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角亭:细数风流人物

栏目:小说资讯  时间:2023-0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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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角亭

  钦州有个天涯亭,北海廉州有个海角亭。这两个亭子所在的钦廉地区,就是古人眼里的“天涯海角”。

  关于天涯亭,清朝人董绍美的说法是“钦地南临大洋,西接交趾(今越南),去京师万里,故以天涯名,与合浦之称为海角者一也。”

  一般认为,钦州天涯亭的建亭者,是宋朝嘉佑七年至治平二年(1062年—1065年)任知州的陶弼。

  廉州海角亭,似也与陶弼有瓜葛。亭里有块古碑,刻有时任廉州“人武部长”(团练使)陶弼的诗:

  骑马客来惊路断,泛舟民去喜帆轻。

  虽然地远今无益,争奈珠还古有名。

  按董绍美的文字,可推断先有海角亭,后有天涯亭。陶弼从廉州团练使升任钦州知州后,觉得有“海角亭”岂能无“天涯亭”,于是仿海角亭建了天涯亭。

  岁月倥偬,悠悠千载,这两个边陲名亭,烽烟战火,风雨剥蚀,在时间利斧的砍伐下,屡仆屡起,毁而复建,赓延至今,成为地处岭南的钦廉地区的文化标志。

  

  《后汉书孟尝传》

  如陶弼诗中所说,海角亭为的是纪念“珠还合浦”的东汉合浦清廉太守孟尝。亭中还有清朝道光年间陈同耀写的对联:

  海角虽偏山辉川媚

  亭名可久汉孟宋苏

  这对联道出了宋代文豪苏东坡与海角亭的因缘。

  宋元祐三年(1100年),获得新登基的徽宗皇帝大赦,苏东坡从海南回到廉州等待分配工作,滞留了50多天,在游览海角亭时,挥毫写下了“万里瞻天”四个大字。

  这万里瞻天的“天”,既是苏东坡眼里夏秋之交廉州万里无云的朗朗青天,更是他心里远在京师帝阙的十七岁少年天子。

  “凄凉万端,颠踬万状,恍如酸梦,已无意于生还”(苏轼《廉州谢上表》),孤悬海外、历尽劫波的苏东坡,回到大陆,登临“海之角”的亭子,或许想得更多:

  这“天”还有不可违背的命数,有人猿揖别走过来的历史,有天地不仁视如刍狗的芸芸众生。

  由宋入元,延祐三年(1316年)秋天,两广地区廉政专员(“海南海北肃正廉访使”)、诗人范梈到廉州巡察,专门到府城西南寻找海角亭。

  这时候距离苏东坡的莅临,已经过去了两百多年。范梈看到的海角亭残砖剩瓦,草深没膝,积水成洼,一片“荒烟乱水”。

  他叮嘱随行的廉州路官员:你们应尽快把亭子重建起来。

  地方官不敢怠慢。第二年,范梈从设在雷州的廉访司再次来到廉州时,被告知海角亭已重新建成,地方官请求他作一篇亭记。

  登上滨临大海新落成的海角亭,潮来潮去,“涛声滚滚,轰然可听”,周边竹影树荫,江流入海;海上渔舟帆影,别样风情,范梈十分高兴。

  他感慨万千:廉州地处偏远,瘴疠流行,自古以来,除了受贬谪发落,极少人会来到这里。朝廷只是万不得已之故,才会将犯错的人发落到边鄙,让其改过自新。

  范梈道出了自己重新建亭的初衷:如果只是为了登高望远,饮酒做诗,到哪里不可以?建这个亭,就是想让来到这个最艰苦地方的人,不要整天悲观颓丧,培养起忠贞自持的正气(“祛除流俗之态,涵养孤忠之气”。)

  与范梈一起到廉州的,还有当时担任“监察部长”(御史大夫)的权臣伯颜(不是元初那位战功赫赫的名臣伯颜)。这位手握官员升迁罢免大权(“司黜陟”)的高官在廉州拜访当地的老人,了解“珠还合浦”的故事。

  参观新落成的海角亭后,伯颜称赞合浦是汉朝名郡,海角缘于“水万折而归之”。而唐太宗将这个地方改名为廉州,就是为了反腐(“肃贪”),号召为官者以孟尝为学习榜样。

  伯颜认为,来海角亭,如果只是饮酒吟诗,图一时之乐,兴尽悲来一番,“格局”就太次了。应该对照孟尝这面镜子,洗脸去垢,反思一下怎样全心全意报答国家,为民服务,要是做到这样,还有什么名声不能树立?不至于一郡的人只赞赏一个孟尝。(“剔垢磨光,扬清激浊,宁悉心以报国,毋顾身以忘民,胡功不成,胡名不立,罔俾有邦专美孟尝?”)

  

  海角亭院的老树

  元朝九十多年江山很快雨打风吹去,海角亭也毁于兵灾盗火之中。直到明成化十年(1474年),“监察部广东监察委员”(广东按察司佥事)林锦将其迁址城西重建。

  林锦原来就是廉州知府。他的继任者金同给翰林院学士谢一夔写信,请他为建亭作记。

  这谢一夔不是寻常人等,状元出身,祖上是东晋大名鼎鼎的谢安。要是他能为重建海角亭“背书”,海角亭自然能赢得自己的“江湖地位”。

  但谢一夔没有答应,他怀疑廉州在搞“形象工程”。

  在他想象中,廉州应该是偏僻荒芜,饿殍遍地,招抚流民、兴办教育、治安维稳……为官者大堆的事忙不完,为了面子去建亭,这合适吗?”(“汲汲一亭之成,以侈美观,岂所宜哉?”)

