百字,上千字,e这个音啊,我说你都敢写林夕,你快乐所以我快乐,什么最后还来一句,由我来重蹈你覆辙,我说这不只押的韵最巧的地方,而且意思完全提升一大块,我说这样,这种绝对天给你的,天不拿你手写,你自己去写你是不会写e这个音的,你没事冲那较那劲干吗,一共10个字,你想歌最少也得写12句吧。我觉得林夕是我见过的可能通天次数比较多的。”高晓松:灵感全靠老天爷 林夕天赋比我高
黄大词人也不是没用过其他韵,只是比起aa韵那都是小巫见大巫,冰山一角九牛一毛。首先,他要用别的韵,基本不出四句就得换韵,如果没换那肯定避不开用重复的字眼。为啥?别的韵字少呗,他那点文字功夫哪驾驭得住呢。有人说容祖儿的《花千树》就不是aa韵,不也押得挺好吗,还通篇一韵到底呢!每次看这种评论我就深感国内方言音标教学之必要。我且不说an韵算是黄伟文第二爱用的韵,先麻烦这些鸣不平的粉丝老师们,分清楚粤语“能”“心”“人”是几个韵?虽然你们英语音标和普通话拼音学得也不咋地,不妨也花上几分钟,移步粤语韵母表,对照着给你认为的每个韵脚标一标音,看看是不是真一韵到底了。
即便是《花千树》这样的浑水摸鱼之作,在他笔下仍算难得了。现在让你凭记忆掰指头数,他不用aa韵的歌有几首?能打的又有几首?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二、内容(描写)
Wyman写歌的眼光主要聚焦情感、生活、物质、社会,所以他的笔触也一定落在某种真实可触的事物上。于是他习惯物化一切,就像好的东西他不说好,一般都说成“花(卉)”(不巧“花”也是aa韵……),这赋予他歌词很强的形象感,从中也生发出很多趣味。
但不是所有东西都可以物化。强行物化只会削弱歌词的思辨性,进而削弱表现力。“花”就一定比“好”更好吗?不见得。
看得出wyman写歌词追求精致漂亮,音律和谐,一眼便懂。但这标准太高了,他的才力常常欠奉,难全其美。于是他只能竭尽全力地用很笨的办法:甲乙丙丁精雕细刻,完完整整不错过任何细节,或文或白,总之要力求详尽而无可挑剔。但他也许没有意识到,歌词不是字典、不是地图、不是说明书、不是纪录片,哪怕纪录片也有详略、有纵深。像白居易的《新乐府》,一件简单的事理也要反复陈说,枯燥烦琐,用词浅显务尽,直露无隐,欠缺精炼。这就很有点拉低水准迁就听众的嫌疑。如果真是这样,多半是作者自处甚高,不把听众看在眼里,那就种下了失败的根。
但就综合水平来看,他更可能是真不懂剪裁,不知选择,不舍得割爱。毕竟是半路出家,这一问题在他早期作品中尤其突出。兴酣采烈时,觉得自己想到的意思样样都好,尤其是费过苦心得来的,要把它一笔勾销未免可惜。所以割爱大是难事,它需要客观的冷静,尤其需要严谨的自我批评。不知选择大半由于思想的懒惰和虚荣心所生的错觉。遇到一个题目,不肯朝深一层想,只浮光掠影地凑合一些实在是肤浅陈腐而自以为新奇的意思,就把它们和盘托出。
YY concert上 ,黄伟文安排许志安唱了一首“好耐无唱过”的《灰飞烟灭》(有人说这歌冷门没代表性不该做例子,抱歉这只是你自以为。wyman写歌破千,只挑了八十多首上作品展,他不会蠢到拿一首没代表性的歌凑数)。梁文福做的曲子是没问题的,而黄伟文的本意是想表达爱情离去如灰飞烟灭,但又可能觉得这样讲太俗太抽象,于是歌词的重心放在了解释如何是“灰飞烟灭”:
“谁不知灰飞烟灭脆薄回忆不堪一击灰飞烟后声音气味颜色崩溃蒸发没有痕迹”
别看这短短几句,副歌是一首歌的灵魂,黄伟文把这个位置留给“灰飞烟灭”的物理变化描述,特别是“灰飞烟后声音气味颜色,崩溃蒸发没有痕迹”真的是穷形尽相如说明书。作词人可以不厌其烦,但听众没有这个义务。然而黄大词人还嫌不够,继续在灰飞烟灭的场景里逗留:
“从未爱过也需要凭证无法辨认亦必须认领等碎片散落满地我便留下寻物证务求在瓦烁中发现爱情”
妥了,非常完整了,从不堪一击到崩溃蒸发再到碎片满地寻物证,无论是爆炸、升华还是挥发都可以套用。可是情感呢?内涵呢?也一起灰飞烟灭了?就想问问刚看了一遍歌词的你,现在记住了哪句?
