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狐狸与道姑:配角发奋,奏出修仙最强音(上)
楔子
她和大多数的师姐妹一样。
是渺云宗一位再普通不过的弟子,普通的资质,普通的身世,普通的外貌。
大师姐根骨奇绝,出身名门,容颜绝世,是众多师兄弟的梦中情人。
小师妹是仙女下凡历劫,主业恋爱,副业修仙,众师兄弟会偷偷渡灵力给她。
而她,平平无奇,在一般戏文说书里是一枚妥妥的配角。
可偏偏,却是她,击败魔尊,化解了一场人间浩劫,成为门派创立以来第一个飞升成仙之人。
修仙路漫漫,顺道还谈了个恋爱……
第一章 试炼
浮玉山,渺云宗,修仙门派最高学府。今日冬至,是弟子升品阶的试炼大会。
主持大会的师兄鸣锣宣布:“上清,妙慧长老座下,薄灵霜,挑战金翅凤凰。”
少女款款走上前,白衣胜雪,绝代佳人,她轻轻抬眸,世间的芳华尽失了颜色。她抽出佩剑,利落地投入琉璃珠子里的结界中。
尔后,白衣美人跳出珠外,悬于琉璃珠上的古剑同时发出灿灿辉光。
云锣一敲:“将离剑亮,试炼通过,薄灵霜升太清,晋高阶弟子。”
台下掌声如潮水涌来。
“真不愧是薄师姐!”
“一炷香不到,就把金翅凤凰击败了。”
“天赋异禀,而且还是个大美人!”
“同龄人都在努力突破玉清,她已经突破上清啦!她现在应该是最年轻的高阶弟子了吧!”
薄灵霜的脸上却没有什么变化,如冰似霜地扫了眼众人,只对恩师妙慧仙姑微微一笑,以示敬意。这一切,本就在她意料之中,理所应当。
主持人继续宣布:“玉清,妙慧长老座下,花瑞雪,挑战骷髅将军。”
台下众人多数伸长了脖子,瞪大了眼睛,多数是男弟子,依依目送一个粉衣少女蹦蹦跳跳上台。这少女也生得仙姿玉色,与那薄师姐不相上下,只是相较之下更活泼娇俏。
“师妹,别怕!”
“师妹,你一定会成功的!”
妙慧忍不住干咳了两声,台下的男弟子才稍稍管住口舌,却管不住眼里炙热的火。
花瑞雪祭出一把青芒宝剑,众人惊愕。
“承影!”
“这是上古宝剑,花师妹小小年纪,低阶弟子,又没有世家大族的背景,怎么会有此等仙物?”
妙慧真人悄悄叹了口气,微微偏头向一旁的璞龄真人:“我记得你前年把承影送了出去,那个谁……这怕是他胡乱献的殷勤吧?”
“嗨呀,别那么眼里容不得沙子!”肚子肥肥的璞龄真人像尊弥勒佛,笑嘻嘻地说,“这都什么年代了,你管得太宽,孩子们会叛逆的。”
果不其然,花瑞雪带着承影剑跳出结界的时候,将离剑同时发出莹莹辉光。
“将离剑亮,试炼……”
“我抗议!”有女弟子打断,“大家有目共睹,是承影剑打败的骷髅将军,以花瑞雪的灵力,本不足以得到将离剑的认可。”
“呃……”主持人有些为难地转头望向掌门和三位长老。
太穆在喝茶,法严在咳嗽,妙慧在补妆,璞龄在一边抠脚一边挖鼻孔。
好家伙,合着谁也不想接这烫手的山芋。
主持人也是位男弟子,转头回道那位师姐:“试炼规定,将离剑亮,成功升阶,将离剑不亮,试炼失败。将离剑亮,就表示花师妹已经获得了将离剑的认可,这也是有目共睹的。”
“就是呀,”其他男弟子帮腔,“善于运用兵器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将离剑都认可花师妹了,旁人又多什么嘴?”
“就是,有本事,你也去找高阶的师兄讨一把神兵啊。”
“哼,恐怕狐媚功夫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吧!”女弟子们反讥道。
“说谁呢你!”
“谁是狐媚子说谁!”
台下一片骚动,花瑞雪握住承影剑愣愣地站在原地,无辜的大眼睛里淌出泪水,滑过粉扑扑的漂亮脸蛋。
“肃静!”执掌门规的法严长老大喝,众弟子这才止住争吵,只有最早抗议的女弟子仍在低声骂骂咧咧。
“哐——”
“花瑞雪升上清,晋中阶弟子。”
试炼继续进行。
“玉清,璞龄长老座下,詹无极,挑战树灵。”
“将离剑亮,试炼通过,詹无极升上清,晋中阶弟子。”
“玉清,妙慧长老座下,苏药,挑战水麒麟。”
“将离剑亮,试炼通过,苏药升上清,晋中阶弟子。”
……
试炼从日出持续到日落。夕阳余晖洒下,四位长老只有璞龄还在座位上打盹,其他都捶着腰回去了。台下也稀稀拉拉的,并不剩几个人了。
“玉清,妙慧真人坐下,勒清……”
“不好意思师兄,念乐清,音乐的乐。”
一青衣女弟子笑眯眯地说。
“好——”主持师兄礼貌性地瞥了眼她,打了个呵欠,“乐清,挑战镇墓兽。”
“乐清,别紧张,必胜!”好在,好友苏药还在台下,挥拳为她打气。
“放心吧,等结束了我们下山去喝点小酒。”少女咧嘴一笑,眼睛弯成一双月牙。
“嗯呐,等你!”
可琉璃珠把她吐出来的时候,苏药却看见了她凌乱的鬓发,染血的青衣,断成两截的佩剑。
主持师兄耐心地等了片刻,最后还是乐清自己都不好意思了,红着脸说:“宣布吧……师兄……”
“唉,没事儿,下回再努力。”师兄一敲云锣。
“将离剑暗,试炼失败。”
第二章 下山
“乐清,你如实交代,”妙慧真人沉着脸,“你主修水系术法,为何不去挑战火系的金翅凤凰或者金系的骷髅将军,为何会如此大胆,挑战土系的镇墓兽?”
“弟子……弟子想着,灵兽们车轮战一天,灵力损耗,若挑战被我所克或者相生的火系或者金系,多少有些胜之不武……”
她的拇指指甲掐在食指里,掐出了两个血印子。
“我想效仿谢霖师兄当年,他也是以火系术法力战水麒麟……”
“愚钝!”妙慧嗔怒道,“谢霖天资聪颖,勤奋过人,而你……你的修为还不够。”
“哪怕灵兽灵力损耗,对付你也绰绰有余!若对手不是镇墓兽,或许你还有机会突破玉清升阶,现在……”妙慧忧烦地扫了一下拂尘,“罢了,三年后还有一次机会。你且继续修炼,好好静一静你的心气,别总是好高骛远!”
“是,师父……弟子知错了。”乐清用力憋住眼泪,缓缓退下。
乐清被苏药找到的地方,是藏经阁的一个犄角旮旯。当时星星也在天边流泪,那一个角落的油灯坏了,散落着几本积灰的旧书也没人管。
这个地方狗都不来,她一见苏药找过来,突然“哇”地一声,像个婴儿般号啕大哭。
“想哭就哭出来吧,我的肩膀借给你。”苏药搂着她,“这次是个失误,总结经验教训,下一次再战嘛。”
终于,已经哭到了尾声。乐清吸了吸鼻子,很是淡定地说:“我这就回去收拾行李,后天找领队师兄报到。”
试炼失败的弟子需要按照门规下山历炼三年,斩妖除魔,成为赚取酬金的赏金猎人。
金钱如粪土,是俗气脏臭的东西,这不是修仙之人的核心价值观吗?乐清就很疑惑,除魔卫道是本分,为什么还要收银子。
“哎哟,你这就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了。”在账房做事的詹无极说。
詹无极指间娴熟地拨着算盘:“你看啊,这太穆掌门的龙井,妙慧长老的脂粉,璞龄长老的猪蹄儿,法严长老的风湿止痛贴。这些实打实的物件,你以为都是法术变出来的吗?”
“偌大一个渺云宗,每天几千张嘴要吃饭,还有穿衣、下山住宿、出行,哪哪儿不是花钱的地方?!”
“那我们就不能点石成金吗?”
“哦哟——”詹无极连忙捂住乐清的嘴巴,“祸从口出啊!点金术是禁术,私造银钱会触犯国法,会被朝廷抓起来坐牢的!”
“啊——皇上还管修仙的事儿?”
“那当然啦!你没听说过吗?西霍格,东渺云!”詹无极竖起大拇指,“我们可是国子监直隶修仙类学府,正规办学,师资合格,证件齐全,积极纳税!那些个不守规章的小门小派,朝廷是要发檄文勒令关闭的!”
“哦哦!”乐清点头,真是长了许多见识。
詹无极笑着摇头:“不是每个人都有你这样的福气,能被长老捡上山来,你吃的用的,可都是国家补助呢!那谢师兄、薄师姐都出自名门望族,家里捐了建宗费才送进来,每年学费也都是几十万两几十万两地交……”
“哦……”乐清不由自主地撅起嘴,幸好詹无极忙着低头做事没注意到。每回旁人只要把谢师兄和薄师姐放在一起提及,乐清心里都会感到不快。
“唉!谁让你试炼挂了,现在就是要发配下山,去干这脏活累活喽!”
“我先走了……”
翌日清晨,她收拾好行装,垂着头丧着气,一步一拖行至山门。
“师妹来啦?”领队师兄转过背来。
瞳剪秋水,玉树临风。他莞尔一笑,身后仿佛吹起阵阵桃花。
“谢霖师兄!”乐清瞬间精神。
“快归队吧,我们即刻出发。”
“嗯嗯!”一瞬之间,乐清的眼睛仿佛冒出源源不断的金光,她一路狂奔,兴冲冲地插进队伍。
真真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啊!
领队师兄竟然是太穆掌门座下的高阶弟子谢霖,暗恋他的渺云宗女弟子,手拉手可以绕浮玉山三圈!乐清便是其中一位。
谢霖朗声道:“诸位同门,我是此番下山历炼的领队师兄谢霖,我会带领大家从临安出发,途径金陵、襄阳、蜀中、洛阳等地。每到一处地方,你们就可以自由行动。我不会插手各位师弟妹的除妖之事,但是会在出现危险时保护你们的安全。我们要在外面一起相处三年,接下来的日子,还请诸位师弟妹相亲相爱,相互关照……”
相亲相爱,师兄他说要相亲相爱!
