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析《三体》中程心的“圣母之爱”背后的伦理逻辑

栏目:小说资讯  时间:2023-08-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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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三体3》中程心这一角色的定位,网上的评价早已是汗牛充栋,然而说到其品格究或如何,则莫衷一是。以剧中主人公一次次的“好心办坏事”而评判,世人谓之“程圣母”不是没有缘由的;但以大刘所表述的主线逻辑来说,则程心的所有言行及选择,都有其前后“一以贯之”的脉络体系支撑——换言之,人类立身出处、伦理道德的铁律,的支撑。那么,为何故事的大结局如此令人窒息呢?

  刘慈欣在答《南方周末》访谈时曾指出,他的目的是要表达这样一个主题,即我们现行的习以为常的主流价值观、道德观,放在那样一个极端环境下,是否仍能成立?科幻本身的魅力即在于,它能够做出这样一个设定,让现实中正义、美好的东西,可能变得邪恶与丑陋——反之亦然。那么,当我们每一个人换位思考,将自己置身于不可抗拒的、沧海桑田的构造运动中时,能否就一定做出合情合理的、睿智的、权衡于最佳“义利之辨”的选择?

  大部分人都不能,因为眼界和格局。

  上溯五千年,东、西方社会先后建立起各具特色的人类文明,其间有一点成为各地域、各民族所共有的特征——仁爱。无论是孔子的仁、墨子的义、亦或是犹太伊斯兰基督教所普遍宣示的“博爱”, 都不约而同地将“良善”、“公平”、“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等理念奉为圭臬教民化讼,并行而不悖。

  儒家以“仁者爱人”、“恭宽信敏惠”、“爱其身以及其亲”为总纲,墨家以“兼爱”、“尚义”、“非攻”为根本,搭建了东方文明的伦理大厦基石;其后西汉董仲舒的“天人感应说”、北宋张载的“横渠四句”、中明王守仁的“天泉证道”等理学延展均深入民心,其精义已推广到地球遥远的亚太边缘。

  《圣经》故事中,博爱之缘起乃是神自亚当以至亚伯拉罕、至耶稣的专有赋予,“肋骨”的隐喻透射了女性之爱的本质……“你只做他骨中的骨,肉中的肉”即可臻于完美。然而,夏娃终未能抵御撒旦的诱惑而偷吃了禁果,由此引发了后世子孙的原罪堕落。虽然作为人,作为“形体皆类于神的造物”,明辨善恶乃是最基础的要求,但若在缺乏足够认知的情况下强要高推圣境,恰如夏娃一般,亦如弗兰西斯.培根所论,过度泛滥的爱会导致自我陶醉式的毁灭……也即我们常说的“妇人之仁”。 简单说,就是先说服自己再感动别人,而完全无视其间的成败利钝。

  孔子曾曰:“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结果遭致了近世女权主义者铺天盖地的攻击。但夫子的本意是,近而无分寸将生惰慢是以不逊,远则节苦难贞易失其度所以生怨——非独女子如此,这天下的大多数男子也都被如此划入了“小人”之列。非有坚贞之信念、广博之学识、淳厚之阅历、冷血之理性以致其在任何严峻挑战下足以明辨是非者,难称大人君子。说句题外话,《三体》的硬核科幻魅力,及书中制造的各个“大写的男主角”,并不只是一味吸引冷静的“理工男”为拥趸,而是泛性别的。就我个人的阅历观察,越是感性的小女人,越是会欣赏章北海、维德这种“硬汉”式男人。这无关理性或逻辑,而只在乎基因与本能——基因决定了女人对上述“大人君子”的天然依附。

  或许大刘未必有意,但他将“程心”设定为华夏血统的原初动机,就包含了她必将承负其祖先——即华夏五千年文明之重轭,这一因果。我们来看看《三体》原文中的剖析:

  程心和关一帆把目光从回归运动声明上移开,相互对视着。从对方的眼睛里,他们看到了大宇宙黑暗的前景。在永远的膨胀中,所有的星系将相互远离,一直退到各自的视线之外。到那时,从宇宙间的任何一点望去,所有的方向都是一片黑暗。恒星将相继熄灭,实体物质解体为稀薄的星云,寒冷和黑暗将统治一切,宇宙会变成一座空旷的坟墓,所有的文明和所有的记忆都将被永远埋葬在这座无边无际的坟墓中……死去。

  为了避免这个未来,只有把不同文明制造的大量小宇宙中的物质归还给大宇宙,但如果这样做,小宇宙将无法生存。小宇宙中的人也只能回归大宇宙,这就是回归运动。

  两人的目光已经交流了一切,并且做出了最后的决定,但程心还是说出了她想说的话:“我想回去,但如果你想留在这里,我也跟你留下。”她对关一帆说。

  关一帆缓缓摇摇头,“我是研究直径一百六十亿光年的大宇宙的,不想在这个只有一千米宽的宇宙里度过一生。我们回去吧。”