类似的例子还能举出很多。黄伟文描写上的繁复单调大大挫伤了歌词的表现力,过分强调逻辑顺序一二三四,如此这般那样,甚至常常依赖逻辑来铺开内容。很多自作聪明的铺垫也使他歌词的实际容量还不如那些街歌。文似看山不喜平,歌词也一样。剔除掉重复部分,一首歌有效部分只有一两百字,如何避免有句无篇,如何突出中心和hookline,如何在看不见歌词时勾引听众听第二遍,如何有效推动情绪发展,都是黄大词人需要多加留意的地方。
再拿林夕对比(今天就不打算放过这哥俩了)。同样写失恋后的痛苦茫然惆怅追忆,也同样从外物下笔,林夕这么写:“若这一束吊灯倾泻下来或者我已不会存在即使你不爱亦不需要分开若这一刻我竟严重痴呆根本不需要被爱永远在床上发梦余生都不会再悲哀”
歌曲开头就连着用了两个假设“吊灯倾泻”“严重痴呆”,同时这两处想象别出心裁(如果我被吊灯砸死,你就无须和我说分手,反正我也不在人世;如果我得了严重痴呆,也就没有被爱的需要,我也不会再因为你抛弃我而悲哀),风格与黄伟文相似。但在描写上,林夕点到即止,吊灯写到位了马上写下一个痴呆,干净利落一针见血,不拖不欠。而且暗中种入情绪,物与情不偏废。这就是比例,这就是分寸感。这还只是A段,后面B段和C段更加巧夺天工,这里按下不表。
所以在歌词的层次上,黄伟文偏爱横向展开,林夕则是纵向切入。要知道,写作上横向比纵向容易。林夕也用类比,“为何恋爱可以当做吸过半支烟,随时不太高兴将那烟蒂放一边”,但接下来只往深切,破膛见心:“难道爱你只靠缠绵,笑容看厌眼中得缺点”。换黄伟文,准会继续围绕“烟”,把烟圈烟灰烟纸烟盒烟丝烟瘾都写上来,极尽纠缠造物之能事。
而在听众的观感上也很明显:林夕在用减法,黄伟文在用加法。
减法的效果是“意在笔先”,一篇终了意犹未尽,与中国画中留白的意境相通。林夕在一首歌里想表达的内容可能庞大到有一千句歌词,但摘出来给你看的就这么十句二十句。这还不是随便摘的,你看这一句时永远猜不到下一句是什么,等到下一句出来你又忍不住回看上一句。而剩下那些没写出的句子,交给每一位听众自己补充完成。靠什么补充?每个人的自我经历和思考。也许你也拍过贴纸相(陈奕迅《人来人往》),也许你也养过圣伯纳(古巨基《必杀技》),也许你也想与某人相约看漫天黄叶远飞(王菲《约定》),也许你也曾虚耗生命不介意做只路过蜻蜓(张国荣《路过蜻蜓》),也许你白天还在幻想吞风吻雨葬落日未曾彷徨(周华健《难念的经》),入夜后也只是静静感慨如能忘掉渴望,岁月长、衣裳薄(杨千嬅《再见二丁目》)。也许来也许去,这么多也许,总有一个也许让你泪流满面,却又一声不吭。所以林夕的歌词往往是最多人解读,也最多人误读的。减法减出来的那些空间、空白、空档,任你去填,却怎样也填不完满,填不真切,于是心有戚戚焉,怎么也放不下了。
而加法呢?类似于组装火车。给你一个火车头,实际上也能开动了,只是拉的东西少,不足以称之为一列火车。怎么办呢?黄伟文的办法是,先自己琢磨着造一节新的车厢,然后拿去模仿克隆,凑齐一列,成了。车厢之间不太讲究顺序,也不区分贵宾座、一等二等和站票,每节车厢装的东西成色相近不分先后,一样的鱼龙混杂泥沙俱下。这样造出来的火车,最有价值的就是火车头,是构成了与其他火车区别所在的关键;其次是第一节车厢,再后面那些就是凑数的——黄伟文加法的造诣大抵如此。先是有一个念头或者一个主题,也许深刻也许浅薄——都没问题,这仅仅决定最后出来的成品是单调的深刻还是单调的浅薄而已。然后想办法找来各种词汇和韵脚,给这素描本上的小人儿涂上颜色,衣服红色裤子绿色鞋子黑色,看上去还挺像个人——然而他没意识到,即便没有这些颜色,那纸上本来就是个人儿。他涂得手指头都要断了,到头来只是个上色的。这样的加法无味且无谓,一眼看穿就是1+1+1+1+1,为什么不直接1X5呢?乘法本就是为取代单调的加法而生的。每次听到黄伟文写的歌词,我心里总有个声音在念叨:够了,差不多得了,赶紧快进吧,别再编了,我都背会了。
黄伟文的单调,除了对过程的繁复描绘,还有对同类事物的大肆罗列,比如郑秀文《如何掉眼泪》:“如吃掉芥辣都不刺鼻洋葱不再释放伤感气味也许我今睌应该约你看一出 悲惨戏”“玫瑰盛放让花粉扑鼻阳光多猛双眼都不要避最好有风叫沙砾四散刺激多些分泌”
本身这首歌的立意还是很巧妙的。苦恋某人,但自知身份不对,如何让我委屈不甘的眼泪有个合理的根据流下呢?吃芥辣、切洋葱、看惨戏、花粉过敏、强光刺激、风沙迷眼,都是很好的理由呀,我是因为这些才哭的,才不是因为苦恋你而不得呢!黄伟文的想象力在此可见一斑。可惜的是,这些理由同质同类,就像小学语文的写近义词、仿写句子,同样一个意思、一类事物变着法子用不同词汇表述,充斥了歌词大量篇幅,仿佛只为了展现个人词汇量和想象力。实则是对逻辑演绎的滥用。
黄伟文几乎所有歌都带有这种写法。突出的如,陈奕迅《防不胜防》添新书、放唱片、修手机、送雨伞、留戒指种种病态举动,陈奕迅《沙龙》登高峰、得奖、破纪录、晚灯、破晓、升职、新婚、成父母每一秒拍摄瞬间,郑欣宜《懒人包》晚睡、懂德语、坐电车、啤酒绿茶点点对意中人的猜测,何韵诗《诗与胡说》钞票、飞毯、外婆、花豹、超声波、曼陀罗、蔡李佛个个意象模糊诗歌与胡说的界限,薛凯琪《给十年后的我》从头到尾的“吧”“吗”条条反思对照……罗列得很周到,甚至有惊喜,光是这样已经成功吸引到一众拥趸了。像逛商场般琳琅满目,但这只是种猎奇式的快感。