三年的相处时光,薄灵霜、花瑞雪、苏药等一干强劲对手都关在山上修炼上清呢!
看这一起下山的多为男弟子,女弟子嘛就……
矮个里面充高个,矬子里面拔将军。
四舍五入约等于艳冠群芳,约等于孤男寡女单独相处!这期间要是把握住机会,能和谢霖师兄并肩作战、花前月下、把酒言欢、生米做成熟饭……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时辰到,出发!”
“是!”
放心吧师兄,我会和你相亲相爱的!
就这样,乐清欢欢喜喜地下山了。
第三章 悬崖
“哇、哇、哇——”巨兽发出婴儿啼哭似的吼叫。
“大家快散开!”
蛊雕巨大的黑翼扇动山石飞来。
“木藤盾!”
“火焰盾!”
“金光盾!”
“寒冰盾!”
法术屏障陆续祭出。
“呲啦——”被土石所克的寒冰盾率先破裂。
乐清也是水系弟子中的一位,被夹杂沙石的劲风震得飞开。执剑的右臂剧烈地疼痛着,她隐隐瞥见袖子上洇出的殷殷血渍。
不能退后!
她知道,谢霖师兄就在旁边的竹林里看着他们。不能、不能让他觉得,自己是个临阵退缩的胆小鬼!
“我跟你拼了!”乐清怒吼道。
她凌空而起,挥剑念诀。
“思神炼液,道炁常存!”新佩的长剑绽放出莹润蓝光。
“辰星明月,为吾驱驰!”竹叶上的露水、山林间的溪水纷纷汇来,形成万千尖锐的冰凌。
“八海来潮,万里霜封!”冰凌齐齐射向蛊雕。
有同门叹道:“啊!那是怒潮凝冰剑决!”
冰凌哗啦啦击打在蛊雕坚硬的羽毛上,却只有零星几支能刺进肉里。
一顿操作猛如虎,一看战绩……
雷声大,雨点小,反而让蛊雕更为暴怒。
蛊雕开始下嘴了,用它那玄铁铸成般的喙劈空啄下,在地上留下一道灼烧着的深坑。更多的防御屏障裂开了,风沙让人睁不开眼睛。
众多同门开始放弃攻击,纷纷溃逃。
谢霖兀自摇摇头,宛如一只冲天白鹭从竹林间飞出。
他祭出仙剑“赤霄”,随手一化便是一个剑阵。剑气袭来,蛊雕的羽毛被三昧真火点燃,哇哇哇直叫唤。众弟子得到了喘息的机会,趁机逃走。
蛊雕被烧成了无毛鸡,被谢霖步步逼近了山洞中。
谢霖站在黑黝黝的洞口前静待了片刻,信手拨了一下因凌空而被风吹乱的鬓发。接着背过手,利落地转身。
乐清都看呆了。
而就在这一刻,蛊雕竟杀了一个回马枪。它狂奔而出,冲着谢霖的背影就是巨嘴啄下。
“师兄!”乐清脑中一片空白,只是任凭自己的心,奔了过去。
她推了谢霖一把,谢霖躲过一击,只有袖子被划拉了一下。
而乐清的右臂,因为躲闪不及,被蛊雕的钢铁巨喙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伤口在灼烧,赤血在奔涌。
蛊雕一见人血更是兴奋,目中凶光大盛,捣蒜似地啄击二人,将他们生生逼出数丈之外。
蛊雕洞外是个悬崖,崖下是隐在云雾之下的深渊。
最终,谢霖朝蛊雕的脖子扎了一剑,蛊雕拼死咬住谢霖的袖子。一人一兽在打斗中,牵扯着滑下悬崖。
看这那片白衣消失在崖下,众人的心瞬间凉了半截,怕是领队师兄要在此殒命。
一只手抡来,紧紧握住了谢霖的手腕,另一只手抓住了峭壁上的一棵松树。
乐清抓住了谢霖。失去羽翼的蛊雕自行落入悬崖,穿过云雾,粉身碎骨。
豆大的汗珠从乐清的鬓发上滴下来,打在谢霖白玉般的脸上。
“乐师妹,你……”
“师兄……”乐清咬着牙齿,用为数不多的力量勉强挤出几个字,“坚持住!千万别、别放手!”
“嗯!”谢霖伸手与她的手相握,两人掌中因练剑而生的厚茧紧紧扣在一起。
“快救人啊!”同门们冲了过来。
“师兄、师妹,你们坚持住!”
“快,那个谁,快变根藤条出来。”
“快好了,没事的。”乐清扯出一个微笑安慰谢霖。
“嗯!”谢霖亦对她笑了笑。
右臂的伤口彻底裂开了,血流冲破衣袖,顺着两人的手流向谢霖的臂膀。血液让指间变滑,就在谢霖将要滑下去的那刻,师弟们操控藤条绑住了两人,众人合力将他俩拖了上来。
总算化险为夷。
是夜,乐清在山上临时搭建的帐篷中上药。
“乐师妹?”是他的声音!就像金石像溪流一样的好听!
“我能进来吗?”
“啊,我没穿衣服,等一下。”乐清又惊又喜。
“我是来给你送药的,用这瓶,紫菁玉蓉膏。”谢霖道,“我背过身,给你递进来。”
乐清不好拒绝,便把门帘小心翼翼掀开一个缝,接过了一个漂亮的紫玉瓶子。
两人的指尖在不经意间相碰,乐清有如触电一般颤了一下。
等她走出帐幔时,已经穿戴整齐。
“多谢师兄,这紫菁玉蓉膏是金贵的东西,还给你……”她低头,努力掩饰自己发烫的双颊。
“不必了,我那里多的是,这瓶送给师妹。”不愧是名门之后,一瓶名贵的紫菁玉蓉膏说送就送,若不是他照顾,乐清只能擦师父发放的普通金创药。
乐清眼中的光彩稍有黯淡,她握住手里的紫玉瓶子,竟觉得有些烫手。
这可能是为数不多的,谢霖单独和乐清说话的时候。
“蛊雕的嘴有火毒,你的手臂,怕是要留伤口哦!”
乐清羞涩地摇摇头:“没关系,下山历炼,在所难免嘛。”
“哈哈,我知道女孩子都希望自己白白嫩嫩的,怎么能留疤呢?”
她眼睛一亮,很好,现在确定了师兄至少当她是女孩子,至少不会以后被人拒绝,说辞是“我当你是兄弟”。
万里长征第一步。
乐清的脸腾一下红了,她听得见自己的心脏正咚咚咚地撞击胸口。
谢霖又道:“我倒是知道灵霜那里有上好的玉颜霜,能消除疤痕。等下次见到她,我讨来给你呀!”
激动的心突然酥麻了一下,像烧红的烙铁一下子浸入冰水中。
乐师妹,灵霜。哼,谁亲谁疏,一听便知。
“不必了。”乐清心里不是滋味,嘴里说出来的话也瞬间冰冷。
“举手之劳而已,乐师妹在生死关头对我伸出援手,我也应该多帮助师妹!”
乐清强迫自己扯出一个礼貌的微笑:“师兄言重了,应该的。没什么事儿我先去睡了。”她迫不及待地钻进小帐篷里,封上门帘。
“好,师妹,我不打扰你休息了。”谢霖的情绪没有任何波动,就这样正常地离开了。
乐清捏住手中的紫玉瓶子,力道之大,快要把它捏破捏碎。
不,倔强女孩绝不认输!
既然上天给了她这个机会,那她就不能由着自己那点不值价的自尊心捣乱,这次错过,下一次良机又不知要等几年……
一定要好好把握,这才刚刚开始呀!
第二天日出,大家收拾了行装向下一处进发。路上休息吃饭,乐清亲手熬了一锅野菜汤,专门盛了一碗端给谢霖。
“谢谢师妹。”
她不言语,拼命挤出一个最娇媚的笑。
收拾好心情又出发!
第四章 狐妖
白水村,黑夜山,老林子中,寒鸦呼啦啦划过月亮。
近日,村子里连续丢了三个女孩儿。据目击者称,她们都曾在老林子附近和一个美男子交谈甚欢。
莫不是遇到画皮了吧?乐清推测。那些含冤而死的人,化作枯骨,怨气不散,喜欢披一张美人皮引诱生人。女鬼诱男人,男鬼诱女人。
总之,为了对得起村民们东拼西凑的两百文钱,乐清在深夜中挺进老林子。
要先在气势上压倒对方。她束起长发,穿上道袍,唇上贴了头发做的小胡子,活脱脱一个中年油腻道士。
“嘤嘤嘤——嘤嘤嘤嘤,嘤嘤嘤……”
女子哀怨的哭声飘来的时候,乐清打了个冷颤,全身的鸡皮疙瘩都浮了出来。
怕什么,我是修仙之人!
她迫使自己挺起胸膛,迈着威风凛凛的外八字,其实内心有一千个声音在说“好怕怕”。
竹子后蹲了一个美女。她发髻松乱,衣衫似乎是被人扯破了,雪白的长腿和玲珑的锁骨露在外面。她一察觉到有人靠近,便警觉地捂住胸口缩在竹子后面,像一只受惊的小母兽。
乐清上下打量了一下她,都是皮肉没有白骨,暂时排除画皮的可能性。
“姑娘,别怕,我不是坏人。”乐清向她靠近。
“呜呜呜……别过来,”美女泪眼婆娑地退后,“臭男人都想欺负人家……”
“不,不是,我也是女的。”乐清说。
“我不信,你骗人——”
“不信你看嘛……”乐清扯掉胡子,松开了头发。
美女似乎是吓坏了,仍然不信,浑身哆嗦地退后。
“我真的也是女孩子,我真的不会伤害你的。”乐清说,索性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
“姑娘,这下你信了吧?”乐清笑道。
触手是水潺潺、软绵绵的一片,美女的脸腾地一下红了。乐清都没有介意,她倒先不好意思了。
乐清解下自己的外衫,把美女半露的身子紧紧裹住,问:“姑娘,这林子里可能有妖怪,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道姑姐姐救我!”美女秀眉一蹙,一头倾倒在乐清的怀中。
她娓娓道来:“奴家也本是官家小姐,却因这美丽的容颜遭到后母嫉妒。她在羊肚儿汤里下毒,想要将我药死,毒汤却被我父亲误食。那恶妇买通官衙,非说是我毒杀生父!我冤情颇深,六月飞雪……嘤嘤嘤,嘤嘤嘤嘤,嘤嘤嘤……”
“啊,竟有这等丧尽天良之事!”
