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搭错车》的诞生，一个精彩曲折的故事

　　对于一些经典的影视作品，我们经常会解释出一些作者本人都没想到的意思或含义，这种行为就叫做过度解读。

　　被过度解读的电影有很多，导演或主演越出名，被过度解读的就越厉害，比如说周星驰的《大话西游》、姜文的《让子弹飞》、大卫·林奇的《穆赫兰道》等等。

　　前几天，看了香港导演黄百鸣撰写的《新艺城神话》，发现曾经感动无数观众的电影《搭错车》也是被过度解读的典型，同时，它的诞生也是一个精彩曲折的故事。

　　直到今天，仍然有人在问，电影《搭错车》很感人，可是不明白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它有什么深刻的含义吗？

　　

　　想知道答案的话，就请听听黄百鸣先生讲的故事吧！

　　出处：新艺城神话－香港电影巅峰时期的纪实

　　作者：黄百鸣

　　

　　25.《几乎吐血身亡》

　　    新艺城的成功，是靠喜剧起家的，但我很想尝试替新艺城弄个悲剧。所以我构思一个收买佬与弃婴的故事。

　　这个收买佬是个哑巴，我希望石天能演出这个角色。但是麦嘉反对，认为这些哭哭啼啼的电影不会受观众欢迎的。于是，这个计划便搁置了。

　　适逢新艺城台湾分公司要开戏，送来一个剧本给我审阅。该戏名叫《搭错车》，描述一群人从台北搭错了车到高雄，在车内发生很多胡胡闹闹的事情。

　　我看完这个剧本觉得很无聊，便否决了这个戏的开拍。台湾的总监张艾嘉告诉我，《搭错车》的工作人员已经请妥，导演虞戡平也准备埋位，如今剧本被否决了，怎办？

　　我灵机一动，对张艾嘉说：「就叫导演拍我这个收买恅与弃婴的故事吧！」「导演要拍喜剧啊！」「叫他尝试拍个悲剧啦！」其实我真有点「大石压死蟹」。

　　不过，我还是得到两个拍檔麦嘉与石天的同意才这样做。他们虽然并非十分欣赏收买佬与弃婴这个故事，但总觉得比那个不知所谓的闹剧好。

　　因为我的国语不灵光，我叫张艾嘉在台湾找个编剧来写剧本，我把我的构思告诉那个编剧，叫他尽快写出来。

　　     结果剧本写出来了，我看完之后几乎激到吐血身亡！

　　26.《伦理片变政治片》

　　     我构思的收买佬与弃婴故事，是个父女伦理悲剧，我把构思送到台湾去，叫台湾的编剧把剧本写出来。

　　张艾嘉找了一位年轻的编剧，很快把剧本写好，送来给我过目。适逢我在台北荣总医院例行检查身体，剧本亦送到医院来给我看。

　　本来没有病的我，看完那个剧本，差点儿生起病来。本来是个父女伦理亲情的故事，但剧本写到中美断交，群众示威、暴动……把它写成一部政治片。

　　可能写剧本的是位热血青年，他把愤怒青年的爱国情怀写在一个温情的剧本上，实在显得格格不入，剧本当然不能用。

　　     我叫张艾嘉找一个老成持重的编剧来重写这个剧本，她便找来一个有数十年经验的老前辈来写这个剧本。

　　     我面对面，把我的要求、构思，清楚地告诉那老前辈，我期望他会写出一个精采的剧本出来。

　　时间又拖了数星期，剧本终于出来了。可是导演看了十分不满意，张艾嘉也不满意，而我更加不满意。

　　     整个剧本对白一吨吨，十分老气横秋，像个播音剧！虽然男主角哑巴已没有对白了。

　　     张艾嘉打长途电话给我：「百鸣，你自己写吧！导演与工作人员已不能再等了！」我的国语实在太差了，怎写对白呢？！

　　     编者按：[最后，黄百鸣还是迎难而上，花了两天时间，绞尽脑汁，殚精竭思，写出了一个感人至深的剧本。]

　　

　　27.《〈搭错车〉的奇迹》

　　当年《搭错车》这部电影制造了很多奇迹。四十八小时完成这个剧本是个奇迹。《搭错车》更捧红了一个当时唱片界一致不看好的女歌星。

　　《搭错车》是描写歌女与其哑巴养父的故事，戏中需要大量歌曲。女主角刘瑞琪不是歌星，当然要找幕后代唱。导演虞戡平偶然在萤光幕中，见倒一位唱英文歌的女歌星，唱功非常了得。

