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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富家千金没几天就国破家亡了,无奈只能一路南下逃荒。
从官宦千金到流民小子,从私盐贩子到一方霸主,赵明茵兢兢业业走着自己的种田经商路。结果走着走着,一不小心,就踏上了一条争霸天下的不归路……
第1章穿成庶女的悲哀
赵明茵是在半夜被惊醒的。
往日漆黑的夜被火光映得通红,喊杀声不断传来,整个赵家都被惊动了,院子里传来嘈杂的脚步与哭喊声。
赵明茵心神一凛,大叫了一声“小枝”,随即翻身下床,也来不及点灯,胡乱套上了衣衫鞋袜。
“姑娘,怎么了?”不过片刻,一个黑瘦的丫头从外间冲了进来,匆忙间脚上的鞋子都跑掉了一只。
“快点灯。”赵明茵没心思多做解释,一边沉声吩咐道,一边就着窗外的光亮打开柜子,将里面的几个粗布双肩包一股脑拎了出来。
屋子里很快亮了起来,赵明茵吩咐小枝收拾东西,又将早前藏好的砍刀找了出来,梳妆盒里的首饰一股脑收起来,这才扎好头发,拉着小枝急匆匆往西边的春晖院赶去。
一路上看到几个慌乱的丫鬟小厮婆子在急吼吼地跑来跑去,赵明茵眼疾手快拉住一个,身子一歪,差点被带倒。
“站住!”赵明茵大喝一声,明明才十来岁的孩童,此时的眼神却无端让人心悸。
“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丫头身子一抖,脸上的表情快哭出来似的,结巴道,“城、城门破了,那些流民打、打进来了!”
赵明茵身子一愣,下意识松开了丫鬟,抬头一看,只见东边那片天被火光照得一片通红,浓烟滚滚,厮杀惨叫声透过重重院落一阵阵传来,让这个夜变得宛如地狱。
不敢再耽搁,赵明茵快步朝春晖院跑去。
院子里这时已乱作一团,丫鬟婆子早没了平日的规矩,吵闹着、喊叫着,如无头苍蝇一般跑来跑去,而正屋却门窗紧闭,隐约有女子的哭声传出来。
看着这乱糟糟的一团,赵明茵心头冒火,“砰”地一脚踹开了房门,把屋子里的人吓了一跳。
赵明茵走到了里屋,只见章姨娘正坐在床边,一副受惊的模样,脸上还留着半干的泪痕。
“姨娘,别哭了,赶紧收拾东西去正院!”赵明茵一把拽起自己的亲娘,眼睛往屋里一扫,发现只有她一人,又急道,“妹妹呢?你别是忘了吧!”
章姨娘被女儿凶狠的神色吓得一抖,连忙道,“没、没,我让林嬷嬷去芸儿屋里了。”
赵明茵这才松了一口气,林嬷嬷是她娘院子里最得力的人,想必这会儿也接到妹妹了。
果然,没多久屋外就响起了孩子的哭闹声,只见一个黑壮的婆子快步走了进来,怀里抱着个四五岁扭来扭去的女娃,正是林嬷嬷和赵明茵的胞妹赵明芸,身后还跟着两个十来岁的丫鬟。
“姨娘,姨娘……”那孩子一见着母亲就大哭起来,一边打着林嬷嬷的肩,一边挣扎着要下来。
“六姑娘。”林嬷嬷倒是没在意,笑着跟赵明茵打了招呼,正要哄怀里的女娃,就听赵明茵道,“嬷嬷快去帮姨娘收拾吧,城外的流民打进来了,我们得赶紧去正院!”说着一把将女孩抱下了地。
林嬷嬷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连声应下,指挥几个丫鬟赶紧忙了起来。
“姐姐,呜……”
怀里的女孩还要哭,赵明茵眼疾手快,从袖子里摸出一块麦芽糖,塞进她嘴里,“芸姐儿乖,不哭啊,我们等下就去找芳姐儿她们玩儿。”
赵明芸嘴里尝到了甜味儿,又听到可以玩,果然不再哭闹,听话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赵明茵哄好妹妹,也帮着收拾起东西,三人都是手脚利索的,不过半刻钟便收拾好了,然后领着一行人去了正院。
此时的正院灯火通明,一个五十来岁的妇人坐在上首,一头银发纹丝不乱地盘在脑后,她神情严肃,面色微沉,正是赵家的当家老太太。
此时她的左手边站着大房的主母王氏,和她的两个嫡女赵明琼、赵明璇;右侧是三房的叶氏,带着大儿子赵文博,小儿子赵文华和女儿赵明琪,至于两房的庶子女和姨娘,一个都没有。
赵明茵等人进来时,王氏正捂着帕子在流泪,她的丈夫赵振是当地的县丞,出事时正跟着县令看守城门,后来城门破了,他和家里的下人被乱民冲散,此时更是生死不知。
“行了,别哭了。”老太太沉声喝道,眼里闪过一抹痛色。
赵明茵这时已经进来了,眼睛一扫,没看见二房的人,心里一个咯噔,脸上神色却是不变,只露出几分委屈与害怕,颤声道,“芸姐儿给祖母请安。”
接着又给王氏叶氏行了礼,“请大伯母安,三婶安。”
“行了,起来吧。”老太太眼神扫过众人,见几人都收拾得利落妥当,心中微讶。可想到二房的人现在还没到,脸上又腾起了怒气,朝身边的婆子道,“老二他们怎的还没到?再去给我催!”
那婆子连声应道,赶紧小跑着出去了。
大厅里一时静了下来,老太太手里的佛珠越捻越快,突然,门口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紧接着就是大喊声,“老太太,大事不好了,大老爷受伤了!”
