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平凹用1个“换老婆”的故事, 将乡村的人性和挣扎写得淋漓尽致

栏目:小说资讯  时间:2023-08-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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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本《废都》让贾平凹名声大噪的同时,也给这个名字贴上了特殊的色彩。如果你摒弃“成见”,去了解他的其它作品,会惊讶于他朴拙深远的叙事张力。

  80年代发轫而起的寻根文学,促使许多包括贾平凹在内的作家,都致力于向民族传统、乡村文化扎根,溯源本土地域中极具生命表现力的东西,也剥离出政治,由时代的功利性逐步过渡到文学创造本身。

  贾平凹出生于陕西南部的农村,父亲是教师,母亲是农民。所以他的作品里充斥着乡村知识分子与农民的形象,反映出西北农村的人情世故。

  诚推贾平凹的“商州系列”,为了呈现偏僻乡村人们的生存质感与精神世界,他只身一人去商州山地,在真实的体验中,催生一批优秀的文学作品。他是一个饱含情感的农村叙事的叙述者,写透了传统农业经济和伦理文化胶着之下,乡民们思想形态的冲突与觉醒。

  《鸡窝洼的人家》,是贾平凹“商州系列”里一篇上乘的中篇。故事背景设定在80年代初、农村实行包产到户不久,新的思想与顽固的传统互为对峙,贾平凹通过深山腹地、两对年轻夫妇离婚又重组的故事,以微见著,立意深远,体现了农村个体经济的兴起对于这个保守山村的冲击与蜕变,不动声色中谱写了一曲时代的赞歌。

  禾禾退伍后,通过同村好友回回保媒,做了秋绒家的上门女婿。禾禾见过世面,不甘心伺弄土地一辈子,想方设法做生意,他打过烙饼、压过面条,赔钱折本,更没心思好好种地,儿子牛牛出生后,家境更是每况愈下,他计划把家里的牛卖了养柞蚕,秋绒见不得父亲积余下的财物被禾禾倒腾空,两个人一场打闹后离了婚。

  回回收留了禾禾。回回媳妇烟峰,是个泼辣爽朗的性子,两口子勤劳肯干,是鸡窝洼头一号殷实人家。可婚后几年,总不见烟峰肚子有动静,不能生育成了烟峰与回回心头的一根刺。

  烟峰欣赏禾禾敢闯敢干,在洼里所有人都看禾禾笑话时,烟峰是唯一真心鼓励他的人。禾禾雪天炸狐狸,她盼着禾禾有收获,禾禾做豆腐,她就在夜里帮着磨豆子,禾禾养柞蚕,她把自己的80块私房钱借了他。

  回回是顶老实的庄稼人,他认为禾禾“不踏实”才毁了这桩婚姻,出于对秋绒的愧疚,他三不五时地帮秋绒整猪圈、做农活,秋绒有气管炎,加上牛牛总是生病,家里乱成一锅粥,幸亏地里有回回照应,她感叹:要是禾禾能像回回这样本份能干就好了!

  禾禾不肯吃苦吗?他其实像回回一样任劳任怨,为了多挣钱,他熬了多少黑夜,压榨自己的生活质量,一次次失败,一次次咬着牙又爬起来。他对烟峰说:

  “山里的东西这么多,都不利用,就那么些地,能出多少油水?这不能怪我命不好,只怪我起点太低。”

  禾禾清醒地知道限制自己成功的,是出生这个天花板,山坳里闭塞落后,信息阻滞,他在自己有限的世面里锲而不舍地创业,这种眼界和野心,很难被闭锁多年的乡村世界所理解。

  烟峰心思活络,她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镇上。商店里漂漂亮亮站着的女营业员,成为她模糊的梦想中最体面的人生。天性里对于美好生活的向往,使她不甘于整天守着灶台石磨,回回说有得吃这就很幸福,烟峰却忍不住在心里质疑:“人就图有个粮吃吗?”

  麦绒与回回,代表的是传统农耕文化的承袭者,他们对于未来的的规划就是把地种好,牲口养好,有粮食有余钱安生过日子。所以他们看不断创业的禾禾就是不务正业,麦绒更是恨到不给禾禾看儿子。

  禾禾是市场经济向农村渗透后,第一批嗅到时代红利的人,这条求索的路注定他的孤独,成与败决定了他能否立足于乡村。

  烟峰对禾禾的支持,并非是她个人眼界的觉醒,而是禾禾敢于冲破旧观念的勇气,承载她内心朦胧的、想挣脱现实生活的一部分。她靠着对时代氛围的天然敏感,在禾禾连续创业的坚持中,看到她身为农村妇女可以触摸到更先进的现代生活的希望。如果烟峰有机会走出大山,可以说,她与禾禾才是在人生追求上相近的一类人。

  禾禾与麦绒,回回与烟峰,他们的婚姻就像被上帝摆错的棋子,在新形势下各自观念的对立与差异,造成了他们婚姻里难以相融的矛盾。

  多数情况下,婚姻是很难定义夫妻单方的好与坏的,从各自的立场出发,对方都是错误的。就像小农思想的麦绒,她觉得禾禾把好不容易存的钱都折腾没了,就是“祸害”,毁了自己的人生。但从禾禾的角度来说,他的能力决定自己能争取更好的生活,是个有理想、有规划的青年,本质上是将小家庭经营得更好。

  贾平凹以戏剧化的手法,让这两对夫妻离婚再重组,各自称心如意。小说毕竟是理想化的生活,现实中很多人就在这种不可调和的分歧中争吵一生。婚姻里,通常没有绝对性的对错,只有合适与否,决定婚姻融洽的关键,就是价值观念的对等。