  谢大学士心里不踏实,找了“民政部司长”(户部郎中)、廉州人裴衷探听。

  裴衷直率地对他说:您老只知道建了一个亭,却不知道它是怎么建的。

  他仔细介绍了林锦在廉州府的工作表现,清匪治盗,抚恤民生,饥民都得到了救济,直到最后才建海角亭,费用出自可自行支配的财政节余,没有让府县官员乱收费,直到建好亭老百姓才知道有这回事。(“其费皆取足羡余,未尝责办于有司,民盖不知劳而事已成。”)

  谢一夔再次收到金同催写亭记的信,跟裴衷说的并无两样。

  谢一夔在亭记中感慨:前面亭子坍塌,虽然非人力所能控制,但要是在位的人像林锦这样,把地方治理得井井有条,这亭恐怕也不会毁废了。

  他认为,从这一点来说,一个亭子的兴废,虽是小事一桩,却与一方百姓休戚相关。

  明朝隆庆年间,同样担任“监察部广东监察委员”的张士纯将海角亭迁到了“廉江西天妃庙前”,海角亭从此安坐于此,延续至今。

  清朝顺治年间,兵备观察使刘元运在廉州蹲点,公务之余到了海角亭,站在这个“高不过三寻,宽不盈百尺”的亭里,竟然像陈子昂登幽州台一样,怆然泪下。

  刘元运想到,廉州离京师万里,为官者都是燕赵齐楚、秦晋吴蜀的精英,跋山涉水、风雨寒暑,历经数月到这山高皇帝远的地方为官,保境安民,举目无亲,气候不同,风俗迥异,登上这“海角天末”的亭子,因忠孝不能两全而流泪,也是人之常情。

  触景生情的刘元运,和时任廉州孙知府、高司李(法院高院长),还有合浦张知县一起,捐钱对年久失修的海角亭进行了修复。

  康熙年间,海角亭又经历了一次修复、一次重建。

  先是康熙初年,知府徐化民将亭改为“北向而东之”,还增建了奎星楼,在海角亭与奎星楼之间的金波湖上架设了长桥。在他眼里,海角亭并非“徒供游观”的亭子,而是“补天地之缺陷”的人文景观。

  海角亭重建,则缘于合浦一位叫连圻的知县乱作为。

  康熙五十年(1711年),时任合浦知县连圻打算重建海角亭。他“雷厉风行”,迅速着手将原来的亭子拆掉。

  不怪天,不怪地,只怪他莽撞做事,不谋而行。海角亭拆除后拖了四年未能施工,连圻受到弹劾丢官。上千年的名亭因他毁于一旦。(康熙辛卯(1711年),合浦知县连圻拆而欲新之,逡巡四载以被论落职。亭竟废。)

  插一句,这个连圻,前一年刚修葺了纪念石康知县罗绅的罗公祠,使之香火不断,罗绅义薄云天、舍身护民的故事得以传承。

  查不到连圻的其他史迹,不知道他到底算好官还是坏官。但历史就是这样,他是好官,不排除把好事做“坏”;他是坏官,也有可能做成一些好事。

  这件事发生在施琅大将军儿子施世骥任廉州知府期间。合浦县为廉州府所辖,府县主官各司其职,县官胡来,身为上司,他不能越俎代庖。而就在连圻拆亭前一年,廉州旱魃、瘟神踵至,施世骥忙着救灾恤民,无暇他顾。

  好不容易腾出手,施世骥先是在废墟上建了联珠书院——就是廉州中学前身海门书院的前身。康熙五十七年(1718年),他委托合浦县“教育局长”(教谕)李廷相牵头重建了海角亭。

  康熙五十八年(1719年),新亭建成的次年,施世骥在廉州知府任上溘然去世。

  接任施世骥的,是编纂康熙版《廉州府志》的徐成栋。这位富有人文情怀的新知府,对海角亭格外重视。他进一步完善设施,重修了海角亭的大门和正厅,并添建了文昌祠和药圣祠,在左右耳门分别题词“澄月”“啸风”,古亭平添雅意。

  清雍正、道光年间,海角亭多次修葺,并有所扩充,形成了现在看到的海角亭的格局。

  

  《珠还合浦》剧照

  中国人喜欢建两样东西,一是祠,一是亭。宋元明清,风水轮流东西转,皇帝轮流做庄家,海角亭屡毁屡建,历任地方官虽然身处不同朝代,却像接力棒一样,始终不肯让这棒在自己手里丢掉。

  穿越千年历史的海角亭,矗立在廉州一隅。人们把它当成人文风景,在这里历览遗迹,凭吊先人。

  陶弼、苏东坡、范梈、林锦、金同、张士纯、刘元运、徐化民、施世骥、徐成栋……这些个跑龙套的官员,在这个亭子的舞台留下深浅不同的身影。

  正可谓:

  海角风流数此亭,风流人物赖亭名。

  廉州一部风流史,多少风流竞娉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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