我最早看到他给陈奕迅《十面埋伏》写的歌词是在一篇论文里:“迟两秒搭上地下铁能与你碰上么/如提前十步入电梯谁又被错过”,两秒对十步,地铁对电梯,碰上对错过。这一通对仗对的,黄味太浓了,以至于我一直没静得下心听这歌。直到后来我在墨尔本街头写生时听到有人翻唱,真的听出耳油。原来Eric Kwok作的这首曲子这么好听,黄伟文害人不浅。
文学创作中想象重不重要?当然重要。靠经验来写作必然会走向枯竭,可以说文学创作生命力强弱的关键,就在于作家的想象力。但很遗憾,大量依靠想象创作的黄伟文,想象力还在初步开发的阶段,而且因为滥用显得低级。
他在YY concert上也说“好在我有想象力”“想象力是世上最美好的东西”,直言想象力帮助他写出这么多歌,圆了他的红馆梦。他甚至在提到来红馆坐什么交通工具更奇怪,比如保姆车、地铁、直升机时还说了一句“人的想象力是不应该这么简单的”。怎么说呢,他在歌词里展现的想象力还真就是从保姆车想到地铁再想到直升机那样,皆为同一类,并没有他自诩的那么高深莫测。他这番吹嘘算是反向印证了他的自大与低能。他引以为荣的那些想象,那些费心营造出来的画面,看似繁花似锦,其实基本都在同一个平面,一首歌的意象听下来就像数学里一长串同类项的排列组合,像扑克里反反复复的红桃黑桃梅花方块,一堆在那便有哗众取宠和骗字数的嫌疑。而且他这个平面,通常都偏于表象和浅层,几乎没有解构与思考,只是围绕表面打着圈儿地做文章,他的想象力到此为止,像绣花针戳铅球,不能寸进。于是整个歌词显得啰嗦而单薄,几乎没有整体性和递进性可言,同一个位置的两遍词先唱哪遍都一样通顺合理。有时好不容易造了两三个层次,眼看就要拨云见日引人入胜了,结果层次间过渡得太生硬,作者的意图一下露了出来,“跳档”感很重。这又是一大弊伤。
到这里,有必要讲讲词曲的结合度这个话题。一首歌曲需要多个部门配合完成,最后出来的成品,1+1等于几,非常有赖于部门配合时产生的化学作用。就说最显要的词和曲两个部门,词和曲应该是不偏不倚、交相辉映、相得益彰的,既不压过对方,也不各干各的,共同提高歌曲的完成度。巨人搭配侏儒很有意思,但很不好看。黄伟文的词除了上述那些问题,还有一点就是不懂配合,不会随行就市量体裁衣,与曲子的结合像一对既不相爱又不相衬的男女。当然这里面很大原因是技术原因,也就是写不了。不管和哪个作曲人合作,一旦涉及要描述某项特定内容,他只有某个单一观点;抒发某种特定感情,他只有某种单一表达。他没法结合曲子旋律变化自己的思维口吻、词组节奏、立场感情,使之更入心入脑。
在歌曲完成度这一点上,他配合完成得最好的当数《浮夸》,此外不作他想。本来作曲人江志仁(C.Y.Kong)是为悼念哥哥张国荣作的曲子,后来陈奕迅出碟选中此曲,曾想自己填词但怎样也写不好,于是任务交给了黄伟文。尽管和江志仁的初衷大相径庭,但黄伟文交出的作业真的出色,和陈奕迅的形象无比贴合。而且他在其中展现出的艺术技巧非常娴熟,描写上的毛病几乎都找不到,也没有过分依赖aa韵的便利,分寸感、完整度和煽动性都好到了不能增减一毫的地步。这注定是一部会被人长久记住的作品。
但很可惜,他更多的词作与曲子并不匹配,个别词高于曲,更多是词不如曲。比如陈奕迅作曲的《沙龙》,词填得很拖沓;Vincent Chow、Anfernee Cheung作曲的《葡萄成熟时》,内容平庸近乎矫情;雷颂德作曲的《野孩子》,写得很用心但仍然浅薄,对女性视角的代入基本是在自娱;Barry Chung作曲的《勇》,情绪盖过了性格。
尽管这样,这些歌仍被冠以金曲。正是这样才让人痛心。以陈奕迅杨千嬅他们的地位,当然不缺这几首歌去打榜派台;但放眼艺术长河,如果换一套更好的词,这些作品或许能发出更耀眼的光芒也未可知。完全可以说,黄伟文太滥用自己名声,浪费了不少好曲子;而这些好曲子,却实实在在地让黄伟文沾了光,甚至很多人都没意识到他们喜欢某首歌其实是曲子的功劳,而并非黄伟文的词有多好。与此同时,不少才气更高但运气欠佳的作词人被挤开了,一次次错过和这些好曲子、好歌者合作的机会,也因此与可能更出色的自己、更伟大的作品失之交臂。
三、风格
“语不惊人死不休”是wyman另一个特点。写过那么多惊世骇俗的句子,很多人觉得他独树一帜、不拘一格,但这种做法恰恰让我觉得他在以另一种方式讨好听众,而不是讨好本应讨好的音乐本身。刻意求奇求怪,确实引人耳目,但难免走向晦涩和逼仄,歌词整个立不起来。他在采访中说过:“除非避无可避或找不到更好,否则也会尽量呈现在流行歌词还没有人做过的东西。”黄庭坚讲“文章最忌随人后”,这个态度是好的,黄伟文确实也做到了标新立异,挖掘出的某些现象,尖刻毒辣令人印象深刻。但仅止于此。
“新”和“奇”成了他创作的终极目标。
《你没有好结果》《活得比你好》的一炮而红极大满足了黄伟文的虚荣,他突然惊觉:我虽是个讨人厌的怪小孩,但原来我将那些阴暗面写出来,是有人捧场的。像突然掌握了流量密码,他开始用力耕耘这片市场。但这并未从根本上扭转他的自卑、怯懦、渴望关注与认可,反而变本加厉。这直接导致他的创作越走越窄,直到最后连“新奇”都做不到了。
我第一次听《浮夸》时,就已经当成是黄伟文的自白。“我的心情犹像樽盖等被揭开,嘴巴却在养青苔”。我有很多想法很多情绪想让人知道,可是没有人注意到我,没有人关心我,没有人好奇我,舞会上的我站着像个喽啰。不行,我颤抖着我受不了,“那时候我含泪发誓,各位必须看到我”。怎样才能让各位看到我?搞点大动作,弄些意外,“像突然地高歌,任何地方也像开四面台,着最闪的衫扮十分感慨,有人来拍照要记住插袋。”我虽然“大动作很多,犯下这些错”,但是“博人们看看我,算病态么?”我要是像个木头石头,呆坐在那一言不发,能得到人注意吗?
