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议冯小刚——《我不是潘金莲》评论中的具象与抽象

　　毫无疑问，《我不是潘金莲》是部挺有意思的影片，但与影片相比对影片的评论同样出彩。总体而言，评论的关键出彩点在于矛盾或者背离。

　　  不管作为导演的冯小刚想通过影片来表达什么，但就影片所引起的热议而言，可谓乱象纷呈。这也不足为怪，同样的电影可以有完全不同的解读，但就本片而言，这些不同的解读有甚于对立的境地，如此以来评论以及隐藏在评论之后的暗流便值得细思。

　　  据冯小刚在许知远所拍摄的《十三邀》中所透露出的信息而言，他本来是想通过对李雪莲这样一个角色的叙述来说明深处发展和变动中的中国社会是处在怎样一种悖论之中。诚然，如果从悖论的角度而言，影片算是成功了。但从影评的反馈来看，这种悖论并不是影片所要表达的悖论，或者说并不是变动中的中国社会的悖论而是冯小刚的悖论。

　　  热议最火的一篇影评认为影片所表述的就是一个刁民加法盲的故事。剧中人物李雪莲在现代法治体系中就是一个不懂法律的法盲和性格耿直的无理取闹者。如果从现代法治的角度而言，的确如此，李雪莲连基本的法律常识都不懂，所以愤怒的影评者们认为影片简直就是鬼扯，从而否定作品。但在对这篇评论的追加评论中又有一大批人认为这篇影片才是真正的鬼扯，基本上没搞清楚冯小刚的意图。他们认为这部作品根本不是一部法律宣传作，而是一部黑色幽默剧。正是因为剧中人的“鬼扯”表现，反而衬托出整个社会（主要是官场）的“鬼扯”。亦即他们认为这部作品是用讽刺的手段来揭示整个官场的无知与无能。

　　  但又有人认为与其说是一部黑色幽默剧，倒不如说是一部红色尴尬剧。这种评价颇有见地。因为冯小刚夹在理想与现实中间，既不能无所作为，又不能完全作为，这就很容易导致把一部讽刺剧拍成一部歌颂剧。有人从讽刺的角度来看作品，得出讽刺的结论，有人从歌颂的角度看作品得出歌颂的结论。那么到底影片在表达什么？更准确的说，影片并没有或者说不敢过分的表露出讽刺或者歌颂。李雪莲的事是有的，即使没那么夸张但同类事件是络绎不绝的，所以说是讽刺实不为过，影片也应该具有讽刺的意味，但问题在于讽刺什么，怎么讽刺。中国传统中从来不乏讽刺素材，而讽刺的内容又都是遮遮掩掩，隐喻不断，模糊不明，这也给作品的意义指向带来的模糊不清的特征，只是冯氏所处的尴尬境地是传统中所没有的。电影作为一种大众传媒，特别是与政治相关时就显得尤其难以把握。主题鲜明的政治剧并不难以理解，而遮遮掩掩的政治剧就多少给人不痛快的怨恨。所以度很难把握，一旦失手就变成歌颂。

　　  也有些影评者单从影片拍摄技术和演员演技的角度来批评作品。如论诚然，范冰冰的表演实在太假。但就对白和语言而言，简直不晓得她说的是哪里方言，但又不是普通话，使得影片失真。如果是虚构片，失真并不要紧，问题是它所讲述的非常现实的事。在这方面贾樟柯的作品表现较好，他虽然也用似是非是的方言来表现剧中人，但给观众的感觉是并不陌生或者并不那么的虚构，原因在于虚构与现实之间更倾向于现实，虚构并不能构成影片的基底。但《我不是潘金莲》在虚与实之间太倾向于虚而忽略了实（从内容上来说不得不虚）。其次就是圆形镜头的问题，有人认为圆形镜头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但更多的人认为所谓的圆形镜头只不过是噱头而已，并没有实质性的内涵，反而使得观众在观影时更累，同时也模糊化了演员的表演瑕疵，给人一种朦朦胧胧的感觉。演员的演技和电影拍摄技术虽然非常影响作品的质量，但更重要的是隐藏在技术之后的观念。毫无疑问，范冰冰有刻意强演的嫌疑，一是因为没有类似体验不能同情；二是影片本来就是以假乱真，再怎么表现也真不到那去。

　　  诚然，从冯小刚的初衷（表达现代中国发展中的尴尬）而言，影片是达到了这一目的。一个还是按照人情社会规则的妇女在家庭情感遭受欺骗之后试图在政治中寻求正义，但现代政治又并不许诺家庭伦理，它只许诺法律责任问题，这是最基本的一组尴尬与矛盾；再者，虚实之间的尴尬也让人深思，本来非常现实的题材所揭示的是现实的社会问题，但现实有不能以现实的方式表达出来（并不是艺术层面的虚构而是不得不如此的虚构），只能通过迂回的方式曲折表达，在过于虚构的迂回中，本来要揭示的问题却又被掩埋在故事虚构之中，让人不知所云。

　　  对影片的具象式讨论所折射出的反而是抽象层面上的悖论与扭曲。悖论既是冯式悖论但也不仅仅是冯式悖论，更深层的是现实的悖论以及发展带来的观念的悖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