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那种前期高岭之花后期卑微到骨子里的小说?

栏目:小说资讯  时间:2023-0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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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怎么回答的?

  不记得了,梦醒了,她离开了山门。

  ……

  单栀脱出山门后,在凡世的一个员外府找了份工作,女扮男装给王员外儿子当书童。

  少爷是个病秧子,常年缠绵病榻,王员外视独子为命根子,眼珠子,含口里怕化了,重金雇单栀安排到他身边贴身保护。

  因她是女子,王员外说怕在外影响少爷声誉,让她扮作书童随侍。

  少爷书童还有两名,她平日并不需伺候笔墨,只用护他周全。名为书童,实为保镖。

  即使说是贴身保护,她也很少见着少爷。

  因身体孱弱,沾不得一丝微弱的风,少爷整日都是隐于房中甚少出门。

  她终日守在房门不远处的长廊下石桌前护卫。

  春日杏花微雨,少爷窗扇才被撑开,几片莹白花瓣落上桌几。

  他走到桌前拈起花瓣,指间温润如玉,眉峰成岭眼眶深邃,眸中带着淡淡的清冷。

  她靠在石桌手腕撑着下巴前望向他,她在门外,他在门内,终日重复着同样的事,日子淡得出鸟来。

  他抬眸望向她的方向,跟看了块石头或许石头都没看到似的穿过她望向她身后的杏树。

  他估计连她是谁都没认清,毕竟她来的那一天,王员外向她面对面介绍了下他,而他,当时在神游。

  庭内杏花飘落无声,今年杏花开得可真好啊!

  当晚少爷房中传来不同往常的动静。

  少爷的呼吸较往日粗重许多。她侧耳听了会儿动静,从侧房直接打开了连接主房的暗门。

  当她来到他床前,只见他双目紧闭,里衣在他梦中挣动下有些松动,露出大片皮肤。平日苍白的脸色此刻翻着薄红,平添一份艳色。

  她冲他掐了个清心决,无甚作用,看来不是在做适龄人该做的梦。

  扶着他肩摇了一阵没有摇醒,不得不烧了一张符。

  随着符纸淡淡的火光闪烁,映照出少爷气息平稳下来的脸,也映照出她不太好的脸色。

  初级驱妖符,她离开山门时为数不多的资产之一,修真者一个初级灵石就能买一张的便宜玩意儿。凡世有价无市,她的东西用一点少一点,都没得补的。

  她在山门当了十四年外门弟子,根骨差到一直停留在炼气期二阶。

  外门管事师兄是个年过两百的白胡子老头,炼气巅峰,再不突破也快寿终正寝了。

  她看看自己的天赋,如果没有什么机缘,这辈子可能连师兄的境界都达不到。

  一辈子在外门苦哈哈的劳作加修炼有什么用?

  作为一个只算挂靠山门的外门弟子,她很简单地跟山门办理了脱离交接,带着她积累了十几年的寒酸财产回到了凡世。

  她入山门的时候就是个孤儿,回来也没有什么人可以想念的。

  除了一身高于凡人资质的皮肉和长时间修炼磨练出的剑术,她好像并没有什么超脱常人的地方。

  手上修真界的物品倒是可以让她在凡世几十辈子衣食无忧。

  居安思危,她年纪轻轻总得找点事做,不然同这里所有人脱节与她回山门修炼有何区别?

  于是,她一人挑翻王员外一院家丁护卫,让他给她个保镖的身份当当。

  这王员外大腹便便满脸圆润,四十多岁的年纪,白白胖胖跟个大白丸子似的。看人倒是犀利,初见她便敢放心让她去当他宝贝儿子的贴身保镖。

  价格公道,还好吃好喝供着她,她很满意,王员外也很开心,至于少爷,少爷他无所谓。

  一边肉疼自己用了一张驱妖符,她转身就回了自己房,也不管少爷酥胸大露是否会着凉,明天她一定得去找王员外报销。

  后半夜她就被妖精找上了门。

  凡世的妖精真是直接啊,上来就直接缠着说她搅了它的好事,让她把自己赔给它。

  她看着它一袭白衣莹莹,发着光出现在她梦里,面容美得不分雌雄,

  这是一只男女通吃的妖精。

  她想了想自己的年纪,看了看它那张娇艳的脸,问了下物种,它说是杏花妖,她觉得跨物种开个荤也没什么。

  闭上眼就准备和它干柴烈火你侬她侬时。

  “住嘴!”

  少爷清冷的声音响起,她寻思着她没说话住啥嘴。

  快亲到妖精的嘴被少爷捂住了,哦,住这个嘴。

  虽不明白少爷为什么也出现在她梦里,她还是滴滴转着黑幽幽的眼珠,眼神示意少爷放手。

  少爷红着脸把手心往自己衣服上擦,擦完硬挤到她和妖精中间扶着她肩膀摇,“你快清醒!别中了这妖怪的迷魂术!”

  “公子是舍不得奴么?”杏花妖借被挤开的势又缠上少爷,手指顺着衣袍游移,所过之处衣结瞬息解开。

  惊得少爷扶住这块布露了那块地,形容无法言喻。她一时眼睛有点忙。

  少爷见她仍杵在那无任何动作,以为她仍在被迷魂中,焦急呼唤。“单栀!你快醒醒!”

  耶?他竟晓得她的名字?她还以为那日王员外将她安排与他时他一直在神游呢!

  她收了收眼神,冲杏花妖说到,“妖精勿要放肆!”掌中结印将它弹出梦中。

  少爷搅了她的春天的梦,她很大度地没让少爷拿自己赔她,反正明天她找他爹报销时不会少要。

  第二天她问王员外要钱,王员外虽然肉痛,痛得瞬间掉了十几斤肉一般,但是还是给了她十万两银票。

  哦,她平时月银三两。他真爱他儿子。

  少爷近几日开朝着石桌这边的窗户比往常要勤,见着她同往常一样一脸淡漠,但耳根都是红的。

  看着她莫名其妙脸红的人她见多了,像少爷这种一开始无视他后来见她耳根红的,她一视同仁。

  她想说,不用故意开她值守这边的窗户,你想见我直接开门出来就是。

  晚上少爷入睡前轻轻敲了几下连接侧房的墙壁,她问:“何事?”

  夜里要如厕不敢一个人去,可以喊小厮。

  叫她,那是另外的价钱。

  那边没应声,呼吸平稳,她也没多管,翻身睡觉。

  以往在山门,各个同门都卷到连睡觉的时间都是打坐修炼。

  现在挺好,她喜欢躺平。

  夜里杏花妖又来了,不在梦里也带着出场特效发着莹莹白光,她让它把光调暗点,刺到她眼了。

  它娇媚地翻了个白眼收了自己那身光,“你可真不解风情。”

  她是不太解风情,但她会解衣服。

  她问它,还继续上次的事吗?

  它嫌她馋它身子,下贱!

  她:……

  翻个身,打算继续睡。

  它掀了她被子,就往里躺。要和她盖被子聊天,但她更想睡觉。

  它把她翻过身来,顶着那张雌雄莫辨的娇艳脸庞看着夜里解开发髻墨发倾散的她,见她满脸睡意加敷衍,不高兴地用两只手挤压着她脸颊嘟嘟肉。

  “你怎么不杀妖?”

  她:……嘴都被挤到嘟着,懒得开口。

  “你们山上下来的修士不都是杀妖的么?”它有些疑惑地看着她,它打不过她,但眼里看不到害怕。

  “那些人是要历练。”他们有杀妖的任务,口里喊着以天下苍生为己任,杀妖护百姓。但是就是完成任务领灵石和资源而已。

  她没有任务,杀妖也没好处。

  “你和他们不一样。”它眼睛有些发亮地看着她,“你不乱杀妖。”

  没沾染过杀意血腥的妖发出的光和沾染过的永远不一样,他只是一只刚刚修炼成型的小妖,听过些事情,但不多。

  “你要和我困觉吗?”她被迫嘟着的嘴问它。

  它听到一愣,表情有些恼,抽手推了下她脑袋把她推远点。

  “哼……”下贱!她知道它省了的那两字是啥。

  “不困觉就睡吧!”他不要睡她想睡。

  它恼着脸转身背对着她,却没见跑下床。“睡吧!”

  她:……?

  一觉到天亮,旁边空荡荡没见花妖的影子,倒是落了几片白色的杏花。

  少爷早早打开了窗,清晨的空气带着些许凉意吸入他肺腑,刺得咳嗽了几声。

  她撑着下巴靠在石桌上看着他,这次他倒愿意与她对视,对视了几息匆忙甩头挪开视线。

  清冷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红晕,耳根更明显地全红了。

  她生得好看,即使在一众身姿气质卓绝的山门弟子里也是最尖尖那种。这样的相貌对她来说有好有坏,抛开这些先不提,这让她很容易得到别人的爱慕,她再是懒得利用这点便利,这么多年下来也习惯了别人对待她不同的反应。

  这人间男子喜欢脸红,她算是知道的。

  每每与人对视,他们总是这般,更甚有些女子也是这般。

  但他们喜欢偷偷瞧她,许是害羞。

  她倒是不曾这样,要看人便光明正大地看。

  曾有人让她看人收敛点,她当他担心这样的行为被人认为是挑衅,修真界能者如云。她一个小小炼器二阶,比她厉害的比比皆是。

  可回人世间就不一样了,比她厉害的没几个,她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她唇红齿白,眉眼清明,扎着个书童髻,身上穿的也是少爷身边书童专门的里衣配天青色短褂,那样子不看身高像个未长开的好看童子。

  每天无所事事懒洋洋趴在石桌那,但总被人好吃好喝伺候着,吃食不比家里主子差。

  丫鬟送完食盒娇羞地掩着脸走了,她望这丫鬟脚下莲步轻移,整个人身形平稳,之前几个送吃食的丫鬟也是这般,凡间女子竟还要练下盘功夫!