　　虞导演决定找她来做幕后代唱。可是，当时台湾没有一家唱片公司愿意为她出唱片，甚至香港这方面也没有兴趣。原因是数年前她曾出过唱片，可惜不成功。

　　所以，有些唱片公司说，当年还青春的时候出唱片也不成功，现在更不可能了。有些唱片公司更向我们推荐用他们旗下的青春派歌手。

　　但是导演一意孤行，我们亦支持导演的决定。于是我们从制作费拨一百万台币出来灌唱片。导演更找来一批当时新进的作曲家来写，配合电影的需支。

　　这批作曲家包括有李寿全、罗大佑、梁弘志、更有侯德健。这张唱片配合电影推出，大卖特卖，亦捧红这位幕后代唱者，后来成为鼎鼎大名的大歌星苏芮是也。

　　《搭错车》里面的五首歌，首首动听，有李寿全的「一样的月光」、罗大佑的 「是否」、梁弘志的「把握」和「请跟我来」，后者是苏芮与导演虞戡平合唱的。

　　     当然，还有主题曲「酒干淌卖无」，可惜作曲的侯德健写完这首歌之后投奔大陆， 在台湾变成禁歌，亦带给《搭错车》不少麻烦！

　　

　　28.《无可奈何搭错车》

　　《搭错车》是描写一个收买佬的故事。在台湾，收买玻璃瓶，闽南话叫「酒干淌卖无」，是一些收买玻璃瓶者通街叫的口号。我们原来是用<酒干淌卖无>为戏名，用侯德健写的歌为主题曲。

　　可是，侯德健写完《酒干淌卖无》不久，突然失踪了。原来他投奔大陆。在台湾,当时是大新闻。《酒干淌卖无》因此而被禁止播出，亦不能出现唱片中，我们据理力争亦无效。

　　这时，影片已拍完，《酒干淌卖无》是歌女在台上唱给已经去世的养父的，这场戏亦已拍竣，重拍会损失很大。最后，我们还是被批准可以用回这首歌在影片之中，但不得出唱片，更不得用《酒干淌卖无》为片名。

　　这回真令我们伤脑筋了。用甚么作片名呢?《歌女情》?太老套了!《酒瓶与奶瓶》?太搞笑了!《哑吧与歌女》?太直接了！总之想来想去，没有想到一个戏名比《酒干淌卖无》更好。

　　既然想不到更好的片名，就叫《搭错车》算了！因为拍这个悲剧之前，导演本来想拍一个闹剧叫《搭错车》，写一群人从台北搭错了车去高雄的故事。

　　

　　29.《无意中带出政治问题》

　　因为《酒干淌卖无》的主题曲被禁，我们糊里糊涂地用了《搭错车》作为片名，却引出很多笑话。

　　     北京一位大学教授知道我是《搭错车》的编剧，马上肃然起敬,频说电影很好看，尤其是片名，太有深度了!

　　     台湾的「在野评论丛刊」竟然将《搭错车》与政治扯上关系，在它的刊物第四期封面标题是:「党外搭错车?」

　　     文章内容大致如下：一九四九国民党撤退来台时，带了军队，队中除少数基于理想而从军外，极大多数教育水平很低。

　　在《搭错车》中，孙越演的买酒瓶的哑叔就是这类老兵的最佳典型。他们身无一技之长，又无学历，在当时百废待举的台湾社会中，从事最低贱的工作。

　　从《搭》片中，哑叔与养女的关系，可以看成是老兵与国民党关系的一个具体缩影。刘瑞琪与哑叔有着同一命运---一个被时代所抛弃，一个被亲生父母所遗弃。

　　刘瑞琪是由哑叔捡到抚养。国民党与刘瑞琪一样是个「弃婴」----被中国大陆那个社会所遗弃的。

　　国民党这个「弃婴」是老兵用他们的血汗去保护，去养大的。

　　但是国民党在统治基础稳固之后，就不自觉拉远了与老兵的距离，逐渐把这群人淡忘了。就像刘瑞琪在歌坛成名后，逐渐与哑叔疏离一样。

　　片中哑叔不能说话是象征意义，代表他们不受重视，没有声音，沉默的一群。

　　天啊！我写剧本时，真从没有想过这些啊!

　　

　　30.《人要相信际遇》》

　　《搭错车》的幕后主唱用了当时还是藉藉无名的苏芮。女主角亦是用新人刘瑞琪，而男主角哑叔呢，则用当年专演大反派，或是演一些闹剧中的搞笑角色的孙越。

　　我和导演虞戡平找孙越谈片约时，我曾夸下海口，说孙大哥如果肯演出这哑叔的角色，保证他会拿到金马奖,会成为影帝。

　　果然,那年的金马奖，《搭错车》获十一项提名，孙越果然凭《搭错车》击败对手，首次获金马奖最佳男主角。人不能不信际遇。

　　以前的孙越,是个不大受重视的大配角，何况年岁也不少了。今次因演《搭错车》而交上好运，亦是老运，往后他真是星运亨通了。后来很多制片家找他拍戏,但他并没有滥拍.慎选剧本,故拍了很多好戏。

　　如《老莫第二个春天》，及来港演出林岭东导演的《龙虎风云》，伙拍周润发。奇怪的是，《搭错车》十一项提名中，居然没有「最佳导演」的提名。不过,平心而论，虞戡平确是尽了很大的努力,《搭错车》的成功，他仍是居功至伟的。

　　至于我呢,《搭错车》是继《夜来香》后，第二次被提名「最佳编剧」,当时亦被认为是大热门的。结果还是名落孙山。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我这一生注定与奖无缘，还是迭埋心水，拿奖品拿奖金，拍我喜欢的商业卖座电影吧！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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