反观现实,黄伟文无论在演唱会还是媒体曝光的形象都是搞怪、逗比、夸张的样子,很多人觉得他乐观积极、热爱生活,可我总觉得这是一种小丑式的表演。想想我们自己最快乐的时候是什么状态?会是这种用上各种油彩、各种挂饰、各种表情、各种大动作告诉大家“我很快乐”的状态吗?你是真的很快乐,还是你希望别人认为你很特别?更深层的,还是你希望别人因为觉得你很特别而注意你、关心你、记住你?
YY concert上,黄伟文讲他的爸爸妈妈从来没有夸过他的歌词写得好,他很介意。如果“当你发现你家人不特别夸奖、赞赏你的工作、你毕生的事业时,你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呢?我想到:找一帮新的家人(指听众)”。这段听起来有点好笑又有点不可理喻的话,我试着解读为,其实他一直渴望别人的关爱和赞赏,特别是家人和好友,但一直得不到(说明他亲友还是很客观)。于是他写《单车》埋怨父亲,写《最佳损友》《最好的》埋怨杨千嬅,写《浮夸》埋怨曾经轻视自己的人。明着是质问、是示威、是批评指责、是划清界限,嘴上不饶人,但心里还是非常在意。他埋怨的其实是自己,他也不断试着弥补这种缺憾,寻求其他人更广泛的认可:他发现搞怪扮丑可以引人注意,于是什么头饰什么妆容什么服装都可以招呼上来,并且广而告之“若你喜欢怪人,其实我很美”;他发现毒辣的、病态的、凄惨的、阴暗的、挑战伦理道德的“三观不正”题材更让人记得,于是有了《你没有好结果》《活得比你好》《脏话阿七》《黑面》《垃圾》《绝》《犯贱》《头发乱了》《痛爱》《破相》《三角志》《无人之境》《失恋王》《打回原形》《防不胜防》《痴情司》《劳斯莱斯》《男孩像你》《旋涡》;再到后来举办YY concert,那16段“YY 话”看似讲东讲西侃大山,和观众其乐融融,但且不说他逗笑的手段有多低级,光看他的文本几乎每一句都值得玩味,背后都有一个明确的指向:看看我多优秀,创造出那么多美好的东西,和这么多名人明星广泛交游,朋友粉丝都爱和我开这样那样的玩笑,你们没有不喜欢我的理由。
他办的已经不是作品展,而是个人展。
他这个人有多大展览价值不重要,他只想要再一次吸引众人的眼球,再听一次那永远热烈的喝彩,好不断地说服自己有多优秀多自信多受人欢迎。把评价自己、取悦自己这项权力交给别人,本已注定徒劳。况且话说回来,身为作词人真想让人记住,应该是写出“好”的歌词,而不是“奇怪”的歌词。
他做不到像张爱玲一样,升华成生命的悲凉彻悟,或是总结出令人服膺的教训。歌词不是惊动俗听就够了的,黄伟文在这点上又很像唐朝韩(愈)孟(郊)诗派雄奇险怪的诗风,很锋利,锐不可当,偏偏又因自身遭际所限,视野不够宏阔,角度偏于刁钻,大都在苦吟上下功夫,有股子匠气,越浅薄越偏激,以致雄奇不足而怪异有余。当他不断攻占怨女市场,形式越来越大过内涵,“口感”可能很强烈、很刺激,但耐人寻味的东西就不剩多少了。 陆游有两句诗,“琢雕自是文章病,奇险尤伤气骨多”,足以概括他歌词上的缺点。
这类歌寿命注定不长。后来黄伟文也尝试过转型,他其他相对平和冷静的思考生命、关注现实、探索哲学一类题材,诸如“男人四部曲”、《苦瓜》《葡萄成熟时》《活着多好》《喜帖街》《山林道》《反高潮》《百姓》,题中应有之义基本都说到了,只可惜没什么创见,传递的都是些老掉牙的大道理。无人不知的大道理,实在不需要再多你一个黄伟文来讲。
设想几个情景:
1.平凡如你,二十多岁初踏社会,本来意气风发踌躇满志,结果朋友渐行渐远,父母年老多病爱唠叨,同事内卷甩锅使绊子,上司给你穿小鞋逼你996,长期下来自尊饱经跌堕,你又恨又恼想哭想逃却无反抗之力,开始对人生前途产生深深的怀疑迷茫,黄大词人这时苦口婆心地奉劝你“珍惜淡定的心境,苦过后更加清”,并反问你一句“做人没有苦涩可以吗?”
2.你祖辈多年居住的湾仔老街区,一幢幢都是旧式唐楼,到处历史人文气息,留给你的祖屋价值不菲,同时承载了你美好的童年回忆。你很喜欢这里,时不时就带家人回来怀旧参观。不料政府拆迁,一下全给推平了。眼见你震惊气愤又无奈,黄大词人再次现身,缓缓道“有感情就会一生一世吗?又再惋惜有用吗?”
3.你多次热恋又多次失恋,这次你本以为能修成正果却还是分手了,你伤得很深,心真的累了。身边人都开导你,可你还是忍不住成天郁郁寡欢,心情差,没什么食欲,一到夜晚就失眠失态,想起往事就痛哭得停不下来。这时黄大词人看不下去了,握住你手,目光坚定:“你要静候再静候,就算失收始终要守!”
试问身处上述情景的你,听了黄大词人的一番哲思妙语,是突然醍醐灌顶从此振作奋发,还是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点想笑?
歌词不是不能讲道理,但道理怎么讲都有道理,“鬼唔知阿妈系女人咩”。所以如果想通过歌词讲道理,就该像毛泽东跟斯大林提出签订中苏友好条约时说的那样,搞个“既好看,又好吃”的东西,给苦口的药片裹上一层糖衣。显然,wyman裹的糖衣太硬,咬开了黏牙,熬得不够,冷得又太快。
很奇怪,他一旦讲起道理完全没有之前那种看透说透剑走偏锋的狠劲,倒像个眼镜片比酒瓶底还厚的老学究,官架子十足的教导主任,或是村头坐摇椅上扇扇子的老大爷,逢人就唠两句,当你三岁小孩儿,一板一眼耳提面命,一通道理一顿讲完,自我感觉非常良好。
他可能也没意识到,道理永远是事后讲才奏效。事前讲,对方既没经历过这事,自然不可能如你一般感同身受,讲了也是白讲。事中讲,对方已经当局者迷,他最需要的已经不是道理,而是具体的处理方法,或者只是静静等情绪过去。好不容易熬到事后,对方已经了事,情绪也冷静下来,这时给他总结经验教训讲道理他确实能听进,问题是事后诸葛亮谁不会呢?
