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以「我入东宫那年」为开头写一个故事?

栏目:小说资讯  时间:2023-08-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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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入东宫那年, 梨花开得正好。

  临行前母亲没能出来送我,她的幺女本不该进那深宫大院,母亲怨自己没能护女儿自由,早在三天前就哭倒在塌上。

  我在六岁前也是懵懂天真的,我是父母最小的女儿,上面有三个哥哥。出生时父亲等在产房外面,等到婴孩啼哭时一朵梨花正好落在他肩头,父亲虚拢着花进来时,连着我那三个巴望了好久的哥哥一同挤在母亲塌前,母亲笑着看父亲伸出的掌心和把女儿围了一圈的父子,问我像不像花蕊,父亲哥哥和她就像梨花的五片花瓣一样裹着我。

  于是我取单字蕊,带着父母和哥哥们的无限爱意,成了江南林家的独女。

  江南林家,到我这代也才三代。外祖父是当今圣上的老师,前任太傅,功成后便身退,带着家眷南下,定居淮都。外祖父在仕时竭尽心力教导诸皇子,后院只有祖母和一个娶妻前的长房丫头。子嗣也只我娘和同胞舅舅。我爹是个布衣,偏生被林家晚年才得的娘亲看上,硬是推掉外祖父安排的姻缘,要嫁给我爹。外祖父一开始震怒,要把我爹绑回林家来看看是什么样的人物,结果一绑就绑成了女婿,因父亲孤身一人,林家顺理招赘了他。

  淮都皆传,林家女婿,天赋之才,未到三十便任太守,治水灾,恳荒田,开仓减税,淮都三年内粮产翻倍,赋税不减反增。

  没人意外皇上南巡时点林家接驾,先太傅和淮都太守都在此府,这份风光没有第二家敢争。

  皇上来时我还在和双胞胎哥哥争风筝,家里下人匆忙来找寻公子小姐时,我手一抖,线被我手腕的银镯隔断,风筝就那么斜斜得落下来了。

  那天晚上,外祖父书房的火烛亮了一夜。母亲说,皇上那晚行了当初拜师外祖的礼,请外祖准许父亲入京,佐东宫。

  “可臣听闻,东宫自皇后薨后,不得圣意。臣晚年得女,金贵得紧,若是不清不楚送去京城,老臣恐违圣命。”

  彼时皇帝不过四十,捻着案几上的兰草时竟像祖父般年纪,

  “我若多偏向他一点,还能保他到如今还能为他求辅臣之时吗”

  太子齐珏的母亲是普通书香人家出身,皇上还是皇子时本不受宠,嫁娶不得重视就也没太过问门第,先太子齐鉴薨,皇帝突然成了皇帝,因是名正言顺的妻位,哪怕再无势力先后也被抬做皇后,可深宫向来无情。皇后本是纯善之人,根本无法承受带着各势力送进宫的妃嫔的手段。齐珏是入宫前生的,皇后在宫中生第二个孩子时,便没守住和皇帝暮雪白头的约定。

  那晚天亮时母亲进我房门上塌将我轻轻搂住,我因记挂着阿六告诉我书房点了一夜的灯,一直睡得浅。模糊中觉得里衣滴了水,还听到父亲沉重的叹息,我以为梦到父亲最近又劳累了,翻身时还在琢磨明天跟哥哥去捕蛐蛐儿回来逗父亲开心,哪知江南的风景留不住我,皇上起驾回宫不足半月,召林渠入京的圣旨就下来了,祖母搂着我哭到城门,我当时还笑祖母不如小孩洒脱,出个远门而已,没多久就回来了。

  祖母憋着泪笑,母亲挤着笑哭。但两个美人都不太好看,虽然大人的表情实在滑稽,但我也不愿看到她们掉眼泪。

  母亲把我向外祖外祖母推了推,让我磕两个头。我起来的时候外祖父蹲下来,捏捏我的脸,摸摸我的头,从怀里掏出一个竹雕的风筝模型。

  “此去,蕊儿要好好听话。”

  我的童真和蛐蛐儿一起留在淮都,入京后母亲再也没拦过我见腌臜事儿,而且除了在江南就已经在念的四书外,连通志通典也一并让我开始读了。直到太子妃的圣旨下来,母亲说,终究是护不了你的,与其保护你的纯真,不如提前告诉你可能会发生的事,保住你的命。所以我十五时,该知道的没有十分也有八分。

  我一开始就是要做太子妃的,皇帝九年前就召父亲入宫,即使父亲在京城无根基,但大才,三年后拜相,凡是忠良的文武百官皆以他为首,再六年经营后,大哥和在淮都的表哥联手把林家布推到京城,封了两位哥哥作皇商,二哥和三哥自娘胎里就一起,我十岁时两个只比我大五岁的哥哥去了边防,未靠父亲半分如今做到少将军,林家风头无两都。说树大招风,可是林家的荣宠是皇帝一手给的。京城上下都在谈论皇上扶林家是何用意,连着我的婚事成了茶余饭后最大的谈资。几年来全京城的媒婆不知道踏破了多少次林家的门槛,谁知道京城最大的树栽到了最不受宠的东宫,满城哗然,伴随而至的,是京城山雨欲来的暗涌。

  大婚之日,齐珏掀我盖头时没有一点喜悦。

  “果真丞相之女,才十五就如此淡定”

  我虽早被告知了太子的一切喜好性格,但那毕竟都是听说,此次是我两人第一次私下相处,所以一时还未反应出他这般语气的原因,只得规矩道,“林家佐太子,自是不能送个笨女儿进来。”

  “你可知缘何是我”

  我以为他会问我皇帝缘何选他。

  那夜在外祖房里的只有父亲皇帝和外祖三人。我虽知道皇帝欲扶东宫,却也不知道其中缘由。

  我看向他眼,齐珏生得好,不在皇家一定是个惹桃花债的风流公子,眉眼极像皇帝,脸型虽凛厉但没有攻击性,那一点柔和大概是随了先皇后。

  我说,“阿蕊不知。但太子应当信皇上”

  齐珏拂了衣摆坐下,“既是夫妻,我便不瞒你事。我母亲身子弱,怀我妹妹时,晋王的女儿芝妃代理掌宫,美名其约给皇后补身子,但是偏生母亲这胎是受不住送进来的补品的,太医院的人察觉过,私下面见皇上说我母亲脉象太盛,皇上知道了让人停了补品,芝妃却在母亲的安胎药里掺大补的药。”

  他看向我,

  “我知这几年他故意冷落我是为了护我,他是被推上皇位的,之前本无意于龙椅自是没有结派,以致登基时除了一些老臣没有任何势力,后宫被各氏各族塞了不同的人,母亲之事也非他所能护。母亲薨后外界皆传皇帝对太子兄妹骨肉之情止于先皇后,各家才暂时未动我们俩,明面上也不允许我拉拢任何家族,把我和妹妹放养在东宫,外人看着我是废定了,哪知他自登基后就开始为我筹谋。”

  他好像很不喜欢称自己为本宫,连先后也唤作母亲。

  “我不会负父皇所望,不会负母亲先灵。我与你和林家共生同体。”

  我捻了捻娘亲自绣在吉服上的云纹,他把这些事都告诉我,左不过是想跟我摊眀了我们是利益夫妻,那正好是我所想,齐珏虽好,肩上担的太多,心里大抵是不会有我的位置了。至于我,早在六岁那晚母亲的泪滴在我身上时,就注定了我为齐国的命运。

  我不会爱他的,一是清楚彼此的责任,二是不爱初见的丈夫。

  那晚上他睡塌我睡床,红烛燃尽时我还没有睡着,想着睡前齐珏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那是那晚我第一次在他眼中看到情绪,星目里是翻滚的浓墨,他说,“谢过你们一家”。

  梆子敲三响时我听到齐珏翻身,接着是一声好长的叹息。

  (二)

  耿子珉一屁股坐在我榻上时猛灌了好几口茶水,我头都没抬得又递去一盅茶,就听见这小妮子骂骂咧咧地说,“我说齐珏也太难搞了,连进个东宫都要通报,想当年我翻你家墙不是眨眼的事”。

  “你也知道这是东宫?”

  她翻了个白眼,良久又叹了口气,“林伯伯和林姑母也真是舍得,这深宫大院的”

  我翻了翻盖子,“这有什么好多说的,你一开始不也知道嘛”

  我与耿子珉初见还是父亲刚入朝的时候,彼时安国公之子耿继看不惯他,长得白白净净是布衣是招婿还是破格升调,他父亲安国公耿部戍守边疆一生,快六十了才回京养老,封国公,赐安字,享世代荫封。耿继一直跟着父亲在边疆历练,回京时也三十好几了。第一天下朝就来我家,说是拜访,那气势汹汹的摆明了是要找茬。不过看来父亲当真是有一顿谈话造一个佳话的本事,当初外祖是这样如今耿伯父也是这样。耿伯父那天当即就给府上传话,让耿伯母带着三个孩子来林府吃晚宴。那时我与耿子珉初见,说来也怪,一个是在江南浸润了六年来的,一个是在塞外混玩了六年来的,竟奇妙得投机,这九年来她眼看我一步步老成,除了家人和阿六我也只在她面前才毫无保留,即使她早就知道我的命运,面上却比我还执拗。

  我看她又要开始哀叹了,忙把话题扯到一边,“听说二哥三哥他们这几天要回来了,你知道了吧。”

  果真,刚刚还要抽鞭子的人立马一股小女儿娇态,左顾右盼后地凑到我耳边说,

  “阿蕊,我近日在学胡舞”。

  我拧着眉,“胡舞?”