随后就见一群人涌了进来,打头的正是刚刚出去的婆子赵妈,身后的几个小厮抬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正是府里的大老爷赵振。
然而,此时的赵振半边肩膀都是血淋淋的,眼睛紧闭,似乎早没了生气。
“啊!”王氏尖叫一声,正要扑过来,整个人却一下子就软了下去,幸好被身旁的两个女儿扶住。
老太太的身子也明显踉跄了一下,却又很快稳住,一边让人去请郎中,一边吩咐将人抬到了一旁的矮榻上,见人还有呼吸,这才缓缓呼出一口气。
“林管家,这是怎么回事?”老太太眼神凶狠地盯着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问道。
林管家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磕了两个头,哭道,“老太太,奴才该死,没护住大老爷!我们在西街口找到了大老爷,结果遇到一群乱民,不知道被谁给认出来了,他们拿着砍刀,把大老爷砍伤了……”
“我们,死了好几个人,外面、外面好几个大户都被乱民占了,老太太……”林管家干瘦的脸上满是惊恐,说到最后,声音都变得尖锐起来。
“别慌,别慌!”老太太只觉得心都揪了起来,握着佛珠的手紧了又松开,她环视一周,沉声吩咐道,“林管家,你赶紧带人去封锁各处大门,务必守住,任何人都不能放进来!”
“是!”
林管家领命下去了,带走了屋里的几个小厮。
屋子里一时只剩下了各房的主人和心腹,老太太让身边的丫鬟守在门口,这才坐下来,吐出胸口的浊气,“赵妈,你带人去仓库,将所有的粮食都装上马车,衣衫被褥也都收拾起来,要快!”
“是!”赵妈应道,正要下去,一只手拽住了她的衣衫。
“赵妈妈且慢!”赵明茵一手抓着人,眼睛却是看着老太太,道,“祖母,家里可有牛或骡子?最好还是别用马车,太显眼了。”
老太太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点头道,“赵妈,就按六姑娘说的做。”眼睛却忍不住上下打量起赵明茵,心中惊讶,这个孙女自从一个月前落水醒来后,就仿佛变了一个人,虽然仍旧沉默少言,可行事却沉稳大气了不少,这会儿所有人都惶惶不安,她倒是沉得住气。
再一看,只见她和姨娘妹妹以及身边的丫鬟婆子,都穿着不显眼的细棉衣衫,头发梳得整齐却简单,没戴首饰,每个人都提着一两个包袱,似乎早就准备好一样。
老太太压下心头的疑惑,夸了她一句,正好看见大儿子醒了,连忙转移了心神,伸手握住了赵振的手,“老大,老大,可还好?”
“娘,儿子没事。”赵振半靠在软榻上,苍白着脸答道,此时他肩上的伤已经上药包扎好了,口中含着的参片也起了效用,总算有了几分精气神。
“娘,外面已经乱起来了,好几家大户、都遭了殃,流民如蝗,咳咳……只怕,只怕……咱们要早作准备……”
“好,好,娘都知道,慢点说,咱不急哈,不急……”老太太一边安慰,一边给儿子顺气,手指却忍不住微微颤抖着。
“往南、南边走,从金华路,到巴州,老三在……咳咳……”
“好好好,都听你的,娘知晓了,知晓了。”老太太紧着儿子的手,眼睛泛红,强忍着没哭出来,“你好好休息,别担心,娘这就去安排,啊!”说着吩咐王氏照顾好儿子,又强打起精神安排起来。
虽然事发突然,可老太太毕竟执掌中馈多年,不多时就将事情安排了下去。
约一盏茶后,二房的人也来了,看着宿醉未醒的二儿子赵岷,老太太狠狠剜了眼二儿媳,暂时却不顾上收拾两人。
时间一点点过去,外面的喊杀声也越来越近,终于,当管家带着伤进来回话时,老太太不再犹疑,带着全家人来到了后院。
院子里停着两架马车、三架骡车、两头驴和一匹马,还有十来个拿着棍棒的家丁。
刚看到这阵仗,赵明茵还吓了一跳,搞这么大阵仗,不是明显的活靶子嘛?
直到上了车,才发现骡车并没有往出城的方向走,而是绕着几条偏僻的巷道,离城门越来越远,最终在一处宅子前停下。
这是一栋两进的宅子,大门前挂着两盏微黄的灯笼,周围的房子都没有声响,只偶尔从远处传来一两声惨叫,在这个夜里竟显得格外寂静。
赵明茵和姨娘妹妹,还有二房的另外两个姨娘、一个庶妹坐在一起,车停了片刻,便见林嬷嬷打开帘子,请她们下去。
老太太等人都已经下了马车,几房人各自扎堆站在一处,即便在如此危机的时刻,都给人一种泾渭分明之感。
林管家带着人上前敲门,过了片刻,一个五十来岁的老人提着灯笼出来了,看着这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吓了一跳。
林管家朝他附耳说了几句什么,只见那老人点头哈腰,连忙将众人迎了进去。
赵明茵等人被带到了一间厢房,等躺在炕上,看着身旁熟睡的母亲与妹妹,赵明茵心里只觉茫然。
她来到这异世也不过月余,连自己的处境都还不甚清楚,却不想一来便遇上了天灾人祸。
据说,这场大难其实从去年便开始了,最初是黄河决堤,山洪暴发,受灾的百姓数以万计,紧接着又是干旱,整个夏天只下了两三场毛毛细雨,尚未落地便被蒸发掉了,田里有收成的庄稼十不存一。
好不容易熬过一个冬天,各地又爆发了起义,本就被陈王割裂的疆土又一次面临分崩之难。朝廷的人力物力都砸在平叛上,赈灾的银钱迟迟不拨,等到四月山间林里的野菜树皮吃完,各处的流民已经蜂拥而至。
榆县并非交通要道,虽不富裕,但前几任县令都不算坏,并未剥削的太多,因此也算承平已久,当地百姓的生活还是不错的。
可随着气温骤升,河流枯竭,越来越多的流民开始涌入城中,等到六月漳河都开始干旱时,已经有好几个县城被流民攻破了。
据小枝探来的消息,那些流民甫一入城,见着见着粮食就抢,见着富人就打杀,更有甚者专门抓官员富户家的女人孩子,在城门口烧了大锅……煮人肉。
赵明茵听得一阵恶寒,也就是在这之后,开始下意识地准备钱粮武器。
她在赵家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庶女,父亲风流浪荡不靠谱,母亲胆小怯懦靠不住,偏偏她这具身体只是个十岁的女童,根本做不了太多,只能想尽办法多存一些物资。
如今赵家的宅子肯定保不住了,也不知道这处地方能不能避难,至于赵振说的南逃,巴州,赵明茵并不知道具体是哪里,但一想就知道不是容易的。
罢了,如今的她不过一个十岁的女童,对这个世界可以说一无所知,究竟要怎么办,还是等老太太他们拿主意吧。
辗转许久,身体的困意终究占了上风,赵明茵一觉睡到了天亮。
然而,刚睁开眼,就看见章姨娘泪流满面地躺在炕上,一脸绝望。
等赵明茵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心中一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
她们被丢下了!