每次听黄伟文又写歌讲道理,我都想对他讲一句道理:放弃助人情结,尊重他人命运。
四、一些题外话
(一)粉丝
当然我不是说黄伟文没有可取之处。他的写词能力轻松碾压大多数人,因为大众的文笔普遍实在太差。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他在英杰辈出的词坛就差那么点意思了,堪称名不副实,更不要说拿最完美标准要求他。我上面拿林夕跟他比确实有点欺负人,但也是为了讲清楚歌词的看法和评法。我知道冯唐提出的“金线”理论备受诟病,但还是想强调一点:文学艺术的标准确实不像理论物理、火箭力学那样有非常清晰的好坏,也不像竞技体育有非常明确的世界纪录,但“金线”标准还是在的,尽管它难以量化,它存在于主观。而标准一旦主观起来,就容易被人利用。在商业包装下,有人利用它成了偶像大师,有人被它利用成了粉丝死忠。
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一开始我总觉得“两个伟文”“林夕领进门,皈依黄伟文”的说法非常可笑:黄伟文何德何能和林夕相提并论?他还谈得上皈依,敢情林夕在他面前只是个领门的?这都不能说是抬举了,得是他黄某人烧上八辈子高香积普天阴德造七级浮屠才能换来这等美誉。林夕对黄伟文的碾压是全方位无死角一边倒的,如同大象之于蝼蚁,黑洞之于月亮,原子弹之于子弹,总之怎么悬殊都不为过——这两个人本来就没有什么相提并论的必要。倒不是说一定有谁比黄伟文更适合当第二,也不是说林夕写的词就那么巧夺天工无懈可击,还是郭德纲那句名言:全靠同行衬托啊。黄霑郑国江卢国沾林振强之后,林夕不想当第一也不得不当第一,而且拉开了其他所有作词人非常大一段距离,大到谁当第二都无所谓的地步。黄本人倒很清楚这一点,于公于私都对林毕恭毕敬视若神明。仔细去数数他俩各自拿过的奖项,又或者是听听业界的评价,林远胜于黄早已是公认的事实,反而是粉丝们对黄疯狂拥戴、盲目造神,拔高到林夕的位置。
每次我公开讲到这一点,就有一大坨话都讲不清楚的蠢货在我评论区里跳脚,跟藏獒护主似的说他家黄某某如何如何好,具体怎么个好法不知道,反正我觉得好就是好,你觉得不好那是你品位不行。话说您真要是审美品位如此高深、专业造诣如此精湛、识才眼界如此独到,咋不见金曲奖、金针奖、金钟奖、流行音乐奖邀请您去做评委呢?是因为您不喜欢吗?那些评委还总是把奖颁给林夕,是不是全都不幸眼瞎了耳聋了,才感受不到您黄大词人的好?
还有的蠢货干脆就开了上帝视角,痛心疾首我如何被偏见蒙蔽了双眼,造了信息茧房,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听不进劝,一味传播负能量。到底是谁被信息茧房困住?素未谋面就比我爹还关心我,怎么,您是阳痿早泄还是不孕不育才那么想过当爹的瘾?
这里面媒体也有责任。上述这些蠢货不一定喜欢音乐,但一定喜欢是非。是非产生话题,话题吸引流量,流量裹挟资本。于是有是非必须要炒作,没有是非制造是非也要炒作。从古罗马斗兽场开始,人们就爱看人斗看人比拼看人厮杀,这不就是源源不断的热度和话题么?追不完的热点,讲不完的八卦,压榨着一群又一群蠢货的注意力,不就是媒体老师们的生存之本生财之道么?我都骂累了。我只想再正告一句这些蠢货:你们爱是非爱话题爱装爹自个搁家里爱去,实在闲着没事儿就去坐牢,别来我评论区。有一句我删一句。
大众艺术欣赏水平的低下实际也代表了当今艺术教育水平的低下。当然在今日之中国,还远远没到普及艺术教育的时候。但显然现在连基本的品德教育都存在很大短板,不然评论区那些牛鬼蛇神哪来的呢?绝大多数人顶天写出40分的作品,见到60分的作品便惊为天人赞不绝口,见到80分的开始困惑语塞、顾左右而言他,见到100分的扭头就走“没意思”。这些人不少还成了教师和领导,平庸的审美观一代代传承下去。他们资质平平,自身词汇匮乏,语感又差,没钻研过韵书音律,缺乏高人点拨或者系统训练,想象力被应试教育磨得几乎没有,偏偏附庸风雅之心极盛。另一方面华语词坛也确实长久没有黄伟文这样的风格出现,现代人似乎都很推崇个性张扬,都想为自己黯淡无光的生活寻找离经叛道的英雄,一朝见着个差不多的狗熊便如同寻着了宝,跟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虽不大认得,只见五彩炫耀,各有奇妙”,视作大艺术家。
他们没见过真正的好东西,自然分辨不出什么是好东西,也不知道好东西如何产生,更没学过怎么鉴赏评价好东西,却自以为品味独特,眼界非凡。愚蠢而骄傲。说到底,要怪就怪文艺鉴赏门槛太低,只要你不瞎不聋不哑就能发表你的评价爱憎——多数人在学会创作和鉴赏之前先学会了批评。要是文学艺术也像量子力学、分子化学、线性代数那样难入门,估计很多人就可以免开尊口了。
评价某人某篇作品,评价某人的作品,评价某人——这三者天差地别,难度、标准、工作量呈指数级递增,却常常被粉丝们混为一谈。所以为什么说文艺研究是艰苦的工作。不是随便几句尬夸就够了的。