  她一脸我泄露了什么秘密的急迫样子,忙来捂我的嘴,“你小声一点啦”。她看看周围,放下手扭着衣裙,“他说他在边疆待久了,喜欢身段好眼睛大的胡女,我虽然眼睛不大,就想着在其他方面弥补一下。”

  我面上未动,耿子珉对我二哥的心意我是知道的,我也愿意撮合他俩,只不过我二哥一直未表态,我才迟迟不愿采取什么实际行动,最多只是在嘴上打打趣,但是我二哥的性格我很清楚,他断不会有什么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便与之同化的德行,他只会自己是什么样就把别人变成什么样,所以说他在边疆待久了喜欢胡人,我可是半点不会信的。我喝茶的间隙瞥了瞥满脸欢喜的耿子珉,想着这次趁二哥回来一定要问清楚了,哪怕耿子珉心痛,也断不可再让她心存幻想了。

  晚上齐珏过来用膳,我原是今天和耿子珉一时兴起想下厨房做做点心,没想到半途耿子珉又念起了她的胡舞临时跑回了家,我看着都准备好的原材料,于是就着未消的兴致忙活了一通。小厨房的厨子全程在旁边守着,等我端出了成品后纠结着开口,“我想娘娘做的,味道一定是好的。”

  我看着这方不方,圆不圆的糕点,点头道,“我觉得也是。”

  所以齐珏踏进门便看到我一脸期冀的看着厨房师傅,师傅手里那块糕要送不送,抖得粉都掉了好几层,边抖边说使不得,看见齐珏好像是看见了救星似的,行了礼就要退。

  齐珏叫住他,“回来”,然后饶有兴趣地回头看我,“看样子是太子妃请师傅吃,若是师傅再推脱,那才是辜负了她的心意”

  我行礼后又捻了一块糕往嘴里送,诚恳地补充道,“我尝过了,真的不难吃。师傅就是教徒弟,也没有不品尝就出结果的道理吧。”

  那师傅看看齐珏,见没有能退的余地,便作了揖接过糕往嘴里送,刚刚还苦着的脸骤时有了些破裂,再嚼两口眼中竟然有一丝惊喜,他朝我拜了拜,

  “娘娘蕙质兰心,这点心也有天禀之资,虽说卖相不算惊艳,但是这糕倒是甜而不腻,清新爽口,别有一番风味。”

  我好气又好笑的看着他,让他起来,“师傅,若是不想吃我可不敢强求你,可若是太拘泥于礼节,那才让我伤心呢”

  阿六看看齐珏,小声提醒我,“小姐,要称本宫”

  等师傅告退后,我才发现齐珏已经动手了,他难得笑道,“想不到今天没用晚膳,倒赶上了太子妃亲自做的糕点。”

  我让伺候的侍女赶紧去送点饭菜来,坐在他面前不是很好意思地开口,“阿蕊这是第一次瞎做的,刚刚师傅可能抬举我,太子若是觉得不好吃也不用照顾阿蕊面子。”

  他清了清口,带点正经回我,“是真的不错”

  我虽一贯被要求喜行不怒于色,但是这首出的技艺被认可,也难免不受用,在他身边竟也第一次小心翼翼地开起了玩笑,

  “那再试试这盘?”

  他愣了一下,笑着说好。我喜滋滋得看他的反应,他突然有些局促得呛了一口,我赶紧斟茶给他,刚刚还放松的心顷刻又提到嗓子眼,我心里苦笑着,看来还是做不到。

  齐珏倒是没看出什么,也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说着今天收获倒多,便跟我道别要走。我追着说晚膳还没用,他却头也不回的说已经饱了。阿六见他消失在寝殿,跺跺脚说不过是呛了一口,至于生气嘛。我轻轻喝住她,转身回了内室。

  (三)

  转眼便是新春宫宴,皇上有意为凯旋的两位哥哥洗尘,因此今年的宴会比往年的都要宏大,除了皇亲,许多贵族也被邀请在内,一时间皇宫张灯结彩,流光四溢。

  今年太子算是正式出现在朝廷视野,东宫的野心和陛下的偏爱也昭然若揭,因此早在宴会开始前两个时辰东宫众人便到场候着了,唯恐一步踏错给人做文章,自然也包括我和齐珏。

  齐珏在一旁待人接客,我就在座上扮演贤良淑德。来往间我看到陛下的长姐怀秦长公主和她的女儿归宁县主阮云软,招呼好身边的女眷落座后我便去迎。话说这怀秦长公主并非陛下胞姐,而是那位薨太子的。即使陛下无意疏远,怀秦长公主也自请避嫌,尤其是前几年与驸马和离后,更深居简出,今儿不知怎么来了宫宴,还带着阮云软。我舒展着笑意向她见礼,她也笑着回,“小蕊出落得这般大气,倒真真像个天生的太子妃”

  “长公主雍容之姿,夸臣妾大气莫不是折煞臣妾了”

  我扶着她落座,受了阮云软的礼后便起身告退。那边通传说林家到了,这不是我入宫后第一次见家人,但是却是九个月来第一次见两位哥哥,不由得加快了步子往阶下走,林之扬笑着打量我,

  “看小妹这样子,还以为原本就是在宫里长大的”

  “行了二哥,你何必拿这个打趣”林之束递给我一个匣子,示意我打开。

  我拿起来一看,是以九个用玉石为材料制成的互贯的圆环,精巧有余,很是新奇。

  二哥拂了一下袍子,洋洋得意得说,“就知道你会喜欢”

  “比不上宫中的东西,但想着你又什么都不缺,索性寻些小玩意儿给你解解闷,算是我俩的贺礼了。”

  我乐滋滋地收了,余光突然瞥到安国公夫人,意欲找林之扬说什么,齐珏身边的小厮突然来寻我,说宴会快开始了,太子唤我回去。

  我快速跟林之扬丢了一句宴席后来找我,便匆匆离去。

  林之束故作恹恹地跟林之扬说,“这怎么同样是分开了九个月还是跟你亲啊”

  林之扬虽对我的话一脸莫名其妙但还是不忘揶揄他孪生弟弟,“谁让你陪她抓蛐蛐的时候跑去问夫子问题。”

  “我那不也是问蛐蛐的问题吗”

  林之扬抓住一只筷子打在三哥又要斟酒的手上,“那不管,本质是不一样的”

  这些话我自然是没听到的,落座后我便忙着复盘刚刚见过哪些人,说过哪些话,是否都招待周全了,还有哪些人没有亲自去问候,等我都想好了,见齐珏又盯着我,他朝我碗里递了块糕点,不咸不淡地开口,“不用那么紧张的”

  我垂下眼眸答应着是,心下却想着永昌候的小姐刚刚定亲,待会儿要过去道声喜才是。

  酒过三巡,我记挂着耿子珉的事,席间一直留意着她和我二哥,耿子珉倒是不出意外的眼神绕着我二哥转,但是林之扬那有意无意往某个方向瞥的眼神是怎么回事,虽说这几眼已经相当克制,但落在我这有心观察的旁观者眼中反而显得突兀了,等捕捉到他下一次的分神,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顷刻间如梦初醒,在我们刚来京城到处拜访的时候,有一日去长公主府时,林之扬耐不住便悄悄溜出去,回来的时候跟我说在花园里碰到一个小妹妹,跟我和母亲一样好看,尤其是一双眼睛,哭起来的时候红红得好生漂亮。我当时只以为他又去逗哪个小丫鬟,还骂他没个正形小心又被母亲罚,现下才反应过来那除了阮云软还有谁。那天阮云软本来是要来前厅见客的,结果侍女后来来回说小姐突然身体不适不能来了,想必是我那二哥又开了什么玩笑,惹恼了阮云软。可我竟不知——

  “长姐,朕看云软及笄也有一年了,该寻个人家了”

  陛下到底是谨慎的,这话也就坐在上面的几位皇亲听见,我看到阮云软夹菜的手一顿,长公主微微欠身,得体地回道,“回陛下的话,已经在物色了”

  “那敢情好,赶明儿相中了,给朕说明朕来指婚。”

  那边皇上还在和久未见的长姐聊家常,我看阮云软放下筷子,显然已经没有了兴致。我借着酒劲上头,跟齐珏说想出去走走,待出席后便差阿六去叫林之扬在附近花园的亭中见。我到了之后便揉着太阳穴醒酒,刚坐下就听到林之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知道你要差阿六来找我早就候着了”他自顾地坐下,“说吧,找我什么事。”

  我定睛看他,他跟我三哥都是一副桃花相,不过这两兄弟大的是真风流,小的反而憨实,平白无故吃了长相的闷亏。我摇摇头,带了十二分的正经问他,

  “你喜欢阮云软?”

  (四)

  林之扬显然没料到我来这一出,上翘的嘴角挂在脸上,旋即又换了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你这妮子倒是眼尖”立马又吊儿郎当地凑过来,

  “我说,有这么明显?”

  我没好气得推他,“这倒不是,你克制的相当好,不过我有心探寻,你就明显了。”

  他一愣,

  “耿子珉?”

  “你不喜欢她就早点跟她说明了,耿伯伯明年袭爵,她的事还瞒得了多久?”

  “我已经够避了,她也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我总不能绝情到直接回绝。”

  “耿子珉的性子,才是绝不能优柔寡断的对待,你可知她为你已经在习胡舞?”

  林之扬呛了一口,

  “她还真学?她不是向来不喜胡人风俗。”

  “你不是也一样?”

  林之扬沉思了一下,“这次回来我会找个时间和她讲清楚的。”我见他不再玩笑,便暂时也松了口气。今天耿子珉染了风寒没来。我又想起什么,试探着开口问,

  “那阮云软?”

  他苦笑着起身,边摇头边叹气。他向来是个吊儿郎当样,此番情深不渝的样子还真是无端的落寞,我试探着开口,“虽说长公主是早薨的五皇叔胞姐,但他们并未同于元孝太后跟前养大,如若长公主心中芥蒂没那么深呢?”

  一声好长的叹息,林之扬回过头来,“那你可知,长公主十岁后是在晋王府过的。”

  我猛然抬头,“传闻竟是真的?”

  林之扬自嘲地笑笑,“我与她,跟你和齐珏要是反一转就好了,偏偏啊。”

  酒瓶砸在水里,满湖都在消愁。

  回宴厅的路上,我听到湖畔传来压抑的呜咽,心想总是耽搁了那么久,也不迟这一会儿,便让阿六守在一边自己过去。走近了才看见草丛旁坐着一个小姑娘,约莫十二三岁的样子,抱着膝盖一抽一抽得掉眼泪。听到这边有响声,像个小兔子一样惊觉起来。我识趣地停住脚步,看着戒备的小姑娘放松下来再开口,

  “我听到这边有哭声,所以过来看看,若打扰了姑娘,是我的不是。”

  小姑娘连忙摇手,说没事没事,我趁机走近,看她没有排斥的样子便坐在她身边。

  我把绢子递过去,小姑娘道了声谢便接住擦眼泪,大约是真的委屈坏了,也知道我坐下来大抵是要问个缘故,调整了情绪也不扭捏的开口。

  “我们相交好的几家今天是头一次接到新春宫宴的帖子,几个府里想着庆祝一番,在玉登楼相聚,原是里面最富裕的伯伯定的位子和菜品说他来宴请,结果我父亲想着聚会的由子是他提的,悄悄去结了账。我家平时一应节俭的,但在入宫的行头上都花了重金,像进宫的那辆马车,虽说不招摇但处处都花了心思。可我父亲出门前碰到同是头次入宫的同僚,他府邸的马车被小公子贪玩弄坏了,我父亲二话不说把新车给了他,自己带着一家亲自赶旧马车进宫。我母亲极为生气,觉得家里平日节俭,我父亲好面子总爱做冤大头,在车上阴阳怪气地揶揄我父亲,我父亲气得下车要步行进宫。那时路上都是赶着进宫的马车,离皇宫也还有好长的路,我在中间打圆场,母亲却突然莫名其妙把火撒在我身上。但我记挂着按时进宫要紧,去追父亲让他回来。一路上我都尽力安抚着他们的情绪。好容易进宫了,我劝父亲说刚刚他的行为实属荒唐,断没有赌气做出这般耽搁正事的行为,又说母亲过于无理取闹,断没有因钱这样朝父亲发火的道理,我原是劝架的,结果被爹娘反过来一起数落,又想起在马车上平白无故替父亲挨的那顿骂,实在是气不过就偷跑出来了。”