她接着说:“不知是否是先母在天之灵庇佑,竟让我在狱中拾得一盏煤油灯,住灯中的仙子答应实现我一个愿望。我许愿逃出生天,她便换来风雨,大水漫了那牢狱。我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游了出来。嘤嘤嘤……”
“想不到你还有这样的仙缘!”乐清叹道。
她轻抚着那美女的背,安慰道:“妹子你别怕,我是渺云宗的修仙之人,出来就是行侠仗义的,老天有眼让你遇见了我。我先带你出这林子,之后我再为你讨回公道!”
“嗯……姐姐真好!”美女的脸往乐清的怀里埋得更深了。
乐清扶着美女往林子外面走。“唉,晚上活动就是容易饿。”她从衣服里取出个窝头来,一掰两半。乐清自己啃着一半,另一半递给美女:“你说你跑了一天,想必也饿坏了吧?一起吃吧!”
美女愣了一愣,起初有点不知所措,见乐清自己啃得正欢,便放心地接了过去。她下嘴的时候,眼睛竟有些湿润。
半块窝头还没吃完,周遭便阴风阵阵。风沙迷了眼睛,等乐清掸去眼前的尘土,见一容貌精致的男子正长身玉立在自己跟前。
“哟,两位小美人,这是要去哪儿啊?”
这一定就是那妖怪了!
乐清拔剑指向他:“大胆妖孽,本姑娘不找你,你还自己送上门来了!”
“呵呵,这是谁送上谁的门啊?”男子掩袖笑道,一双凤眼邪魅无比,“以前都是自己找吃食,今天运气好,外卖送到家,还是个买一赠一,值!”
“狂妄!”
一人一妖一言不合就缠斗了起来。美女赶紧找了棵树躲了起来。林中电光闪烁,是人和妖在斗法。
“道姑姐姐小心,他从背后来啦!”
“道姑姐姐快闪开!”
“姐姐威武!姐姐必胜!姐姐最棒!”
那一边乐清累得大汗淋漓,这一厢美女腰肢扭动,衣袖挥舞,仿佛在用舞蹈为乐清助威。
“你别出来,自己藏好!”乐清不忘提醒她。
最终,乐清寻得了机会,一剑刺透那妖怪的心脏。
呲啦!那妖怪的美人皮剥落下来,露出森森白骨。轰!骨头碎裂一地,从骨头渣子里,升腾出了一块青金色的发光石头。
“啊,魅石!”乐清说,“难怪这么嚣张,原来是吞了魅石。”
魅石是山中的魑魅自然消亡之时所剩的内丹,吞服会让人灵力大增。但魑魅一族最善蛊惑人心,魅石是邪祟之物,会引诱宿主走上邪路,最终反噬自我。
乐清自然是不能放任此类邪物遗祸人间的,必须带回渺云宗,让长老级的人物念经净化。她抖出乾坤袋,正要把魅石收入囊中,却不料……
方才还柔弱不能自理的美女,此刻竟腾空扑了过来,在乾坤袋收下魅石的前一刻,将它夺下。
“你干什么呀?”
“耶——我终于拿到这宝贝啦!”
她一得意忘形,屁股后就开扇般钻出三条毛茸茸的尾巴,尖尖的耳朵也显露了出来,腮边生出了一圈红毛,金黄色的眸子正绽发出阴森诡异的光。
障眼法不必再维持了。她,应该是他,在乐清面前露出了真身。
竟然是一个男妖!
一个看上去和她年纪相仿的少年,黑瘦黑瘦的,五官勉强还算端正。
“你!你你你你你你你——是个妖怪?!是个男妖怪!”乐清满脸震惊地指着眼前的男妖。
“对呀!惊不惊喜,意不意外?!”他挑衅地扭动着自己的三条狐狸尾巴,“人家,可是一只如假包换的公狐狸呢!”
乐清的脸都气绿了,她浑身颤抖着,按住自己的胸口,想着刚才和“她”举止亲密,还主动把“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胸上……
“轻薄的狂徒!”她怒吼。
“哎哟,道姑姐姐你可怪不得我,是你自己要和人家抱抱的。”狐妖一会儿转过来对她吐舌头,一会儿背过去对她扭动屁股晃动尾巴,“略略略,略略略略略……”
真是气焰嚣张!
“贱人!孽畜!啊啊啊啊啊!”乐清气得跳脚,举起长剑便向狐妖刺去。
“我要杀了你!”
狐妖哪里肯吃亏,灵活一躲,避开锋芒,一窜就跳上了树梢,跑了。
乐清拔腿就追。
第五章 地宫
翻过崇山峻岭,跨越青青大草原,蜻蜓点水水上漂踩过湖面。她紧追不舍,他不敢停下。
三天三夜,道姑和狐狸你逃我追,不眠不休。等他们双双顶着黑眼圈和蓬乱的头发,扶着墙壁气喘吁吁的时候,才发现他们已经困在了一个地宫里。
没有花草,没有吃食,四周都是坚硬湿滑的砖壁,甬道两侧的人鱼烛微光幽幽。
“道、道姑姐姐,我求你放过我吧……这些天你和我交手八次,踢了我十一脚,打了我二十三个耳光,砍了我三十五剑,揪我的耳朵,扯我的尾巴,拔我的头发……天大的仇恨也该放下了吧?”
“妖、妖怪,少废话,把魅石交出来!”
她调动了身体里仅剩的力量,一鼓作气把狐妖摁在地上,一手拽他的尾巴,一手撕他的破麻布衣服。寻找着魅石的踪迹。
“啊!疯婆娘!你别碰我,我要喊人啦!”
“笑话,方圆百里,你喊出来第三个人来试试!”
“非礼啦!非礼啦!”狐妖扯着嗓子呼喊,“大龄油腻道姑非礼花季美男狐,演绎旷世七形的爱啦……”
“美男?您配吗?!”
乐清终于摸到了魅石的所在,这臭狐狸竟藏在了夹肢窝下,也不嫌膈得慌!她抠出来的时候,把一股又腥又骚的臭味也带了出来,乐清强忍刺鼻气体,把魅石赶紧收进乾坤袋中系紧。
狐妖倒是很淡定,一屁股坐在地上:“你抢了魅石又怎么样,还不是一样出不去。”
乐清正襟危坐:“我是个修仙之人,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许魅石这种邪祟之物被你等妖魔所利用。”
“嘁……”狐妖朝她翻了个白眼。
三天三夜的你追我赶透支了所有的精力,一人一狐暂时停止了互殴,各自坐在角落休息。乐清打坐,把周身乱窜的气流调整归位,布了一个刚好可以罩住自己的小小结界,防止狐妖趁机偷袭她,然后慢慢恢复精神。
狐妖将头枕在交叉的双臂上半躺,双腿随尾巴一起晃荡,时不时瞥一眼正在打坐的乐清,嘟囔着嘴说:“修仙有什么好的,打坐念经,吃素戒酒,还不能娶老婆,真没劲儿!”
乐清挑嘴冷笑,眼睛都不睁一下:“你说的那是和尚,修仙没有那么严格的规定。可以吃肉,可以喝酒,可以……婚嫁。最重要的,是要一心向善。”
“向善?善良有屁用啊!有人发善心救了路过受伤的人,却被那人吸干精元而死!不如做个大恶人,让那些欺负过我的人都拜服在我的脚下!”
乐清摇摇头:“你的戾气太重了,到头来会反过来伤了你自己。你不如随我一起念念清心咒,你将来若是走正途,也有望修成一个小狐仙,能惠及家人和子孙呢。”
“哼,我才不要成仙呢!”狐妖鼻子一翘,“我要成魔,我要当涂山出的第一个狐魔!”
“唉,道不同,不相为谋……”
两人不再言语,沉默了良久,直到甬道一头传来一声兽鸣。
“啊,什么东西?”狐妖警觉地站起来。
乐清结束了打坐,掸着衣上的灰土缓缓起身:“哼,还不是你方才大喊大叫。这下好了,想来这里是哪朝皇帝大官的地宫陵寝,不知道引来什么鬼物了。”
“啊?小狐狸我最怕鬼了!”狐妖赶紧躲在了乐清身后,探出一双金黄色眸子不停左右查看。
“哼,胆小如鼠。”乐清抽出了佩剑,蓄势待发。
阴影处走来一体型高大的四蹄灵兽,人面鹿角,皮甲坚硬如石。
乐清一下子就想到,那天琉璃珠中的试炼。那四蹄灵兽一呵气就吹散了她凝成的冰凌,把她踩在蹄子下无情地蹂躏。虽然眼前这只比浮玉山上的那只小了很多,依然唤醒了她心中的阴影。
“是、是镇墓兽……”乐清的身体突然就抖成了筛子。
镇墓兽正恶狠狠地瞪着他们,它的本能就是会追杀每一个,闯入墓穴中惊扰死者的不速之客。
“跑……快跑……我打不过它!”
乐清扭头就逃,镇墓兽挥蹄就追,狐妖不得已只能跟着她一起逃。
“别追啦!我不是盗墓的,我只是路过的想打瓶酱油!”
“它听不懂你说什么,跑就对了!”
两人一路逃,一路躲开机关射出的冷箭,越过突然分开的沟壑。终于,在前方听见了水流声。
“啊,有活水,我们可以游出去!”狐妖一边说,一边开始脱衣服脱鞋。
乐清一脸错愕:“可是我、我是旱鸭子,不会游啊……”
狐妖嘴巴一瘪:“怎么这么笨啊!关键时刻扯后腿!”
他瞄了眼她佩在腰间的乾坤袋,伸手想去抢过来。
乐清警觉地捂住乾坤袋后退,指着狐妖鼻子骂道:“你休想!我就是死在这里,也不会让你得逞!”
眼看镇墓兽就追过来了,狐妖一咬牙跺脚,把尾巴摆到乐清面前。“要不是看在魅石的份儿上,我才不会管你!抓住我的尾巴,我带你游出去。”
“呃……行得通吗?”
“总比死在这里强啊!”狐妖开始深呼吸,“学我的样子,深吸一口气然后憋住!”
“好……”
“憋好了,你要是没气了,我可是不会嘴对嘴给你渡气的!”
镇墓兽口鼻中呼出的冷气就扑在背后上。
“三、二、一!冲!”
第六章 幻影
冰冷的地下河水穿透肌肤,直刺骨髓,窒息的感觉令乐清胸闷头痛。睁不了眼,除了握紧狐妖的尾巴,她什么也做不了。
她不知道自己在什么时候失去了意识,只觉得眼前出现了一片白光。光的尽头有一片桃花林,一个白衣束冠的男子立在林中。他转过背来,朝她莞尔一笑。
“乐清。”
“师兄……”
“乐清,你醒醒,乐清?”