不,是赵府所有小妾和庶女,全被丢下了!
“我靠!”
等看着仅剩的两口袋粮食,赵明茵再也忍不住咆哮出来……
第2章逃荒第一天,苦
半日后,赵明茵带着母亲、妹妹、林嬷嬷和小枝,推着从杂物房扒拉出来的一架手推车,离开了这座空荡荡的宅子。
阳光下的榆县失去了往日的生机,到处是被烧毁的房屋、砸烂的店铺,青石地面布满了干涸的褐色血迹。
混在人群中,赵明茵一行顺利出了城,望着身后被熏黑的城墙,赵明茵一时有些茫然。
这不是她熟悉的城市,也没有地图指南针,不知道一路南下的决定,究竟是不是正确的。
“姐姐,姐姐,脚疼,我不要走了……”
思绪被孩童的哭闹声拉回,赵明茵看着满脸通红、神色萎靡的妹妹,有些心疼,温声哄道,“芸儿乖,不哭,我们坐车哈,歇一会再走。”说着将她抱上了手推车。
车上铺着两床被子,放着箩筐扁担、一个炉子、一个小铁锅,老太太留下的粮食被分成了几袋,赵明茵等人分到了两小袋,约三十斤,都被藏在了箩筐底下。
手推车的底部则用绳子绑着一把生锈的柴刀和两根铁棍,都是赵明茵在宅子的杂物房搜到的,除此之外,每个人身上都背着一个粗布背包,放着银钱药丸等重要物品。
身上的衣衫也换成了粗布衣,赵明茵还在守宅子的老人房间里找到了两件破旧的男子衣衫,索性束了头发,作男孩打扮。
手推车一直是由林嬷嬷和小枝推着,这会儿放了个孩子,赵明茵明显感觉小枝的身子踉跄了一下。
抢过小枝手上的把手,赵明茵道,“我来吧,你先歇着。”
“姑娘,我没事,真的……”小枝赶紧站稳,满脸急切地想抢过来,却被赵明茵避开。
“听话,咱们换着推,不然你倒下了,我们还要分神照顾你。还有,以后没有主子下人之分了,记着,咱门是表姐弟,你要叫我明哥儿。”赵明茵叮嘱道。
“这……”小枝一时接受不了,求救似地望向林嬷嬷。
林嬷嬷看着神色淡然的赵明茵,又看看低着头边走边垂泪的章姨娘,心中一叹,对小枝点了点头,“明哥儿说的对,以后我们便以表亲相称,万不可露了底细。”
顿了顿,又道,“小枝姑娘若不嫌弃,就唤我一声娘老子吧,这乱世不易啊,咱门相互扶持着,好歹也有个盼头。”
小枝眼圈一红,轻轻抿了抿嘴,道,“我……我愿意。”
她几岁时便被卖掉了,期间又被辗转卖了数次,早不知父母亲人是谁了,如今能认一个娘,竟是从未想过的。
两人的身份就这样定下了,接下来大家都没怎么说话,赵明茵一边推车,一边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和她们一样去泽县的人很多,大多都是挑着箩筐的,里面放着铺盖或粮食,也有少数赶着骡车或拉着牛车的,都是十几人或几十人一群,有着不少青壮年。
粗略一看,大多数人都还衣着干净、面色整洁,想来应该是和她们一样从县城里逃出来的,只是大家的表情都显得茫然不安。
也有一部分人衣衫破烂,面黄肌瘦,被大家下意识地隔离开来。
他们大多一脸沧桑,神色麻木,偶尔也有一两双不怀好意的目光从人群中扫过。
一不小心,赵明茵对上了一个少年的目光,那眼底的凶戾让人心惊,赵明茵打了个寒颤,下意识握住腰间的砍刀,龇牙凶狠地瞪了回去。
那少年一愣,目光顺着她的手落在刀上,龇了龇牙,终究还是先撇开了脸。
这场无声的厮杀以赵明茵的胜利告终,可她丝毫没觉得高兴,心里反而像被压了一块巨石般沉重。
时间一点点过去,六月的太阳仿佛要将人烤干,赵明茵的脸被晒得通红,汗水流下来,更是一阵阵刺痛。
大家都默默地赶路,起初还能听见说话声,渐渐的,连孩子的哭闹声都听不见了。
章姨娘也不再哭了,虽然依旧神色悲戚,可好歹有了反应,能帮着推一推手推车。
赵明茵这一路都没怎么管她,除了失望和不忿,其实还有几分难过。
前世,她的妈妈不过是个农妇,却总是把最好的一切留给她,哪怕她大字不识,哪怕她一辈子都没出过县城一步,却是自己随时能依靠的人。
而这一世的章姨娘,软弱、怯懦、无知、自私,她的身上没有一点为母则刚的品质,反而像菟丝子花,只知道依附他人。
赵明茵有心锻炼她,否则只依靠这具身体维系的恩情,她实在不敢保证,自己能容忍多久。
当天边的最后一丝余晖落下时,他们终于发现了一处水源。
那是一处半干的湖泊,湖不大,三面被山丘围着,只在接近湖水的地方还残留着隐约的绿色。
此时天色已晚,大多数人都选择在湖边埋锅做饭,赵明茵眼见赶着骡车的那群人赶走一对父子,占据了一面临湖一面靠山的位置,默默将手推车推到了较为偏僻的一处地方。
他们左侧是一对夫妻,带着两个八九岁的男孩,担着几个箩筐;右边是一对祖孙,老人家虽然满面风霜,衣衫头发却打理得一丝不苟,孙子约十六七岁,高高壮壮的,面容憨厚。
赵明茵将手推车安置好,主动跟两家人打了招呼,正准备去提水,手里的桶却被人一把抢了过去。
只见章姨娘将水桶藏在身后,有些怯怯地看了她一眼,小声道,“茵姐儿,姨……娘去打吧。”
赵明茵抬头看她,夜色虽掩去她眉目间的艳丽,可火光依旧清晰勾勒出她婀娜的身姿,甚至更添了几分朦胧的风韵。
赵明茵心中叹气,脸上的神色却变得严肃,沉声道,“娘,下次记得要唤我明哥儿!”