  少爷隔着窗淡漠开口:“可是觉得那丫鬟不错?”

  丫鬟?

  长得还算清秀,应该算是不错。

  “尚可。”她点头。

  “赐与你。”少爷表情淡淡,

  赐她做甚?她又不需要丫鬟,跟着她,让她给丫鬟付月钱么?

  “不要。”她诚恳拒绝,不想增加额外开销。

  少爷脸色稍霁,“若无意,还是收敛些的好。”

  这话她听着耳熟,似乎以前有谁也对她这般说过。

  她自觉与少爷不熟,一时间懒得给少爷什么表情,拿起碗箸进食。

  少爷倒也奇怪,每日自个儿饭食不见得享用多少,却愿意花时间看她吃饭。

  她胃口一向好,被别人盯着吃饭也不怕积食,直至杯盘清空。

  “你这饭食不似府内厨子所做。”少爷见她吃完方开口。

  他清清冷冷一个人,还关注这些烟火气。平日见他比修真人士更像修仙的食量,以为他只要餐风饮露。

  “是吗?”无所谓,只要没毒,她都能吃。有毒,毒不死,也能下口。

  “你每日饭食都是这般么?”

  “每日都不同。”不知少爷意欲为何,回答就是。

  少爷没什么表情地关了窗。

  她:……?

  这人是不是生气了?她说了什么让他生气的事么?

  后来给她送吃食的人换成了小厮,她倒是记着少爷说的话收敛了目光不大剌剌看人。

  小厮说话结结巴巴,许是天热,几个字说得面红耳赤还晃神。

  她以为员外家觉得这样的小厮太丢人,也是每天不重复地换。

  却不知她的吃食每天被变着法子换花样,有些是那些丫鬟自个儿去外面大酒楼、糕点铺买的,有些是丫鬟手艺好做的自己拿手的菜,每天来给她送饭的名额也是丫鬟们争抢来的。

  白瞎了那些人的心意,她除了发现丫鬟们练‘下盘功夫’,啥都没留意过。

  杏花妖似乎把她这当它的某个窝点了,隔个一两天就要蹭她床。

  她不太乐意,它半夜来被她踹下去过几次,但学不会老实。

  后面她就懒得踹了,它气息和最初成形时的一样,一看就知道还没吸过人精气,睡着躺得跟根木头一样,难怪业绩这么差。

  她倒是问过他出去折腾出啥来没,他语焉不详地说他认真跟人请教了床笫之事,此事甚是艰难痛苦,他决定放弃走吸人精气的路线。

  其实就是躲青楼房顶上掀瓦片偷师去了,毕竟一开始那炉火纯青的脱衣技术也是跟‘大师’学的。

  之前偷师的是人家培训内容,这次运气不太好,遇到人家真刀实枪上阵内容。就两团不太美观的马赛克在那肉搏,还叫得比死了爹还惨。

  他被吓到了,但他不肯承认。

  也亏得他是跟单栀说,单栀没经验呀,她信了。总不会是第一次找上少爷被她击退受了精神创伤,再也不敢吸人精气嘛!

  于是这俩纯盖被聊天床搭子关系越发稳定。

  过了月余,本该变热的天气返寒,少爷门都没出着凉了。

  王员外带着正室及一干侧室丫鬟小厮几十口人,浩浩汤汤地启程去郊外团山寺烧香拜佛,说是为少爷求平安。

  挺隆重的,几十辆车,跟搬家似的。

  她看着少爷紧闭的房门感慨,有钱爸爸的爱啊!

  一天没见他们会回,可能路途远,吃了斋饭留那了。

  三天没见他们回,可能人家心诚,要沐浴焚香几天求佛。

  一周没回,可能心更诚,仪式比较大。

  半旬没回,少爷已经好透出来晒太阳了。

  她问他员外呢?

  他说搬家了。

  搬家了?

  那么爱你的爸爸,会不带你就搬家了?

  还不跟她这个保镖打招呼,她月钱谁付?

  她打算做完这月的保镖就换个工作,少爷开口让她安心待在这,一切待遇照旧。

  哦,月钱还是会发,工作一安稳,人就生不起奋斗的想法。

  显然她的老板还是比较懂这一点的,为了刺激她的工作积极性,在她领完月钱的第二天,她就被通知要启程进皇都。

  她认真打量了几眼凡世的舆图,他们现在所处位置在大夏朝的西北方,离东南方的皇都也就个几千里罢了,斜跨了整个舆图

  想想一次倒春寒都病了好一阵的少爷,想一想他要拖着病弱的肉体凡胎跨越整个大夏疆域。

  她觉得……得涨工资!

  毕竟这可能是一趟单程任务,她那柔弱不能自理的少爷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到皇都呢!

  少爷冷眼看着她在那墨迹,主动提出月钱给她翻十番。

  她两眼亮晶晶,表示愿意为少爷肝脑涂地全力护他周全。

  少爷偏过头去,白帕掩口清咳两声。

  动身那天风和日丽,少爷一人出行带的行李和仆人侍从简直比之前员外老爷去求佛时还要多。她看着仆从随行的随行,不随行已经遣散了的宅院,亭台精美绿植郁郁,总觉得还忘了啥,钱财都放储物空间了,她来时孤身一人,没啥可忘的?

  大门落锁,隔开了里外的世界。少爷身边的小厮有些不舍地回头看了几眼,他是在这宅子里出生的家生子,这次离开也不知有生之年还能不能回来。

  她难得有兴致问了句“舍不得?”

  从小流离失所居无定处,八岁那年西北大旱,她拼着一腔狠劲跟着登山的人去求仙,去了没资质不一定能活,但不去一定会死。

  她熬过了山门万阶问心台阶,过了资质检测,成为了一名平庸到不能更平庸的外门弟子。

  跟她一起登山的人入了内门成了亲传,那人很照顾她,可她资质实在过差,十四年勤练苦修也只有炼气二阶,如无意外她这辈子突破筑基无望。

  既然内卷和躺平都是一样的岁数,那在有限的寿命里何不让自己过得轻松些?

  她在那人出门历练时离开了山门,对自己居住了十四年也只有一床一桌一柜的居所,无任何留念。

  突然获得和她对话的机会小厮挠了挠脑袋,有些磕磕绊绊地回她:“主……主,主子在哪,我的家就在哪!”

  这话到后面说得铿锵有力,她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只好“哦”了一声。

  她没有家。

  一路上吃好喝好,坐的马车宽敞舒适,铺好厚厚的毛绒地垫,连固定的柜子、小几都有。

  柜子里面放着零嘴、药油,小几圆润上面放着软枕。方便她吃了睡睡了吃,闲得无聊抱着软枕发呆。

  马车位置也是浩浩荡荡的车队里,居中挨得少爷最近的。

  她也不介意待遇差一点,向少爷表示过要贴身护卫,毕竟她明面上可是书童,书童能做的她都能做。

  一向优雅清冷的少爷却呛咳了一声,差点将刚喝进去的茶水喷出。以袖掩面咳嗽着挥手让她出了自己马车。

  自那天后,她一连几天都没见到少爷。

  直到有一天,车队被几个黑衣劲装的人拦住了。

  笑话,上百护卫丫鬟小厮的车队,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会被人拦住?

  嗯……他们直接半路跳出,拦的单栀的车。

  也没大声呼喊,少爷那辆马车往前行了几十米远,像是背后长眼般发现了这车被拦,居然调头了。

  “你们为何拦车?”她跳下马车疑惑问道,你们既然会精准拦车,为何不去拦有钱的少爷马车?

  为首的男子身材高挑劲瘦,头上扎满了小辫子束成个马尾。

  一张俊朗的脸带着点婴儿肥,看见单栀,咧嘴笑了笑,露出嘴角的小虎牙。“单栀?”

  单栀:“有事?”

  “我们是捉鬼门的,想问下,你还记得边南镇的杏花妖吗?”

  单栀想说有事直接说,但听人说是捉鬼门,不由问了句:“你们捉鬼门还捉妖?”

  “若是能力范围之内,也是可以接捉妖任务的。”说话间隙,他又冲单栀笑了下,跟笑容不要钱似的。

  “最近有棵杏树刨着团土离开边南镇,昼伏夜出,一路朝东南疾行。”

  单栀:“……”杏树?