从研究方法上讲,我们如果要评价一位作者其作品如何,哪拍退一步说我们自己没写过或者写不出类似体裁和题材的作品,这都允许——但至少你要知道这类作品的门槛多高、体例如何、雷区在哪,鉴赏方法和切入点有什么既定的规矩和理论依据,前人同辈在这方面的研究成果、形成的业界看法或争议有哪些。其次,这位作者的作品只要你有一篇没看过,你都不能说你了解他的作品,也不能开始动手研究,更遑论作出评价。因为你的文本库是不完备的,你的研究对象是不完整的,你不知道他在那篇你没看过的作品里展现出怎样的风格特质,你基于仅有的材料打出的评价便是片面之词。
反观现在这些听众,天生自信,既不懂写歌,听也就听过那有名的三五首,根据自己少得可怜的阅历和不知几斤几两的鉴赏水平便已深信黄大词人就是自己暌违半生的知音,并凭“写出了我的心声”“鬼才”等评价当即宣布其领军人物的地位与林夕相当,一边吹捧护短一边和一众同好建立了坚不可摧的粉丝同盟,对待异己表现出强烈的嗤之以鼻和孤芳自赏。越无知越有表达欲。看来还是《乌合之众》说得透彻:“统治者的艺术,就像律师的艺术一样,首先在于驾驭辞藻的学问。”“谁向群众提供幻觉,谁就可以轻易地成为他们的主人。”
(二)自知
黄伟文知不知道自己的歌词其实写得并不好呢?我想他是知道的。文人固然相轻,但基本都很了解自己作品的不足。然而,至少在公开场合或者社交媒体上,黄生展现出的,永远是津津乐道于自己在某首歌里有哪些巧妙的设计,背后是哪个动人故事,与歌手私交发生的趣事,以及歌迷一些有宣传价值的反应。
几乎没见过他对自己作品的批判,后悔哪里没写好,创作中的某件憾事,歌手歌迷对他的差评。
好的作品应该是有争议的作品。如果一部作品,作者自己长期以来都非常满意,时不时还拿出来津津乐道炒冷饭,从无后悔与批判想法,是不是说明作者一直没什么进步?如果连受众也赞不绝口一边倒的好评,这作品该平庸到什么程度?
只有喜欢没有讨厌,只有赞歌没有骂声,只有胡萝卜没有棒子,这合理吗?是真没有还是他不想说?是他的写词水平真如他宣扬那般巧夺天工不容置喙,还是他的自尊他的形象他的名声他的地位受不了自揭其短?
当然揭还是不揭,说还是不说,他的短处一样有目共睹。只是从中反映出他的创作态度,他的为人,他的价值观就很值得玩味了。重点是他编织出的这些华丽幻象,连他自己都深信不疑,他还怎么能客观地看待自己的作品,自己的水平呢?一个典型例子就是他与杨千嬅的恩怨。
他在2005年出的《黄伟文十年选》专辑里,给《可惜我是水瓶座》的简介如是写道: 其实我一直怀疑杨小姐不曾喜欢过我为她写的歌词,那些道谢,直觉上都是客套话。但一直不太喜欢却一直采用,也许是种更伟大的包容,而我,真的,都尽了力了。
这段话很有名,也曾引起许多方面解读。我这里只讲一点:黄大词人成名前就一直很想证明自己,以弥补童年缺失的爱与关注,尽管他并未做好成名的准备。一朝莫名因写歌词爆红,也因此结识杨千嬅(1996年《认错人》)。像每一个老实男人一样,他被眼前明媚爱笑的女神吸引住了,忍不住想学孔雀开屏。长期合作下来,杨千嬅对黄伟文当然也很好,彼此无话不谈,一起逛街喝茶吃饭,杨拍戏,黄就算不拿片酬演个配角也撑到底。
但别看杨千嬅平日大大咧咧,她为人界限感非常分明,这是她最难得的一点。她可以成为无数人的知己挚友或者梦中情人,但她真正爱的人只有那一个,何时都坚不可摧,任谁都代替不了。尽管分手空窗,在她的字典里也只有一见钟情,没有日久生情。她对黄伟文的定位就只是“最佳损友”,不可能再进一步。此时又有一个林夕在她身边,交往甚密,林也直言杨千嬅就是他心头的一块肉。这一切老实人黄伟文都看在眼内。但他脸皮薄,再吃醋也断然不敢摊开讲,而且他对自己的实力仍然自信。于是他在杨千嬅身上更加倾尽全力,奉上他自以为“金线刺绣的歌词”“绝世好作品”,“将最好那些全赠她”。
他与林夕较量的结果,众人有目共睹:他写给杨千嬅的歌在专辑里基本都沦为了第二、三主打,而第一主打毫无例外都是林夕。00年 《可人儿》比不过《少女的祈祷》,01年 《野孩子》比不过《姊妹》,02年 《勇》比不过《杨千嬅》,03年《可惜我是水瓶座》和《飞女正传》不相伯仲,04年 《炼金术》比不过《小城大事》,05年4月《超龄》败给了林夕的《烈女》,8月黄伟文十年选便发表了刚刚那段宣言。同年年底杨千嬅和黄伟文分别举办入行十周年音乐会,黄伟文的音乐会有陈奕迅、容祖儿、卢巧音、薛凯琪等人捧场,唯独没有杨千嬅。另一边厢杨千嬅的音乐会上则请来了林夕,在现场大谈两人亲密关系,对未到场的黄伟文只字不提。此后黄伟文不再为杨千嬅写歌。
很讽刺吧?尽管万分用心,最后也比不上旁人的插柳无心。黄大词人终于也多少认清自己的写词实力,但却更多归咎于杨小姐的“不喜欢”,还不忘阴阳怪气地揶揄一番“一直不太喜欢却一直采用,也许是种更伟大的包容”,明褒实贬,真够反胃的。你怎么就那么端得住呢黄伟文?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你写的东西不够被人认可,不是因为别人不喜欢,纯粹只是你写得不好呢?