她语气有些重,果然见章姨娘眼圈一红,下意识咬了咬唇。
“还有……”赵明茵顿了顿,目光扫过她胸前,终究还是忍不住道,“娘以后的衣衫,都改大一些吧,这一路只怕不太安全。”说完上前抢过水桶,快步往湖边走去。
章姨娘一愣,好一会儿明白女儿话里的意思,脸腾地一红,忽然捂着脸,“唔”地一声哭了出来。
不远处的林嬷嬷了目睹这一切,张了张嘴,终究什么也没说。
赵明茵回来时,林嬷嬷和小枝已经生起了火,章姨娘则坐在一旁,看着正跟邻家男孩玩耍的赵明芸。
几人将锅碗米面取了下来,林嬷嬷的意思是煮粥,晚上好克化,赵明茵却打算煮干饭,还从背包里取出一块巴掌大的肉干。
看着林嬷嬷明显不赞成的神色,赵明茵只得解释道,“姨妈,今时不同往日,咱门是在逃荒,这一路究竟还要经历些什么,谁也不知道。趁着现在还有粮,咱门必须把身体和力气都练起来,您也知道,路上并不太平,若真遇到危险,至少还有力气跑。”
赵明茵扯了扯自己都袖子和衣摆,灰褐色的布料上沾着大片的泥污。
小枝“啊”了一声,一脸担忧地看着她,“明哥儿你没事吧,这是怎么弄的?”
赵明茵摇摇头,“没事,不过挣个先后,我力气小,自然排到最后了。”
看着眼前瘦小的女孩,林嬷嬷鼻头一酸,她揉了揉眼睛,强笑道,“是我着相了,听哥儿的,咱们都吃得饱饱的,多长些力气!”
赵明茵和小枝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晚饭是猪肉控干饭,另外烧了一锅黄花干菜汤,食材都是赵明茵在这一个月一点点存下来的。
微黄的米粒被猪油浸润,不时还能吃到咸香的肉干,味道香浓,口感十足,尤其大家都赶了半日的路,腹中饥饿,连四岁的赵明芸也吃了一整碗。
吃完饭,赵明茵又指挥小枝烙饼。
将面粉加水加盐调成糊状,摊在石头上,然后放在火下烤,这样烙出来的饼十分易于保存,即使在夏天也能放半个多月。
这还是她前世在小说中看到的方法,露营时亲手试过,虽然口感又干又硬,可放了两个月都没坏。
两人烙饼的时候,赵明茵又让林嬷嬷砍了一些荆棘枝条围在睡觉的周围,不仅防野兽,还能防一防心怀不轨的人。
之后大家又烧水洗漱了一番,等真正躺下来时,月亮已经高高地挂在了半空。
这一夜赵明茵睡得很熟,醒来时天已经亮了,林嬷嬷正在煮粥,小枝则帮着章姨娘给妹妹洗漱收拾。
赵明茵赶紧起来,将被褥枕头等收好,又从手推车上找出一小袋面粉,招呼小枝过来帮忙。
周围的人都醒来了,空气里充盈着食物的香气,小孩子在周边跑来跑去,清脆的笑声一阵阵传来,晨曦中,一切似乎都生机勃勃,几乎让人忘记了这是逃荒的路上。
看着这祥和的清晨,赵明茵有一瞬恍惚,又很快清醒,和小枝一起忙了起来。
将面粉调成黏稠状,加上盐、肉丁,和泡发后切碎的干菜一起搅拌均匀,放入锅里,煎得两面焦黄。
“好香啊!”小枝耸耸鼻子,一动不动地盯着锅里的煎饼。
“是吧?”赵明茵笑着回道,一边快速翻着饼,一边将熟透的夹起来,这时赵明芸也跑了过来,大眼睛巴巴地望着她,就差流口水了。
“小馋猫!”赵明茵轻轻刮了刮妹妹的鼻子,拿了一个饼,正要喂她,余光瞥见不远处,一个小男孩正巴巴地望着自己……手上的饼。
赵明茵心里一动,又从盘子里拿了一个,小声对妹妹说了几句话,就见她飞快地将饼藏进小包里,朝男孩跑了过去。
“那不是周铁匠的儿子吗?”小枝也看见了,有些疑惑,更多的是不舍,“明哥儿,我们的粮食也不多,你怎么还给别人?”
周铁匠就是她们临近的那对夫妻,也是从城里逃出来的,带着两个十来岁的儿子,一家人的衣服都打着补丁,看起来有些窘困。昨晚赵明芸和两个男孩玩儿了许久,两人都很照顾她。
赵明茵有心跟他们交好,便也不在乎这一口食物,将自己的打算告诉了小枝,“我打算跟周铁匠他们一起走,也能相互照应。”
“啊?”小枝仍是不解。
赵明茵有心教她,耐心解释道,“我们一家都是妇孺,没有成年男子,这一路上是很危险的,须得找几个同伴。周铁匠一家虽然穷,可他长得又高又壮,很有威慑力,且他还有两个孩子,等路上走不动了,还得仰仗我们的车。”
“是!哥儿说的是!”林嬷嬷被赵明茵的话吸引过来,没想到她有这番见识,很是惊喜,不由连声赞道。
这时小枝也反应过来,正好看到一个提着水,高高壮壮的少年,眼睛一亮,“我觉得蒋虎哥也不错,昨天晚上他还帮我拾柴火了呢!”