  她好像记起来自己忘记啥了,她把床搭子漏了!

  漏了就漏了呗!

  他们也不熟,也就临时室友而已,有必要一颗树搬着土来追人吗?想想都吓人好吗?

  她想挣扎下,或许不是来找她的呢?

  “你们把它收了,为民除害了?”

  “除害倒谈不上,但暂时把它稳定住了,需要你这个主人去处理下相关影响。”

  “我怎么是它主人了?你不要瞎赖上啊!”一听相关影响,这后面的赔偿数字就不会小,单栀急忙否认,拒绝飞来的锅。

  见她撇开关系,男子笑容淡了点,“他一棵依土生长的树妖,为了不被你抛下,连根将自己从土里拔出,连夜靠树根行走来追寻你。”

  单栀一脸你说我听的表情,男子干脆不笑了,“那痛苦不低于抽筋拔骨。”

  听到抽筋拔骨,单栀松松垂下的手指不受控的抽搐了几下。

  “可我真不是它主人啊!”她有些茫然,不懂为什么自己就成了杏树主人了。

  它有必要做到这个程度吗?

  “你若是不要他,离开之时便与他交代清楚,像他那种生出灵智的妖懂得分析,不会一昧痴缠。”

  “你可知杏花妖最初化形时是无性别的,遇到认定之人后才会选择性别。”

  哦,她不知道。

  它一天天地往外跑,见了那么多人,咋就她是它认定的人了?这口锅好重啊!

  “我们抓到他时,他树叶都快枯了,细小的根须全断了,还拼了命要来找你。”

  单栀:感觉自己像个抛妻弃子的负心人是怎么回事?

  “可是边南镇王员外家的杏树?”少爷清冷的声音插入。

  众人回头,便见少爷在若干小厮护卫的簇拥下站在离他们七八米远的地方。

  一个书童欲撑伞遮住他头顶明媚但并不灼热的阳光,被他轻轻抬手示意退开。

  他身姿清瘦仿若难以负起衣料,苍白的脸色,在光照下白得晃眼。

  “若是,那你找错人了。”淡淡两句,便将责任从单栀身上挪开,瞬间获得单栀感激的目光。

  他颇为不适地看了她一眼,复又看向黑衣男子一行。

  男子迟疑了一瞬,抱拳行礼,“在下捉鬼门外门管事归一,见过王公子。”

  少爷点头算是回过,“杏花妖之事,归管事尽管与我府内管事提,王某承诺定会补偿沿途百姓遭受侵害与损失。”

  “贵门派的物力损耗,王某也一并补偿。”

  至于追过来被抓了的杏花妖如何处置,少爷可是一丝一毫都未提及。

  王员外府管事倒是做事周全,多付了笔银子给捉鬼门,让他们安排人手将杏树快马加鞭地给送了过来。

  前往前往都城的队伍末端,又多了棵看上去连根带土坯一起挖,有点蔫了吧唧的杏树。

  沿途百姓看到,无不讶异,头回见离乡舍不得故土,还要带棵树回去移植的。

  于是,这王员外府除了个过了明路的女扮男装书童外,又多了棵过了明路靠树根百里衷心追主的杏树。

  而做了单不算大但利润很高生意的捉鬼门,现在改名叫异门,外门管事飞妖传信给门主,半天内改的。

  理由是这一单生意扩大了他们的搞钱……不对,历练思路,他们不仅可以捉鬼,还可以捉妖,还可以护送……凡是与妖邪异鬼相关的业务,只要他们能搞得定的,他们都可以接。

  既然有这么全面的业务范围,一个捉鬼门的名字,可限制了他们业务的发展。

  改名字担心一切重头再来?

  这个不用担心,他们门派在数十年里改过好多次名字,比如“捉鬼同好会”、“灵异事件交流会”、“非自然死亡研究组织”、“超自然仵作培训基地”……等。

  他们的业务伙伴寻找他们从来不靠门派名字,都是熟人介绍,信誉有保证。

  异门因近几年才认真改成门派,改前曾是同好交流、能力培训或工作中介机构。且资金周转经常出现困难,所以之前的地址经常是几年一换,越换越穷乡辟岭穷困潦倒那种。

  业务范围广怎么会穷?收费低损耗大?不,都不是。

  说到这,不得不提及他们门主衢演子这个败家大户,即使门派再能挣钱,也架不住他一个人进行研究败家。

  所以异门最近才在某鸟不拉屎的穷山旮旯确定地址,施工一阵停一阵地修建,几年过去还是未完工状态。

  门内众人也不挑,半成品房子照住不误。

  话扯远了,总之这个异门满门奇葩,以后慢慢接触多了就知道了。

  单栀对那些是不感兴趣的,归一临走前给她留的大客户折扣卡也被她抛到脑后。

  这些业务她自己来不可以么?打折花钱,花的也是钱啊!

  有被同行挑衅到。

  半夜单栀才躺上,就看到一团不那么亮眼的白光在她面前嘤嘤嘤。

  她翻个身继续睡,那嘤嘤嘤不愿放过,竟凑她耳边嘤。

  一时无奈,她只好转过头,将嘤嘤怪推远一点。

  嘤嘤声更凄切了,不像假哭,倒像真难过。

  她当下不知名愧疚了起来,仔仔细细打量几天不见的杏花妖。

  化成人形看不出身体有没有受伤,但脸上棱角分明了些,眼窝也较之前深邃了。

  身量拔高几寸且壮实了些许,自带柔光下仍是不带侵犯性的美,再也不雌雄莫辨了。

  “你真变成男人了啊!”她感慨到,忘了提他受的苦。

  听到这话他眼泪跟银链一样簌簌滑了下来,在他微光的脸颊上,一路滑到脖颈隐入衣领。

  一句话没说,就让她感觉他很难过。

  “呜呜呜……我一点也不想变成男人,变成男人有什么好,又脏又臭又恶心……”对,他真的很难过,自己居然变成了男人。

  还是床搭子懂他!

  “可是你们突然走了都不告诉我一声……呜呜呜……我回来没看到你……呜呜呜……”

  单栀包容地看着美男落泪,要是他再丑一点,她绝对只会觉得脑瓜子被吵得嗡嗡疼。

  “你离开就离开呗,又不是离了你过不下去……呜呜呜……你之前没来我不是照样过嘛……”

  单栀认可地点点头,见他哭得那么好看,伸手帮他擦了擦眼泪。

  被他嫌用手擦不干,拎起她的里衣袖子往脸上蹭。

  “可一天天的,就感觉少了什么似的,怎么过都不开心……呜呜呜……我觉得你不要我了……你把我给丢掉了……呜呜呜……嗝……”他越发伤心,开始在哭泣的间隙不受控制地打嗝。

  “那几天我好难过,心窝这好疼,身上也疼,等我回过神来……呜呜呜……我就变成这样了……呜呜呜……嗝……”

  好可怜,像只被丢掉的巨型小狗,倒下来能压死人那种。

  “都怪你!我变成了男人……嗝……”

  单栀等到他哭泣打嗝的间隙,平静开口问,“你喜欢我?”

  “嗝……?”杏花妖有些怔愣地打了个哭嗝,他不知道。

  “你看不到我会难过?”

  他点点头。

  单栀若有所思,“那么,我们试试吧!”

  “?”试什么?这话他没问出口。

  单栀翻身将他压在了柔软的毛绒地垫上,温润的唇印上了他。

  巨大的情绪瞬间冲击了他的大脑,他分辨不清楚那是什么,他树生几十年,化形不足半年。

  被吻上的那一刻他只来得及睁大双眼,浓密的睫毛仿佛受到惊吓般不停地颤动。

  唇齿相依,口舌牵连。

  几息后,“你们树妖不用呼吸的吗?”单栀开口,过分美好的脸上带着疑惑。

  他没有做出回过神来大口喘气的举动,只傻傻愣愣地说自己能靠叶子呼吸。

  说完想起现在是神魂化成人形,单栀看不到他叶子。

  躺在地毯上,绒毛细腻地挠蹭着裸露的皮肤,他白皙如玉的手指抚过自己嘴唇,回想起那温软的触感与她凑近时呼出的气息。

  侵入大脑,搅乱神魂。

  他竟觉得,或许男女和合并不如他看到的那般痛苦不堪。

  如果是与她……与她……脑中突然冒出的画面,让他莹白的脸上浮现一抹绯红。

  像是看透了他心中所想般,她再次说出了曾说过的那句话,“你想和我困觉吗?”

  他再也无法如之前那般,傲娇地嫌弃她口出狂言了。

  只是匆忙抬手捂住脸,不敢直视她。

  “好吧,那睡吧!”她有些失望地说到,翻身下来挨着他躺平。

  看来他不愿意!

