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那张小饭桌，十八岁的招娣居然逃婚了？

　　

　　那年，十八岁的招娣接到父亲的电话，让她五一回家一趟，目的明确——相亲。

　　带着女孩的羞涩和对未来的憧憬，五一前夕，招娣就回到大山深处的家。

　　家里一切如常，父亲还是那样中气十足地对母亲指手画脚，而初中毕业就一直在家待着的大弟，依然是沉迷电脑，对家里的事情一概不理。唯一对招娣热情洋溢的，只有家中那条叫阿黑的大土狗。而那个跟在自己身后叫姐姐的二弟，依然杳无音信。

　　陪母亲在窄小的厨房里吃过晚饭，招娣出堂屋收拾碗筷。刚好父亲说到她的相亲对象。

　　“那男孩在市里的工程队里，听说每个月工资都有五六千，比单位的还高啦！”父亲抽着烟，难得脸上有笑容。

　　“而且，媒人可说了，他家起码可以拿十万当彩礼呢！”父亲止不住嘴角上扬。

　　“哼，也得人家能看上那丑八怪啊！”大弟嘴里哼一下。

　　“你把嘴给我闭上！没一点省心。这是招娣好命！人家已经看过相片了，也没有不满意。”

　　父亲转过头对招娣说，“明天你就好好收拾下，把那头发放下来一点，把那疤痕遮住！自己也不嫌难看，还敢把头发扎起来？”语气已经开始不耐烦了。

　　招娣低下头，轻声地应了句。

　　因为小时候的一场意外，招娣的左脸给破相了，两条蜈蚣一样疤痕爬在上面。平时都会放下头发遮挡，刚才在厨房吃饭感到热就把头发绑起来，想不到还是让父亲一顿嫌弃。

　　招娣没有多想，从小到大，不是都应该习惯了吗？

　　一夜无梦。第二天，媒人就带着那男孩上门了。

　　作为当事人，招娣难得今天什么都不用做，就在堂屋坐着陪客人。

　　她一脸青涩，也带点害羞，在偷偷地打量起男孩。

　　说是男孩，其实也不小了，已经26岁了。长得还挺不错，身材不像父亲那魁梧，也不像大弟那样单薄。可能因为在工地工作，那短袖T恤还能露出粗壮的大臂。

　　在她偷瞄男孩时，她发现那男孩也在偷偷打量自己，脸一红，赶紧低下头。

　　招娣在左思右想，脸上露出女孩独有的娇羞。看得出来，对方也很满意。

　　既然互相有意思，于是第二天，就轮到招娣一家去男方家里了解情况。

　　换上老板娘专门为相亲而送给自己的新裙子，媒人带着招娣一家就去男孩家了。

　　看着面前一幢二层小楼房，里外都装修好，干爽明亮，比起家里那是毛坯的一层，确实好很多。

　　媒人一直在说，招娣好福气啊！木讷的母亲脸上也洋溢着笑容，是啊！能嫁过来，真真是好福气。

　　男孩家里也有好多人来，农村嘛，都爱图热闹。

　　女人们在厨房准备起午饭，招娣正在堂屋坐着无聊，母亲拉起她的手，“我们出去看看有什么要帮忙的。”

　　两人来到厨房，男孩的母亲、大嫂还有一个婶子在忙碌着。见她们来，连忙招呼。

　　招娣打量着厨房，里面还是比较大，应该有十几平米，而且地上都还铺上地板砖，看起来好光亮。一边是灶台，一边是柜子，旁边还放了张小桌子。

　　女人们齐心协力的，很快就把菜都做好了。这时男孩妈妈拿出几个小碗，把每一样菜都装一份出来，招娣有点好奇，却不敢问什么。

　　回到堂屋大家上桌吃饭。招娣自然是紧倚着母亲坐下，母亲旁边是父亲。父亲瞪了眼母亲，“你不要一上桌就忘了分寸啊。”母亲低下头，也没有回应。

　　直到大家都坐好了，招娣才发现，男孩的母亲和大嫂都没来吃饭，而且，一张大圆桌上，也没有留位置给她们。

　　她心里开始难受起来了。这就是这里女人的待遇。一生中，除了结婚那天、儿女结婚时，能坐在堂屋和大家一起吃饭。其他时候，就只有在厨房的小桌子吃。

　　她以为，这里会不一样，原来是自己想多了。

　　草草吃过饭，招娣走到厨房。男孩的大嫂正挺着个大肚子扶着墙站起来。她无缘由的眼睛一涩，这么低矮的小凳子，她坐了十八年了，当然知道站起来有多难，更何况是一个孕妇？

　　她不想再看了，转身出了门口，听着堂屋里喝酒说话那兴高采烈的声音，她感觉更难受了。心里像堵了一口气，却又不知道如何发泄出来。

　　当天晚上，招娣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家门口，阿黑乖巧地趴在旁边。她伸手摸着阿黑的头，抬头看着天上的半边残月。

　　“阿黑，我不想嫁人，可阿爸已经答应了。怎么办？”

　　她低声喃呢着。

　　阿黑没有回答，只是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她。

　　她满心的期待，希望会遇到一个待自己好的人，然后逃离这个家。

　　她想起自己打工的小餐馆，那远堂表姑一家。每天他们都是一起热热闹闹的吃饭，表姑父还会温柔把夹菜给表姑，而表姑女儿和儿子也一样，从来不会分开吃饭的。

　　而自己从小，就只能和阿妈坐在厨房里那张油腻腻的小桌子边，连腿都伸不直的矮凳子，永远都是杂七杂八混一起的菜。

　　今天相亲的对象那里都好，可为什么，那么好条件的，却还是不让女人一起吃饭呢？

　　难道，这辈子，自己都只配在厨房的小桌子吃饭？

　　不，我要堂堂正正地在堂屋吃饭，将来我的女儿也一样！招娣暗暗下决心。

　　第二天，招娣借口要回市里收好东西，然后再回来待嫁。父母自然是没意见，因为他们都觉得，有这么好的人家，招娣还不趁着上杆啊？

　　回到店里，招娣把表姑拉到自己住的小房间，双腿一弯，直接跪下，“表姑，求你帮帮我。”吓得表姑脸色都变了，还以为出什么大事。

　　听完招娣的想法，表姑长长地呼了口气。她也是那个小地方出来的人，自然知道，家里不许女人上桌的陋习。可是就为这个不嫁？

　　“我不想像我阿妈一样，一辈子都在厨房里吃剩菜。我也不想我的女儿，和我一样只配坐小板凳长大。那男人对自己母亲都无动于衷，那他会对我更好？不会的。表姑，我不求大富贵，只希望像你们一样，每天都一家人开开心心地吃饭。”招娣语气开始哽咽。

　　表姑长叹一声，“那，得看你造化了。我帮你！”

　　当天夜里，招娣就坐上了去广东的火车，表姑帮她找到一个姐妹，把她带进电子厂。

　　“这就是我的故事，所以，我不坐小桌子！我要里面坐大桌子！”

　　我和招娣站在广州一家宵夜档前面，在找位置坐的时候产生了分歧。我觉得坐在门口的小桌子凉快，透气。招娣却坚持要到店里面坐。于是，招娣告诉我上面的故事。

　　“行，行，你说了算！”我搂着招娣的肩膀进了店。

　　“顺便告诉你一下，我们家厨房没有小饭桌的，你可以放心。”我低头亲了一下招娣。

　　招娣笑了，那弯弯的眉眼真好看，脸上那疤痕仿佛也淡了许多。能得到这个温柔又勤快的女孩，可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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