赵明茵和林嬷嬷都不约而同的看过去,蒋虎似有所感,也抬头看过来,愣了一下,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
赵明茵和林嬷嬷对视一眼,均在彼此眼里看到了笑意。
第3章那个少年不一般
吃过饭,赵明茵和林嬷嬷便去邀请周铁匠、蒋虎结伴,两家人果然都同意了,周铁匠的媳妇钱氏拉着林嬷嬷的手,感叹她厨艺好,又很是夸奖了赵明茵一番。
少时,三家人都收拾好了,便一同起程。
或许是因为休息一晚养回了精神,或许是因为同伴的加入,赵明茵感觉大家的心情都还不错。
林嬷嬷和蒋老太太颇有些一见如故的感觉,两人走在一起,小声说着话,钱氏也有心和章姨娘交好,时不时找了话题,和她聊上两句。
三个孩子最快活,你追我赶,在周围跑来跑去,周铁匠和蒋虎都没有说话,挑着担子默默地走在两侧。
一行人走了约半个时辰,赵明芸便闹着走不动了,赵明茵无奈,只得将她抱上车,又见周小宝也脸蛋通红,精神萎靡,便让他也上车休息。
钱氏忙拉住儿子,在他手上拍了一下,嗔道,“臭小子,竟想着偷懒,这才走了几步就走不动了?平日里看你弄鬼掉猴的没喊过累!”
又对赵明茵道,“明哥儿别理他,惯会撒娇耍赖,正好治一治他!”看着赵明茵一副从容稳重的模样,钱氏心里叹气,也不知人家怎么教养的孩子,就比她小儿子大一岁,说话行事看着比她男人还厉害。
想着气不过,又拍了儿子一下,硬是将男孩两泡眼泪给拍了回去。
赵明茵没再坚持,见周小宝眼巴巴地望着妹妹,一副依依惜别的样子,有些好笑,悄悄塞给他一颗糖。
周小宝不可置信地捂住嘴,一双眼睛瞪得老大,见赵明茵很认真地点点头,顿时欢喜地蹦了起来,又怕大人发现,忙乖乖地跟在赵明茵身后。
过了一会儿,周小宝悄悄扯了扯她的袖子,小声问道,“明哥哥,我可以把糖分哥哥一半吗?”
“当然,既然给了你,就是你的东西,你想分给谁都行。”
“谢谢明哥哥!”周小宝乐得眉开眼笑,“还要给芸妹妹一半!”说着便跑到了周大宝身边,两人嘀咕了一阵,成功将手推车上的赵明芸哄了下来。
日头越升越高,天气也越来越热,渐渐的,大家都不再说话,身体的疲惫让人变得麻木而压抑,头顶的太阳就像一个大火球,拼命榨干着身体里每一滴水分,连喝水都不能止渴了。
这天中午没能找到水源,大家在一片树林休息,因为干旱,树木的叶子稀稀拉拉的,根本挡不住阳光。
赵明茵拖着疲累的身体,让大家将床单的四角绑在树干上,勉强搭出一个休息的区域。
因为没有水源,大家都没有做饭,草草吃了几口干粮就躺下了。迷糊间,赵明茵听见几声尖叫,她心中警惕,挣扎着想起来,又想到有周铁匠和蒋虎轮流值守,最终还是睡了过去。
睡了大半个时辰,赵明茵被章姨娘叫醒,见大家面色不太好,一问,才知道有人被抢了。
“知道是谁吗?”赵明茵咽了咽口水,虽然早知逃难的艰难,可这么快就直面人性的恶意,还是让她忍不住心悸。
章姨娘也一副被吓到的模样,脸色雪白,颤声道,“听说,是一对母女,被人抢了水和粮食……”
赵明茵下意识朝右边望去,枯败的树林里散布着一群群流民,各色被单飘飞,没有人说话,寂静而压抑。
她压下心头的不安,握了握章姨娘的手,安慰道,“娘,放心吧,我们这么多人,不会有事的。”
见大家已经开始收拾东西,赶紧叫醒妹妹,想了想,还是让她将自己的背包背在身上,这样即便万一走丢,也还有吃的,有水喝。
少时,大家顶着烈日再次启程。
入目是一片苍茫的浑黄,干裂荒芜的田地,裸露荒凉的山丘,行人像一只只蚂蚁在官道上蠕动,在烈日下炙烤,尘土掩面,辨不清眉目。
赵明茵恨透了这西北的恶劣环境,想起前世故乡的巴山烟雨,碧水青天,又是一阵怅然。
这一日直到傍晚,大家都没找到水源,饶是赵明茵身体里装着一个成熟的灵魂,这时候也受不住了。
走了一天,她的脚掌全是水泡,被摩破后黏在袜子上,轻轻一碰就火辣辣地疼,脸也被晒伤脱皮,又沾满黄土,汗水一浸留下一道道黑黄污迹。
身上则更是难受,汗水混着尘土被裹在衣服里,她觉得自己都要馊了。
大家的脸色都不好,几个孩子更是完全焉了,连哭闹的力气都没有了。
“明哥儿,咱们只有一袋水了。”林嬷嬷脸色难看,握着水囊的手有些颤抖。
赵明茵正在晾自己的脚,闻言有些懵,想起了下午大家时不时停下来喝水的情景。
看着林嬷嬷不安中隐带期盼的眼神,赵明茵咽了咽口水,很想说一句:我还是个孩子……
想想自己从半夜惊变到这一路树立的威信和话语权,赵明茵只得沉着地点点头,突然灵机一动,从自己的背包里扒拉出几个装药材的油纸包,找到一个写着“薄荷”简体字的小包,取出一小搓干薄荷。
“姨妈,将这个放到水囊里,这是薄荷,消火解暑,喝起来会很清凉,先省着喝吧。”
林嬷嬷点头接过,脸色缓和了些,虽然水的问题依旧没有解决,可姑娘的沉稳聪慧实在让她安心不少。
这也是身为奴仆的悲哀,虽然林嬷嬷一向能干,也有三十几年人生阅历,可从小的奴仆生活让她习惯了依附主子,听从命令,其心胸见识,远不及赵明茵这个生在繁华盛世,从小接受教育的人。
这也是为何她不过十岁,却渐渐成了一家人的主心骨。
赵明茵龇牙咧嘴地穿好袜子,想了想,拿着剩下的薄荷朝周铁匠那边走去。
“周大叔。”赵明茵看到正在整理箩筐的周铁匠,没靠太近。
周铁匠闻言回头,手上的动作也停了,“诶,明哥儿啊,可是有事?”看着赵明茵点头,便走了过来。
赵明茵将薄荷分给他一半,解释了一番作用,这才问道,“周大叔,我们的水不太多了,你家可还好?”