  这一晚,单栀仍然好觉,床搭子彻夜未眠,差点薅秃一张上好的毛绒地毯。

  第二天清早,马车门被员外府侍卫打开。

  少爷一人站在车门外面色淡漠看着里面,似乎看到了什么污了他眼睛的东西,眉峰轻蹙,气势竟有些慑人。

  单栀慢吞吞坐起,在少爷冰冷凝视下,踹了一旁跟根木头一样笔直躺着的杏花妖一脚。

  装什么装?知道你没睡好么,平常这个时候早跑没影了。

  见踹不醒装睡的妖,单栀只好毫不尴尬地起身穿上外衣。

  她微微俯身出马车门,跃下车前见少爷手往前动了动又收回了。

  抬眼看向少爷,看到他表情不多的脸上闪过一丝受伤。

  她对旁人情绪一向懒得多想。

  车里躺着男人,车外她光明正大看着少爷,眼神清澈无一丝羞赧。

  “呵!”他居然扬起嘴角轻笑出声。

  笑完在单栀莫名的视线中,命人捆了杏花妖扔到最后一辆车厢。

  杏花妖此时方恼怒睁眼,身上归一结账时热情赠送的束妖绳捆得他动弹不得。

  他也不知哪来的志气,收了私下里在单栀面前的嘤嘤柔弱,就是不肯开口向单栀求助。

  “你不必为他求情,我不会伤他。”少爷转身离开,拒绝面对单栀求情的可能。

  单栀只是看着少爷的背影,不知在思索什么。

  小厮过来送饭时,单栀在马车顶发呆。

  小厮在下面招呼她下来吃饭,单栀仍在想事只淡淡瞥了一眼,小厮如遭雷击满脸通红走了。

  她顿时表情淡然不起来,这小厮该不是有什么奇怪的癖好吧?

  跳下车提着饭盒三两步来到少爷马车前,没在车外看到他,那便是在里面。

  好找得很。

  不用跟丫鬟小厮们打招呼,直接推门就进去了。

  车内淡淡熏香弥漫,少爷手中握着卷书斜靠在车内的软榻上,带着和平时不同的慵懒,目光闲闲迎向她,像是早就知道她要来。

  她也不客气,开了马车的窗,食盒往桌上一摆就开吃。

  “明日你再这般,还是食些冷食吧!”少爷看着她吃食,干脆放下书卷开口。

  “你生我气。”咽下口中的饭她方回答。

  “我如何生你气?”

  单栀不回答,认真吃起饭食,似乎每样菜她都很喜欢,每样吃完,碗碟都空了。

  少爷递过帕子,她接过随意擦完嘴才开口。“你嫌我在这吃食气味污了你马车。”

  “你让我吃冷食。”

  “你不在马车外迎我。”

  “你不开窗望我。”

  “你命人绑了杏花妖却不肯看我。”

  ……

  听着她难得多言地一一列举,他无声叹了口气。

  “我不欲指责你。”他声音和缓,多年体弱让他习惯了情绪寡淡。“你多年山门生活甚少接触凡尘俗世。”

  “凡世有男女大防,礼有男女授受不亲,食不连器、坐不连席……”他顿了顿,苦笑到。“我自己做不到,又何该要求你做到呢?”

  单栀偏了偏头,“你很矛盾。”

  对,他很矛盾。

  人都是矛盾的,外在表现和内里往往不一。

  他不是心口不一的人,但在面对她时却让她有种很矛盾的感觉。

  上天给了她好相貌,给了她修炼的机会,还给了她别人对她是否有亲近之意的直觉。

  如果不是天赋平平,早年遭受困苦,她简直就是天道的宠儿。

  她感觉他想亲近她,这一点让她在他面前随着熟悉开始肆无忌惮。但他又总让自己与她保持距离。

  “是因为男女大防吗?”

  没等到他回答她便摇摇头在心底否认了,少爷自己都说了他做不到呢。

  反正他矛不矛盾对她没有什么损害,她便懒得细究下去。

  “那我当你不生气了!”她扬了扬眉,满眼带笑,像是有细碎的星光落入眼里。

  他又无声地叹了口气,“你真是……”

  他拿她没办法,即使眼见着她与别的男子和衣而卧,他生出愤懑之心。

  嗔怒由何而生?归咎有于谁?

  用伦理纲常给她定责,来息他内心无名无份的无名之愤?

  他不愿指责她是真的不愿指责,但愿她不懂得一个词——恃宠而骄!(蹬鼻子上脸)

  半夜疾风骤雨,隐有轰隆雷鸣。映得马车窗外一片光亮。

  一个响雷劈下,马车门猛烈朝里撞开。

  在被束妖绳捆住的杏花妖一蹦一跳,就在他蹦入马车的前一刻,单栀一脚踢出,杏花妖向后飞出数米差点挂树上。

  “你打我!”一声夹杂着委屈和不敢置信的叫囔伴着再次的雷鸣劈下。

  杏花妖抖了抖,又想往里蹦。

  这妖记吃不记打,一个劲往里蹦总该是有什么事情的。

  单栀掐了个清风决附着简单的生火术,打算现场人造烘干机,烘干后让他进来。

  他傻兮兮被干热的风裹上,凑近了才看清身上是干燥的,因为是神魂没有附着一丝雨水。

  单栀不好意思地停了术决,看着他再次在自己面前表演哭唧唧。

  他说自己手疼,单栀看了看他被绑在身后的双手,没有动作。

  见她没有管的意思,顿时委屈劲儿上来,眼泪一滴连一滴地往下掉。

  外面下大雨,马车里下小雨。

  “你可真没良心!”他小声地哭,眼泪一个劲地掉。“我都被你亲了,都是你的妖了。”

  “你不上赶着疼我,爱我,你看着我吃苦不知道疼惜。”

  单栀听他这么说,觉得好像是这个道理。

  一时觉得自己看着他被绑着好像是挺没良心地,有些不清楚自己是不是该解开束妖绳。

  但没犹豫多久还是解了,少爷在意他在她马车里,来都来了,捆着和没捆好像也没多大区别吧?

  何况他都是她的妖了,她虽不太会疼妖,但是她可以学。

  她解了束妖绳,看着他手上因为勒得太久留下的深深印子,伸出白嫩若葱根的细指,犹疑着轻轻抚上。

  他瑟缩了下,她便以为他疼,要将手指缩回,却被他一手擒住所有指尖。

  “……你给我吹吹。”见她疑惑看向自己,杏花妖轻声冲他说。

  她低头轻轻呼了口气,他感觉勒痕处痒痒麻麻,窗外雨水劈里啪啦打在马车顶棚、门窗的声音都渐渐远去了。

  他眼神恍惚,她吹完偏头想问他还要吹多久,满头墨发如绸缎从一侧倾泻到另一侧,挨着他的手腕滑下。

  他握着她的手一个用力将她拥入怀中,头低近脖颈,浅淡馨香入鼻。

  这下,窗外的雷雨声彻底被她赶出了他的脑海。

  “痒。”她不受控制地笑了声,声音不大尾音上扬带着呼吸,他心窝处颤了颤。

  “你怕雷吗?”她说。

  “嗯。”他仍埋在他脖颈处挨着她如瀑的发丝,闷闷地发声。

  他见过同伴被雷劈死,他很怕,每个打雷的日子,他都怕下一棵被劈到的树是他。

  她不怕是正常的,毕竟,被雷劈死的树可比负心人多多了。

  紧挨着她闭着眼,就在他以为自己快睡着的时候,她说:“雷雨停了就回你那车厢吧!”

  他睁开眼气冲冲地坐直看着她,“你就不能分点柔情给我?”

  没分吗?她不是没直接赶他走,还让他进来躲了雷?

  “我又不是天亮不会自己走,你何必在我走前就说这话来气我!”

  单栀:……

  他这说话的方式有那么点不讲理的味道,不知打哪学的。

  单栀觉得自己肯定说什么都不对,干脆看着他演。

  下一瞬他眼泪又跟珠子似地往下落,边落边用那张一颦一簇都牵动人心的俊美脸庞望着她,“你心疼心疼我,心疼心疼我!”

  我怎么心疼心疼你?单栀被这一出整得头都要想秃了。

  “呆子!”见她毫无反应,他一时气得咋咋呼呼,眼泪倒是停了。

  “你昨天怎么那么会?”

  昨天?哦,她懂。

  他要她亲他,直接说就是,磨磨唧唧说那些弄得她一脸懵。

  她一把把他推倒在绒毛里,低头就吻上。

  马车里瞬间安静。

  半晌后,他张着唇愣愣地看向马车顶。

  不够,还想。

  哦,还想。

  单栀再次低头。

  亲来亲去亲了许久,他终于带着点不满出声了。

  “你就不会点别的吗?”

  单栀倒是诚实,“不会。”

  “那你怎么就会亲亲。”

  “在外面听话本,自己琢磨的。”

  “话本还讲这?”

  “话本还讲娘子夫君半夜磨枪,那枪坚且硬,夫君一枪戳进银洞里,引得娘子嘤嘤直叫……”

  “这讲的是什么?”

  “我觉得应该是那男女和合之事。”

  “你都听了这话本你怎么还不会?”

  ……

  一人一妖对话到这,单栀兴致来了,放开身下的杏花妖撑身坐起。

  她是真不懂,但真想研究。无奈没人愿意与她交流这等私密之事。

  “你说,他们夫妻二人行和合之事为何要半夜磨枪?”