  她说话的时候我就大概知道了她的身份,眼下这一股脑讲完我好些心疼的摸她的头,“不是说新任工部尚书最疼女儿和妻子,也最为随和老实,怎的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太子妃姐姐。”这小妮子话毕瞥瞥我,头一埋又长叹一口气,“我爹确实是顶好顶好的人,也很爱我,可毕竟伦理纲常,铁板钉钉,这天下本就是男人说了算,老爷说了算,再加上我父亲本就老实,一点不逾矩,再死板的条例也遵守,再闷的亏他也吃,恪守成规的老好人,自然也固步自封,所以不许我冒犯他,哪怕我是对的,也不觉得自己会有错。至于我娘,是因为她是我娘,要不然我,我”

  她说着说着又哭起来,“我明明是为他们好,明明最爱他们。可他们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要是不管他们也不会白挨骂了,可是我又不忍心不管他们。”

  林家向来开明,我自幼也接触过各种各样的新奇思想,可这小姑娘竟如此超前,我以为三从四德是所有女子刻在骨子里的教条,她却为不得父母理解而悲愤,甚至直接指出父母的错误。

  她肩膀哭得抽动,我将她揽过来,她本就长得可爱,这一哭是爱上加怜,我轻轻拍她背,小声哄她。良久,我听到她瓮声瓮气的开口,

  “太子妃姐姐,谢谢你”

  怀里的小兔子抬起头来眨巴着眼睛,很是灵动,末了扯扯我衣袖,

  “姐姐没有摆明身份,也就饶了妹妹未行礼的罪吧”

  我笑着点她的额头,“你怎知我是太子妃?”

  “姐姐和我素未谋面,只听我两三句话就知道我是工部尚书之女,除了本身七窍玲珑,还得熟知今日宴会名帖,最近不是东宫——”她又瞥了瞥我,讨巧着补充道,“总之只有太子妃姐姐才可能那么快知道啦。”

  我被她一副古灵精怪的样子逗得好笑,轻拉起她手,“你这般聪颖,可有未来打算?”

  “我想做女官。”

  她起身往湖里投了块石头,语气轻飘飘的,好似不觉她说出来的话会惊起几层浪似的,“我虽说讨厌仕途,可眼下这是唯一的法子,既能实现我的价值,又能造福黎民百姓。况且,我不想成婚,不想做依附男子的女子。”

  我静静地看着她,她知道我的身份却不卑不亢,言语间是寻常女子甚至连男子都没有的抱负,思想也是大胆睥睨,站在树下,比那红梅还多三分傲。

  “顾灵,我没有妹妹,我认你做义妹可好”

  我目送顾灵回去后,悠悠地转身去找阿六,脑子里却越发是顾灵说要当女官时容光焕发的模样,一时不觉心中酸涩,回宫后就遣走侍女独自换了常服抱着酒坛子去梨园,寻了错落中间的一棵梨树便坐下靠着喝酒,猛然间感觉有个男子坐在我旁边,伸手竟来扯我酒瓶,我虽醉得晕晕乎乎,却也记得自己是谁,另一只手扣住坛子,强睁着眼睛问,

  “你是谁”

  那人手未松,我却听到他轻轻笑了一声,

  兴许是我实在太过憋闷,不自觉的说话没斟酌,想什么自然就说了什么,

  “你是哪个王亲贵族?这是宫中,你倒是无所谓,被看见了可是做女子的不好过。”

  他依言放了手,却还是坐在我旁边,只不过往远处挪了一点,换撑着头看我,

  “你又是谁”

  他声音很好听,跟齐珏那种沉淀的玉不一样,是天然不去雕饰的感觉。

  我不答话,他也不觉得没趣,自己又说,

  “这宫中我没见过的就只新进来的太子妃,不会就是你吧”

  我酒气上头,实在觉得他聒噪,于是继续装聋作哑,兴许他觉得无趣,自己也就走了呢。

  没想到我还未把这口酒咽下去,他自顾又说起来,

  “不对,听说太子妃温良似水,就你这样抱着酒坛子坐在地上喝酒的,肯定不是”

  他说完又来抢我酒,我索性放弃挣扎,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他喝到阿六来寻我。在这宫中我向来只在阿六面前卸防,所以我一靠近她怀里就放松醉过去,迷糊中只听到什么太子妃太子妃,我烦的紧,嘟囔着别叫了便沉沉睡去,直到第二天早晨。

  阿六愁着一张脸坐在我床边,我忍着宿醉的不适就着她来扶我的手坐起来,还没等我问这丫头就忍不住开口,“小姐,太子知道了”

  “这有什么,不过就是喝醉,我酒品还是好的,随便搪塞个理由就好了”

  “不是的小姐,太子知道你在梨园喝酒,还跟七皇子一起”

  “七皇子?”

  (五)

  是了,齐珏踏进寝殿时,后面跟了个似笑非笑的男子,我昨晚上醉醺醺的,没细细看他,这下见着,比起齐珏那种清冷感,他眉眼更温柔,虽然嘴角挂着调笑,但不让人觉得冒犯,气质看似慵懒闲适,却给人十足的安全感,我突然想起前段日子看到的新进贡的小犬,觉得很是贴切,抬眼看他在笑嘻嘻地盯我,却不知道他要是晓得我将他比作小犬会怎样,不禁就笑了。齐珏顿了一下,在桌旁坐下,

  “看来你跟阿玣倒是投缘”

  我想起还未向他请安,作势就要下床,他挥手示意不必了,齐玣走上前来,笑得更肆意,

  “没想到真的是太子妃,昨晚上失敬失敬,还请嫂子原谅臣弟”,说完又凑近一点,“不过皇兄都跟我说了,说你们是利益夫妻,要不然真给我吓死了,我那不就是真的罪过大了”

  齐珏把茶放下,“她名义上不是你嫂子?”

  齐玣掸掸衣服,在齐珏身边坐下,“行了皇兄,你我”,抬头又看了我一眼,“还有她,是那种在乎虚礼的人嘛,我大齐本就民风开放,先不说我们昨晚只是一起喝了顿酒,我也避开了她落口的位置,并无肢体接触,最重要的是,你们没感情,我也不算给你们制造嫌隙了”

  阿六显然已经被齐玣这番话震惊过头了,小脸通红也不知道是愤怒还是害羞,我倒是连着阿六的反应在内越发觉得好笑,这个七皇子长在礼节繁缛的皇家,竟然没那些之乎者也的说教,倒成了我到这个东宫之后,看到除了顾灵之外最为舒心的存在。

  而齐珏既然连我们没感情都告诉他,看来很是信任这个弟弟,甚至是宠,末了除了叮嘱他这件事不要让在场以外的人知道,以及不要在外人面前再显露,也没要摆架子要惩罚他。

  外面小太监小心翼翼地来提醒着时辰,齐珏起身,有意无意地说了句“想不到太子妃有宿醉的爱好”,我讪笑着欠身送他,起来时齐玣负着手回头又朝我笑,晨间的阳光正好,他长得也好,那双眼睛莫名也让我分了神。

  等我回神来阿六小心翼翼地碰碰我,“小姐,你今早上一直在笑诶”

  是吗,连我自己都没注意到。

  没等我开口问,这自小跟我长大的阿六估摸着我好奇,人一闪没过半刻钟就给我打听了消息回来。齐玣的母妃毓妃娘娘本是礼部尚书的女儿,顺国公老将军的外孙女儿。说来也奇,当初后宫所有人对齐珏这对兄妹避而远之时,初进宫的毓妃却暗地里时不时地探望,因着身份尊贵,有人看见也没人敢说三道四,后来毓妃生了齐玣,直接摆在明面上,经常叫齐珏带着弟弟去玩,两兄弟竟像是亲兄弟一样。

  “小姐你说,是不是毓妃有意让七皇子夺嫡,所以才照拂太子爷,好让以后让贤时名正言顺点。”我用筷子敲敲阿六的手,“你这丫头,怎什么话都敢说”

  “奴婢可不敢乱说,我听说礼部尚书尚佛,所以曾送女儿去过寺庙,正是芝妃修行的那座呢。”

  我手一顿,娇纵放任最终捧杀也未尝不是一种方法,这毓妃身份尊贵,见识甚广,莫不是瞧不起那些下流手段,所以来个绕路取水。可这些既然阿六能打听到那齐珏肯定也知道,他既然放心我又有什么可猜忌的。那若不是为了夺嫡,就是真心疼爱齐珏了。只不过这毓妃娘娘到底是何方神圣,后宫里竟然敢拂着圣意去看一个半废不废的太子,按皇帝的意思是他从没跟任何人透露过真实心意,那就是毓妃卓有远见,一眼看到里子。我又想起齐玣,活泼生动得紧,自下暗暗定了注意,要找日子拜访这位神通广大的娘娘。

  (六)

  还未等我找着由子去看看那位娘娘,宫里传来皇帝要去隐州行宫避暑的消息,齐珏身边的人来传话说,齐珏的妹妹齐妤这次也会随东宫一同前去。齐珏这位妹妹从娘胎里落了病根,一遇风就受寒,身子骨弱得紧,因此平日里深居简出,也鲜少容人打扰。我与齐珏成婚已近三月,大婚那天蒙着盖头什么都看不见,算起来这位小姑子倒是头一次见。我思来想去,还是让阿六先准备了一些消暑的吃食登一次门,问问齐妤身边的嬷嬷可有什么要叮嘱的,好提前准备。

  阿六去了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回来了,怀里抱着一个食盒,说三公主说自己身体弱还未上门拜见过新嫂,所以亲自做了些糕点与我赔个不是,另外递了张纸给我,上面都是一些关于齐妤的喜好忌讳。我将纸收好后,接过食盒打开一看,点心样式各自别出心裁,精致小巧得像是那画上的。

  “好巧的手。”

  “嫂子不会在夸自己呢?”

  话音未落,齐玣便笑嘻嘻地走进来,没等我开口便顾自地坐下。

  阿六显然又看不惯齐玣这吊儿郎当的样子,寻了个由头便告退了。齐玣假装蹙眉,“你这小丫头好像很不喜欢我嘛。”

  我把食盒推给他,“喏,手巧的。”

  他捏起一块糕点,上上下下仔细端详,“也是,这么精致的东西,你当是做不来的。”

  我不禁朝他翻了个白眼,见他仍是笑眯眯的样子,便问,“你看不出是齐妤做的?”