乐清是被人轻柔地推醒的。醒来的时候她正躺在湖边的草地上,围在层峦叠嶂之中,头顶上是蓝天白云。
狐妖趴在不远处打着呼噜。乐清揉揉眼睛,见跟前蹲着一个俊朗不凡的男子,正眼带关切地望向她。不是谢霖又是何人?
乐清用力掐了掐自己的脸。痛死了,但是师兄没有消失。
“师兄——真的是你!”乐清激动地坐了起来,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以为、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傻姑娘,师兄这不是来救你了。”他伸手刮了下乐清的鼻子,“你到处乱跑,知道我很担心你吗?”
乐清一下子扑在谢霖怀里:“谢霖师兄,我好想你呀!”
谢霖没有推开她,反而把她抱得更紧:“乐清,我也想你呀!”
“咳咳咳……”狐妖咳嗽着醒来,“妈的狗男女,完全无视了我的存在……”
树下升起了一堆火,乐清靠在树干上打盹,谢霖把自己的外衣披在她的身上。狐妖不知从哪里抓了一只兔子来,脱皮洗净,夹在火堆上翻烤。
阵阵肉香袭来,乐清打着呵欠起身。
“谁要吃烤兔子呀——又香又油的烤兔子呀……”他故意多瞟了几眼乐清。
“太残忍了!”乐清蹙眉,做出一脸嫌恶的样子,“兔兔那么可爱,你怎么可以吃兔兔!”
狐妖没好气地翻白眼:“嘁,山猪儿吃不来细糠!”于是自顾自地啃了起来。
“就是,还是来喝师兄为你煮的汤吧!”谢霖煮了一锅蘑菇汤,正盛了一碗端给乐清。
“谢谢师兄!”乐清笑眯眯地接过。
她端起碗嗅了嗅,正要喝时,突然胃里泛起一阵恶心,剧烈地一阵呕吐。
先是汤洒在谢霖身上,接着,乐清呕出的秽物喷洒在了谢霖的衣襟上。因她几天没有进食,吐出来的都是胃里黄黄的酸水。
谢霖的脸忽然煞白。
“哎呀师兄,我不是故意的!”乐清连忙拿出手帕,“我可能是从湖里游上来的时候中了风寒,一直头晕晕的想吐。”她的手帕悬在半空,一直舍不得下手去擦。
这个谢霖的眼中明明闪过一丝怒意,却扯出一个大度的微笑:“没事,我先去河边清洗一下。”
“对不起啊师兄……”乐清目送他离开。
等确定他确实走远,乐清来到狐妖的跟前:“我快饿死了,快扯条腿给我!要后腿,肉多的那种!”
“神经病,刚才叫你吃你不吃……”狐妖的嘴边还滴着油,“喏,还剩个头,要不要……”
“哎!将就吃吧……”她抓过兔头啃了起来。
等谢霖处理完污渍回来,乐清已经把嘴边的油擦干净了。
“谢霖师兄,其他同门在哪里?我们什么时候去找他们?”
谢霖温柔一笑:“不急,乐清,你不想和师兄……单独相处一会儿吗?”
“呃……”乐清有些为难地瞥了眼一旁的狐妖。狐妖早就吃饱喝足,正蹲在一旁啃他的餐后甜点野果子。
“哼,有些人就是不识相,还杵在这里发亮呢。”谢霖说。
狐妖腾地一下站起,叉腰骂道:“嘿!你们这对狗男女,有点知恩图报的江湖基本素质好不好?”他转头向乐清:“老子费了那么大力气带你游出来,不需要你道谢,也不要你的酬金……”他指着乐清腰间的乾坤袋:“你快把魅石拿出来,我们一人一半也好!”
“什么,魅石?!”谢霖眼睛一亮,“是那个魑魅所化,有巨大灵力的魅石吗?”
“是的师兄,我正想带回渺云宗,让掌门和长老净化呢。”
“的确该净化……”谢霖伸手,“乐清,你快让师兄看看,师兄怕它伤到你……”
乐清本能地后撤了半步,她犹豫了片刻,却还是动手准备解下袋子。
哗!
白色粉末扑来,迷入谢霖漂亮的眼睛中,疼得他捂眼尖叫。
“啊——这是什么!”谢霖在地上疼得不停扭动身体。
乐清挑唇一笑:“驱魔粉。”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因为……”乐清骤然双眉倒竖,拔剑指向地上那人,“你根本就不!是!谢!霖!”
“啊?”狐妖在一旁一边嗑瓜子,一边流露出惊讶的神色,虽然他也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看你煮的这锅红色蘑菇汤。”乐清拿剑敲了敲铁锅,“红伞伞,白杆杆,吃完一起躺板板。躺板板,睡棺棺,然后一起埋山山。我是山里长大的娃,你真以为我傻吗?”
“呸!”旁边的狐妖适时地吐了口瓜子皮,“什么破歌,恶心心。”
地上的男子申辩道:“乐清,是师兄见识短,师兄就觉得好看,没认出那是毒蘑菇……”
乐清冷笑一声,继续说:“从你一开始摸我鼻子,我就觉得不对劲了。我的师兄谢霖是一位谦谦君子,他不会轻易对女孩子做出轻佻的举动。还有……”
她顿了顿,接着说:“他从来都叫我师妹,还没有这么亲昵地叫过我的名字。”
“你,也是冲着魅石来的吧。”她发出诘问。
“哼……”假谢霖耸了耸肩膀,缓缓从地上站起,“是我认栽了,可是我没有栽在手法上,而是栽在人心。”
说话间,他的身后伸出六条雪白的漂亮狐尾,耳朵也变得又长又尖。树林里突然窜出很多狐脸披甲的武士,将乐清和狐妖团团围住。
那男子拿出手绢擦拭眼睛,露出一张与谢霖截然不同,但是仍然俊美非凡的脸。
“啊!是你!白微凉!”狐妖激动地站起身骂道,“你个狗崽子!”
“大胆!竟敢对大祭司大人无礼!”一旁的狐族武士喝道。
乐清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大妖:“你就是……涂山狐族的大祭司——白微凉?”
“正是本座。”他邪魅一笑,“好了,明人不说暗话,把魅石交出来吧。”
“哼,休想!”
一番刀光剑影之后……
乐清和狐妖双双被人制服在地上。白微凉一勾手指头,乾坤袋就自动飞到了他的手中。他拿出里面的魅石,把乾坤袋当个垃圾一样随手抛在一边。
“哎呀,早知道是个菜鸡,就不和你浪费这么多时间了。”他转身离开,“走吧——”
“大人,这两个人怎么处置?”
“有什么好处置的?杀鸡焉用宰牛刀?把他们留给这里的山精鬼怪吧。”
“诺!”
乐清和狐妖眼巴巴地望着白微凉远去的身影,愤怒的手指抠进泥土里。
第七章 结盟
“我们结盟吧!”
大瀑布下,狐妖对乐清提议。“白微凉是灵力高强的大妖,你和我单兵作战都打不过他,唯有结盟,才有可能追回魅石。等追回来了,我们就决斗,公平竞争!”
“好!”乐清爽快地答应了
狐妖伸出毛茸茸的狐狸爪子:“用你们人类的方式,我与你击掌为誓!”
“啪!”
“一击掌,化敌为友,共追魅石!”狐妖说。
“啪!”
“二击掌,追回魅石,公平决斗!”乐清说。
“啪!”
“三击掌,三击掌……”没文化的狐妖很容易就词穷了。
乐清抿了抿嘴,说:“三击掌,伙食住宿,银钱平摊。”
“好,就这样,三击掌,伙食住宿,银钱平摊。”
“对了,还不知道你怎么称呼?”乐清露出一湾浅浅清笑,“我叫乐清,音乐的乐,清楚的清。”
“我叫张三。”他说。
“张三?”乐清防备地退后一步,“你、你莫非就是那个法外狂徒——张三?”
“什么呀!我可是大大的良民!”狐妖叉腰说,“樟三,樟是樟树的樟,三是四海八荒、六界七族、五行九天、独一无二美男狐的三。”
乐清的嘴角有点控制不住地抽搐:“刚才的那串数字里有一个三吗?”她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
唉,不重要。她不想再听他鬼扯了,于是话锋一转,立刻抱拳道:“好的,樟兄!久仰你的大名了,久仰久仰……”
于是,一人一狐,一道一妖并肩同行。
再次翻越崇山峻岭,再次跨越青青大草原,去最阴暗的妖族黑市,闯最盛大的妖王宴会。乐清和樟三一直没有得手,要么就是赶过去的时候白微凉已经离开了,要么就是被门卫拦着不让进。半个月来,狐狸尾巴都没见着半根。
“我们不能老追在他后面了!”樟三说,“我们要提前到他会去的地方,守在那里伏击他!”
“好!”乐清点头。
两人搜刮出了全身上下最后的银钱,送到江湖第一情报机关风影楼,终于换来小纸条上的几个字:“三日后,月亮谷。”
三日之后,白微凉便会乘船顺江而下,途中就会经过月亮谷。
“这个地方好,到时候你用你的法术把江水冻起来,我从山谷推石块下去砸他,先砸掉他半条命再说。”
“就这么办,不过……”乐清托腮思考了片刻,“既然是在水边,樟三你教我游泳吧……我怕到时候出了岔子,我会因为不会游泳而坏事……”
“这个没有问题嘛!”
樟三把乐清领到水潭边的岩石上。乐清一会儿伸展腰背,一会儿扩胸,一会儿压腿,做足了准备。
“学游泳的第一步……”樟三举起手指。等乐清问“是什么”的时候,他冷不丁背后推来一掌,直接将乐清推到水潭中。
“先跳进水中!”他笑眯眯地说,任凭乐清一人在水中绝望地扑腾。
“腿要稳!背要直!”陆地上,樟三扎着马步,乐清拿起小竹竿噼里啪啦地打在他的小腿上。在九死一生爬上岸后,她决定传授渺云宗的无心拳法作为对游泳老师的“回报”。
“又想撅屁股!”
“啪!”
“打水!打水!大臂要发力!”
“踢腿啊!你在干什么?刚才跟我抢鸡腿劲儿哪儿去了?!”
他教她游泳,她教他拳法。两人在取长补短的和谐氛围中度过了三天,直到白微凉的船如约而至。
计划还是挺顺利的。乐清念咒冻住了这一带的江水,先将白微凉的船拦在了路中。接着,樟三在山上扯掉固定的藤条,让事先准备好的巨石块滚落下来。白微凉的船被砸了个稀巴烂,部下都落进了冰河里,他本人在盛怒之下绽放出了六条雪白的尾巴。
“我说这路上怎么总能闻到臭气,”他掏出手绢从容地掸去长耳朵上落的土灰,“原来,是有两只苍蝇,阴魂不散!”