  杏花妖也不知,但他不愿显得自己没见识,毕竟化形后他老是往外跑,在那青楼里可是见过实际操作的。

  他当时只顾着觉得两坨肉恶心去了,没留意到底有没有磨枪。

  枪这样的武器那般长,想是不能放床上的,可若是两人磨的是把小枪呢?

  单栀也无所谓对方知不知道答案,她疑问多着呢,“枪坚且硬我知道,不这样怎么能作武器呢?”

  “可是一枪入银洞是什么?难道除了枪还要有个银子做的洞?”

  杏花妖:……抱歉,这个他也不知道。

  “引得娘子嘤嘤直叫,这嘤嘤是你之前哭时的那个嘤嘤吗?”

  杏花妖:……这题……他好像会一点点?

  他当时在青楼顶上还没掀开瓦片就听到好大的喊叫声,“啊……啊……”地喊,一声比一声凄厉,可痛苦了。

  “可能是那娘子觉得痛,在惨叫。”

  “枪又不是去戳娘子,娘子惨叫什么?”

  杏花妖:……他怎么知道?不要老是问他不会的题好吗?就很让妖生气。

  恰好这时车外风雨声停,杏花妖坐起身,整了整凌乱的衣服和头发,头也不回地推开马车门跳下去了。

  见杏花妖走了,单栀也不恼,往后一躺继续睡。

  后半夜风雨都停了,四周一片寂静,本来临近夏初,附近林地水洼总会有虫鸣蛙叫。

  大雨仿佛冲刷了一切,所有生物都睡着了。

  几十上百辆马车无声地停在官道边上,除了守夜的人偶尔举着火把巡视过去带出细微的响动,周遭一切静得诡异。

  车队后方属于王员外府护院队的一辆马车门“吱呀”一声打开,一身着深棕劲装的年轻男子探出身来。

  他是护院队长王奇,样貌平平,家生子。

  王奇沿路留意车队情况,寻到两名护卫组长后询问得知并无异样。

  他仍对这寂静存在疑惑,又跟着巡视了一趟,车队内众人睡眠呼吸声、打鼾声还是有的,但就是听不到其他花鸟虫鸣声。

  官道相对于小道宽敞夯实,但大多数只是车马人流经常经过的土路而已。

  沿途若是深山老林,豺狼虎豹都有,妖邪数量相较小道少,但也不是没有。

  平常猛兽妖鬼见到如此大的车队,一般会避让。

  这次返京的路程已经规划了很多年了,连他都不知道的是,这条路线是十几年前,从很多条官道还在修建时就开始规划。

  说句狂妄的话,沿途能避开的危险都避开了,不能避开的连人鬼妖兽都打点过了。

  能找上这车队麻烦的,无论大妖或大鬼都不是好对付的。

  府中除妖师轮流待命,王奇敲响马车门,白袍黑褂的中年人很快应声从马车上走下来。

  此地邻近青州,因是官道,每周有固定官兵巡视清障,平日往来者商人较多,妖鬼踪迹倒不曾听说。

  感应异常的罗盘并无反应,周遭无明显异常,一时除妖师也拿不准什么情况。

  拿这过于安静的荒郊野岭无法,王奇只得压下心底不安,提高戒备。

  这晚,员外府大半护卫被叫醒防备,分两班轮流值守。

  马车外一时火炬明亮。

  作为少爷明面上的书童,实际上的贴身护卫,单栀竟然没有人通知叫醒。

  她倒是自己醒来了,想了想自己身份,跟王奇沟通了一番情况后。

  打算贴身守卫少爷,被少爷拦在了马车外。

  一报还一报,上半夜她拦杏花妖,下半夜少爷拦她。

  她倒没有像杏花妖一样铁了心就是要蹭进去。

  卷着铺盖就横躺在马车前端,车夫坐着赶车那个位置。

  一夜无声,东方第一丝光亮透过远山出现在天边。

  第一声鸟啼隐隐出现了,声音有些朦胧,像是很近,但是不太清晰。

  周围感觉像是按下了个开关,突然正常起来。

  单栀惺忪着脑袋坐起来,打算回马车里睡。

  变故就在这时候发生,车队最后面运着的杏树突然发狂。

  树干枝条猛烈摇动,像攒满力气猛地一击甩向后方空无一物的地方。

  卡擦碎裂声响,空气中像是有什么玉石碎掉了,杏树的树枝直接绷断了大半。

  单栀睁眼纵身从被子里跃下马车,足下点地瞬息无视周围一切杂物阻拦,闪绕斜冲至杏树旁,一个屈膝猛弹!

  眨眼间到了杏树上方几米,在周围所有人都没看清的情况下,自空无一物的腰间抽出一柄长刀。

  银白一闪,玉石碎裂的声音开始变大,像是冰面划开了一道裂缝,极速弹响“咔擦”开裂延向远方。

  此时,天光微亮,很多习惯早起做活的仆人已经醒来。

  听到外面声响,有些未来得及打开马车门出来的人,也推开车窗朝外看。

  崩裂的响声在头顶蔓延开来,四面八方都传来碎裂声,像是天要裂了。

  方是这么想,就有“天空”的碎片从天上落下。

  顿时惊呼四起,马车外的人慌乱抱头逃窜。

  马车里的人一时不知道出来躲马车低下好,还是抱个包袱顶头上好。

  劈完落地,单栀抬着头看着碎片落下。

  那些碎片像透明的冰晶,发着光一边消散一边往下落。

  起初速度极快,落着落着像是失去了重量越落越慢、越落越慢。

  直到快要碰触马车顶时,轻盈得如同一团雾气般消散不见了。

  周围到处都是莹洁溃散的雾光,整个车队停留的地方都白晃晃迷蒙蒙一片。

  杏花妖一身皎白从杏树下现出身形,神色不大好地看了单栀一眼。

  有大妖湮灭了。

  这个世界有断层,很多妖物知道,修炼得长久的鬼族知道,人族除了极少数顶尖强者,没人知道。

  这里没有龙凤麒麟这样的瑞兽,没有大乘渡劫这样的大能。

  因为上万年前的跨界战,此界的大能们大多死在了异界。

  集天才地宝、日月精华、无数能量资源堆砌培养的大能们死在了外面。

  能量资源回不来,世界拥有的灵力越发的少,能修炼到元婴期穿过界门的人也就越发少。

  上万年前此界几乎是倾巢而出参加战争,留下的都是元婴以下的人族和其他种族,而现在,整个世界灵气越发熹微。

  就算是万年前留存到现在的妖族,如果不离开此界寻找资源,等待他们的也只能是寿数大限。

  飞升,那是想都无法想象的。

  很多妖族宁愿老死故土也不愿离开,有些大妖宁愿在此界强行突破。

  修为和法宝不足,无法承受雷劫灰飞烟灭,将自己一生所获灵力归还故土。

  那个湮灭的大妖在承受雷劫前,从元神中分出一缕神识设下结界,将他们车队隔离开来。

  后半夜他们以为风雨停了,奇怪于听不到任何声响时,结界外电闪雷鸣,响动震天。

  大妖湮灭,周围草木悲鸣,杏花妖心生悲戚,奋力砸防护罩。

  距离车队几里外,有一个巨大的坑洞,周围土地一片焦黑。

  此地曾有无数巨雷劈下,一道接一道无迟疑不停顿,直至将某物劈至灰飞烟灭。

  黑色的沃土连带着土里的蛇虫,山林里的草木,一同劈得炸裂湮灭。

  杏花妖身体一直在颤抖,那是他的同族,一脉相承的同族。

  必须尽快赶往雷劫的现场,大妖留了东西给他,去晚了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很害怕,非常非常地害怕,他再一次遇到同族被雷劈死。

  他妖力有限不能离开本体太远,但是很快会有无数妖鬼为了能量资源疯狂涌向这里。

  整个车队如果不赶快离开,将无一幸免。

  单栀看出他的迟疑,问他:“你要去那里?”

  他不敢开口,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跟单栀说。

  单栀拿出张疾行符一把拍他背上,猛地推开:“给你半刻时辰!”

  她说完回头高声喊,“所有人,马上整顿离开这里!”

  她一个劲往回跑,路过护院队和捉妖师时,一行人本来想询问她什么,被她一溜烟甩到了脑后。

  少爷早已站在马车外望向她,听她喊话内容,马上吩咐小厮把命令传给管事,通知所有人马上离开。

  “有大妖湮灭了。”

  单栀坐在少爷马车里,此时车窗外风景一路飞驰向后。

  少爷靠在塌上,清冷的面容,在窗外穿过树林透进的来光影交替中,随着马车的震动明灭不定。

  她给了杏花妖半刻时辰,够他跑到那个焦土坑望个几眼嚎、哭几声再跑回来了。

  这半刻时间也是她留给少爷车队迅速整顿离开的时间。

  整个车队竟难得地做到了令行禁止,命令传下去没多久就开始离开。

  装杏树车也跟着往前方走着,她难得担忧地看了眼斜后方大妖湮灭的方向。

  此时杏花妖一身狼狈想从坑中爬起,颤抖着抬起头。

  一名身着墨衣宽袍,轮廓硬挺蓝眸深邃的男子,悬在上空神色荒漠地看着他,恍若神祇难得分出一缕目光注视蝼蚁。

  “你与他同族,传承就该是你的?”他不曾开口,话语通过神识传到杏花妖脑中。

  就这一点神识传递,杏花妖都被震得大脑轰鸣两眼发黑,唇角溢出透明血液。

  “交出来,这传承不是现在的你拿得了的。”随着话语落下的还有铺天盖地的威压,杏花妖刚刚撑起的身体猛地被砸进地里。

  他连动动嘴巴,说出拒绝头顶大妖的话都做不到。

  太渺小了,真的太渺小了。

  这么渺小的他,每天烦恼的事不是今天修炼不进去,就是这个修炼方法怎么那么难我不想练。

  这么渺小的他,就在不久前才初初懂得一丝人类的七情六欲,一点点离别的难过都会让他嘤嘤直哭。

  这么渺小的他,怎么会生出想要得到大妖传承的心的?