  费孝通在《乡土中国》里写道:“乡土社会是靠经验的,他们不必计划,因为时间过程中,自然替他们选择出一个足以依赖的传统的生活方案。各人依着欲望去活动就得了。”

  地理位置上的封闭,使鸡窝洼成为一个人情自治的小社会。外界的信息和事物难以进得来,这里的村民倚靠着历代前人的生活经验经营自己的日月,日出而做,日落而息,勤劳持家就是最好的生活状态。

  回回是这个乡村世界里,为人所赞誉和推崇的榜样。天不亮就出去拾粪,地松得找不出一块土坷垃,圈里的猪肥得几指的膘,满仓的粮食就是富裕的象征。秋绒是最本分不过的农村妇女,她对回回的欣赏,代表着农村传统的择偶观,在有限的天地里,回回才是现代社会中的“优质男”。

  分田到户,使得每家每户都能满足吃饱穿暖这样极低却又“理想”的生存需求,随之而来的就是巨大的精神空虚。村民们不能理解像禾禾这样有人生追求与奋斗目标的人,用闲言碎语将他推至鸡窝洼的舆论中心,谁都有资格唾他没出息、不学好,把好好的家折腾得不成光景。

  对禾禾每次创业,村民们都抱着看笑话的心态,每一次创业的失败,又准确地印证他们的预估。禾禾这种创业的困境和挣扎,象征着时代的新形势向保守的乡村推进的艰难,但这样的推进又是势不可挡的,乡村世界必然要接纳这份震荡和苏醒。

  比较有意思的是,纵然是禾禾与烟峰这样行事磊落、思想进步的人,也难以跳脱出乡村环境的囿限。村民的流言蜚语左右了两对夫妻的婚姻,闲话禾禾瞎折腾,让麦绒与禾禾离了婚。又说烟峰总帮禾禾,是有心给回回难堪,让烟峰与回回的感情有了初始的裂痕,再到烟峰跟着禾禾去县城见世面,流言直接定性成两个人一起私奔。

  出于男性本能的自尊和自证,灰灰单方面决定“不要”烟峰,向秋绒诉苦他“被害者”的身份,两个同病相怜的人在这一瞬间找到共鸣并走到一起。烟峰归来时,不仅要面对婚姻的破裂,还要承受村民莫须有的鄙夷。

  回回与麦绒、禾禾与烟峰,他们的精神追求就像两条不相交的平行线,一对目光短浅地定在安稳“过日子”上,一对向往更美好的新生活,在禾禾带领烟峰见证城里的机遇与经济面貌时,回回与麦绒关注的是这两人“不要脸面”,伤害他们,眼界与格局,决定了他们之间差异的鸿沟。

  《冰与火之歌》里有一句经典“言语就像风”,在乡村世界这些流言的传播之快与影响之广,足以撼动个体的人生。贫瘠的精神世界是滋生流言的温床,打破乡间文化这份固执的狭促,必须要用现实将传统的偏见连根拔起。

  禾禾经历一次养蚕的失败,去城里学习经验后终于获得成功。因为麦绒与回回结婚的巨大打击,禾禾愤而远走,他将桑林委托给烟峰照料,跟着老同学的装修队见识了更大的世面,在时间的积淀中厘清了自己的情感,买回了村里第一台拖拉机风光归来。

  在生育观念很重的乡村,烟峰一直为自己不能生育而自卑,回回也一再去求送子娘娘,称是“替烟峰赎罪”。回回之所以迅速再婚麦绒,很大程度上是看中麦绒“能生养”。烟峰与禾禾结婚后,不久就有了身孕,人们这才惊觉,原来在生儿育女上,男性也占据很大责任。

  陈腐的观念在禾禾与烟锋的成功中不断被刷新,禾禾用拖拉机帮村民犁地,通了电,买回了一台磨面机和一台小型电动机。传统的手工农业又一次被现代化刷新了认识。从前笑话过禾禾的人,终于意识到好日子是要“折腾”出来的,禾禾的富裕就像投入水面的一颗巨石,在缺乏活力的乡村世界荡起不尽的涟漪。

  最后,连最传统的回回与麦绒,都做起了挂面的副业。禾禾免费帮回回家里磨了面粉,而回回也后知后觉地明白,自己的狭隘与固执,他默默地套起牛去代耕了禾禾家的二亩红薯地,传统的乡村经济与时代的商品经济,完成了各自价值观念的和解与融合。

  《鸡窝洼的人家》虽脱胎于一个近似乡野秘闻的故事,却打破格局不落窠臼,将目光落定于改革新形势下乡村生活的变迁,这个过程不是一蹴而就的,必然要经过从传统到接纳的嬗变。而这个过程中,乡村世界精神面貌的演变和人们对生活质感的逐步觉醒,更具有深刻的社会意义。

  学者南帆对“文学与乡村”有一段独到的见解:“对于作家来说,地理学、经济学或者社会学意义上的乡村必须转换为某种文化结构、某种社会关系,继而转换为一套生活经验,这时,文学的乡村才可能诞生。文学关注的是这个文化空间如何决定人们的命运、性格以及体验生命的特征。”

  再宏大的叙事背景,小说最后终归是在写人。贾平凹说中国新时期的文学,从头到尾,他都是亲身参与的。而他的文学与乡村一直密不可分,西北是他的文学之根,他是以一个参与者的经验去凝视乡土生活本身,在属于他的商州地界上,将叙事交给那样一群最贴近土地的人。

  好的文学作品之所以能打动读者,正是在作者这份实挚的情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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