乐清没有多说,只是挥剑朝他砍去,樟三亦是挥拳。而白微凉像只灵活的蝴蝶,上下翻飞,连衣服角都没让两人碰着。
“哼,若不是穷奇大哥那边三缺一催得急,本座定要亲手弄死你们这两个狗东西!”白微凉一吹口哨,两人只觉得周遭吹来一阵阴风,头顶掠过一片乌云。
“狗子,这是你今晚的狗粮,骨头渣都不许剩!”说罢,他令一部下显了狐狸原形,骑上它便要溜。
“想跑?!”乐清追上去,却被一直庞然大物挡住了去路。
那是一只似狼非狼、似狗非狗的巨兽,四肢撑在峡谷之间,瞪着灯笼一样大的火红色眼睛,背后长有一对乌云似的羽翼。
“那是……天狗?!”
巨嘴张开,森柏的牙齿滴下恶臭的口水来。两人的体型对于这只巨兽来讲,也就是一两口的事情。
在两人与天狗缠斗了片刻后,天狗突然闪着翅膀飞向天际。乐清和樟三松了口气,以为它终于打累了要放弃了。接着,天狗俯身滑翔,像一座崩溃的巨山一样冲来。
乐清催动唤冰咒,道道冰剑刺向天狗,却在碰到它的皮毛后统统碎裂了。眼看着,天狗的尖牙像一根巨剑一样削下……
“跑啊!你不要命了!”樟三适时地推了她一把,自己却没能挡住天狗的牙齿。
随着一声惨呼,樟三浑身是血地倒下。
“樟三!”乐清从地上爬起来,一手开冰盾,一手抱住他的肩膀。
樟三的鼻尖、下巴都染上了猩红的血渍,乐清能感觉到他的血从后背渗了出来,温热热地浸湿了她的裙子。
“樟三,你还能走吗?我先带你离开。”
樟三干咳了几声,艰难地睁开了眼睛:“我好疼……我是不是要死了……”
“不会的不会的!你坚持住,我这就带你走!”
乐清把樟三的一条胳膊搭在自己肩上,念诀催动出一个笼罩二人的小小保护结界,艰难地几乎是拖着樟三往隐蔽处挪动。
这家伙看着瘦得跟块排骨似的,体重倒是不轻,加上他几乎丧失了自主行走的能力,没走几步就又跪倒下去。连同乐清一起摔了个狗啃泥。
结界出现了裂痕,天狗的羽毛像箭矢一样射来。
“你快走吧……你活着,替我报仇……”他努力说出几个字,浑身不停颤抖着,“我好疼……好疼啊……”
“呜呜……你快别说了……”脸上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她仍然不放弃尝试继续扛起樟三。
樟三忽然发出一声傻笑,喃喃道:“想起来,我还没有娶老婆呢。我追了五十年的阿香,最后也跟村长的儿子跑了。我这辈子啊,太不值了……”
“你不会死的!你会好好活着!你会娶一只漂亮的母狐狸的!”
“唉……我得有命啊……”樟三瞥了眼一旁的乐清,“你好歹也是一只雌性,长得也算不错,你能不能……在我死之前,满足我的心愿,叫我一声‘夫君’啊?”
“啊?”乐清有些不知所措。
眼看着樟三都快合眼了,四下无人,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夫……”
“君”字还未出口,天边便射来一道火光,扎实地击在天狗的后背。
第八章 断尾
天狗打了个趔趄,一下子被击落到身后的山壁上,激起阵阵尘土。
天边悬了一个身影,白衣耀目,御剑而立。御剑飞行,是渺云宗突破了上清到达太清境界的高阶弟子才可能触碰的法术。
“师兄!”乐清内心狂喜。
他来了,他来了!她的心上人是一个盖世美男,踏着七彩宝剑来救她啦!
“师妹,你可有伤到?”谢霖问。
“我没事……”乐清忽然又动了小心思,咬着唇补充了一句,“就是脚扭了一下……”
“你先别动,等着我!”
他叫她等着。乐清心里乐开了花。
谢霖一连向天狗发出好几柄火焰凝成的剑。天狗身躯庞大,却动作敏捷,竟都灵活地躲开了。
正当乐清为师兄捏一把汗的时候,天边飞来另一个人影。竟然是本该在浮玉山修炼的师姐薄灵霜。
薄灵霜舞剑念咒,像是翩翩起舞的瑶池仙女。山林中陡然窜出万千条藤蔓,刺穿天狗的皮毛和身体,将天狗牢牢固定在山壁上。
在冲天的哀嚎中,谢霖恰如其分地汇聚出一只炽焰火龙。火龙卷来,三昧真火在天狗全身灿灿灼烧。
天狗最后的搏击,以羽翼形成强烈的飓风,直冲谢薄二人。或许是薄灵霜刚进入太清境不久,根基不稳,竟从飞剑上失足跌落。
谢霖一个拦腰接住,横抱着她在空中旋转了十七八个轮回,最终轻飘飘地落地。
结局根本不是乐清想的那样!
“哼!”乐清撅起嘴,嫌恶地把头扭到一边。
回到渺云宗下山弟子的营地中。
“哎哟!疼!哎哟……”帐内杀猪般的嚎叫不绝于耳,乐清正在帐外喝其他师兄煮的兔肉汤。
樟三捂住屁股的位置,一瘸一拐地掀开帘子走出来。
乐清瞄了他一眼,一口汤一口馒头,打趣的说了句:“哟,能走动啦?”
“本来就没有什么大碍,”谢霖紧随其后,从容走出,“断了半截尾巴而已,剩下的都是自己吓自己。”
乐清低头一瞧,樟三有条尾巴果然断了半截,断口处被谢霖师兄上过了治伤的药,已经包扎处理妥当了。
“半截尾巴!而已?”樟三没好气地瞪了眼谢霖,“你知道那有多疼吗?”
乐清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谢霖却沉着脸,严肃地望着她,问:“乐师妹,你为何要擅自离队?”
“我……”
“我记得你手臂上还有伤,你这样不顾自己的安危,如果出了点差错,你要把我置于何地?”
“是是是,我错了……”乐清态度诚恳地认错,心里的小雀却在唱歌。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爱之深,责之切”吗?那她愿意天天挨师兄的骂。
谢霖还是继续责问:“你竟然还和一只狐妖……关系不浅……”
“没有的事!”乐清樟三异口同声,互相瞪了一眼,然后同时朝对方翻了个白眼,背向着背,“谁跟他(她)有关系了?!”
“喂喂喂,小白脸儿,你少放屁!”樟三叉腰骂道,“小爷跟她就是搭个伙,一起对付白微凉那个狗崽子罢了!”
“什么?白微凉!”谢霖脸上有了一层难以抑制的讶色,“涂山狐族的大祭司白微凉,师妹你为何要招惹这样的大妖?”
“可不是她招惹的,是白微凉变成你的样子勾引她……”
“好了,你住嘴!”乐清推了樟三一下,怕他说多了让所有人都尴尬。“师兄,这件事是这样的……”
乐清一五一十交代了从进老林子诛杀画皮鬼,到出地宫遇白微凉的经过。当中自然是省略了樟三幻化的美女和她亲密抱抱,以及白微凉幻化的师兄和她亲密抱抱等不便提及的小细节。
等乐清说完了,周围有师兄弟开始吆喝着派发山参。
“我知道了师妹,这件事就交给我了。白微凉身为涂山大祭司,竟然拿魅石这种歪门邪道的东西修炼,我会修书让家父的赤云剑派向他施压的。”
“青鲨帮也不会坐视不理。”一个冷艳的女音。薄灵霜从不远处袅袅走来,她行过之路仿佛瞬间开满了芬香的花儿。
是了,谢霖和薄灵霜,都出身于江湖六大武林世家。
谢霖一见她来了,竟像拨开云雾见月光一般笑了。“你不是只是顺道来看看我们的吗?怎么也管起闲事来了?”
薄灵霜罕见地抿嘴一笑,颜色都柔和了不少。“怕你们剑派的面子不够,我青鲨帮就帮衬一下啰。”
本是轻蔑挑衅的话,谢霖却丝毫不生气,还止不住咯咯笑起来。“你怎么老爱拿我开涮?”
薄灵霜笑而不语,却取来了一只山参转头递给乐清。
“这是我让家人在长白山购得的野山参,每个都有百年,你快领一只吧。三年路还长着,随身带着,治伤提升灵力都用得上。”
乐清缩了手低下头,并不愿意接过,只低声说:“多谢师姐,我受不起……”
“从小就爱跟人客气,拿着。”薄灵霜把一只百年参直接塞到了她手里。“至于你,狐妖。我们是修仙之人,人妖殊途,你最好还是远离乐清。走吧。”
“哼,走就走!”樟三一翘鼻子,摇着尾巴干干脆脆地走远了。
当夜,皓月朗照,星光满天。
营地烧起了篝火,众同门围坐在一起,正在向前来的探望的师姐诉说自己驱妖除魔的经历。
薄灵霜露出少有的笑容,连连点头,谢霖亦是始终笑展春风。他们是多么光彩夺目啊,是乐清向往的样子。
可是,她也算努力了,努力了很多年,却还是没有站到能和谢霖比肩的地方。
乐清坐在人堆里,却仍觉得身体发凉。反正也没有人注意到她,她便起身独自踱到了水边。
她拿出白天时薄灵霜送给她的百年参,长长叹了口气,凝视得有些出神。
便在这出神之时,她手中的山参突然被人一把薅走,然后三下五除二地咬断塞进嘴里,咽到了喉咙下。
“啊,是你!”
此人竟是樟三。
“哎,这是师姐送我的!”
“反正你也不想要。”樟三晃了晃尾巴,“拿给我补身体最好!嗯,尾巴都不那么痛了!”
“你、你不是走了吗?”乐清嘴上这样说,心里却翻起一阵莫名的欣喜。
“走?在你还完欠我的债之前,我是不会走的。”
“我欠你?我欠你什么啦?”
樟三指着自己的半条断尾:“我这条尾巴,是因救你才断的。对于狐狸来说,一条尾巴就是一百年的修为,我好不容易修了三条,现在为你断了半条,折了五十年修为。还有我的美妆费,精神损失费,你说,你该不该赔我?”
“可我……可我自己的修为也才不到二十年,我也没有几个银钱,我怎么赔?”
“嘿嘿,这个好办,你助我吸取你同门的修为,一人吸十年,我吸五个人就够啦!”
