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定安:谁都是人世间的一隅 ——读芷妍组诗《在人间》

栏目:游戏资讯  时间:2023-06-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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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标题:百定安:谁都是人世间的一隅 ——读芷妍组诗《在人间》

  谁都是人世间的一隅

  ——读芷妍组诗《在人间》

  由于网络提供的巨大便利,写诗成了一项众声喧哗的集体举动。倘若写作者不是标榜的所谓为了自娱,那么,我们很有必要重新向每一首诗发问:这是更多的另一首,还是别有意义?这种意义不是传统要求诗歌必须要生成的某种寓意,而是诗歌写作本身的意义。如果它是有意义的,那么接着就是,它是全新的,还是在诗意或技艺的任何一方面产生了新的贡献?——在鱼龙混杂泥沙俱下的当下诗坛,这样的提问显得极其必要,更具有建设性。

  也就是说,凡称之为好诗的作品,或多或少都应该对诗歌的发展提供自己的贡献率。它可能包括着:诗意的新的开掘和发现,类的更加丰富和修辞的某种变革。

  诗人面对写作,其实就是面对着一个世界:它既是外在的客观的,又是内在的幽微的,比如人人都在人世间,而谁又不是人世间的一隅。写作,无非是站在世间一隅者的自省而已。它可以是直接的洞见,也可能是“小而美的主义”。但无论如何,它都必须首先建立在“自己”的立场上,成为自我精神观照的真实的部分。否则写作就会出现西默斯.希尼所说的“雄辩术和不诚实”的结果。

  在相对单纯的生活里,诗人芷妍最为敏感也最为关注的,仍是时间的流变和人世的恍惚。亦即她本人所称的“经纬编织的人到中年”的“人世间”。这时空经纬交织之处,乃是其精神的寄寓之地也是其语言的言说之所。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时间感愈发加强,言语的压迫性亦愈以强烈。事实上,这类诗歌占去了芷妍的半壁江山。在《人到中年》这首诗中,诗人写出了她对世相百态的“看见”:“那些见风使舵的人,花言巧语的人/那些跟着指鹿为马的人/中庸,皂白不分明的人/溜须拍马的人/心口不一的人/趋炎附势的人”……,因而再不能回到“多年前,面对人间的一心一意”(《过滤》),虽然看到“世界的漏洞百出,/如今才发现,/手里提着剑,也不能与这人间肝胆相照”(《在人间》)。——时间愈发薄白,而光阴之尘愈积愈厚。在这些表述中,我们能够切实感到,诗人面对“都是匕首的”“喧闹的人群”和“开始蔓延的荒原”的落寞、悲观甚至孤愤,在《午后的建盏》一诗中,诗人更是用一组倍减的数字,直言人世的无意义和个人的终极孤独。然而,这些原本在道德率面前遭谴的人事,由于诗写者久落尘网、“人到中年”(时间的变迁),而获得了意外的宽谅。而这首诗的进一步的意义还在于,诗人采取了“一边厌恶憎恨一边溶入献媚/一边咒骂一边妥协/一边心怀纯洁一边藏污纳垢”的非崇高性矛盾心理,也因此成了自己诅咒的行为的参与者:

  “甚至爱他们,怜悯他们

  因为我也偶尔成为他们的一部分”

  这种描述,“重要的不是他有什么深刻的思想性,而是他对任何思想的深刻的论述方式”(黄灿然语)。由于其绝对的真实性而使她在成为一个诗人的同时,也回归为一个诚实解剖自己的平凡的个我。既是犬儒的,又是中庸的,但其深刻的力度,正因其自身的“实在”性,远超于在处理众多同类题材时多数诗人站在道德高地貌似愤世嫉俗的虚妄谴责。那样的诗看似有道德意义,其实不过是坐地冲锋的呐喊而已。

  作为一个个体的“社会人”,在发现和宽谅之后,力促自己通过诗歌与世界达致和解,求得自身内在的平衡,这就引发出她的另一类诗:独在和向内的心象之诗。她的这类诗,艺术技法已臻于成熟,因而更加迷人。那些耽于冥想的文字,一概经过具象的化育而堪可玩味。这些带有古典唯美意味、宋词小令样式而又富于现代写作意识的文字,同时还有一种宗教况味。有禅意,但质地更重。

  芷妍习惯于将这类诗的背景设置在自己的小空间,譬如那种颇

  自以为安全的“一个人的屋子”。这样的写法,很容易沦为当下被人诟病的自怨自艾、自恋自慰的闺阁体写作。但芷妍的写作意识首先是现代的,表面上看,慵蜷似李易安,冥思如狄金森,但更接近于自我发现之后的自我阐发,更致力于自我弥合和自我拯救。她以一个旁观者的目力,冷静地省视着“窗外”和心外的一切,大象中有细节,短暂中求恒在,纯粹,至简,动静相宜,善于用一系列递进式铺陈,将诗意推向沉,又归于虚。在她之前写过的《风不停吹过燕山》和现在这一组诗的同类诗篇中,她从来不为景而景,而是“一切景语皆情语”,将叙述性语言与智性语言嵌为一体,沉缓的叙述中不经意地渗透出用意,例如她的两句短诗《白露,月光》:

  月光是留在人间皂白分明的冷眼

  白露是爱过多少人后一个人的相安

  这种感悟和这样的技法同样贯穿在她的这一类诗中,

  谷雨节气有雨,赶一趟江南晚春/车过徐州,定远,南京/烟云在山间的绿色翻滚,/正是少年模样,没有定数/躺在车上,想与春天和死神各自对饮一杯/它们是逆行的天生一对。

  ——《逆行》

  这同样是运行在时间线性中的中年人生的心态写照,春天和死神,分别代表着起点和终点,一个羁旅过客,必须向这逆行的一对各自致意,争取某种适者生存的和谐,虽然这只能是暂时的和根本上不可调和的。

  正如许多身处重重矛盾、惯以冥思的诗人那样,芷妍也依赖于某种宗教式的意念支撑,以她的说法,是“无字的大乘教法”,我相信她说的并非真正专指“摩诃衍那”(Mahayana)的“大乘教法”,而是更接近世俗的泛宗教意识。本质上,一个优秀诗人,一定有着自己的“宗教”并因此使自己的写作不至于陷入“纯粹的美学快乐”。

  2018.7.25

  作者简介

  百定安,1962年生,河南洛阳人。1991年至今居东莞。在《诗刊》等大量发表诗歌及诗评,入选多种年鉴。出版诗集三部,散文随笔集两部,诗歌翻译评论集一部。广东首届诗歌奖。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理事。

  