  “齐妤?”

  “你们不是自小一起长大。”

  他摇摇头,“我和皇兄是从小一起长大,但齐妤身子弱,向来不跟我们一起厮混,都是在她院子里待着,想不到竟有这般手艺。”

  他咬了一口,继而陶醉般地啧啧称奇,

  “真是好美味,我说东街的思果铺子都没这个做的好吃。”他喝一口茶又说,“这姐姐还未见过你吧,好说我也与她认识了十几年了,怎的这般手艺先给你这个外人尝了。”

  他见我不恼,又瞥瞥我,“都说小姑子和嫂子自古不好相处嘛,可不是外人。不过,你怎的不恼?”

  我吐了口气,“七皇子,我要是这点心性都没有,我还能做你嫂子?”

  他不置可否的眨了眨眼睛,又端起茶盏喝了第五杯茶,

  “诶你这茶还挺好喝的,是哪家名茶啊。”

  我皮笑肉不笑地抬眼看他,“这几日阿六觉得有些腹胀,我便去弄了些甜口的药水给她。放心,你喝了也没什么危害,还有益于你身体。”

  他脸色一变,“有益什么?”

  我捏起一块糕,缓缓吐出两个字,

  “通畅。”

  晚间齐珏过来,彼时我刚备好去行宫的一应单子准备沐浴。他向来不在这个时辰来我的寝宫,一是我俩本无意,二是进来他确实公务繁多,连着好几天不回东宫也是常有的事。见他一人进来,我微行礼后便有些愣在原地,想着他是不是记挂他妹妹,便先开口说齐妤一切事项都安排妥当了。他坐在小榻上,斟了盏茶正要往嘴里送,突然笑着问我,

  “这是可以喝的吧?”

  我眼一跳,

  “阿蕊不该戏弄七皇子,明日阿蕊会登门道歉的。”

  他把茶盏放下,温声说道,

  “我又不曾责怪你,你戏弄他时没想过要道歉,反而是因着我要给他道歉。”

  此情此景我真的想给自己灌一壶,但是不能,所以我只好低头装死。

  “你待七皇子很是不同?”

  这下我是不能不说话了,“太子,阿蕊和七皇子确是有些投缘,但不过是多说几句不紧要的话的份,断没有到与众不同的程度。”我抬眼看他,想从他那双含墨的云雾里寻出一丝真意。

  “我今日晚膳原是要跟他一起用的,他却差人来说自己吃坏了肚子,爽了约。顺口问了通传的小厮,只说主子今日来了一趟东宫,我记得昨日你还在找治腹胀的药水。”

  “我——”

  “七弟是个爱闹的性子,我当时还担心他和你说不上话,没曾想你们竟替我省了这层。”他喝了口茶又笑着看我,“难道你其实也是个爱闹的?”

  我赔笑道,“七皇子有兴致,我自是要陪着的。”

  齐珏哦了一声,然后顺势起身,“他今天还差小厮带了句话,他说做戏要做全套,所以今天”,他顿了顿,“我就歇在这里了。”

  我猛然抬头,心里暗骂,“这个齐玣!”接着迅速反应,“好,阿蕊去东厢房。”

  “这满屋的下人,看你去东厢房?”

  我每次都觉得自己一到齐珏面前就会手足无措,舒了一口气转头对向他,“那我让阿六抱一床被褥来,我睡小榻。”

  等我去吩咐完,却看到齐珏已经脱了外衣躺在小榻上,我接过阿六送来的被褥,慢慢走过去搭在他身上,他突然睁开眼,一时相顾无言,待我整理好准备离开时,他却睁开了眼,

  “阿蕊,你对我也可以不那么谨慎的。”

  我扯扯嘴角,回了个不太难看的笑就退下了。

  烛光被吹灭,我在床他在榻,一切好像和他大婚的那天。

  “怎么能呢,你也知道的,怎么能呢。”

  (七)

  第二天晨起时,齐珏已经走了。我唤来小李子让他去太医院开一些止泻的药,并从库房挑些补品给七皇子送去。我揉着肩,这一夜睡得僵硬,浑身都不太舒服。梳妆完了后我便去湖畔散了会步,路过亭子时想起宴会跟林之扬提过耿子珉的事,这些日子竟忙忘了。回去后便去了封信,第二天便收到了,信上林之扬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我就知道他定是还开不了口。也罢,这回去行宫两位哥哥因受赏也可同爹娘一起同去,耿子珉肯定也会凑这个热闹,还怕到时候不能凑齐吗。

  皇帝这段日子身子不爽快,屡屡觉得胸闷,太医院说是暑气入侵。于是这次前去避暑的阵仗摆的很大,在隐州那里待上个三四个月也说不定。这才五月末,天气其实还未正式开始炎热,我心里虽然纳闷,也只得一应备齐,想着齐珏近日接手了诸多政务,又因为皇帝觉得身体不适代理了部分朝务,只想着内务的事别给他添麻烦,样样亲自检点过目。临了终于出发时,才觉着一个东宫的事务都如此琐碎。我坐在车上分神时,阿六的声音从帐外传来,说齐妤到了。我抬眼去看,正好她掀帘进来,这位三公主当真素净,像棵柳枝一般,我伸手去搀她,她欠了欠身唤我皇嫂,便坐在我的对面。待坐稳后,她笑着朝我开口,“妤儿身子弱,三月来竟未向嫂嫂请过安,还请嫂嫂不要怪罪。”

  我笑着摇摇头,“这有什么可怪罪的,身体才是最金贵的。 ”

  齐珏突然掀帘进来,坐下后上下检查了一遍他妹妹,问道,“身子可好些了?”

  我微微侧过身去,以前竟不知这马车内壁的花纹如此精妙。

  说话声停了,我便转回去,眼见着齐珏盯着我,我微微挑眉询问,他又摇了摇头。

  齐妤像是睡了,马车晃晃悠悠的,踩着一路的碎石,向隐州驶去。

  等到行宫时,已经是两天后了。随侍们各自有条不紊地整理着各宫东西,我身子乏累得紧,原想着在榻上休息一会儿,还未躺下便被一阵喊声打断,耿子珉风风火火地闯进来将装死的我一把拉起来,

  “我说你怎的也不好奇这行宫,正好你我都是第一次来这行宫,随我出去走走。”

  “小姐,我这累得紧,你行行好,容我休息一天吧。”

  “不行,今天各宫都在收拾没人管我们,等明天一切妥当后,规矩又多起来了。”

  我坐直掂量了一下,觉得此话甚有道理,于是给宫人叮嘱了几下便随着耿子珉出去了。

  不得不说,皇家着实会享福,这行宫虽不到皇宫一半大,确是五脏俱全,玲珑有致,且与自然之景相得益彰,树木高大繁密,真真是个避暑好地。

  耿子珉嫌我走得慢已经窜到另一个花园了,我随意找了块石头靠着,抬头感受夏初透过树影的阳光,不禁舒服得眯了眼,眼前突然感觉有一个圆整的阴影朝我放大,我睁眼一看,不是齐玣又是谁,我惊得一退,余光又扫到一旁似笑非笑的齐珏,无语地瞥了一眼乐呵呵的齐玣便见礼。

  “太子妃好兴致,原以为累得都走不动了。”

  “臣妾与耿家妹妹许久未见,也趁着这头一回到行宫的兴致,于是出来闲逛。”

  “耿子珉?确是个不安分的”

  (八)

  话毕,突然有小石子从远处飞来,将将打在他落脚的位置,不是齐玣反应快,明儿至少也走不了路。耿子珉从一旁窜出来,白了齐玣一眼,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齐玣抱臂笑了,“我嘴巴里有什么不知道,不过我猜林之扬嘴里也没有象牙。”

  “你——”耿子珉脸登时就红了,脚一跺背过身去,我瞥了瞥齐玣,“当然了,有些人肠胃都空了,嘴里当然没东西了。”

  齐玣一愣,随之哈哈大笑,

  “行啊,太子妃真是一点不饶人。”

  余光又扫到齐珏,他仍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我看不懂自然也不想多看,于是行了礼便拉着头都抬不起来的耿子珉走了。这小妮子还在一副娇羞的样子,我捏捏她的手,调笑道,

  “你不是很能耐吗,怎么别人开一句玩笑就 这幅样子了。”

  “我这不是害怕林之扬听到嘛”

  我心里一紧,想着到底该不该再瞒她,但她从小单恋林之扬,这种事还是她们亲口说清楚比较好,只有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跟耿子珉打趣。刚走没两步,有小厮跑来传话,说皇帝明天打算在北园空地办一场蹴鞠。待小厮走远,耿子珉悄声说,“这皇上也真是不闲着,坐了两天马车,明天就要办蹴鞠赛。”我点点她的额头,“要是什么都不办,你又该说无聊了。”我顿了顿,“皇上最近身体不太好,虽说到行宫避暑,可现在才初夏,要是这些天不出来透透气,等太阳毒了,更是闷在屋子里不出来了。”

  “皇上的病?”

  “我不太清楚,齐珏不会跟我讲这些事的。不过看着皇上面色无虞,只是听着偶尔咳嗽,想是没有什么大碍的。”

  耿子珉点点头,“那明天蹴鞠,你可去?”

  我摇摇头,“我不会踢蹴鞠你是知道的。”

  “那你来看我可好?”

  “你要去踢?”

  耿子珉又摆出一副娇羞的样子,“林之扬定是要去的。”

  我甩甩她的手,“你真是——”

  我正憋不住要说两句,眼见她眼巴巴的样子,心一软便答应下来,正好明天一定要让林之扬说清楚,可不能再让耿子珉这么下去了。

  晚膳后齐珏从皇帝那儿回来,我俩又是坐着相对无言,阿六受不了这尴尬的气氛,寻了个由头便出去了,留我俩在那儿大眼对小眼,还是齐珏先挑了话头,

  “我今天看七弟和耿子珉分外熟络,他俩是怎么认识的。”

  我心想,下午明明你自己和齐玣待在一起,那时候不问,怎的现在跑来问我。

  “小时候子珉回京两三年了性子还野得很,耿伯伯怕她得罪京中贵女小姐,就送她去寺庙修行过月余。彼时毓妃娘娘也带着齐玣在寺庙中礼佛,应是那时候认识的。”

  我顿了顿,“七皇子没告诉殿下?”