乐清一听,迅速拔剑指向樟三:“这可不行!我不许你伤害我的同门!”
“喂,好歹我们共过生死,你竟然拿剑指着我!”樟三有些愤愤地说。
“那……你吸我的修为吧。”乐清收了剑,“不过不能一次性吸光,要分期。”
“分期?”
“对,我会努力攒修为的。对于修仙之人来说,无论是修炼自身,还是降妖除魔,修为都会有提升,我会隔三岔五渡一些给你,直到你的尾巴长出来,就算还了你了。”
樟三拖着下颌思忖了一下:“嗯……听起来倒也不错,还能在你斩妖的时候趁机捡一点掉落的装备,那就这么办。”
“那说定了,你可别碰我的同门,也别被师兄发现!”
“你放心,我目前还碰不动他们,我也会把自己藏好的。”
“击掌为誓!”
“谁说话不算话,谁是小狗!”
第九章 那时烟火
那因群试炼失败而下山历练的渺云宗弟子,继续走东闯西,走南闯北。
去过玉门关外的沙漠,见过皑皑的昆仑雪。
去过全年无冬的南海海滨,见过无垠的碧色海水。
去过呵气成冰的北方荒原,见过成群的牛羊,听过苍凉的牧歌……
九湾镇有洪水泛滥,又有一姑娘被妆扮成新娘模样,乘船驶向湖中献给河神。乐清潜入水下,发现所谓河神不过一吃人大龟,一想吃人便在湖底搅动,唤来暴雨。她灭了大龟,又以八卦推演出泄洪口的位置,总算了了一桩事,长了修为。
江南有一书生,家中妻儿离奇被焚,仅剩书生一人生还。后书生再娶娇妻,身体却每况愈下,恐有狐鬼作祟。经乐清一调查,牵扯出一个惊天大秘,原来书生早年被破庙里的美女蛇所惑,联手焚了全家。现如今娶了美女蛇,蛇妖采阳补阴,几乎快将他一身精元吸光。乐清斩杀蛇妖,至于那个书生,移交给当地官府,以国法处置。
西域有一赤发青面鬼,常化身美男子流连于各大舞坊。他它专挑年轻貌美又不红的小舞娘下手,诱骗至深山老林,强行过不轨之事后再饱餐一顿。乐清找到它的老巢的时候,地上堆满了女人的残骸。她将这披着画皮的妖拖到最热闹的菜市,当众撕开了它的画皮,再一剑结束了这妖的性命。至此,采花大盗一案终得以了结。
每当乐清遭遇险境的时候,她都感觉到一个身影,在她身后默默地守护她。在她把妖怪的头颅拎到苦主的跟前时,那人又站得远远的。
三年时光,一晃而过。
最后一站,是繁花似锦的洛阳。
这一天,是三月三,上巳佳节。草长莺飞,杏雨幽幽。
归期将至,乐清的脸上难掩喜色。樟三也挺高兴的,他的尾巴还差一点长齐,粗粗估计了一下还需要十年的修为,乐清答应他在离开之前一次性付清。
反正也要回去了,乐清几乎拿出了全身上下所有的银钱,在洛阳最贵的牡丹楼包了一个雅间,置办了一桌子好酒好菜。
“来,樟兄,敞开肚子吃。”她把一盘烤得油滋滋的兔肉推到樟三面前,又推来了一盘白切鸡。自己则拿起筷子夹起一片姜汁鱼片,又撕下一块五香乳鸽的腿,再夹一块桂花糯米甜藕来解解油腻。
她拿起酒瓶直接咕嘟嘟地大喝起来:“嗯……这洛阳的梨花春,果然名不虚传啊……”
酒菜在两人的风卷残云过后,很快就只剩下盘子了。最后一道餐后甜点,切好的冰西瓜也端了上来。
这时,第一束烟花袅袅升上天际,绽放出一朵灿烂的牡丹。
紧接着,呼、呼——啪啦!啪啦!
烟花陆陆续续升上天空,原本的黑夜被映照得云蒸霞蔚。
两人酒至微醺,手里还举着酒瓶拿着西瓜。有些踉跄地爬上房顶,就这样半坐半躺地仰天,一边啃西瓜,一边看烟花在头顶上盛开。
她的眼她的鼻她的唇,在光影的勾勒下,今夜竟如此迷人。
他也亦然。
樟三伸手去拨下粘在乐清唇边的一个西瓜籽,他刚往前靠了靠,乐清竟打了一个酒味十足的嗝。
樟三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转而问道:“回到渺云宗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再次参加试炼啊!我这次应该可以突破玉清,到达上清境吧。”
“修仙这么好玩哦……”樟三不屑地撅了撅嘴。
乐清摇摇头,说:“修仙也只是一种变强的途径,经过这三年的历练,我好像明白了自己为什么要刻苦修炼。”
“你明白了什么?”
“每次又救了个人,又挽回了一个村子,我就觉得心里很高兴。我斩妖除魔,会增长自身修为,而这些修为,又会反过来帮助我扫灭更多妖魔。”她忽然转头向樟三,“樟三,我还要感谢你教我游泳,那次在九湾镇,我才能潜下水去,揪出那只作乱的水妖。”
樟三嬉皮笑脸地摇着尾巴:“哼,勉为其难接受你的谢意啦!”
“我想要变得更强,杀更强的恶妖,帮助更多的人。”她的眼睛里仿佛在放光。
她忽然从瓦片上站了起来,对着这片终身难忘的夜空呐喊道:“我,乐清。我要当济世女侠,我要锄强扶弱,名扬天下!”
樟三注视着她微红的双颊,傻傻地发笑,一口一个“疯婆娘”,自己倒也站了起来,对着夜空呐喊:“我,樟三。我要当狐狸魔王,我要荡平所有的修仙门派,然后跟这个疯婆娘决斗,大战八百回合!”
“说什么呢?小狐狸!”乐清捶了一下他的胸口,“我们不是同生共死的好朋友吗?好朋友应该互相帮助,争什么高低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樟三没有说话,只是一个劲儿笑着。
屋顶上回荡着两个人爽朗的大笑声。
直至一夜过后。
第十章 当年桃花
樟三酒醒的时候,发现自己睡在雅间中的卧榻上,金色的阳光正洒在窗沿。
店小二没有来赶他们走,而是轻手轻脚地端来了两杯醒酒茶。不愧是洛阳第一酒楼,服务可以说是相当到位了。
乐清躺在房间另一角落的卧榻上,刚翻了个身咂了咂嘴巴。
樟三打着呵欠走近。
只听她嘴里还在喃喃呓语:“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说梦话都在背书吗?樟三歪着嘴莫名想笑,却又怕笑声会惊扰到她。
然而,乐清接下来又说:“我背了书了,你多看我一眼啊……师兄……”
她真的很爱她的师兄啊,樟三心里想。
等乐清醒了喝起醒酒茶,樟三靠在窗台边,漫不经心地望着楼下的车水马龙。他有些好奇地问了句:“你的师兄,就是那个谢霖,你就这么喜欢他啊?”
“这个,说来就话长了……”
两人跟酒楼结了帐,在街边找了一个面摊,点了两碗清淡的阳春面吃了起来。樟三听乐清娓娓道来,她和谢霖初遇的场景。
浮玉山收纳丹药的紫烟阁外有一小片桃花林。那年春天,花开正好,恍若染透半边天的粉红烟霞。
乐清与苏药、詹无极在紫烟阁外嬉戏玩闹。苏药和詹无极抢了乐清最近练的字帖,说要贴在食堂门口,让同门欣赏一下她的狗爬字。乐清只得追着要抢回来。
苏药和詹无极踏在围墙上穿过花枝,乐清紧追不舍。那两人纵身一跃,乐清也腾身如燕。结果,苏药和詹无极翻过紫烟阁的房顶,逃跑了。
而乐清从一团粉云中冲了出来,不偏不倚地砸到了一个挡道的少年的身上。
两人相拥着滚下石阶,如霞似雾的粉色花朵,恰如其分地洒在两人一青一白的衣衫上。
“咦,软软的,不疼……”
“姑娘,你、你能先起来吗……”
乐清低头一看,一个白衣少年面朝上躺在自己身下,自己正像骑马一样骑在他的腰上。那人的肌肤白嫩得像是羊脂玉,眉似长剑,眼如莹星,整个人就像是刚从画里走出来一样。
她直勾勾地瞪着少年,少年此时也只能眼巴巴地望着她。她分明看到,滚烫的红霞在他白净的面皮上迅速蔓延开来,像洇在宣纸上的朱砂。
那一刻,乐清的心脏仿佛骤然停止了一瞬,尔后剧烈地颤抖起来,像是里面关了一只麻雀在乱冲乱撞。
“来人,抓刺客!”
“保护公子!”
乐清的脖子上架了十几柄寒光凛冽的剑,以一种极尴尬的姿势被人拎了起来。
此番,自然是避免不了被妙慧罚抄百遍《道德经》。
乐清并不在意,只是想起他的脸,提起笔一个人傻笑。
后来,是苏药打听回消息,原来那少年是蜀中赤云剑派掌门的公子,一满周岁就拜了太穆掌门为师。十三岁之前养在家里,最近他父亲才正式送他上山。论起辈分来,还是她的师兄。
谢霖,原来他叫谢霖。
乐清提笔蘸墨,满篇满页,都是他的名字。
樟三打了个响指,将乐清从她的春思之梦中唤醒。
“你这么喜欢他,他又未必喜欢你。”樟三吐了吐舌头,故意这么说来逗弄她。
“哼,那可不一定,有一次我找师兄借书,师兄问我可有心悦之人。”乐清托着腮回忆道,“我当时没有理解他的意思,更没有勇气说出口,就搪塞了没有。想来师兄他……嘿嘿!”
樟三翻了个白眼:“嘁,那样问了又能代表什么?”
乐清对樟三眨了眨眼,问:“樟三,你也算男孩子,从你的角度来帮我分析一下,师兄他……你们男孩子若喜欢一个姑娘,会是什么样子的呀?”
“嗯……要是从我们男孩子的角度来看……”樟三摸了摸下巴,“我们会先和其他雄性进行决斗,然后把毛发梳理得亮亮的来吸引雌性,最后……只要她同意,就能和她交配啦!”
“禽兽!你果然是个禽兽!”乐清一拍桌子站起来,整个人似乎连同毛发都直立了起来。
“我的师兄是个发乎情、止乎礼的正人君子!”