可以说黄伟文这几次在林夕面前彻底落败,也算败得漂亮,狠狠地给黄伟文上了一课。其实业界和市场心里早有杆秤,谁高谁低谁强谁弱已经很分明,只是你黄伟文一直自视甚高掩耳盗铃罢了。既生瑜何生亮,你黄鬼才确实不错,可谁让你碰上的是林词神呢。
跳出创作这一点,可以说黄伟文在感情方面也是个半吊子,表面看是他贪婪,根源是他缺爱。
此话怎讲?身为男人既然已经决定开始追求或者挽回女人,首先就要做好失败的准备。而且你心知肚明女方没这想法,这么多年只当你是好朋友,有啥事要发生早发生了,你再努力能有多大胜算呢?哪怕你没有任何非分之想,只想人家用一次你的歌作主打,证明你不比林夕差——问题是人家唱片公司要赚钱,歌手要打榜,歌迷要听好歌,这都是本能,是绝对的刚需。凭什么要照顾你那点可怜的自尊心?就因为你跟杨千嬅是好朋友?
人家林夕也冤枉。本来就没想跟你抢,他好好当他的“词神”,你继续当你的“人”,两不相干,结果莫名其妙还成了你的假想敌。事已至此,要么你就继续安心做个舔狗,无怨无悔不计得失,彻底盲目才能换来彻底幸福,只求对方美满快乐名利双收,不在乎她喜不喜欢你和你写的歌;要么你就早日认清朋友会走情侣会走,各自有际遇作导游,各自也没有自由,大不了和对方找个机会好好谈一回,接受渐行渐远渐无书的现实。
可惜咱老黄呢,既不甘心做舔狗,也不甘心撒开手,就这么吊着,两边不着调,两边都想要。不是贪婪是什么?不过说来也是,从来没人像杨小姐,与他交心联手、促膝把酒、当成最亲的某某,童年以来长久缺乏的爱与关注都在杨小姐身上得到弥补。谁得到过愿放手?在施展十八般武艺也博不来佳人一眼青睐之后,他只能以绝交相逼了。那番宣言其实就是要挟,就是道德绑架,看似凌厉决绝实则只是感动了自己,翻译一下就是:我付出了这么多你还是不喜欢我,长期以来你也很辛苦吧,我真的尽力了,不如就这样吧。
钱钟书《围城》里写:“忠厚老实人的恶毒,像饭里的砂砾或者出骨鱼片里未净的刺,会给人一种不期待的伤痛。”可以说,这出单方面宣布决裂的戏,很符合他老实到最后只能愤而反击、不顾鱼死网破的作风。这是他最后殊死一搏的底牌,他终于打了出来,却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即便是双输也是黄伟文输得更多。
失去这样一位好朋友,女方当然心痛,她也很希望回到过去好友状态,但人生无常,再亲的亲人都会离去,再爱的爱侣都会分手,所谓友情能有多恒久呢?重点是她真不知道怎么抚慰这个“好朋友”争宠的玻璃心。
而黄伟文真的放下了吗?当然没有。所以后来才有《最佳损友》的试探(2006年),才有在杨婚礼上穿紫色西装、打紫色领带(杨千嬅爱紫色)低调出席悄然离席(2010年),才有YY concert上为身怀六甲的她准备的紫色花、紫色婴儿车和世纪一抱(2012年),才有最后一笔终结十年恩怨的《最好的债》(2015年)。
其实作为搞创作的人,本应对人性有深刻的洞察。他早应该明白,当初这出闹剧最后换来的可能是对方的自责,对方的惆怅,甚至是对方的痛苦,但绝对不会是对方的爱。
结果搞得自己也尴尬,想问候不知如何开口,难捱得不知怎样开怀。最后只好借时间来开脱,“谁这样强大/一样难匹敌/光阴那样快/傲慢被分解/怒火变静态/爱撒野的小孩/被教得很乖。”
(三)展望
尽管现在的乐坛很大程度还存在一招鲜吃遍天的现象,但黄伟文基本已掏空他的所有,他要怎么继续往下走呢?2012年YY concert明着说是作品展,但细想一下,一个人会选择什么时机对自己的所有作品进行一次回顾、整理和展览呢?肯定是觉得自己小有成就的时候,而人的自满常常是停止前进的先兆,所以那基本也是他准备收手的时候,或者准备歇一歇爬另一座山的时候。雷颂德2013年也办过音乐作品展,不妨看看在那之后他将生活重心放在了哪里。
黄伟文当时为什么说十年内不会再办作品展?首先,作品展你得有作品。今年2022年,距离2012年刚好十年,很多人翘首以待黄大词人又一次作品展。抱歉,他这十年来写了哪些歌?拿得出手的又有几首?他的心思早不在这上面了。如果再开作品展,他要如何满足观众的期待?安排哪些歌?区区几打新歌够组成他所谓“一个异常丰满的晚上”吗?还是唱2012年唱过的那些?让老了十岁的几十个歌手走马灯一样再轮番上一次台?那我为什么不直接回看YY concert呢?
其次,他真的写不动了。他再写不出比以前更毒更狠的观点,比以前更新奇更绝妙的比喻,比以前更贴近人间情爱疾苦的心声——他无法再复制曾经的成功,他无法超越过去的自己。可以理解为他江郎才尽,也可以理解为他自掘坟墓。他超越自己之难,难就难在他此前多数歌曲的创作都是依赖病态心理,穷而后工、蚌病生珠,文章憎命达,愤怒出诗人。可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这么多年过去,他心境早就变了,他得到的已经大大超出他预期,他耿耿于怀的渐渐放下,哪里还有那么多情绪供他源源不断地表达呢?他又不是善于自我革命的人,观众也对他太宽容,交不交得出货也没什么所谓了。
而且身为作词人办作品展,和歌手办演唱会还不太一样。一个歌手对同一首歌曲的演绎可以每次不同,用不着出多少新歌,演唱会一样可以各地各国巡回地办,三年五年一次地办。比如张学友陈奕迅周杰伦杨千嬅每次开演唱会,曲目变化也许不大,但每次的演绎,从编曲到舞台、从唱法到排舞,各有千秋,为歌迷津津乐道。但YY concert可以重办吗?几乎不可能。你黄伟文写的这些歌词已经白纸黑字板上钉钉了,对听众入心入脑了,你还能来个重写改写续写吗?歌词作为作品来展出,可一不可再。还是你想让人再次欣赏你那些奇装异服或者口水笑话?那怎么不干脆办一场时装秀或者脱口秀呢?