  齐珏摇摇头,“我知道毓妃每年会去寺庙礼佛两月,偶尔会带上齐玣,可齐玣不说他遇见了谁,我又从何而知。”

  “耿子珉也是今天才跟我说的。”

  “我看他俩挺般配,怎的连提对方都不曾提。”

  “耿子珉自小就在我们府上玩,对我哥是日久生情,她跟齐玣也就相处了一两月,看这样子兴许还结下了什么梁子,怎么会生出什么感情。”

  齐珏喝了口茶,我看他不再说话,便开口道,“厢房收拾好了,和主屋内部可通,阿蕊先告退了。”

  我和齐珏的位子在皇上的右下侧,见礼后皇上上下看了我一眼,说太子妃比婚前清瘦了。齐珏牵着我的手回道,“是儿臣疏忽了。”我的父兄从左后侧望着这边,我递了个没事的眼神,便随齐珏落座了。

  管事太监宣了开始,场面便热闹起来。皇帝不想因自己在这儿而气氛庄重,竟带头走到帐前喝彩,众人便逐渐放开。繁杂中我一眼看到耿子珉,她混在一群男子中间。娇小玲珑的身子分外明显,其他人也注意到了,一边看着耿子珉一边眼神扫着新袭爵的安国公。耿伯父嘴上说着这混丫头,眼里却是满满的骄傲。耿子珉蹴鞠踢得极好,想是在军营里练出来的,虽说她体格不及男子,却也迅速敏捷,一来在这些蹴鞠好手里,竟也成了屡屡得分的主攻手。

  耿伯父越骄傲,我却是越看不下去这球赛,我找着机会眼神去寻林之扬,却对上他坦然的双目。我狠狠剜了他一眼,齐珏突然凑近我,

  “怎么了?”

  我摇摇头。他无奈地看我一眼又继续说,“不是父皇说你瘦了我都不曾发现。”

  我摆摆手,“那是因为皇上许久没见我了,你几乎日日都能看到我,怎会发现我有胖瘦的变化。”

  “那不还是瘦了。”

  这回轮到我无奈了,“可能是新春那段日子有些忙吧,我这段日子吃回来就好了。”

  他点点头,“可不能连这些都要受委屈”

  我愣了愣,扯出一个笑,远处耿子珉又进了一个球,我忙把话题绕开,只是齐珏又多看了我两眼。

  等我筋疲力尽得回下榻处,刚沐浴完阿六便急匆匆地进来,说是刚刚倒水时看到耿子珉失魂落魄地过去了。

  “可从来没看到耿小姐那样过呢。”

  我穿上衣服便要出去,阿六东张西望地跟在我身边,

  “小姐,耿家小姐住东边啊。”

  我头也不回地往前走,“阿六,你去跟耿家哥哥说我等会就来。”话毕我提起裙子加快步子,等我赶到林之扬的住处时,那厮已经站在门口等我了,手里还端了一杯茶。

  我一把抢过喝下去,并示意他开讲,

  “我跟她说了。”

  “说什么了?”

  他不说话,我叉着腰站直身子,“耿子珉可不是好劝退的,那么多年你没表示她都坚持下去了,阿六说她失魂落魄,你到底怎么说的。”

  林之扬长舒一口气,叹道,“我说,

  断没有两家掌兵权的结亲。”

  我见到耿子珉的时候,她还穿着踢蹴鞠时的衣服,灰头土脸,偏生眼睛湿漉漉的,看起来好生可怜。

  我坐在她身边轻轻拍她的背,她一把抱住我开始痛哭,

  “我知道他不喜欢我,我想他要是拿这个拒绝我,我自有话回过去。可他,可他那样说,我竟是一点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她把脸抽出来,“我们家世代从军,除非让哥哥爹爹去死,才有别的可能性。他和林三哥摸爬滚打那么多年才到今天这个位置,又怎么能逼他断了。”

  我看着她,“子珉,你之前太喜欢她,才会忘了这层,我不该没意识到这层,不然早在他从军去的那年,就该劝你放弃。”

  “关你什么事啊,你自责什么。”

  我不说话,只是看她,看着看着我也掉了眼泪,我怕她受伤所以尽管知道林之扬有意于别人也没跟她说。现下看来,林之扬给出的理由更让人绝望。单相思,单相思,我们之中没有哪个是得到喜欢之人的喜欢的。

  耿子珉哭了一阵,要来了酒喝。“不喜欢我算了,”她说,“天亮以后我也不喜欢他了,今晚的月色和酒当为我这八年的单相思做别吧。”

  她侧头看我,“你喝吗?”

  我接过她的酒杯,苦笑了下,“今晚不是太子妃。”

  (九)

  我第二天转醒时,阿六又搭个苦脸在一旁看着我,

  我揉着太阳穴就着她的手起来,“怎么了”

  “小姐,又让太子知道了。”

  “知道就知道,我在耿子珉那儿醉的酒,说起来还能算是我为他的辅臣排忧解难呢。”

  “小姐,你又说笑,我们是女儿家,怎么能老是醉在外面呢。”

  “阿六,你自小看我长大,我是什么样子你还不清楚,我被关在这个位置,有苦说不出,”我叹口气,“要是能一直像昨夜那样不省人事,醉酒多好啊。”

  我看着一旁不作声了的阿六,“我知道母亲让你看住我,”我拉起她的手,“只要不出格,这种小事,你就别担心了好吗?”

  阿六猛地点点头,又转过去,我看到她抬起袖子擦眼泪,正要开口劝,就听到齐珏的声音传来,

  “你们主仆吵什么呢?”

  阿六使劲抹一把脸,边行礼边答道,“回太子,奴婢自个儿撞到手,小姐正说我不小心呢。”

  “哦,是吗?太子妃醒了?”

  齐珏还没踏进门前我就迅速躺下装睡了,我现在分外不想见他。

  阿六到底是心疼我的,她的小身板拦在齐珏面前,“回太子,小姐醒了又睡了。”

  齐珏什么表情我看不见,但是我听见他说,

  “睡吧,我不会因为醉酒责怪你家小姐的。”

  我在被窝里翻个白眼,“耳朵还挺灵”。

  恍神之间我又睡了一觉,再醒来时已到了午膳的时间,满桌都是一些补品,阿六端了碗燕窝给我,

  “小姐,太子说了,你身子消瘦了,现在每顿都要补点。”

  我仔细瞧了瞧菜式,虽说看着多,但是都是精心搭配过的,也不至于过量。

  我乖乖把燕窝喝完了,又各道菜都吃了点,阿六满眼欢喜,

  “太子还是有心的。”

  我配合着点了点头。

  我记挂着耿子珉,用过午膳就去找她。在她房里转了一圈也没找着人,倒是遇见了耿家哥哥,他说耿子珉想开了,一早就回京中去,说什么要洗头换面,重新做人,还给我留了张字条。我打开一看,“天涯何处无芳草。”我噗嗤一声笑了,别的姑娘家失恋了都要死要活的,不愧是她,只潦倒了一晚,第二天就生机勃勃。

  我一路微笑着回去,连看到半路跳出来的齐玣都没收住笑意,他像见了鬼似得皱起了眉,

  “什么事这么开心。”

  我睨他一眼,“不告诉你。”

  他朝我做个鬼脸,我更是放声大笑,笑得他发愣,

  他拍一下我的头,“哪里来的假太子妃”

  我打开他的手,收了笑意,

  “你去哪里?”

  他理了理衣襟,正色道,“有人弹劾户部尚书纵容手下贪赃枉法,父皇叫了皇子们去议事。我先不跟你说了。”

  我应了声,目送他远去。

  “户部尚书,”我脑子里转了圈,“琪嫔?”

  当年皇上刚刚登基,前朝波涛汹涌的同时,后宫也不安宁,皇上为了打消各方势力的疑心,同时也为了牵制他们,那一年送入宫的十几位嫔妃中,包括皇后在内,有五位有孕。丽嫔的是二公主,芝妃的是早夭了的三王子,嘉贵妃的是龙凤胎,生的是五王子和六公主。齐妤是四公主,齐玣是七王子。自此以后,后宫多年无所出。而这位琪嫔,却是在皇帝登基五年后有的孕,生下了八王子。举荐的正是户部尚书。

  晚膳时不出意外齐珏来了,摒退下人后齐珏自顾得就娓娓道来,琪嫔除了是户部尚书举荐的之外,明面上并无任何联系。不过户部尚书在皇上登基前两年才刚升侍郎,琪嫔入宫前一年就做到了尚书,这期间不过也才五年光景。而琪嫔入宫一年后一破五年来无所出,第一个也唯一一个诞下了皇嗣。

  我放下碗筷,“虽说各位大人历年都有举荐,且不止一位,明面上也只有这一层关系。不过不管是五年升任尚书,还是琪嫔有孕本身,都不合常理。”

  “我怀疑他们私下有勾结。”

  我点点头,“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给我夹了一筷子菜,“不急,户部尚书毕竟为官十五载,况且下面有鱼虾手脚不干净也不是什么稀奇事。这是头次且证据不足,还不能怎么样他。”

  “皇上怎么说?”

  齐珏饮了一口酒,冷笑一声,“那老家伙跪在地上是又哭又表忠心,父皇要证据,御史台那边拿不出户部尚书经手的直接证据,父皇无法,还安抚了两句。”

  “没有足够的证据,怎么敢直接弹劾尚书?”我顿了顿,“是你的人?”

  齐珏无奈的点了点头,“这段日子不在京,那伙人胆子大起来,到处强收费,我手下一个幕僚的老母亲被那伙人推搡了,脑袋撞到石头,没救回来。那群弟兄气不过,找了不相干的人把手头证据送给御史台里我们的人。这次李顾跟着我们,自然控制不住也不知道消息。等那边动静传来,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我安慰地说道,“虽说打草惊蛇了,但是只要没怀疑到我们头上就还算庆幸。这些证据既然扳不倒他,说明也没多大用处。只是御史台那人,用不了了。”

  齐珏笑笑,“不过——阿谨后天到任大理寺少卿。”

  “你母舅的儿子?”

  “嗯”

  “不是说游历去了吗,连国舅爷都找不到他。”

  齐珏又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我没忍住轻轻瞪了他一眼,他笑着回答,

  “我之前跟他打赌,倘若他输了便要回来为官。”

  “殿下真行,连唯一的表哥也不放过。”话已出口,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失言。齐珏却仿佛没察觉似的,“愿赌服输。”

  是了,国舅爷本身不涉朝政,大理寺关系简单,一则不会落人口实,二则御史台刚刚失了一子,刑部势力盘根错节,从内部撕开一条口子难,大理寺倒是个好选择。

  “阿蕊?”

  “嗯?”

  “看你出神,你在想什么?”

  “没有,”我换了个话头,“殿下可识得新任礼部尚书的女儿顾灵?”

  齐珏捻了捻手指,“有印象,看着是个聪明丫头。怎么了?”