“发情?可我没觉得他对你发情啊……”
“你、你、你……你这只公狐狸,满口污言秽语!”乐清指着樟三。
“你懂个屁!简直有辱斯文!”说罢,乐清扬长而去。
“哼!请教我又要骂我!”樟三也鼓起腮帮子生闷气。
最后,还是面摊老板出面打破了僵局:“喂,那女的走了,你俩的面钱是你结哇?”
等樟三下午再见到乐清的时候,她已经装扮一新。樟三正纳闷她又是哪里来的银钱,才发现她的佩剑不见了。原来,她把身上唯一值钱的佩剑拿到当铺当掉了。
“反正要回去了,师父还会再分配的。”她说。
“快看我好不好看?”乐清在樟三面前转了一圈。
果然是人靠衣装马靠鞍。她梳妆了一番,绾了当下流行的发髻,鬓间压了一枝艳而不俗的春芍药,一身天水碧的罗裙。整个人清丽中带着些许美艳,恰似秋露拥芙蓉。
“还行吧。”樟三故意不想说好话。
“哈,你的意见不重要啦——”乐清摆摆手。
“我今晚就要跟师兄表明心意!”她说,“谢谢你提醒我,喜欢一个人,就是要拿出勇气来,和其他异性决斗,然后把毛发梳得亮亮的……趁我们还没有回到浮玉山,我还能单独见到他……”
“喂喂喂,这么着急啊?不先试探一下的吗?”樟三问着,可是乐清根本听不进去他在说什么。
“择日不如撞日,成败就在今晚了!”乐清握紧拳头,就像是要去打仗一样,“樟三,我还要拜托你帮我办一件事……”
“啊?”
她附耳嘱咐了几句。樟三虽不情愿,却还是答应了她:“这也不难,哎,就交给我吧。”
第十一章 告白
洛阳城外的深山中,樟三坐在地上,紧紧抱住一个男妖的大腿。
“树精哥哥,花妖姐姐,求求了!求求你们帮帮小狐狸吧!去帮我下一场桃花雨吧!”
男妖和女妖纷纷无奈地摇头:“你来得真不时候,我们已经被天族太子给预定了,那位后台那么硬,我们根本惹不起……”
“行行好吧!我就不要求一定是桃花了,什么梨花芙蓉海棠仙人掌的,都可以!”
“既然这样……如花,你跟他走。”
不远处走来一黄裳花妖,明明是个女子体态,却长了一圈胡茬,正在用小指挖着鼻孔。
“公子,走吧。”她用挖过鼻孔的手拍了拍樟三的肩膀,“今晚的浪漫花雨,我如花承包了。”
水畔凉亭,夜半时分。一切部署妥当。
乐清立于亭中,而谢霖也从不远处翩翩步来,如约而至。
“灯光组准备!道具组准备!氛围组准备!”
“好啦,公子别折腾了,这些组统共就只有我们两个……”如花说。
见来了另一位男子,樟三藏在亭子外的小灌木丛中,如花满是同情地上下打量了一下他,说:“搞了半天不是你追求这个姑娘,是帮她追别的男人啊……”
“什么眼神!”樟三压低声音说,“我怎么可能喜欢那个疯婆娘!我们只是搭伙吃饭的朋友,我只是帮帮她……”
如花没有多说,只是一副不信的样子,对他摇头叹气。
乐清按照排练好的样子,在师兄踏进凉亭的那一刻,她蓦然转身。
此刻应该有花雨。
确实有花雨,不过不是最理想的桃花,而是黄黄的,带着一股药香味的花。
菊、菊花?
乐清感觉自己的笑容都差点泛黄了。
“怎么会是菊花?!”樟三问道。
“对啊!”如花点点头,“我本是山中一棵修炼千年、清热去火的菊花精。”
还好谢霖没注意到,他来的时候刚好被凉亭的石阶绊了一脚,打了个趔趄,差点摔了个跟头。
“师兄,你没事吧!”乐清赶紧上前扶住他。
“没事没事,又没真的摔着,哈哈哈哈……”谢霖一脸反常的喜色。
的确,谢霖一路风风火火地走来,脸都要笑烂了。乐清从来没有见到谢霖这么开心过,不知道他是遇上了什么样的大好事。
两人站正,谢霖仍是喜上眉梢的样子。乐清竟先多嘴问了一句:“师兄,什么事让你这么高兴啊?”
“哈哈哈哈,是灵霜,灵霜她……终于答应嫁给我啦!”
与此同时,她仿佛听到一道惊雷划破天际。
乐清的笑容,在听到这个消息的刹那间凝固在了脸上。她的心上像被人突然插了一刀。
“我回去就和她成亲,乐师妹,到时候可一定来喝一杯喜酒!”
谢霖自顾自地说着,每一个字都变成了刀子,扎在心头,还在肉里不断旋转旋转。那是切身可以感觉到的痛楚。
“那、那要恭喜师兄了……”她陪着笑,眼里却凝着泪,不知道是怎么勉强完成了这几个字,每一个字似乎都在颤抖。
“哦对了师妹,”谢霖这才想起来凉亭的目的,“你字条里写有重要的事情要跟我说,是什么啊?”
乐清背过手,拇指掐住虎口,硬生生地把自己的眼泪往回憋。她拼命挤出了笑容,说:“我想说……洛阳这么好玩……我想多玩几天……行不行呀?师兄……”
“这个有什么问题?哈哈,你赶得及婚礼就行,下个月初八,就在我们浮玉山。乐师妹,你自己注意安全啊!”
“知道了师兄,那我就去玩儿了。”乐清行了个抱拳礼,然后以极快的速度跑出了凉亭,跑出了谢霖的视线范围。
眼泪,终于可以破眶而出。
也许向人告白就是一场豪赌,拿他再也不理你,赌一个长伴他左右的机会。只是,她还没有开局,就已经彻底输了。
“菊花雨……我的菊花雨还下不下了?”
“好像失败了……唉,先别下了吧……”
洛阳的长街什么时候变得这样长,似乎怎么走都走不到尽头。
两侧是酒楼里推杯换盏的碰撞声,琵琶女正甜甜地唱着:“原来姹紫嫣红开遍,都似这般付予断井残垣。良辰美景奈何天……”
没有瓢泼大雨,老天才不会为一人之悲喜落泪。
春风依旧温和而舒适,街上依旧人来人往。卖烧饼的在吆喝,小孩子在父母的怀里玩着拨浪鼓,青梅竹马的少男少女你追我赶跑过。
酒肆之中有渺云宗同门欢聚,正热议着谢霖和薄灵霜的人间佳话。
“那谢氏赤云剑派和薄氏青鲨帮两家本有世仇,两家人百年不曾通婚,奈何谢霖师兄和薄灵霜师姐相识于这浮玉山渺云宗,互生情愫。”
“谢师兄和薄师姐,一同闯西荒战饕餮,入东海降夔牛,联手诛杀天狗,闯涂山狐族与大祭司白微凉大战数百回合……”
“师姐受了伤,师兄拜访昆仑门,一步一一叩首求来仙药。师兄离了魂,薄师姐独往忘川河畔,千辛万苦唤回了师兄离散的魂魄。”
“薄家本意将薄师姐嫁与皇家的九皇子,人都上了花轿,师兄半路拦截,将师姐横抱上白马,冲过千军和箭雨……”
“终于,谢家和薄家妥协了,答应了他们的婚事。两家因为这一双新人,冰释前嫌,重归于好。”
多美多精彩的故事啊!只是,从来轮不到你参与。
乐清独自一人呆在角落,举起一壶酒,任凭这些故事穿过她的耳朵。烈酒直灌肠腹,以酒的烈,企图医治身心的冰冷。
那一晚,那今后的几晚,不知道是怎么熬过去的。
第十二章 殒魔锥
城外十里芦苇荡。
一人,一枝芦苇杆,以及一堆空酒壶。
醉步挽剑花。
今日中午的日头格外毒,樟三举着一片芭蕉叶遮挡强烈的日光。乐清的衣衫早被汗水、酒水、露水给浸湿了,头上的芍药零落残败,脸上的妆容被汗水冲洗干净。她双颊绯红,头脑昏沉,仍一口酒就一段剑舞。
“大姐,你歇一下吧……”
“哎呀不就是失个恋嘛,不至于这么糟践自己的身体嘛……”
“乐清你饿不饿呀?我烤了兔子,好油好香啊……”
乐清不语,继续舞剑,直到体力终于被透支,两眼一抹黑,昏沉沉倒在地上。
樟三赶紧朝她跑了过去:“你、你、你……怎么这么烫?你发高热啦?”
“哎呀,我说你是疯婆娘吧!”樟三艰难地把乐清拖向河边,用衣袖浸了清水给她擦脸冷敷。接着,又捧起水喂她喝下。
乐清干咳了两声,突然翻过身来,呕出一大片污秽。樟三赶紧用袖子捂住口鼻,强忍着刺鼻气味,拍着她的脊背。
“唉,吐出来就好了,想起阿香跟铁牛跑了的那一段时间,我也就这么过来的……”樟三一副老气横秋的语气。
乐清全身脱力,迷迷糊糊地昏睡了过去。樟三把她背在背上,一边往回走一边碎碎念:“天天念叨着你的师兄师兄,到头来还不是我来收拾你的烂摊子,等你恢复了,可得好好补偿我灵力不可!哼……”
好巧不巧,两人正好撞见,白微凉把剑头捅进一个人的肚子里,另一旁还有一具尸体。从两个死人肩头上绣的赤色祥云纹来看,估摸着就是赤云剑派的人。
樟三扭头就走,可惜已经晚了。
“樟三,你走什么?”白微凉一边擦拭着剑上的血渍,一边翩翩步来。
樟三不得已背着乐清转过身来,声音颤抖地说:“白微凉,你、你不要挑事啊……我们的恩怨已经移交给渺云宗的谢霖了,你有什么事找他,别、别找我……”
“还敢说?!”白微凉满眼怒火,“就是你们两个狗东西,害我折了天狗,惹来赤云剑派、青鲨帮两大门派为难我,害我在狐王面前颜面扫地!”