  不该?不配?

  可那就是他的!

  同族大妖意识消散前,百木悲鸣告诉他的。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是自己,它们告诉他,大妖在等他。

  他才不想要什么传承,活着不好吗?

  每天晒晒太阳、吹吹风、淋淋雨不好吗?

  同族的命,比传承什么的重要多了。

  好不容易遇到一位同族,面都没见就喊他继承遗产。

  他想不屑地说,这玩意谁爱要谁要。

  可他说不出,那是给他的,那是同族留给他的!

  可恶……他护不住!眼泪在他眼眶里打转,就是不肯落下来。

  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这么轻而易举地就被抹杀。

  好难受,也不知道是为同族死难受还是为自己将死难受,又或许是元神受了伤难受?

  传承藏在了他神府里,别的妖谁也别想看到。

  要拿,就把他神魂都灭了吧!

  他用尽全身力气抬头冲头顶的大妖呸了一口血,引得对方不满地凝眉。

  身上的威压再次加重,他听到了自己神魂凝成的骨头受到压迫发出的咯吱声。

  好疼,单栀……真的好疼!

  他闭上眼,迎接自己的死亡。

  单栀皱着眉看着车队后面的杏树,它不停抖动着枝桠发出崩裂的响声。

  无数细小的枝叶从树上脱落,很快就要变成光秃秃一片了。

  车队在这小段时间还之走出数里,可本该回来的杏花妖却一直不见踪影。

  她不知道杏花妖与本体触发弹回的距离是多远,杏树本体状况很不好,元神在外肯定遭遇了严重的侵袭。

  再不做些什么救妖,她可能要失去她人生中第一只妖了。

  拿出轻身符,一把拍在树干上,让赶马的车夫换了个车,她欻欻四脚踢马屁股上。

  四匹骏马仰身嘶鸣,撒足狂奔,眼看着要撞上前面的马车。

  单栀一个飞踢,马头偏离了一点点方向继续狂奔。

  很快拉树的马车到了最前面,然后一路疾驰将车队远远甩开。

  杏树整个树身都在发出被拧紧的弹响,最后一片树叶也掉下来了。

  单栀将自己定在马车上束缚好树身,一眨不眨地盯着马跑。

  再快一点,再远一点!

  树干突然开始奇怪地弯曲,就像一个人类脊柱僵直身体向后拧成般。

  树腰处的树皮已经开始崩裂,裂纹扩大,眨眼救要绷断。

  不够,距离不够!可没时间了!

  在绷断的前一瞬,单栀抽刀卡住车底板,单手扶刀收腰侧身一个旋踢。

  高大的杏树,就像是一支离弦的巨箭枝桠脱离着飞射出去。

  身无完肤的杏花妖突然闪现在半空,像一片羽毛轻飘飘地,随着杏树飞射的方向牵引而去。

  单栀松刀后翻下马车,足尖点地猛踏,地面顿现几尺凹陷,人急速追奔而去。

  堪堪赶在杏树砸在地面前……接住杏花妖。

  杏树本就摧残不堪的树身再次遭受地面的撞击,树枝再次断了一大片。

  原本闭眼的杏花妖睁眼,猛地喷出一口血。

  “单栀……好疼……”

  他望着天空迷迷糊糊地开口,本以为自己会很干脆地死掉。

  可死起来怎么这么痛啊!痛得他眼泪都憋不住了,流得满脸都是。

  “抱歉,接错了,我该接你本体的。”单栀不好意思地道歉。

  闻声杏花妖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地转过头,看到了女子姣好面容上那诚恳的歉意。

  他埋头在单栀身上囫囵蹭了两下,将脸上的泪擦干净。

  看清了,是单栀抱着他,他还没死!

  顿时,后怕/惊惧/怀疑/委屈……一股脑地从他脑子里往外冒。

  眼睛里跟装了湾活泉似的,又开始一股脑往外涌水。

  “呜……哇啊……”他扯开嗓子哭。

  这是彻底没形象包袱了,都快吓死了,哪还记得嘤嘤嘤?

  运杏树的马车没有了树的负担,又没有单栀时不时踢屁股迫害。

  不疾不徐地跑了近一里路后,停路边啃草去了。

  单栀拍了拍嚎哭不已的杏花妖脑袋,抱着他朝马车走。

  路过杏树,将不情不愿的杏花妖从身上掰下来,放树上,然后一把扛起树继续往前走。

  到底是他本体,一粘树就跟身上有胶似的,无论他在上面哭得歪七扭八,就是掉不下来。

  等到把树搬回马车,看着树根处断了大半的根须,和稀稀拉拉不剩多少的泥土,单栀有点头疼。

  普通树遭这么一折腾,还能活?

  杏花妖哭得有点累了,这会儿又黏回了单栀身上在打嗝,本身伤势那么重也没剩多少力气给他哭。

  单栀从腰间储物袋里掏吧掏吧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把凝血散,可不知道对树有没有用。

  思考了下又咬牙掏出个瓷瓶,倒出颗比杏花妖命还贵的培元丹。

  怕自己多看一眼肉痛,掰开杏花妖嘴就往里塞,塞完掏水灌水一气呵成。

  杏花妖被噎得差点翻白眼,还好喂水及时。

  吞完药才打着嗝问单栀给他吃的啥。

  单栀:……那是我的心肝宝贝肉。

  “没事,培元丹而已。”她努力装作淡定,用自己的财产修复自己的财产,没关系的。

  财产缩减而已!

  身后杏树以千百万倍的速度迅速生根长枝抽芽,杏花妖转头看着自己本体短时间内,从光秃秃的残枝断桠变成枝繁叶茂。

  他有些恍惚地摸着变得更加粗壮坚韧的主干,有点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做梦。

  嗑药这么有用,要修炼干嘛?

  他低头将脑子里粗暴的想法拍出,不,他磕不起。

  没有单栀,他这辈子培元丹的尊容都别想看到。

  就在他们放下心来,等着员外府车队追上来会和时,几十里外,蓝眼墨袍悬在半空的男子睁开双眼。

  威压骤降,单栀和杏花妖一起趴在了地上。

  杏花妖的眼中瞬间露出绝望,根本就逃不掉。

  他还连累了单栀,甚至是整个车队。

  单栀缓慢挪动着自己的手,一点点挨上腰间的储物袋。

  打开,偷偷喘两口气,往里面摸索。

  一阵鼓捣,额角的汗把地上都浸湿了,终于摸出个破破烂烂的小罩子。

  罩子一开,霎时一个不太大的灵力罩将他俩罩在里面。

  单栀爬起来抱腿坐着,罩子不高,不够她站立。

  “养你可真费灵石啊!”她心酸地看着头顶的灵力罩。

  这罩子是蓄能的,她平时修炼灵力溢出一点就攒一点,一直舍不得用。

  也没怎么找到机会用,这次估计储存的灵力得全交代在这。

  杏花妖也抱腿坐着,开始无声掉眼泪。

  “你把我丢了吧!”抛开脸颊边两条水涟不看,他表情很冷静,“他要找的是我。”

  说着他拿袖子抹了把泪,“你和车队跑远点。”

  单栀没出声,等杏花妖转头才发现,她在对着罩子琢磨。

  怎么操作让她出去而不影响里面的妖来着?

  也不知按了个什么按钮,罩子眨眼间就缩小一半把单栀隔离在了外面。

  她顷刻感觉身体一重,又趴在了地上。

  完了,这回不知道让自己怎么再进去。

  杏花妖:……

  他站起来,发现罩子也跟着上升,直到他站直变成个圆球包围着他。

  低头看了看趴在地上,只留了个后脑勺对着自己的单栀。

  他往边上挪了几步,罩子也跟着他挪了几步。

  他往远处跑,罩子跟着他跑了。

  单栀这才觉得身上威压骤减,可以爬起来了。

  她抬头望着杏花妖离去的方向,表情裂开。

  那是少爷车队的方向啊!!

  做人嘛,要有原则 ,做生意嘛,也要有底线。

  所以,到底救不救长期饭票?

  ……

  这是救不救的问题吗?

  这是跑过去还能不能活命吧?

  所以,要不要一起去死?