  “她想做女官。”

  “这个简单啊,六司她随便选,她父亲是礼部尚书,那她很适合做尚仪。”

  我摇了摇头,“可有法子让她去外廷?”我看他询问的眼神,答道,

  “我就见过她两三次,这个丫头心智着实不容小觑,去内廷实在大材小用。”

  “虽说历朝历代不是没有女子为官的先例,但是要想让顾灵直接去外廷,恐怕不太现实。”

  我点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

  他看向我,“我会想想办法的。”

  我一愣,他像是看透我心中所想,“你从不开口要什么,你既提了,我一定挂在心上。”

  我笑笑,“那我替顾灵先谢谢殿下。”

  (十)

  天气越发热了,莫说皇上不愿走动,连我都懒在寝殿里不愿出去。齐珏却不能闲着,皇上有意将政务慢慢过渡给他,这次避暑皇上一个妃子都没有带,我都开始怀疑是不是来行宫避暑只是个幌子,目的是让内外廷互通消息困难,好做一些政务上的调整。只是我和齐珏都不在京,琪嫔和户部尚书一事虽叫人着手去查,却没有什么大的进展。好在不日就将回京,积攒的事终于该落实了。

  皇上足足在隐州待了四个月才班师回朝,等重新回到东宫时宫中已在筹备中秋宴会了。我感叹时间过得真快,新春宫宴仿佛是昨儿的事,转眼就九月了。

  回京后不到两天耿子珉就来了,几月不见性子倒是沉稳不少,我问她这几月做了哪些事,她说在家中闲着读了些书,读了几个月读累了又怀念起骑马的感觉了。我说在隐州时皇上跟安国公提起过两次她的婚事,安国公都支吾过去了,问她自己可是有什么打算。

  她笑着推搡我,说我看你过的这日子,难道还愿意再嫁人啊。她摇了摇茶壶,说还是想回军营,但是去她哥哥那边,南边。

  不是西北,是南边。

  我握着她的手,你若是喜欢便去做。你父亲你哥哥,自是能保住你那份自由的。

  想来耿子珉应是早做了决定,见了我之后两天就走了,连中秋都没在家过就走了,拖到九月是为了跟我道别,还说年年都陪父母过中秋,今年也去陪哥哥们过一次。

  今年中秋宫宴简单办了,一是皇上刚从隐州回来,二是宫中政务诸多,皇上的心思不在宴会上。皇上先走后大家都零零散散地退了,我也寻了个由头出来,想着趁着夜色赏个月,却没想到走着走着又撞上有人躲在石背后哭。我脚步一顿,拉着阿六悄声说,“我怎么每次宫宴出来散步都遇着人哭呢?”

  阿六颇有心得地回我,“小姐,这种节日近前伺候的赏钱比平日多,不准还能领个大的恩典,大家都抢着去做,自然就有人被排开了呗。”

  我点点头,“那我们还是不要去惹人家的晦气。”说罢转身欲走,却在花灯下不经意瞥到那女子的面孔。有种感觉从我脑子里闪过,我一把拽住阿六。

  “等一下。”

  我用气声问她,“你可识得她?”

  阿六站在我的角度看过去,她捂住嘴巴说,“是琪嫔身边的白芷。”“小姐我去看看”

  “你去干嘛,那个地方全是石头,你看不清路,到时候被她发现不说,自己要是摔了磕了怎么办。这样,你去找殿下,让他使个暗卫过来。”

  “小姐那你怎么办?”

  “我在这儿盯着,你快去”

  不到眨眼的功夫,没等阿六先回来,暗卫就来了,心想齐珏身边的人果然动作快。暗卫领了命跟着白芷去了,那丫头不知是听到什么动静一溜烟没影了。阿六气喘吁吁的跑来,看见人没影了以为自己动作慢了,扔了手帕就要生自个儿的气。我拉她起来说暗卫半刻钟前就跟着去了,阿六却惊讶的说,我半刻钟前刚刚到大殿啊。

  我没听着那句话,只记挂着等那暗卫回来复命。便差人跟齐珏说先回去了。

  我们前脚刚进门后脚那暗卫就回来了。说许是我们刚刚在石头那边动静太大,那丫头直接回了琪嫔宫里。

  “但是属下在她身上闻到了烧纸钱的味道。”

  阿六惊叫,“这宫中烧纸钱可是大忌”

  “你这两天跟着她,要是有亲人去了,她肯定有消息互传,看看她都与哪些人接触,连宫女太监也要跟清楚。”

  “属下遵命”

  “等等”,我叫住他,“你叫什么名字。”

  那暗卫抬头看我一眼又低下,“属下萧霄”

  果然不出三日,萧霄就带着一个太监回来了,那太监是御膳房的,不属各宫娘娘,因此就算萧霄拿人,以太子查问的名义也是名正言顺。

  “本宫听说你与宫外私通消息,皇上最近让太子整顿宫中不法之风,你就是这么顶风作案的?”

  “娘娘,娘娘,奴才不敢啊,小人赚那一二两银子,都是因为家中父母无人照顾,弟弟无用,这才鬼迷了心窍。娘娘饶命啊。”

  “你且与本宫说说,你递了什么消息,从哪儿来,给了谁。若有一句假话,你弟弟既无用,就召进宫来做太监,你看可好?”

  “娘娘,奴才家里就剩这一根苗了,可不能绝后啊,奴才说,奴才都说。奴才是御膳房的,平日里负责食材的接收,也就能接触到宫外。平日里只是帮宫中的宫女太监们带一些家书或消息,奴才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私传什么宫中的事啊。这次是扶芳苑的白芷,她的母亲过世了,奴才之前从宫外传过丧,这不,刚从她手里拿到回信,就被带到您宫里来了。”

  “之前报丧的时候,宫外的人可给了你什么?”

  “回娘娘,没给信,只给了一个香包,奴才拆开看过了,什么都没有。”

  我伸手要信,“剩下的,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知道,奴才知道。”

  “去吧,要是本宫听到什么风言风语,你家的独苗本宫可就拔了。”

  “是是,奴才谨记,奴才谨记。”

  “小姐,你就这么放他走了。他说得倒好听,要是有人在家书里传递什么消息,我们又怎么知道?”

  我边拆信边回答她,“阿六,没有他,也有别人,皇宫那么大,人那么多,要是有心传消息还愁没有渠道?这人说话有分寸,脑子灵,留着他,说不定日后有用。”

  待我将信展开,却发现是一张白纸。我想起之前在哪里看到过,有一种香料涂过纸后,需在火烤后才能现字。果不其然,我将这纸一放在火上,便有字从上面浮现,

  “父勿念,我必寻机会为母亲报仇。”

  报仇?她母亲在宫外死的,她在宫中报什么仇?

  我将纸揉作一团,那仇人一定在宫中了。

  我让萧霄立马回去看着白芷,就算是去洗澡也要给我看住。

  我感觉那暗卫扫了一个凉飕飕的眼神过来,我走过去拍拍他的肩,

  “非礼勿视,你自己把握尺度哈”

  感觉身上凉意更甚。

  (十一)

  齐珏下朝之后过来,我正欲向他说明今日的收获。他却拉住我,盯着我说,

  “不用跟我汇报什么,我很放心,我们用膳吧”

  我应了一声,就见他召人进来,

  “近日进贡了不少名贵药材,父皇今日赏赐了许多,我差人捡合适的做菜,你要多吃些。”

  又吃?

  席间有道炖肉我特别喜欢,不禁多夹了几筷子,齐珏笑着说,“你若是喜欢白芷炖肉,日后就叫厨子多做点。”

  “白芷?”

  “嗯,是一种可以入药的香料。江南有这道菜吗?”

  可以入药的,香料?

  琪嫔本家是做酒楼生意的,不过在入京开酒楼前做的是药材。所以即使当她发现了别人都没有发现的熏香,也觉得情有可原,毕竟她熟知药材原料,而那熏香里正是添了味不易受孕的药。

  可如果不是药材,而是香料呢?

  我跟齐珏说了我心中所想,若做香料生意也没什么,可只要隐瞒,那就必定有见不得人的原因,然而齐珏还是坚持让我用完膳再去做下一步。

  “好好吃饭”,他往我的碗里又夹了块鸡肉。

  我心里没好气,暗骂着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一块鸡肉在嘴里嚼半天,他眼见着,突然用筷子敲了下我的脑袋,

  “拿你没办法。”

  “李顾,找人去查琪嫔父亲的账,越往前越好。”

  我乐滋滋得盛了碗鸡汤,真好,这破事拖那么久总算要有个眉目了。

  午后齐珏还没走,说是从隐州回来都没得空陪我。于是我也装作很需要陪的样子,跟他下了一下午的棋,但我心思不在棋上,以至于频频出错。他把子扔回棋盒,

  “你现在才像个少女样。”

  我还保持着一手撑脸的姿势,听着这话抬头问他,“嗯?”

  他索性推了棋盘,“你以前做什么事都谨慎稳重,老成的不像十五岁。在我面前也端庄规矩,是非常合格的太子妃,可我从来都不觉得那是你自己。”

  “阿蕊,我们是要面临很多困难,但那不代表我们之间也要步履薄冰,小心翼翼。我们至少是朋友不是吗?”

  我眼睛瞄住他处,不想去看齐珏现在的眼是怎样的。

  “我知道今天这样鲜活的你才是你,有小脾气,有小聪明,我曾在你与齐珏相处时窥见过,你能不能像对齐珏一样对我?”

  好吧,发问了,所以我必须看向他。

  我仔细看了,有很多真诚,其他我看不出。

  我突然有一阵难过,为他。是啊,他也是个可怜人,我至少有父亲母亲,哥哥,耿子珉,他又有谁呢?

  我认真跟他说,

  “好,我会努力的”

  齐珏看我,忽然笑笑,给我递了块糕点,“梨花糕。”

  晚膳还未用到一半,李顾就回来了,手里怀揣了好几本账本。

  “主子,帐干干净净的,一点纰漏也没有,偶尔有小问题,也是些无足轻重的事。”

  齐珏接过来看,翻了好些页之后发现确如李顾所说。齐珏突然回翻了几页,我就着他的手看过去,“咦?”

  他又拿了另外两本,也都是同一种情况。

  “纸注意了,却暴露在墨上。”

  “兴许是手下的偷懒”

  “做这十年的假账,不偷懒才怪”

  正还翻着,萧霄突然抓着个女子过来,我们定睛一看,发现那就是白芷。

  那女子挣扎着喊,“放开我,放开我”

  萧霄把她按在地上,“属下奉娘娘之命跟着这女子,今日竟看到她趁换衣之际在小袖间别了个口袋,随后竟下在八殿下的点心里”,说着递上了那包东西。

  我接过一看,随手又比了比手边的梨花糕,

  “若非萧霄见着,当真是在面前也看不出异样。”

  齐珏在一旁翻着茶盖,我倾身看向地上的女子,

  “谋害皇子,白芷姑娘胆子可真大啊”

  “他们都该死!”