白微凉的额头还留着淤青,看来他在和两门派周旋的过程中受了不少伤。但这并不妨碍他的怒火,他捏紧了拳头,剑刃上泛着森森白光。“还是不能小瞧了鼠辈啊,今天是个好日子,就送你们上西天吧。”
樟三拔腿就跑,但根本就是徒劳。眼看白微凉利剑刺来,他眉头一皱,将背上的乐清抛进了一旁的芦苇丛中,竟朝白微凉冲了过去。
樟三还是有些身手的,加之白微凉也受了伤,樟三竟几次躲开了刺来的剑刃。他使出全力,一个飞踢揣在白微凉的手腕上,将剑给踢飞了。
正是这一踢,让白微凉抓住了他的腿,把他整个人摔在了河边的碎石子上。也许是想在杀死他之前好好蹂躏一番泄愤吧。白微凉骑在了樟三身上,拳头如雨点般落下,很快樟三的脸上就变得五颜六色,血液的腥气充斥在口腔鼻腔。
一记重拳即将落下,很快就可砸得他头破血流,很可能一命呜呼。樟三却莫名地斜唇一笑,双腿一个倒踢踹在白微凉的背上,趁他吃痛的时候,赶紧翻身站了起来。
樟三歪着嘴角,朝白微凉显摆手里的一个明晃晃的东西,像是一根锥子。
“殒魔锥!”白微凉摸了一下腰上的玉带,“你什么时候偷的?”
“就在刚刚你揍我的时候啊!”鲜血从樟三微笑的嘴角旁流下,“谢谢你看不起我,所以我才有机会偷到这好东西。”
白微凉本来震惊,却又轻蔑地笑了起来:“你就算偷到了,能催动它吗?这是大妖才能催动的法器,你一个小妖,只会被它反噬,轻则打回原形,重则丧命!”
“那就试试看啊!”樟三将殒魔锥举过头顶,“来啊!互相伤害呀!同归于尽呀!”
白微凉根本不把樟三放在眼里,他用念力召回了长剑握在手中,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樟三退无可退,他瞟了一眼芦苇荡的方向,牙齿一咬,把所有灵力汇聚到丹田,在白微凉的剑触碰他喉咙的前一刻,催动了殒魔锥。
一股震天动地的力量,把白微凉震飞,也把樟三了弹开了……
第十三章 原形
乐清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芦苇丛中,全身因为练剑而酸痛,脑袋也因为宿醉而嗡嗡作响。清凉的溪风微微吹来,夕阳柔和,她深深呼吸了几口青草气息,觉得伤痛有所缓解。
她依稀记得,自己来到河边一边喝酒一边练剑,不久之后樟三也来了,然后她就醉倒了。想来是樟三抱不动她,就把她拖到了这个芦苇丛里纳凉。
她撑了个懒腰,正想起身离开,却发现了裙边睡了一只小兽。
是一只长了三条尾巴的红毛小狐狸,有一条尾巴还断了半截。小狐狸蜷成一团,双眼紧闭,胸腔微弱地起伏,就像以前乐清在山里捡过的得了病的小野猫。
“樟三?是你吗樟三?”见小狐狸没有反应,乐清试探性地摇了摇小狐狸的身体。触手是异常的冰凉,就像那只小野猫,那时年幼的乐清眼见着它重病死去。
乐清一下子慌乱了,汗水和泪水一同急了出来,抱着小狐狸赶紧冲出芦苇荡。正巧撞见了一个黄裳女妖,乐清认得,正是那晚向师兄告白,樟三请来的花妖姑娘。
“花妖姐姐,你、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樟三他……是被打回原形了?”
如花叹了一声:“我那时正好在不远处光合作用,看见樟三公子和一只大白狐狸打了起来。樟三公子打不过,不知道发动了什么武器,把自己也搞成了这副模样……”
“啊,大白狐狸……那不就是白微凉……怎么会遇到他?”乐清倒吸了一口凉气。
如花摇摇头:“总之,那只大白狐狸也伤得不轻,已经走了。你快带樟三公子问医吧,他这样子……不知道能不能撑得住……”
“花妖姐姐,你能帮我救救他吗?”
“这个不行啊,我只是一棵清热去火的千年菊花精,没有这种功效啊……呃,樟三公子要是死了,我倒是可以帮助你布置一下灵堂。”
“不会的!他不会死的!”乐清抱着樟三的狐狸身体一路狂奔,往洛阳城的方向赶。
“医师,医师,求求你,救救他!”
“滚滚滚,我又不是兽医!”
“姑娘,你没事儿抱个狐狸干嘛?它又不是什么小猫小狗,当心醒了咬你一口!”
洛阳人生地不熟,乐清只要一见到医馆或者药铺就挤进去求助,却通通被人赶了出来。
“樟三,你坚持住啊……”巷子里,乐清抱住小狐狸,只能先把自己的灵力输进他的身体,以温住他的心脉。可是,樟三的身体现在就像一个无底洞,乐清注入的灵力一会儿就失去了作用,一来二去她自己也变得虚弱不堪。
终于,一个粗衣汉子走到她跟前,道:“姑娘,是要找兽医吗?洒家或许可以帮你。”
乐清怀里抱着樟三,被带到西郊一间茅草屋子前。院子内充斥着嘈杂的猫叫犬吠,甚至还有几声嗷嗷的狐狸叫。从院子走进屋子,她看到了各种小动物被关在笼子里,甚至在一个角落看见了一只黑熊。
看来真的是个兽医,樟三这次有救了。
“姑娘,你在客厅等等,我带它进里屋医治。”那汉子抱过樟三,正要转身,回头又补了一句,“我娃娃在里屋睡觉,你别进来,免得惊扰了他。”
乐清连连点头,自己静静守在外间等待。
樟三被抱进了一个房间,房间里有股淡淡的腥臊味,墙上挂了不少狐皮、貂皮、熊皮。一个婴儿睡在摇篮里,正在哇哇啼哭。
汉子把奄奄一息的樟三放在摇篮旁的桌上,从柜子取出一把钢刀来。
“乖儿子,等阿爹把这只小狐狸的皮扒了,给你做个围脖。”
不知是否是这句话刺激到了小狐狸,金黄色的眼睛啪地一下睁开了。
“反正看样子也活不长了,不如就趁还没死把皮子剥下来,废物利用一下。”汉子念叨着,一手抵在小狐狸脖子上,一手举着刀准备下手。
哪只小狐狸一个翻身,竟突然咬了他一口。
“呀……”汉子疼出了声,却又赶紧捂住嘴巴,生怕守在门外的乐清听见。
鲜血从汉子的虎口上滴落,血腥味刺激着屋内的野兽。
“畜生,看我不弄死你!”汉子恶狠狠地啐了一口,拿着刀扑了过来。
小狐狸却突然弹起,牙齿扎进了汉子的喉咙里,让他想发出声音都发不出来。
新鲜的人血咕咕咕灌入肠肚,比起修仙之人的灵力,人肉人血才是魔道妖物的最佳滋养品。
在小婴儿的啼哭声中,墙上那只弱小狐狸的影子,逐渐变得高大。
汉子已经被吸干了,变成了一具皮肉干皱的干尸。樟三恢复了少年男子的形态,面容带着红扑扑的血色,整个人重新焕发了精神。
他一边擦拭着嘴角的鲜血,一边朝小婴儿靠近。人类幼崽是修魔的上等滋补品,如果把这个小婴儿吞掉,别说断掉的尾巴恢复了,他或许能再修一条尾巴出来。
就在他的狐狸爪子要扎进小婴儿的脸蛋中的时候,他的脑子里突然出现了一张脸。
乐清的脸。
上次在九湾镇,他看见乐清抱起一个人类小孩,她把一块糖喂进小孩儿的嘴里,脸上笑得阳光灿烂。
如果乐清知道自己吃掉了这个小孩儿,会不会很生气呢?他想着。
第十四章 大雨
里屋门帘掀开,那个有点黑瘦的妖怪少年重新出现在眼前,嘴角额头上还留着打斗留下的淤青和红肿。
他一瞧见她傻傻地等在外面,便咧开嘴笑了,露出两颗不算太整齐的虎牙。
乐清本来忐忑得在外厅步来步去,一见他复原,立马朝他冲了过去。
乐清一把抓住樟三的双臂:“你、你好啦?这么快?”
“人家医生妙手回春嘛!”
“啊,那你的样子,没把别人吓着吧?”
“哎哟,人家一个兽医,什么小妖怪没医治过,这点见识还是有的。”
“那我去谢谢他。”乐清去撩门帘,刚好瞧见那兽医正背对着她趴在桌子上,小婴儿在里面哭得撕心裂肺。
“他很累,在休息。”樟三一手抓住她的肩膀,一手把门帘关上,“我们别去打扰了。”
“那他不要诊金吗?我那把剑换的钱,身上还剩点。”
“不用啦!”樟三推着乐清的肩膀往屋外走,“关爱小动物嘛,人人有责……”
樟三和乐清走到院子里,樟三看着满院子被关起来的小猫小狗小狐狸小黄鼠狼和大熊,先是皱了皱眉,随后又立马表现出一脸平静的样子,从容地走到每个笼子前,打开了铁笼子放那些动物离开。
“你干嘛啊?”乐清问。
“那医生交待的啊。”樟三指了指屋内,“让我帮他把笼子打开,这些小动物医治好了,可以自己回去了。”
“哦哦,这样啊……”乐清点点头,也去帮他开笼子。
等到来到关黑熊的笼子前,乐清本能地往后缩了缩。樟三把乐清拨到自己身后,轻轻松松就把笼子打开了。“你怕什么,我在你身边呢。”他说。
“回家吧,以后不要再下山了。”他朝黑熊说。
那黑熊竟朝他深深一拜,转身钻进了绿油油的林子里。
两人从郊外往洛阳城内走,月亮已经挂在了天上。
“樟三,菊花精已经都给我说了。你为了保护我,对抗白微凉,不惜让自己被打回原形……”乐清叹了口气,“你尾巴的债我还没还完,这次我又欠你许多,我、我……”
乐清走到樟三身前,郑重其事地抱拳,躬腰行礼。“大恩不言谢,樟兄的救命之恩,乐清没齿难忘,将来若樟兄有需要,我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疯婆娘。”樟三骂了句。“你真的就是个又蠢又疯的瓜婆娘,又在说什么疯话?”
“啊?”
“我救你,不是为了让你报答我什么,是因为……因为……”樟三顿了顿,想说的话竟咽在喉咙。
他深吸了一口气,忽地释然一笑,朝乐清道:“我们是朋友嘛,你说过,好朋友之间应该互相帮助。再说了,我再怎么弱,至少还是个男人,当然要保护你这个弱女子啦!”
他及其自然地把一只胳膊搭在乐清身上,吊儿郎当地用口哨吹起小曲。
乐清一把拨开了他的手:“哼,看不起谁呢,我才不不是弱女子!”
“是是是,你是济世女侠,你是天下第一!”
两人说话间,天边划过一道惊雷,雨点子突然就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樟三两下子脱下自己的外衣,撑开罩在两人的头上。因为避雨,两人瞬间凑在了一起,乐清的耳朵碰在了樟三的下巴上。
这个距离让乐清有些不好意思,她指了指前方:“快跑吧,前面有个茶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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