  芷妍组诗《在人间》

  人到中年

  过了三十几岁

  日子开始变柔软,挂在墙壁上观看

  人也越来越软,像流水沿着山壁行走,穿过桃花林

  一边厌恶憎恨一边溶入谄媚

  一边咒骂一边妥协

  一边心怀纯洁一边藏污纳垢

  这些经纬编织的人到中年啊

  开始原谅那些见风使舵的人,花言巧语的人

  那些跟着指鹿为马的人

  中庸,皂白不分明的人

  溜须拍马的人

  心口不一的人

  趋炎附势的人

  甚至爱他们,怜悯他们

  因为我也偶尔成为他们的一部分

  西风颂

  西风走过树顶和窗外连绵的群山

  天空像挂在天上的海

  阳光刺进山坳

  能清晰看到山顶枯树和半山腰上一层层的白色墓碑

  此时万物就是无字的大乘教法

  十八岁

  蔷薇和玫瑰在校园里到处奔跑跳跃

  它们是十八岁

  初夏的眼睛是十八岁

  坐在教室里该毕业的孩子们是十八岁

  窗外在干活铺地砖的孩子们也是十八岁

  烈日烧遍全城

  暖风吹过参差不齐,犬牙差互的人群

  在人间

  许多年前我还是一株少年

  长着一双明亮清澈眼睛的盲童,四处奔跑

  看不到世界的漏洞百出

  如今才发现

  手里提着剑,也不能与这人间肝胆相照

  此时这么好,就该撒野

  田野装满阳光,人间多明亮

  河水赤足,风声披头散发

  每一粒灰尘都是坠入人间的天使,

  青梅酒站在阳光瀑布和我中间

  彼此眼神一片汪洋

  一生陈列在眼前

  此时这么好,就该撒野

  逆行

  谷雨节气有雨,赶一趟江南晚春

  车过徐州,定远,南京

  烟云在山间的绿色里翻滚,正是少年模样,没有定数

  躺在车上,想与春天和死神各自对饮一杯

  它们是逆行的天生一对

  过滤

  风声一点点碾开草色,麦田,河流

  夏至日阳气旺盛

  光线从浓密叶子过滤出来,在地面上印出斑点

  平静的一切在过滤我

  时间也在过滤我

  我越来越薄

  光阴越积越厚

  很想如多年前,面对人间一心一意

  流沙之身

  喧闹的人群都是匕首,荒原开始蔓延

  浓烈开始漂浮,,膨胀

  酒杯,灯光,色彩都落在尘埃里

  我只是流沙之身

  蓝色

  世上有一种颜色是蓝色

  海水的颜色,天空的颜色

  可以溶解和风干浪漫的颜色

  也可以是一只肮脏的塑料水桶的颜色

  一个菜市场

  一个商贩,也是一个杀鸡的屠夫

  有人选定一只鸡

  他就拿刀向鸡脖子一抹,然后扔进蓝色塑料桶

  塑料桶有一米高

  任凭怎么晃也没有倒,像个醉汉坚持着自己的方向

  等水桶安静,他就可以安静的宰杀了

  不想再来这个菜市场了

  觉得天上的蓝色都喝醉了在不停摇晃

  午后的建盏

  我们的一生会遇到过8263563人

  会打招呼的是39778人,会和3619人熟悉,会和275人亲近,

  但最终,都会失散在人海

  午睡醒来已近傍晚,看到这句话

  半卧在榻上不想起床

  灰尘在阳光的缝隙里游荡

  建盏在窗台上,包裹着薄薄的橘红暮色

  小时候放学回家,窗台上的花叶都是被染成这种颜色

  母亲在厨房做晚饭,饭香也是橘红色

  羡慕这枚来自闽地的物件,穿过人群,河流,山峦

  现在安静的像对面屋顶上的雪

  晨梦帖

  凌晨有梦很好,记忆清澈

  第一次梦到想见的人

  闭着的眼睛里群山漂浮,阳光刺眼

  有酒放在书案上

  醒来天还没亮,星光还在

  呆坐半小时

  有些后悔,没有把梦中人和所有明亮带回来

  那时廊下有月,杯中有你

  过华山

  过华山

  错过华山

  没有带酒,也不能论剑

  现在只想把这座山炼成一柄剑

  你看芸芸众生

  谁不在剑尖上行走

  正午帖

  窗外一辆辆车子碾过北新道

  声音碾过头顶,心脏,手臂,脚趾

  茉莉花开得小,香味儿很单薄,像没人记起的几千年前的榜眼和探花

  中午了

  我还躺在床上,阳光长满刺

  对面小操场上没人

  篮球筐和银杏树远远相望,可它们不会与我喝酒,睡觉

  它们是良民,我是土匪

  偶遇

  给儿子去开家长会

  校园小路旁的树都经过细心修剪

  光秃的枝干还没长出树叶

  有颗法国梧桐还是是幼年,枝丫修剪的像个巴掌

  影子恰好落在我脚下

  站在巴掌影子中央

  像有人把我捧在手心

  花样年华

  秋天渐渐浪费在田野

  树叶向上飞,向下落

  矮房,穿过田野车子,身体,,坟包上的黄土

  堆积,蔓延

  收割完的土地是得道高僧,心神空荡又饱满

  这些无声的腐烂,新鲜多汁

  好似人间的花样年华

  白露,月光

  月光是留在人间皂白分明的冷眼

  白露是爱过多少人后一个人的相安

  吱悠

  白露节气的风有些老了,走起来很慢

  老宅子阳台上的木窗微微抖着肩膀,披着垂暮的雨

  绿油漆一年年剥落,在木窗上画着图腾

  这些静物的魂儿都很重

  和那句“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差不多

  风吹过

  木窗依然压着嗓子喊:吱悠,吱悠

  没有二十多年前吹糖人的吆喝声

  也没有父亲在窗下劈柴的声音

  真好,我不知道会遇见你

  书店看到一本书的名字《真好,我不知道会遇见你》

  没有打开读

  没有穿宽大的袍子接不住里面的花瓣

  只是看看这名字挺清凉

  夏日炎炎,有雪纷纷落下覆盖众生

  别济南

  济南走了,惊鸿一瞥

  大明湖水在燕山眼睛里游走

  我站在原地,清点她的烈酒,马匹,刀剑,媚眼和胭脂

  这个秋天是个绣着古典花纹的锦囊

  袋子里只有茂密北风

  剩下一片清白之年

  传奇

  北方和秋天相对而坐

  这是枭雄与剑客的对弈

  阳光刺穿风声落在纸上,百炼钢成绕指柔

  一支枯莲蓬安静如灰

  多年前的秋天在终南山脚折下,带她穿越秦岭和华北平原

  败落鲜艳永恒

  此时是无数生命的生日,无数生命的祭日

  闭着眼睛在榻上午睡

  如果能梦到一个数睫毛的人

  那他一定是我今生的传奇

  昨日书

  翻到二十年前收到的一些信

  不同的信封,信纸,邮票,来自每个曾经熟悉的名字

  圆珠笔迹已经晕染开

  恍惚隔夜的蓝色绣花

  那时杯子放在旧木桌上,乱书从不整理堆在桌斗里

  喜欢喝汽水,或者只喝白水,从不喝茶

  买各地民居邮票,有福建土楼,有徽州黑瓦白墙

  记起不知谁写的句子

  “我只想草青人远,一流冷涧”

  倒春寒

  大风喝烈酒

  温暖和寒冷凹凸镶嵌,一边剥离又一边刺穿

  如同我的半生

  春天,这个只有影子的寡人站在山顶,独孤求败

  芷妍:居河北唐山。诗歌见于《诗刊》《中国诗歌》《诗潮》《飞天》等。2015年诗人文摘年度诗人。参加《诗潮》首届新青年诗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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