  那女子一双柳眉拧着,瘦削的脸庞因为愤怒近乎扭曲。

  “反正你们抓到我了,我也没有必要隐瞒了,横竖都是死,我也定要把我的冤屈讲清楚。”

  我示意萧霄放开她,她理了下衣服便自顾说下去了。

  当年朝廷和西北某部落开展时导致商路受阻,西域的东西运不来京城,偏偏当年贵族官员中流行香料之风,而琪嫔的父亲担着被流失射中,被官府抄家的风险,大量走私名贵香料,大发战争横财。而户部尚书任斌的仕途有大半是琪嫔的父亲拿钱铺的,自他任尚书后,立马将琪嫔父亲的账洗的清清白白,琪嫔的父亲变成了京城第一大酒楼老板,过往也被改成了草药世家。

  “所以琪嫔当年察觉出熏香有异无人怀疑,大家都是以为她懂草药,实际上她是懂香料。”

  齐珏敲敲案几,

  “草药和香料本相通,饶是懂香料也无可厚非,可琪嫔偏偏隐瞒,原来是她父亲的因。”

  白芷点点头,

  “我爹以前是琪嫔父亲王付的管家,自香料生意清洗之后,王付怕消息走漏,便让爹把直接知情的人清理干净,爹知道王付最终也会对我们家下手,也知道他势力滔天,逃是逃不掉,于是自请把我送到他女儿身边,爹在我出世之后在有次帮王付办事时遇到人寻仇,伤了根本,再不能生育。我是爹娘的独生女,将我送到琪嫔身边,就是向王付示好,有了我作人质,王付就不会对我爹娘怎样。结果,结果那老不死的还是对我娘下手了。他觉得只我一个不够,他把我娘杀了,才是对我爹的震慑,才能真正让我爹闭嘴,让我和我爹分别作对方的软肋。”

  她抹抹泪,咬着牙说,“琪嫔算什么,她早就失宠了,她没了儿子才是什么翻盘的机会都没有了。”

  (十二)

  这边王付当夜便差了人去刺杀白芷的父亲,一掀开被褥却发现是块枕头。此时这位可怜的中年男子已经被齐珏接进宫里和女儿团聚了。

  白芷一看到她父亲便扑上去,哭得像个泪人。这位管家却先一步向齐珏跪下,

  “太子殿下,白某虽跟着王付,却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他让我杀的人,都被我送往各处妥善安置了,尽管如此,白某也知道自己罪无可恕,可小女,小女是为了替她娘报仇,才做了糊涂事啊,求太子殿下大发慈悲,看在八皇子并未受损的由子上,饶了小女一命,草民愿意替她去死啊,太子殿下!”

  “爹!您别这么说,是女儿不孝,没能为母亲报仇。”

  齐珏抬抬手,“你做的事我都知道,不然就不会救你,由着你让王付杀了。”

  我在烛影下看他,他一双眸子风平浪静,刚刚一副父女断肠的画面仿佛都没有入他的眼,搅他的湖。

  “至于你,行刺皇子就是死罪,虽未成功,却是活罪难逃。但是你还有用处,本宫自会留着你帮你为你母亲报仇,不过,那时候的代价一定是死罪,你可愿意?”

  白芷惨然一笑,“我求之不得。”

  齐珏挥挥手,示意他们下去。见我不作声,便开口问,

  “你可觉得我心狠?”

  我低着头答,“按律法,白芷确是死罪。殿下是依法办事。”

  “是,我不依法,天下人便都不会守法了。”

  我陪着忙了一天,现下只觉得头晕脑胀,我起身跟他告退,他塞了个暖炉给我,

  “天气冷了,别着凉。”

  有了白父手里的人证和物证,弹劾户部尚书的折子很快就递上去了,皇上大发雷霆,立马把任斌和王付下了诏狱,命大理寺主审,刑部协助。

  琪嫔虽知情,却没有直接参与的证据,即使白芷亲证,也无法定罪。再说,皇帝往各宫里加不易有孕的香料一事,自琪嫔产子后各宫虽心知肚明,却从未在明面上挑破,这厢若是以有违圣心的名头惩处她,怕是齐珏父子更易树敌。只不过待她父亲王付的罪定下来,禁足倒是免不了的。

  “有叶谨在,这案子他们拖不了的。”

  “那白芷?”

  “秋后问斩”

  我哦了一声,我和齐珏之间流转着一阵诡异的默,他突然发问,

  “你看上那小妮子,现在在做甚。最近父皇身边缺个奉茶的,好好做一定大有前途。”

  “说起这事,我那日跟你提了之后不久就收到顾灵的信,说她想好了不做女官了,她还是不愿意日日冒风险,说要保着她的命才能为民做事。”齐珏见我语气轻快了些也有了些笑意,又问,

  “那她现在?”

  “她现在跟着民间的大夫学医,说我们去隐州前就启程了,只是她决定得突然,所以这信是从外地发的,辗转多时才到我手里。”

  齐珏点点头,“倒是好选择,果然是个聪慧的。”

  有齐珏表兄弟叶谨盯着,这案子果然不久就拍了板。王付走私,买官,贿赂和买凶杀人数罪并罚即刻问斩,任斌发配边疆,琪嫔被禁足在扶芳苑,没有圣旨不得外出和接近。白芷被交给东宫处理。我在花园散步时落了一些雨,等撑着伞回宫时,一抬头便看到齐珏齐玣还有一个未见过的青年坐在廊下的石桌旁,烟雨朦胧里,三个人芝兰玉树,好生风景。

  齐珏招呼我过去坐下,指指他左手边的青年,

  “这是叶谨。”

  很干净的脸和气质,不像齐珏口中那个雷厉风行的大理寺少卿,就像四月阳光下温暖如春的邻家少年。

  他朝我弯弯眼睛,微屈身,

  “见过嫂嫂。”

  我笑着回礼,对于干净的事物我一向乐意亲近,几乎是第一次见面我就打消了对这个少年的隔离感。齐玣突然捅了我一肘子,

  “你干嘛,在他面前就是淑女,我面前就是酒鬼。”

  我先看了看齐珏,他说叶谨也是知道我俩关系的,我没好气地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就他的兄弟能信任,我的好朋友就得闭紧嘴。

  他像是看透我心中所想,“你要是愿意,也可以和顾灵说。只不过耿子珉那风风火火的性格,还是谨慎为妙。”

  “顾灵?”那小少年突然发问。

  “怎么,你认识她。”

  叶谨又弯了弯眼睛,

  “我之前在寅城遇到瘟疫,和那小妮子算是不打不相识。”

  我起了兴致,齐珏让他接着讲下去。

  “那时寅城瘟疫正盛,我回京就职时正巧路过。很多城里大夫自己都感染了,顾灵和她师傅也是路过此处,在那搭了药棚熬药救人。我进城前遇到个小子,在偷食客的钱袋子,我将他抓住准备送给寅城衙门,正巧碰见顾灵在城口施药,我不知那人爹娘都染了瘟疫,只以为是游手好闲之徒,当时是将他揍了一顿。顾灵拦住我说他父母都老实本分的农民,现在在她那里医治,我却将他们的孩子打得鼻青脸肿,对我是一顿冷嘲热讽”。叶谨眼睛亮晶晶的,“后来误会解除了,我跟顾灵也就认识了,我只说我进京去任职,她说她近期还没有回京的打算,便江湖再见了。

  我转了转茶,

  “真是好故事。”

  (十三)

  齐玣把头凑到我脸边,

  “你又在伤哪门春悲哪门秋?”

  我盯着他笑,“我在想今天阿六又拉肚子了。”

  他猛地一退,“最毒妇人心!”

  齐珏突然开口,“这户部尚书空缺,你们可有人选?”

  刚刚还吊儿郎当的齐玣突然从袖子里拿出一本折子,

  “这是我最近罗列的,人我都验过了,虽说年长点的不是我们的人,但为人公正履历清白,推上去也是好的。”

  齐珏点点头,“这事尽快落实,下一步才好开始。”

  叶谨眯起眼睛问,“下一步谁?”

  “涂侯爷”

  我搓搓手指,

  丽嫔。

  我悠悠往回走时,被齐玣从后面叫住,他从背后伸出手来,摊开一看,是个机巧玩具。

  “喏,想你在宫中闷,上次遇到卖这个的,买来给你玩玩。”

  我接过来举起来看,当真玲珑别致。

  “谢谢你”

  他抿着嘴点头接了,“也不要太累,丽嫔不似琪嫔,没有多少错处可抓,得等皇兄那边有进展,你那处才好突破。”

  我点点头,“你也是”

  他看我一眼,摆摆手走了。

  最近齐珏不知道忙什么,我鲜少见到他,想来应该是涂侯爷那绊住了,连齐玣也有一月未见。天气冷了,阿六给我披上了袄子,我拿上暖炉在堂前走来走去,想着多久下雪,尽管今年入京十年了,但是每年还是最期待下雪。

  最近的好消息就是二哥来了信说要回京了,而且回来了就不走了。正想着之间,就看到林之扬笑意盈盈地站在院前,我眼睛一亮,小跑过去抱住他。他乐呵呵地把我接住,

  “这么大了还像小孩子一样。”

  我嗔他,“哪有,还不是想你了。”

  “为什么回来啊?”

  “因为军营里不能有两个姓林的将军。”

  我推开他,“不止吧。”

  林之扬一双桃花眼在逆光下像幼时的西湖一样波光粼粼,“也因为她。”

  “要是耿子珉知道你喜欢起人来是这个样子,当初也不晓得会不会放弃。”

  他敲敲我的脑袋,

  “别乱说话。”

  我吐了吐舌头,领他进屋喝茶。

  “你今日怎能进宫,刚去述职回来吗?”

  他点点头,

  “那接下来去哪?”

  “皇上让我去巡防营做个副统,但我怕朝臣又议论纷纷,说我们林家势大。所以我自请去大理寺,换个少卿当当。”

  “你可真是——齐珏的表弟现在只是少卿是因为年纪小,你比齐珏长两岁,再两年都能升骠骑将军了,你可真是爱惨了阮云软。”

  “我本来就不追求名利,和三弟去从军也是为了历练 ,现在有我真正想要的,我当然就回来。”

  我盯着他看,他被我看得发毛,“你心里又在想什么鬼东西?”

  “二哥,知道为什么我最喜欢和你玩吗?”

  “知道啊,因为我最好看。”

  我把暖炉扔在他身上,笑得人畜无害,“我正想着这几天找个什么由头把阮云软约出来,看来你不需要了。”

  他一把拦住我,“我错了”

  “不过我真挺好奇,长公主家风那么严,平时又足不出户。你跟阮云软怎么能见着呢?不会是你小时候那一面就记到现在吧?”