周铁匠闻言眉头一皱,叹气道,“我们也不多了,不过省着点儿用,应该能把今晚熬过去。”说着看了看旁边一脸倦色,嘴唇干枯的妻儿,心里一阵阵难受。
赵明茵沉默了,想起白日树林里发生的事,神色有些凝重,“周大叔,我担心今晚不太平,大家的水应该都不多了。”
她舔了舔干枯的唇,“你可还记得中午的事?”
果然,周铁匠一听,脸色沉了下来,下意识道,“明哥儿可有主意?”说完又有些羞愧地挠了挠头,想他活了二十几年,这一出事竟只会找孩子拿主意。
赵明茵没注意他的脸色,理了理头绪道,“我想组织大家去周围找找水源,每家出一个人,一来能让大家有个盼头,不容易生事,二来彼此都认识了,真出了什么事也好有所防备。只是,我人微言轻,还得请周大叔领这个头。”
“这……”周铁匠还在犹豫,突然不远处传来一阵喧哗声,夹杂女人的尖叫和幼童的哭喊,响成了一片,许多人蜂拥上前。
两人脸色一变,也顾不上说话,赵明茵赶紧朝自家人跑去,才靠近便被林嬷嬷一把拽住,面色苍白地看着不远处。
这时周铁匠和蒋虎也过来了,蒋虎脸上带着些好奇,问道,“明哥儿,去看看不?”
“蒋兄弟,咱们去就行了。”周铁匠看着被林嬷嬷护在怀里的赵明茵,不赞同地打断蒋虎的话。
蒋虎也明白过来,看着还不及自己胸口高的男孩,有些讪讪地摸了摸头。正想走,赵明茵挣脱了林嬷嬷的手臂,“蒋虎哥,我跟你们一起。”说着不等人反应,已经率先跑到了前面。
“明哥儿……你小心些!”林嬷嬷追出两步,看着身后的妇孺孩童,又生生停住,只用担忧的眼神望着几人。
三人快步往人群走去,赵明茵仗着身形灵活,三两下从人群中扒出一条缝,挤到了人圈最里面。
“啊!”只一眼,赵明茵便忍不住惊呼出声。
只见地上倒着四五个人,死状狰狞,其中一个女人被砍断了一只胳膊,撕开的衣衫里露出半边雪白的胸脯;另一个老妇人脑袋被石头砸得稀烂,血水混着红白的脑浆流了一地,一个四五岁的男孩躺在妇人怀里,脸色青紫,眼球突出,脖子耷拉在一边,似是生生被掐死一般。
不远处则倒着两个男人,一人被抠掉一只眼珠子,胸前插着一把剪刀,另一人身上还趴着一个少年,那少年狠狠撕咬着男人的脖子,只听得男人嘴里发出呜呜的挣扎声……
没有人上前帮忙,周围人声嗡嗡,大概是说那两个男人抢这家人的东西,不知怎么就打了起来,没人料到会这样。
赵明茵脸色惨白地后退两步,被蒋虎一把稳住,她看着男人右手抓起的石头,脑袋飞速思考,身子却已经冲了过去,飞快捡起一旁沾血的砍刀,冲过去,砰地砸在了男人的手腕上。
只听咔嚓一声,男人发出嘶哑的惨叫,随后挣扎声越来越弱,渐渐地没了声息。
赵明茵脑子空白了一瞬,就那么拿着刀站在血泊里,直到蒋虎快速蹿过来,将她一把提溜了起来。
“明哥儿,你怎么……”蒋虎扫过周围窃窃私语的人,急切得一时无言。
赵明茵肩膀抖了抖,手里的刀突然“啪哒”掉在地上,她看了蒋虎一眼,脸上终于有了恐慌,“我……我怕,他要砸死他……”生理泪水不由自主地涌了出来,她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男人,“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蒋虎一时手足无措,求救似地看着挤过来的周铁匠,两人大眼瞪小眼,都懵了。
这时突然听人喊道,“起来了起来了!”