  “我不建议你们这么做。”智子说,“我们无法精确测定大宇宙中时间的流逝速度,但可以肯定,距你们从蓝星进入这里到现在,大宇宙至少过去了上百亿年。蓝星早就没有了,云天明送给你的那个太阳也早就熄灭了,我们现在根本不知道大宇宙是什么样的环境,甚至不知道那个宇宙还是不是三维的。”

  “小宇宙的门不是能够以光速移动吗,能不能找到一个可以生存的环境?”关一帆问。

  “如果你们坚持,我就找找看吧。不过,我还是觉得留在这里是最好的选择。留在小宇宙中有两种可能的未来:如果回归运动成功了,大宇宙坍缩为奇点并发生新的创世大爆炸,你们就可以到新宇宙去;如果回归运动失败了,大宇宙死了,你们还可以在这里度过一生,这个小宇宙也不错的。”

  “如果所有小宇宙中的人都这么想,那大宇宙肯定死了。”程心说。

  智子无言地看着程心,对于她的思维速度而言,这段时间可能有几个世纪那么长。很难想象软件算法能够产生这样复杂的目光和表情,显然,智子的A.I.软件把与程心相识以来的所有记忆数据都检索出来了。这数据有近两千万年的跨度,这所有的记忆都凝结在她的目光中,悲哀、敬佩、惊奇、责备、惋惜……种种复杂的感情混杂在一起。

  “你还是在为责任活着。”智子对程心说。

  对于关一帆,他存在的意义在于观测研究百六十亿光年的大宇宙,他若不回归则如行尸走肉,所以无可厚非。而程心则始终是为了她的“责任”——首先是对男人的责任,其次才是对“大宇宙”的责任。尽管程心一直只是个小女人,而“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滥觞却贯穿了她的整个一生,这是不折不扣的人伦悲剧……如昆德拉所言:“生命中有不能承负之轻”。

  人类的大历史中,不只一次地发生先进文明被落后蛮族摧毁的事件,其关键就在于文明的衍生物“爱与道德”被无限度孶生。文明会建立起更有利于发展的规则,但绝不能破坏生存与拓展的底线。丘吉尔在二战中容忍了托布鲁克港三万英军的被俘,是因为近代国际公约的“制衡”体系使他们有希望作为战斗力量被再次投放,但他仍然愤怒地在回忆录中宣泄并写下了“不战而败,是莫大的耻辱”这一定论。俗语言慈母多败儿,因为她们习惯于将感性凌驾于理性之上,就已知体例的分布概率而言,其效应于个体、于整体皆然。

  各族数万年的浴血拼杀催生了近代文明“民主、自由、平等”的基本伦理规则,但在温情背后支撑的,是生存条件的极大改良。试想在茹毛饮血、你死才能我活的匮乏年代,上述理念如何能有生存的土壤?所以管子说:“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一切都是建立在生存为第一优先的前提下。文明四处播撒自己的种子,只要能够做到“薪尽而火传”,暂时的牺牲未尝不可;但如果存亡续绝于濒危关头,则上述前提自然无条件成立。这也是太史公言:“死有重于泰山……”然而他自己却能隐忍偷生的缘由。因为倘非如此,华夏民族将与那部传承千年、文以载道的“无韵之离骚”失之交臂,文明和历史确如黑格尔所言“在血泊中行进着”。同理,《三体》中章北海、罗辑、维德等人在各自面临死境危局时的选择,亦是在高度理性思辨下权衡的产物。既然生存为第一优先,所以“极权和回归兽性,只需五分钟时间。”

  一般来说,只有在生存物资富余的情况下,才会催生更高级的需要,从而间接使生物自身得到“解放”。而向更高级跃迁的生物解放又会反作用于生存的紧迫,从而构成“生命不息,进取不止”的基本生存法则。在这种情况下,文明的存续、生存的良莠与否,往往取决于自我认知的准确定位——可以弱小,可以无知,但决不能心生惰慢。因为弱小可以依附,无知使人谨慎,而“惰怠徒生安乐,傲慢失其怙恃”,害莫大焉。

  举个例子,当我们有了些余粮后,就愿意养些小猫小狗,并善待它们。但严格说来,这只是一种恩赐,而不是爱。这与美洲白人“恩赐”印第安人保留地,或古罗马贵族“恩赐”角斗士们“自由”一般性质。在平和安泰的日子里,我们与所豢养的奴隶宠物相爱相生,甚或相濡以沫……但当危机到来时,正确的做法从来都是,舍卒保车,舍猫狗而救自身。而在现实中,大多数情况下,大多数人都不能准确权衡判定,更罔谈做到。