  我那招蜂引蝶的哥哥不好意思得挠挠头,“后面当然也见过几次,都是你也在的场合,不过目前看来都是我单相思,但我这不是还没开始追求嘛——”

  我拍拍他的肩,“那你就去吧。”

  他突然抿嘴,“你不劝我,不顾忌着怀秦公主和晋王那层关系,会给你家太子带来什么影响?”

  我笑着摇头,“长辈的事,与孩子们有什么相干。”

  还有,因为我没有追求幸福的权利,二哥你一定要和喜欢的人相守。

  齐珏晚间来了,我以为涂侯爷那边有了进展,打了十二分的精神准备听他讲。他看着我这幅样子好笑得敲了敲我的脑袋,

  “这番聚精会神作甚,听我说书吗?”

  “你不是要讲涂侯爷的事吗?”

  他一愣,笑着斟了杯茶,“看来是我最近回来的少了。”

  话毕,我也是一愣,我竟忘了,东宫除了是我俩共事的地方,也是他的家。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却突然说,

  “既然你都准备好了,那我还是当个说书先生吧。”他喝了口茶,便开始跟我讲他小时候的事,他还在王府的事,他和齐妤的事,他和齐玣的事,他专门捡些好玩的讲,好像是为了哄我开心,但我听到他和齐妤为了躲那些来找事的公主皇子跑到厨房去,结果把小齐妤的裙摆烧到的时候还是皱了皱眉,

  他的童年,有几处快乐是在悲剧的底色上染上的呢?

  齐珏滔滔不绝地讲了一个多时辰,后来李顾站在门外请他去休息,我才知道他已经连着好几天只睡了一两个时辰了。

  我有些嗔他,“怎么搞得这么累?”

  “涂侯爷藏得深,不好拔。”

  “不然从丽嫔那找找?”

  他摇摇头,“之前你身子消瘦了,让你吃补品补补身子,又赶上琪嫔的事,这次你就别操劳了。”

  我眯起眼睛佯装微怪的样子,

  “你看不起我?”

  他好笑道,“心疼你还不领情?”

  “我可是要发挥价值的,又不是什么易碎的花瓶。”

  “好吧,要是你得闲,你就去做吧”,他又凑近了瞧我,“但是不能再瘦了。”

  我拿茶杯碰了碰他的,

  “一言为定。”

  (十四)

  我又向齐珏借了萧霄,齐珏说我要是用惯了,就让萧霄做我的侍卫,我当然是乐呵呵地接受了,毕竟身边跟着个玉面高手还是很安全的。

  我让萧霄先用美色套一下丽嫔身边小宫女的话,了解一下这位美人的动向。萧霄又对我的话嗤之以鼻,但还是遵守了命令。我一边美滋滋地剥着橘子,一边想齐珏的人怎么那么顺手那么好用。阿六进来递了折子,我打开一看发现是顾灵寄来的,她说她回京了,有好多事想与我分享。我乐得把橘子扔在一旁,突然想起先前与林之扬说过帮他把阮云软约出来,便拜托齐珏以太子的名义,邀请相好的各位公子小姐来东宫赏梅,顾灵,林之扬,齐玣,叶谨,阮云软都在册上,只是不知道这位冰雪一样的县主肯不肯赏光了。

  宴席那天,我早早在东宫门口等着了,果然是顾灵最先到,她像只百灵鸟一样扑上来把我抱住,唤着小蕊姐姐。我笑着捏捏她的脸,

  “瘦了不少。”

  她皱皱脸正要撒娇,却看到齐珏从我身后出来,忙正了色行礼。

  齐珏负着手笑,“阿蕊经常提起你,果然像只百灵鸟。”

  “说谁是百灵鸟呢?”

  我们转眼看去,齐玣我哥和叶谨并排走来,叶谨和顾灵相视一愣,顾灵的表情我没看着,却看见叶谨低头藏了一抹笑。

  “好啊,今天这是要出几对”,我心里想。

  齐珏看着齐玣,“你们怎么一起来的?”

  “他俩从大理寺出发,我在宫门那碰着了,便一起过来了。”

  “请进吧,我瞧着阿蕊为这场家宴费的心思比年初的新春宫宴还多。”

  林之扬看了看我,我朝他挑挑眉认领了。我那二哥只摇着头笑。

  这些天下了些雪,我让人在廊前的空地里搭了个小台子,下面铺了厚厚的茅草,台子上安了垫子和暖炉,每人的座位上也搭了褥子,三侧靠背围了一层毯子。

  “你倒是怕我们冻着。”

  “是为小姐们想的,你们五大三粗的身体好着呢,小姐们身娇体软,自己还是朵花呢。”

  正打趣着,阿六说齐妤来了,虽没想她会来,位置却也给她备上了。各人分别见礼后,见还有一个位置空着,叶谨问这是谁,

  “归宁县主。”

  “阮云软?”齐珏抿了口酒,朝我举杯道,“你本身挺大。”

  “我只有递贴的本事,赏不赏光才是人家的本事。”

  “太子妃哪里的话,云软哪有不赏光的本事。”

  众人看过去,阮云软一身白色披风,戴着兜帽,丹凤眼弯着,巧笑嫣兮,当真是那九天下凡的仙子。

  后来顾灵跟我说,阮云软是她见过的最漂亮的女人,我打趣问她比我还漂亮吗,顾灵诚实地说我们是不一样的漂亮,阮云软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我是森林里飞舞的仙女。

  我心想,别是森林里吃人的妖怪就好。

  我看着林之扬,想来他单相思十年来是第一次与阮云软在私下见面,我不禁又心疼又好笑。

  林之扬看她的眼神带着仰望带着不掩饰的渴望还带着一种像雾一般的忧伤,那种若即若离的欢喜刺得我的心都疼。

  不怪耿子珉赢不了他的心。

  连齐珏都站起来迎她,

  “太子哥哥,太子妃妹妹,初来东宫,府上备了点薄礼,还请笑纳。”

  盒子一开,我和齐珏相视一看,家宴带了一对夜明珠,这县主的礼数未免太周到了。

  我笑着收下了,待众人坐下,便叫人上了菜。

  “这冬日吃热的才暖和,可若是在此处烤肉又失了雅致,便命厨子在一旁烤好了端上来,我先做了些糕点备着,大家可不要嫌阿蕊手艺差啊。”

  “这才入宫不到两年,小妹都会做糕点了。”

  “她看着厨子做自己也来了兴趣,还让御厨夸了。”

  “那这回可毒不了我了”,齐玣朝我眨眨眼睛,阿六在一旁偷笑。酒过三巡,顾灵和叶谨大眼瞪小眼,阮云软虽低着头偶尔却也能捕捉到她与林之扬相望时不自然的回避,齐珏走到齐妤座边坐下说着什么东西,我发现齐妤笑起来的时候也是极其明亮的,

  好快乐的场景。

  我看时候到了,朝坐在我左侧的阮云软欠欠身,“听闻县主善古筝,我那处有副新得的琴谱,想请县主去品鉴一下”

  她弯弯眼睛,

  “好”

  我从书架上拿下那副谱子,目录上赫然一排文字,

  “所爱隔山海”

  我得琴谱不假,只不过这副谱子的作者此刻就站在屋门前的廊下。

  我与阮云软回去的时候,看到林之扬像棵寒竹一样立在那里,大袄将他一副好相貌衬得暖烘烘的,

  “县主,我想起还有给齐妤和顾灵备的礼物,你先回去罢,容妹妹自行取了来。”

  我退走时,看阮云软像云朵一样的裙摆和林之扬泼墨般的衣袖,

  “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

  (十五)

  待我回去时,齐妤已经走了,林之扬酒色上脸,分不清是哪种表情。顾灵和我再见后,阮云软也起身与我告别,面上还是那样皑皑的山上雪。

  “耳闻涂侯爷手下有人在黑市买卖火药,太子可以查查。”

  我抬头看她,阮云软笑笑,点头转身就离去。

  什么情况。

  阮云软帮我就是帮齐珏,难不成是为了我哥?这是两情相悦?没有别的原因啊。

  想这阮云软与齐珏的渊源,可不只是因为她母亲怀秦长公主是原来应该当皇帝的那位,也就是当今陛下薨长兄的胞姐。而且传闻怀秦长公主与驸马成婚前,与异性亲王晋王是两情相悦,原本怀秦长公主是要嫁给晋王的,但是前太子齐鉴薨逝,陛下登基,朝局洗牌,晋王和怀秦长公主与齐鉴关系过密,陛下其实并没有明说,那两人就自己分开了。怀秦长公主与阮国公世子虽说成婚不到十年便和离了,但还是有了阮云软,而晋王与王妃生下了芝妃,就是那位害死了齐珏娘亲的芝妃。

  我坐下一连给自己斟了好几杯酒,齐珏有点诧异地看着我,我朝他摆摆手,一副被震惊过头的样子。

  他靠过来,

  “你怎么了?”

  我撑着头,双眼迷糊地问他,

  “我是不是低估了爱情的力量?”

  他有点好笑地抚上我额头,

  “你说什么呢,醉了吗?”

  齐玣也凑过来,

  “这疯丫头,一喝酒就现原型。”

  我借力要去打他,却胜不住酒力,嘭得一下栽到他怀里,之后的事我就不晓得了。

  醒来的时候我口干得紧,想唤人的时候一杯水递到我面前,

  “放心吧,我可不像你,会往水里下毒。”

  齐玣比了个鬼脸在我身旁坐下,

  “皇兄去做事了,你还真是,醉了嘴里还念叨着什么涂什么黑市军火,把我们几个吓一跳,以为你魔怔了。”

  我捧着茶杯,

  “所以他去了吗?”

  “去了啊,最近皇兄已经查到黑市了,但是没查到到底是什么东西,做起事来有点像无头苍蝇,你这一说反而提供了思路,管他真的假的,总有个方向不是”,他看看我,“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不知道把阮云软供出来合不合适,但我还没确认她对林之扬心意之前,还是不张扬的为妙,我便扯了个慌,说是派去监视丽嫔的人传来的消息。

  “那应该是准的”,他捏捏我的脸,“你还真有两把刷子”

  我把头一甩,

  “你知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

  “呀,我要是跟你生分,指不定你在心里还怎么挖苦我呢,说不定把我打成跟皇兄一样的冷面阎王。”

  我有些不好意思,“你这么看我对齐珏啊?”

  他觉得好笑,“不是吗?你那六个字就差写在脸上了,我和齐珏不熟!”

  我尴尬得撇撇嘴,“那齐珏有跟你说什么吗?”

  “那倒没有,虽说我和皇兄一起长大,也清楚他实在是个太理智的人,我不常在除他妹妹以外看他对谁有过情感的外露。他跟你既是契约夫妻,相敬如宾应是他想要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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