  还是不要了吧,挣钱的活计没有了这一单还有下一单。

  自己命没了的话就挣不了钱了啊!

  单栀已经梳理好自己的思绪,迈开腿磨磨蹭蹭追过去。

  可是她的个人财产跑过去了,这个财产刚刚还消耗了她一颗培元丹,她舍不得。

  一过去,就看到整个车队露天的人加马匹全趴在地上,不由嫌弃这个追杀者没啥新意。

  她跑过去也老老实实趴着,因为隔杏花妖还有一定距离,感觉压迫感不是很强。

  她还能悠哉地在储物袋翻翻捡捡。

  单栀凭着手感找东西,身边出现了墨色袍角和一双墨底金边祥云模样的步云履。

  “你是何人?”一个低沉的男声在她耳边响起,但她感觉更像在神识里冒出。

  抬头,就看见一身墨色宽袍长发披散离地只差几尺的男子逆着光看她。

  有点眼晕,她低头揉了揉眼,一骨碌爬起来看这人。

  然而这人过于高大,竟比站起的单栀还要高出近两头,使得她不由抬头望他。

  眉眼深邃表情淡漠,一双澄澈的眼珠竟是蓝色的,像潜在深海常年不化的冰晶。

  见单栀只是打量自己却不做回答,这人眼神一凝。

  单栀趴下了。

  一滴冷汗从单栀额头滑下,她挣脱不得干脆认命地把脸埋地里。

  “为何我看不透你?”男人声音再次响起。

  她怎么知道?

  看透她,把她衣服一剐,要多透有多透。

  似乎没有期待她的回答,男人自顾自往前走了,缩地成寸,瞬息间就到了几十米开外。

  留下单栀被死死钉在地面,连根手指都动不了。

  另一边,杏花妖看着趴了一地的员外府人,内疚地想换个方向跑。

  晚了,一只手越过灵力罩,就像越过一层空气薄膜,在他还没反应过来前就卡住他脖子将他举起。

  一双蓝色的瞳仁凝视着杏花妖,几息后将他往地上一扔。

  “传承藏哪了?”男人冷冷开问。

  ‘我就是死也不会告诉你的!’杏花妖倒是想硬气地这么来一句。

  他下意识往自己神府里一搜,空荡荡的,啥都没看到。傻眼了!

  传承呢?

  顾不上回答,又仔仔细细里里外外内视了一遍。

  啥都没有!

  “我不知道……”他迷茫了。

  传承呢?他拼死拼活得来的传承呢?

  显然他的回答不能让对方满意,周围压力倍增,已经有脆弱的侍女发出惨叫。

  “我不知道!要杀就杀我,别牵连他们!”杏花妖不忍地叫出声。

  “把传承交出来,你们,我都可以放了。”

  “我真的不知道!”杏花妖要崩溃了,这么多人被他牵连。他却连救他们唯一的筹码都没了。

  “求你了,放过他们吧,他们只是无辜的路人!”他十指抠着地面想让自己爬近一些,去扯男人衣摆求饶。

  男人只是一眼,他便动弹不得,抠住地面的手指深陷土里。

  一只步云履缓缓踏上他的手背,一点点加重碾压着。

  周遭越来越重的威压已经让大部分人晕死过去,男人脸上神色不清。

  “修身养性……呵……就是让你们这群小东西欺我?”

  一声骨头断裂的脆响,杏花妖的尖叫被重压卡在了喉咙,他的手掌直接被踩断深深碾进泥土。

  在男人松脚那一瞬,断了的手掌化作飞散的光点消失。

  “现在,能告诉我传承在哪吗?”

  杏花妖痛到眼泪糊了一脸,可他说什么?

  他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传承在哪!

  没等到回答,男人将脚踩上手腕断掉的那处一点点下压。

  “望请云山老祖网开一面!”

  不远处的马车门打开,书童有终跳下跪伏在车边,少爷踩着他的背走下。

  男人散漫回头,却在目光触及某人时神情一滞。

  他凝眸紧紧盯着少爷头顶上方,神色莫辨。

  少爷瘦削的身形站在马车前,清冷一如往常。

  但此刻,没一个人会觉得他是病弱体虚需要人保护的。

  所有人都承受不住的威压,有如实质地围绕着他们,对少爷竟无丝毫影响。

  几息后,压在杏花妖断腕处踩着的脚松开。

  男人神色莫测地望着少爷:“六千年国运押与一人,你竟还能活下。”

  少爷面色平静,对男人的话未作应答。

  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反应,男人凝神注视少爷头上几许后,眉头微松。

  “告诉佴极,我还欠他两次。”说完挥袖转身,所有人身上重压解开,男人身影已无声远去。

  原本趴伏在地的书童有终,在少爷青松般的身姿开始不明显颤动时。

  无声走到他身旁弯腰伸手,少爷将手搭上。

  待到少爷被扶进马车,原本泪流满面的杏花妖有一刹表情肃穆,但错觉似的转瞬又变为苦兮兮要哭不哭。

  单栀慢悠悠走过来,弯腰看了下他,见他手掌少了个。

  脸色顿时不好看,怎么又受伤了?

  养只妖怪真的好费灵石啊!

  不过没死已是万幸。

  她捂着胸口,一脸肉痛地将之前拿出过的瓷瓶掏出,艰难地倒了一粒圆滚滚的丹药递出去。

  杏花妖看她好生生一张脸,被她自己演绎得弱柳扶风脆弱痛苦。

  突然就觉得很痛快,以化形以来最快的手速掠走她手中的丹药一把塞进嘴里。

  嚼吧嚼吧咽了下去,完了还评价一句不好吃。

  单栀呆愣愣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掌,恨不得弯下腰掐着他脖子一边晃一边喊,不好吃你倒是吐出来啊!

  见杏花妖恢复,单栀扭头就想去找少爷。

  走到马车前,被有终拦下了。

  有终横手虚挡,单栀下意识竖手抵住。

  “少爷要休息。”十五六岁的书童表情平静地叙述,看着年纪不大力气却不小。

  她下意识的伸手抵挡虽没用多大的力,但反震的力道对一个普通的凡人来说不可能小。

  他竟没一丝勉强。

  单栀快速收回手,转伸向有终身后的车门,有终却是身形都未晃侧手格开。

  “咦?”

  单栀表情有点开心,一个劲的要去开少爷车门。

  有终见招拆招,数息间竟过了几十招。

  “你怎么会是个书童?”她疑惑地问道,手下试图开门的动作可一直没少。

  “你不也是个书童?”他倒是好脾气,一直不停格挡气息也没见紊乱。

  “是哦!”单栀说完停下手中动作,“以后我来找你玩吧!”

  不再执着进马车,她掉头扛起杏花妖就往杏树方向走远。

  有终有些迷惑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可能跟在少爷身边久了,表情也淡淡的不太容易看出想法。

  “她走了?”马车内清冷的声音传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走了。”有终回到,“您为什么不向她要一颗丹药?”

  “不必了,她的丹药未必适合我……”说到后面音量渐弱,似乎声音的主人思绪飘向了别处。

  有终听完不再出声。

  少爷没说的是,就算要了她也不一定会给,买倒是可能。

  “真是薄情啊!”他唇形无声地动了动,刚想扬起嘴角,不知触动了哪处气息,引得一阵清咳。

  “守拙,让管事过来。”少爷抬头冲车内一角默不出声的另一少年说到。

  少年神色有些担忧,但还是领了主子命令出去了。

  单栀扛着杏花妖没走几步就遭到了他的抗议,“你就不能抱着我吗?”

  边说边在她肩上比划,“就之前那样抱。”

  单栀懒得理,可杏花妖不依,“你这样扛着我,等下才吞进去的丹药就给你挤出来了。”

  单栀听了神色一扬,被侧头冲她说话的杏花妖超近距离看个正着。

  “怎么?”他音量上提,“你还想捡了吃进去啊?”

  “你也不嫌脏!”他翻了个一点也不如初见时妩媚的白眼,就当她是这样的人了。

  别这样,她嫌弃好吗!

  修真界开膛破肚掏人胃囊取丹药吞吃别人吃下的丹药,这种事倒真发生过。

  她虽然穷,但不至于穷到这地步。

  也不想想这丹药还是谁拿出来的。

  “你换个姿势,换个姿势行不?这样扛着你肩不难受吗?”

  “不难受。”

  “呜……”见单栀油盐不进,杏花妖开始摆哭。

  单栀听着声音秒换姿势,换完还颠了颠。“你看这样舒服吗?”

  杏花妖抽抽噎噎要哭不哭,“你都不心疼我了……”

  别!求放过!

  “不,我很心疼你,我知错就改,应该获得谅解。”

  “嘤嘤嘤……你还狡辩……”

  “不,我这不是狡辩,这叫顶嘴。”单栀说完思考了下,“他们说关系好才会顶嘴。”

  仆人门告诉她的,说这证明她跟少爷关系挺好的。

  “嘤嘤嘤……”

  没完了!

  人都已经走到杏树前了,明明是抱还是扛也没多大意义了。

  临到末尾还要遭受大脑风暴,单栀脑子里应急反应紧急启动。

  她紧了紧怀中的杏花妖,将他的头靠向自己。

  低头堵住他嘴,老实了!