蒋虎抬头,只见一个少年从死去的男人身上站了起来,他缓缓地转过头,脸色青白,头发散乱,暗红的血糊满了半个脸颊,顺着嘴角滴滴答答流下来。
他扭过身,看着地上已经咽气的男孩,眼睛猛地睁大,口中发出痛苦的嘶吼,然后踉跄地扑过去,一下跌倒在地。
他伸着手颤抖地触到男孩的鼻尖,瞬间,泪水混着鲜血流下来。
他又爬到女人和老妇人身边,看到她们的惨状,眼睛睁得极大,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那声音似哭似笑,直令人从心底涌出一阵不适的颤栗。
周围的人渐渐散去,赵明茵也将胃里的东西吐光了,理智渐渐回笼,她捡起地上的弯刀,慢慢朝男孩走去。
“给,你的战利品。”她面色平静,眼里没有悲悯,也没有过多的安慰。
少年闻言抬起头,目光落在那弯刀上,嘴唇颤抖,牙齿发出咯咯的响声。
“拿着吧。”赵明茵将刀塞进他怀里,扭头看着走过来的蒋虎和周铁匠,说道,“周大叔,蒋虎哥,我想帮帮他。”
周铁匠有些为难,天已经快黑了,他实在不放心妻儿,倒是蒋虎果断地应了下来。
赵明茵把周铁匠拉到一边,解释了自己的心思。
她之所以帮那少年,并不是同情心泛滥,她是想让他加入他们。眼看这路上越来越乱,他们急需寻找助力,可人多势众的他们不敢招惹,拖家带口的又诸多麻烦,反观这少年性子够狠,又孑然一身,倒最是适合。
周铁匠听完惊诧地看了她好一会儿,赵明茵没再掩饰,乱象将起,她急需展现自己的能力,让人忌惮,也是一份保障。
赵明茵回去了一趟,将这里的情况告诉了大家,林嬷嬷听得眉心一跳一跳的,见赵明茵还要拿着锄头去帮人挖坑,直喊道“活祖宗”,赶紧将锄头抢了过来,又嘱咐小枝看着人,自己去了。
赵明茵无奈,只得作罢,这时,蒋奶奶拿着几株野菜走了过来。
原来,蒋奶奶看着家里的水和吃的都不多了,便在周围寻摸野菜。这场持久的干旱让大部分野菜都枯死了,她也没报什么希望,不想在一处背阴的地方发现了一片鹤虱草,虽然也快枯死了,好歹长了筷子粗的根。
赵明茵有些好奇,拿来一看,才发现竟是自己见过的。
这种野菜长着锯齿状叶子,深绿色,前世被叫做野胡萝卜,因为它的根茎长得极像胡萝卜,只是很细,一般只小拇指粗,味道有些冲鼻,还有一丝甜味儿。
确认过能吃后,大家都有高兴,蒋奶奶带着赵明茵、小枝和周大宝去挖野菜,剩下的人则留在原地看守东西。
地上的绿色少得可怜,几人在蒋奶奶的指导下找了半个多时辰,每人也只得了一小把。
天色已晚,大家便不敢走远,等回到休息的地方时,周铁匠等人已经回来了。
第4章衰神附了体
看着眼前面色惨白,浑身血迹斑斑的少年,赵明茵觉得自己心软了。
她倒了一碗水,又将棉布帕子沾湿了递给他。
少年没有说话,默默接过,火光将他肩膀、手臂上的伤口映得分明,他却像没有知觉一般。
赵明茵心里叹气,让林嬷嬷替他找衣服,自己去医药包里翻找起来。
前世的她没有外伤包扎的经验,好歹见识的多,趁着这一世落水生病,倒是搜罗了不少东西,有各种口服药丸,跌打损伤的药酒,还有治疗风寒疫病的常用药材。
林嬷嬷原是不赞同赵明茵给处理伤口的,一来她还小,二来毕竟是个姑娘家,可他们这些人都没经验,只好由着她了。
赵明茵将少年身上的伤口用清水洗净,又用酒消了毒,这才撒上止血的药粉,用干净布条缠了起来。幸好那弯刀不够锋利,伤口不是太深,否则就眼下的条件,不死也得去半条命。
然而,半夜的时候,那少年还是烧了起来。
赵明茵被蒋虎叫醒,给他喂了两次药,又用剩余的白酒擦拭四肢脖颈,总算在天亮时勉强将温度降了下去。
次日清晨,大家再次启程,手推车上躺着昏迷不醒的少年。
日头越升越高,赵明茵拖着疲惫的身体一点点往前挪动,看着行驶越来越缓慢的手推车,突然怀疑,自己救下那少年究竟是不是错了。
这天傍晚他们终于达到了泽县,却发现那里早已成了废墟,坍塌的房屋,烧毁的街巷,城中的百姓早不知去向,时不时还能在街巷上看到一具具尸体。
赵明茵等人快速退到城外,在女眷们期盼的眼神中摇了摇头。
章姨娘第一个哭出来,随后钱氏也哭了,林嬷嬷抹去眼角的泪水,将赵明芸紧紧搂在怀里。
一时间,大家都沉默了。
随着流民越聚越多,哭嚎咒骂声响成一片,没有时间让人悲伤,大家掉头走了两三里,在离官道不远处的一片小树林里停了下来。
这会儿大家都围坐在一起,商量接下来的路。
“眼下最紧要的是水,除了蒋虎哥家还有半壶,大家都没有水了。”赵明茵首先打破了沉默。
众人都皱眉,突然蒋虎眼睛一亮,喜道,“我在城里看见了井,或许有水!”
见大家都看向他,蒋虎解释道,自己去城里探查时看到一家粮店,忍不住进去看了看,似乎看见院子里有一口井,可惜被死人吓了一跳,没细看就跑了出来。
“真的吗?”小枝满面惊喜地问道。
“当然……”蒋虎脸上有些自得,头刚刚扬起,就被蒋奶奶狠狠拍了一下。
“阿奶你作甚打我?”蒋虎一双大眼瞪得溜圆。
只见蒋奶奶满脸急色,拍着腿道,“不成不成,那水喝不得,喝不得啊!”
“为何?”
赵明茵有些明白了,果然,蒋奶奶说城里死的人太多,水肯定也不干净了,喝了容易生病。
赵明茵想到了瘟疫,脸色一下子难看了起来,“这里恐怕不能多待,天气越来越热,城里的尸体没人处理,很容易引发疫症。”
只见她小小的人儿一本正经地端坐在地上,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若在平时,指不定被人笑话逗弄,可眼下没人觉得不妥,反倒因她话脸色越发沉重。
“而且,城里的好多尸体,似乎都是被利刃所伤。”
众人一惊,周铁匠似乎想起了什么,面色忐忑道,“难道杀人的不是乱民,是叛军?”