  《易经.系辞》中有如此一段:“困于石,据于蒺藜,入于其宫,不见其妻。其象曰,非所困而困焉,名必辱,非所据而居焉,身必危。既困且辱,死期将至,妻岂可得见耶?”所以,智小而谋大,力小而任重,一向都是我们由傲慢自满而引发灾眚的根源。

  再举一例——

  如果,内维尔.张伯伦生在国际局势相对平稳的19世纪,他的诗礼传家的个人魅力也许将使他得到丝毫不逊于迪斯雷里、葛拉德斯通等英帝国名相的成就;如果,公元1234年的徽宗赵佶不是大宋皇帝,他也许会以盛名列于中国最杰出的艺术家殿堂,而坦然无愧;如果,《三体》故事中的程心定位于,只是做个称职的学者而不去竞选执剑人,她所传承的温良恭俭的气质也许会泽及室家,而终始无悔。如果……但一切如果的合理结局,其实都界定于准确的自知之明——超出界限,万劫不复。

  《时间之外的往事》《节选)责任的阶梯

  我的一生,就是在攀登一道责任的阶梯。小时候,我的责任是好好学习,做一个好孩子,不要让爸爸妈妈失望。以后在中学和大学,我的责任仍然是努力学习,使自己成为一个有能力的优秀的人,不要让社会失望。从读博士开始,我的责任变得具体了。我要为运载火箭的进步做出自己的贡献,要制造出推力更大、更可靠的火箭,把很少的人和物资送到地球轨道上。

  后来进入PIA,我的责任变成把一个探测器送到一光年以外的太空中,与入侵的三体舰队相会。这个距离,是我以前参与研制的运载火箭飞行距离的百亿倍。

  然后,我得到了一颗星星。在新纪元,它给我带来了以前难以想象的责任,我成为黑暗森林威慑的执剑人。现在看来,说那时自己掌握着人类的命运有些言过其实,但我确实掌握着两个文明历史的走向。

  后来,责任变得复杂起来,我想让人类插上光速飞行的翅膀,却又不得不做相反的事:制止由此引发的战争。

  我不知道那些灾难和太阳系最后的毁灭与我有多大关系,这是永远无法证实的,但肯定与我有关系,与我的责任有关系。

  现在,我将登上责任的顶峰,要为宇宙的命运负责了。当然,要为此负责的不止我们两个人,但这责任有我们的一份。这样的责任,在以前是绝对无法想象的。

  我要对相信上帝存在的人们说,我不是它选定的;我也要对唯物主义者们说,我不是创造历史的人。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不幸的是没能走过一个普通人的生活道路,我的经历其实是一个文明的历程。

  现在我们知道,每个文明的历程都是这样:从一个狭小的摇篮世界中觉醒,蹒跚地走出去,飞起来,越飞越快,越飞越远,最后与宇宙的命运融为一体。

  对于智慧文明来说,它们最后总会变得和自己的思想一样大。

  走过一个文明的旅程,创造历史让它变得“和自己的思想一样大”,并非“坐而论道”旁观别人奋斗所能达成,且是一件浩渺而艰辛的不归之路。如歌德所言:“人必须每天去争取生活与自由,才配有自由与生活的享受”……幼稚不是罪,幼稚而无自知、幼稚而刚愎自用才是罪。所以,书中程心到处流溢的圣母情怀,严格说来,其实也并非基督教所宣称的“爱一切兄弟姊妹,以至牺牲”的泛爱之爱。因为使徒保罗早就明示了:“倘因你的任何作为(包括爱)而使众兄弟姊妹跌倒,你将因他们的跌倒陷在罪里。”然而,大刘却冷血地让程心背负着如此巨大、沉重的良心的包袱走到了历史(宇宙)的尽头。

  太史公言:“余读离骚、天问、招魂、哀郢,悲其志。适长沙,观屈原所自沉渊,未尝不垂涕,想见其为人。及见贾生吊之,又怪屈原以彼其材,游诸侯,何国不容,而自令若是。读服鸟赋,同死生,轻去就,又爽然自失矣”。

  所以在这里,我也无能判断,究竟是程心的小妇人格局和天真的傲慢,判定了她的原罪,抑或是“死生亦大”的执着与“知其不可而为之”的纯粹,促成了她的福运——就人类文明繁衍的终极使命来说,“爱”是厚德载物,“爱”是自强不息;然而,就《三体3》我们已知的全部剧情推演来说,“爱”或是他人之地狱,或是……死神之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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