我一直有个困惑:作词人办作品展是不是一个伪命题呢?一项艺术是否适宜展览,取决于它的表现形式。适宜拿出来展览的艺术,它的观赏价值必定影响其艺术价值,如果不影响,说明没有展览的必要。比方说,画家办画展,音乐家办音乐会,相声演员办相声专场,这些艺术得以展览的根本,在于其表现形式本身就是观赏性的或者带有观赏价值,其观赏价值又直接影响艺术价值。画展上,我们观赏画的构图、色彩、光影、笔触;音乐会上,我们观赏乐器的音色、弹奏的技巧、指挥的控场、乐章的推进;相声专场上,我们观赏演员的节奏、气口、表情、肢体,包袱的设计乃至观众席的反应……这林林总总都是观赏性质的,在现场看、在眼前看肯定比通过照片和视频看要更真切、更享受、更有感染力,而这种“现场感”的好坏直接影响其艺术价值。这才是值得展览的艺术,这才有现场观赏的必要。
试问,对歌词,我们的观赏点在哪呢?它需要“亲临现场”来看吗?如果需要,歌词的“现场”在哪里?
现在的流行歌词,和一千年前的宋词,同样是配着音乐旋律唱出来的。苏轼晏殊柳永秦观欧阳修辛弃疾李清照周邦彦,他们没办过一次作品展,其作品却被人争相传诵,一时洛阳纸贵。他们的名字也随之载入史册,要后世千代万代的华夏子孙熟记于心,甚至掀起全球蔚为大观的诗词热、汉语热。为何他们如椽巨笔写下的那些辉煌乐章,穿越千年魅力不减?
因为歌词的主要表现形式是文字,而文字的美是不朽的。不论是刻在竹简上,写在羊皮纸上,还是16开纸上的印刷油墨,亦或是手机电脑电视屏幕的色彩像素,文字的任何载体、任何呈现形式并不破坏文字本身的魅力,因为文字不是观赏性质而是思考性质,它的美不在感官而在思想。
歌词固然不能脱离音乐存在,但好的歌词可以超越音乐,单拎出来就是一篇屹立不倒的传世佳作。我们都知道古代填词对音律要求极高,每张词牌又有相对固定的平仄限制。尽管如此,千年后的我们虽已无法想见“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配的是何等恢宏大气的鼓乐,也无从得知“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背后是怎样如泣如诉的琵琶声——但这并不妨碍我们感受这些文字的魅力。
歌词根本不需要被展览。它本身的艺术形式决定了它不需要被观赏。
说得无情一点,所有的文字作品一旦付梓面世,它的生命就转移到读者手里,任凭他们去解读去领会去发掘。作者再无半点处置和干涉的权力。
黄伟文却不然。为了红馆为了红,他真是煞费苦心绞尽脑汁。按他的说法,喜欢唱歌想开演唱会但唱得不好,于是改当作词人借作品展圆红馆梦。这让人有充分的理由怀疑,黄大词人并没有多尊重音乐和听众。作品展只是个形式,只是一座快桥,如此曲线救国,无非想让自己更红一点吧?或者如我上面所述:让更多人喜欢自己?
就这样一种伎俩,经过他的自夸和粉丝的尬夸,包装成别出心裁、普天同庆的一项盛举。实质上呢?抛去他那16段自以为有趣的串词,YY concert就是一出两小时的歌曲串烧,还连烧六晚。跟一般串烧的唯一区别在于,串的这些歌刚好是同一个人作词而已。整场下来除了看他慷慨自夸和卖力娱宾,我看不到别的主题。他孜孜以求、沾沾自喜、津津乐道的红馆梦圆,是那44个顶尖歌手帮他圆的。不然靠他自己唱?靠他那把公鸭嗓?还不如打印他那些歌词人手一份。
一段对话:-你之前出嗰张《黄伟文十年选》咪卖得几好?不如呢次再嚟张《十八年选》?-唔得!做过嘅嘢我喺唔会做第二次噶了。况且出碟边有演唱会着数啫!我要搞个作品展,叫埋班歌手逐个唱我写D歌,你话几好玩?我又做主角又唔使唱歌,咁多大牌来到仲唔场场爆满,赚到盆满砵满!哈哈哈-吓?各唱各咁咪好混乱?-惊咩喈,我做主持咪得咯!观众好易氹开心嘅。观众开心你仲惊揾唔到钱?
你真想展览作品,大可学之前的《黄伟文十年选》专辑,再出一张《十八年选》《廿八年选》《卅八年选》,有生之年你想出几张出几张。如果嫌出专辑不赚钱,非要请歌手现场唱也行,那就不劳烦您黄大词人亲自主持了,让歌手们安安静静唱完不行吗?反正您只是个写词的,作品展就展览歌词好了吧?每唱几首歌您就奇装异服上来一通言论输出几个意思?关键是您编的故事不好听,讲的笑话也不好笑呀!既有大咖帮你撑场热场又有舞台供你卖弄发挥,最后展完还刻成碟卖,4张dvd卖235美元(这售价在当时,相当看得起自己了)。又赚门票钱又赚专辑钱,真有你的啊黄大词人。
看看黄伟文在YY concert出场时的扮相:地下圆台缓缓升起,镁光灯聚焦,黑色高脚帽,燕尾服,拎着羽毛笔面带微笑,伏案洋洋洒洒地写字,不时停下思考,再继续写。俨然一位满腹经纶文思泉涌怡然自得的大文豪。
此情此景让我想起蒋方舟写的《当我表演写作的时候》。大伙琢磨下这标题。写作几乎可以算是世界上最枯燥的行业,和他人没有互动,和环境没有互动,没有炫目的道具,没有具有视觉冲击力的效果。就是一个人,面无表情地纠结着自己。这样的真实场景在媒体和镜头看来自然是无聊的。于是黄伟文摇身一变发挥戏子本色,公然表演了一下写作。
多美丽,多虚伪。
写作者表演着写作,文化人表演着文化。他写了什么不重要,在专业领域的地位不重要,他的思想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必须看起来很“高端大气上档次”。这样才符合大众的期待。
没办法,文化也得吃饭。
所以话说回来,黄伟文是聪明的,知道自己后劲不足,但歌迷抱着期待,一众歌手仍有影响力,最重要是港乐还未没落,抓紧在2012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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