一时间,大家都沉默了,这场灾难已将人逼疯,若再遇上军队,那才是真要绝人活路。
赵明茵真是恨透了这落后的封建社会,她才十岁,还是个孩子啊,什么时候才能真正过上孩子的生活……
最后,蒋虎和林嬷嬷、小枝一起去外面找水,原本周铁匠也要去的,可想到自己一走,剩下的都是些妇孺孩童,只得作罢。
留下的人也没闲着,女人们收拾晚上要休息的地方,整理物资,孩子们在周围拾捡柴火,或跟着蒋奶奶寻摸野菜,周铁匠也没闲着,照旧砍了许多荆棘、树枝挡在周围。
一个时辰后,蒋虎等人回来了,带去的水囊只装了三袋,倒出来的水也浑浊发黄,混着泥沙。看着三人头发散乱、衣衫不整的模样,便知这趟取水的不易。
果然,蒋虎说他们回来时被抢了,若不是几人溜得快,又主动扔了两袋水,还不知道能不能回来。
这水也是在一个村子里跟人用两块饼子换的,那村能走的人都走光了,只剩下一些行动不便的老人,守着一口几乎见底的水井,跟找水的人讨一口吃的。
那老人还说,泽县周围的村子几乎都没人了,大家都往南边逃了,具体哪里他们也不知道,只听说南边没有干旱,到处是山林河流,鲜果野味。
蒋虎的话让大家都精神振奋了许多,也更坚定了赵明茵南下的决心,她不知道前世的故乡在这里叫什么,可往蜀中走总不会错。
这天晚上大家吃的粥,也是三家人头一次在一起吃饭,香浓的食物熨帖了胃,也舒缓了这连日的疲惫。
晚饭后,那少年也醒了,只说了自己叫王竞,便再没开口。
之后大家又讨论了一番,确定先沿着官道往南走,至于到什么地方落脚,只能到时候再定。
赵明茵是打定主意要往蜀中去的,这会儿却没透露心思,先不说如今的川蜀是何模样,便是眼下的吃喝都成问题,由不得想太多。
次日一早,他们便离开了泽县。
日头越升越高,流民的队伍也越来越庞大,望着前后看不到边的队伍,赵明茵一阵心惊,根本没想到昨晚自己的身边藏着这么多人。且这些人都衣衫褴褛,呆木的双眼一看见她们的水囊,几乎都冒着绿光。
赵明茵脊背一凛,挨紧林嬷嬷和章姨娘,紧紧拉住妹妹的手。
果然,接下来路上越来越不平静,之前还只是夜晚的小偷小摸,现在光天化日之下抢物杀人的事也层出不穷。赵明茵亲眼看着一个小女孩被抢劫的人推倒在地,生生踩死,那稚嫩的惨叫几乎将她的耳膜刺穿。
那一夜她被噩梦惊醒,耳边不时听到女人压抑的哭叫声,她想起歇脚时那些袒胸露乳的女人,想起那些被哭泣着推到男人堆里,换来一口饼子的女人,心里一阵阵发寒。
路上死的人越来越多,赵明茵从最初的震惊到麻木,也不过才用了两天而已。
紧接着,他们这一路的好运气似乎都被耗光了,先是赵明芸中暑生病,然后林嬷嬷在找野菜的时候扭伤了腿脚,蒋虎和周铁匠在守夜时候跟人打起来,一个被砍伤胳膊,一个磕破脑袋,更要命的是,这天中午休息时,他们再次被一伙六个人的壮年男人盯上了。
赵明茵其实早就注意到了这伙人,看着他们虽然跟其他流民一样脏兮兮破烂烂的,可长得都高高大大,眼睛里冒着光,腰上也别着武器,没什么行李,行动总是六个人一起。
赵明茵下意识防备,一行人离他们远远地,可这天休息时偏偏和他们成了“邻居”,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
刚开始一人来借火,赵明茵不想生事,也就让小枝给了他,可不一会儿那人又过来借盐,一双三角眼不怀好意地在烧水的章姨娘身上扫来扫去,看得她直缩脖子。
赵明茵原本就注意着那伙人,顿时就黑了脸,手里的野菜“啪”地一声砸在地上,站了起来,“这位大叔怕是糊涂了吧,盐是多金贵的物件,咱们这样的难民野菜都快吃不上了,哪还吃得起盐?”
她不等那人答话,忽又惊道,“哎呀,大叔这般讲究,莫不是那富贵人家出来的吧?听说那富贵人家吃的盐,可是雪一样又细又白,天天肉酱配烧饼,美得跟神仙似的呢!”
她的嗓音又脆又响,顿时吸引了周围人的目光,偶尔还有咽口水的声音。
那三角眼也注意到了,恶狠狠地骂道,“臭小子,哪儿那么多废话!赶紧把东西拿来,不然老子让你好看!”
赵明茵原本想将注意力吸引到这个“富贵人家”出来的男人身上,可看着大家呆愣迟疑的模样,不由愤懑泄气,梗着脖子道,“没有!”
三角眼自然不信,抬脚就要往章姨娘那边去,赵明茵下意识阻难,却被他一把推倒在地上。
赵明茵惊叫一声,手肘在地上蹭得血淋淋一片,她大叫着蒋虎和周铁匠,刚爬起来,就见那人已经拽住了章姨娘。
“放开我娘!”赵明茵手脚并用爬起来,看着那人对章姨娘上下其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么多天的争斗让她变得暴躁又压抑,这会儿更是又痛又怒,遂端起火塘上的开水就朝那人泼了过去。
“啊……啊啊……”那人杀猪般地嚎叫起来,整个人扑倒在地上,缩着身子哇哇乱叫。
这时旁边几个大汉已经冲了过来,各个手里都拿着棍棒武器,赵明茵赶紧拉着章姨娘往手推车处跑,三两下抽出武器,扔给大家。
“都拿好武器,背靠车子!”赵明茵沉声喝道。
话刚说完,对方已经一拥而上,一群人顿时混战在一起。
蒋虎和周铁匠一人对上了一个汉子,林嬷嬷小枝和章姨娘则拿着长棍围住了一人,赵明茵看着朝自己逼近的人,心中紧张又害怕,抓着手推车上的箩筐等物就往对方扔,一旁的赵明芸则被王竞护在身后,吓得直哭。
眼见对方的斧头砍过来,赵明茵往车下一蹲,斧头一下嵌在了车板上。赵明茵瞅准时机,一刀砍在对方腿上,只听“咔”的一声,一股鲜血飚出来,顿时被糊了满脸。
砍刀嵌在那人腿上拔不出来了,赵明茵顾不上发抖的手脚,抹了一把脸上的血,从另一边爬了出来,刚一抬头,就见王竞被人扑倒在地上,对方的柴刀对着他脑袋就要砍下来。
赵明茵大叫一声“小心”,尚来不及动作,就见妹妹拿着一把剪刀,朝着那人的背扎下去,然后被一把甩了出去,砰地一声砸在黄土地上。
“芸儿!”
赵明茵大叫一声,感觉自己心跳都停了,她双目血红地冲过去,捡起地上被削成两半的木棍,朝着那人狠狠地砸下去……
作者:公子淑图
原标题:《女帝之路》
5~8章传送门: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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