  不出一息,杏花妖像是晴空突然冒出一道雷击中,手快过脑子一把撑开单栀的脑袋,从她怀里蹦了下来。

  单栀疑惑地看向他,“你不喜欢?”

  只见白衣俊美的男子难得地手足无措,一时不知是背对她好还是转过身回答她好。

  “你脸红了!”她扯着他手想把他掰过来,然而他明显抗拒回头。

  “我……我没有!”说着抽手拿袖子捂脸。

  单栀也没揪着不放,“哦……”

  “我只是……只是突然觉得背后痒痒,想挠挠!”边说边手忙脚乱地朝背后一顿乱挠。

  才挠两下僵了,单栀蹲在面前运树的马车上,双手托下巴认真看他掩饰。

  “挠啊!停下来做什么?”她像是有些奇怪,“会不会是长虫了?”

  听得杏花妖更僵了,脸上的红晕更是难以淡下去。

  “才没有!”他怎么可能长虫,不要乱说。

  单栀勾勾手指让他靠近,他破罐子破摔,觉得自己突如其来的脸红没啥好隐藏的,也就把脸凑了过去。

  单栀当下勾头又轻啄了他一下!

  脸霎时像烧开的炉子,整个爆红到快冒烟了。

  “你不会……是开窍了吧?”单栀难得严肃了一会,看上去像是很可靠的样子。

  “开窍?”他有些紧张地看着单栀。

  “对啊,开窍!”她认真点头。

  “开窍可就麻烦咯,妖怪开窍可是会死的!”说着她又补充一句,“话本里都这么说的。”

  杏花妖:“!”

  杏花妖:“?!”

  杏花妖:“……”

  他觉得,她的话,也不一定要信。

  比如上次她说的那啥夫妻磨枪的事……想到这他不由再次脸红。

  “你可别不信。”她很认真地说着。

  她皮相过于优越,以至于稍微对她不熟的人,看到她这表情就是不信都被她样貌给忽悠瘸。

  “只见得那青衣小妖像是突然开了窍,羞答答就缠上了白面书生,身子软得如同面团子般任其揉捏。”

  “书生也不拒绝,任她将那般琼脂玉液往嘴中送,通通纳下,一番刀戟挞伐,生生将小妖折腾得死去活来。”

  ……

  “别……别念了……”杏花妖弱弱开口,眼神不敢直视一本正经念话本内容的单栀。

  “莫要害怕,你是我的妖我才告诉你这些。”单栀情真意切,看得杏花妖再次无法直视她。

  “我此番告诫,只为防微杜渐,让你不要踏上那青衣小妖旧路。”

  说着,她仍是诚恳地看着杏花妖,见他似羞愧自己的开窍不敢说话,便欣慰道:“此类的话本我还听过很多本,当初我不喜欢还被强迫背了下来。”

  她眉眼扬起,“万幸,我读过几本书,还是能帮到你些许。”

  如果忽略她背诵的内容,单看一位绝美女子双眸带光、神情熠熠地看着你,那绝对是一番此世都难以忘怀的记忆。

  当然,看绝世美女背小黄书,也算此世难以忘怀的经历。

  “这类话本,你还是莫要在旁人面前背了。”杏花妖内心五味杂陈,不得不花些心思掰一下她的言行。

  “那是自然,旁人与我何干?”

  杏花妖未作多想,只认为单栀这番话也算是一种保证。

  他尚且不知,之后回忆起两人这般接触,她这番话会有多伤他。

  两人上午还在打打闹闹,无所顾忌地畅言。

  下午管事拿出一纸盖了州府公章的文书,告诉单栀,杏树是王员外府的。

  想是单栀初入凡世,不太了解凡世的法规。

  单栀想辩驳,“可他是化了形的妖!”

  “化了形的妖,也是在化形后入了咱少爷门下的籍。”说着管事面带微笑,一脸能入籍少爷门下是它八十辈子修来的福分的表情。

  “怎么会?这一路都在赶路,怎么入的籍?”单栀质疑,杏花妖却一反常态在一旁安静地未出声做任何辩驳。

  “这不是托了异门归管事的福么!”管事抚了抚山羊须,“钱给得多,人家办事到底是周到些。”

  “这不,文书这么快就送过来了。”

  单栀:?

  她简直被突发情况打得措手不及,一时不知道如何面对自己的私有财产被人侵吞这一事实。

  要是平头百姓,还能大呼小叫以头抢地哭嚎,“青天大老爷啊!霸人家财绝人生路啊!”

  她冲谁去哭去?

  她不知道的是,凡世王法在此之前从未有过妖怪入籍的说法。

  偏偏这纸户籍居然还是真的,就凭那个红色无人敢造假的州府公章。

  没有人会否认,这张户籍纸具有的法律效力。

  不出意外,杏花妖应该是此世第一个被人类王朝盖章入籍的妖族。

  单栀有些茫然,她冲到少爷的马车前,有终仍然在那守着。

  她要进去,再次被拦住。

  “让她进来吧!”少爷的声音越过马车门,清晰印在她耳里。

  一身青色书童短褂的单栀就这么推开门闯进去。

  她睁着眼有些倔强地看着,面前斜靠在卧榻上外表清冷的男子。

  内里要真像外在这般,此刻也不会是她急冲冲来找他。

  “你,抢我的妖!”肯定句,单栀弯都不想拐一个。

  少爷坐起身,一手捏起茶盏,眼神示意守拙出去。

  守拙默默从单栀身旁走过,眼角流露的余光让单栀背脊一凛。

  这人不喜欢她!

  她之前见过守拙无数次,但他一直静默得就像一个影子,从来不对她表现出任何亲近或讨厌之意。

  这是她在入凡世以来第一次感受这么明显的厌恶。

  少年推出马车,轻手将她闯开的门合上。

  外面的光线被遮挡,车内未点油灯,只能透过窗口未完全紧闭的丝丝缝隙,看到车内熏香渺渺生烟。

  “过来。”少爷抿了一口茶方开口。

  她仍是一脸被欺负了的倔强,脚下却没停地走到少爷跟前。

  低头俯视,感觉气场不对,于是盘腿坐在少爷塌边望向他。

  少爷伸手抬起她下巴,在指间接触皮肤那一瞬间,她感觉到少爷似乎轻颤了一下。

  男子很认真地打量她,粉妆玉琢浑然天成。

  她也毫不羞怯地回视他,一个鼻子两只眼,面色苍白了点,但看着能下饭。

  白瞎了一双眼,白看了面前人间难得的美姿颜。

  下颌处的指间莫名加重了力道,她疑惑地偏了偏头。

  “这世间男子于你来说,有何不同?”

  她听少爷这般说,老实答,“能入眼能下饭和不能入眼影响食欲的。”

  少爷闻言难得地挑眉轻笑,顿时清冷散去,“看来我属能下饭那一类。”

  不用质疑,她就着他这张脸吃了很多顿饭了。

  见少爷似乎又闲话家常的趋势,她不由开口把话题引回去,“你抢我妖。”

  保持着被抬高下巴的姿势,她没有忘记冲进来的重点。

  少爷倒是仍然在笑,但她看着有点冷。

  “他何时成了你的妖?”

  “他亲口说的!”

  “哦?他何时有资格决定自身归属了?”少爷此刻的淡笑,在单栀眼中显得陌生又刺眼。

  ‘他怎么就没资格决定自身归属了?’本会脱口而出的话,在少爷突然加重力道的指尖下卡在了嘴里。

  他为什么没资格决定自身归属?

  人或是妖,生来不是属于自己的吗?

  可是,她想到那些入了奴籍的人类。

  那些由奴仆生下的家生子,他们的命从一出生就不属于自己,不属于父母,属于主子。

  杏花妖的本体,最初也只是员外府的一颗杏树。

  他可能是府里园丁种下的,也可能是员外府建成之初就在那的。

  不可否认,杏树从一开始确实是属于员外府的。

  单栀单手捂着胸口,感觉自己在生生将某种刚刚萌芽的东西从上面剃掉。

  她看不到,于是假装只是感觉闷闷地。

  他们一定有什么糊弄了她,可她不清楚是在哪个位置、哪一点。

  如果她再在凡世多呆几年,可能她就能弄清楚了。

  可她没那么多时间去了解,现在,只要她一松口,杏花妖就不属于她了。

  她就像个要糖的小孩,只会执着地说‘这颗糖是我的,它自己都承认了。’

  但能不能守住糖,她自己都不清楚。

  看着她那迷茫的表情,少爷无声叹了口气,但仍未松口。

  “你以后,与他还是保持距离吧!”

  这样吗?

  她是否可以卑劣地想,少爷是不喜她与杏花妖过度亲近才夺了他。

  少爷让自己与杏花妖保持距离,之前也提过的。

  只是她听着却没有做到,觉得杏花妖是自己的妖。

  与外人是不同的,自己的妖自己得疼着。

  可杏花妖不是她的妖了,法律文书白纸黑字写着。

  从一开始就不是她的,他自己说的都不能算……

  她以后,也不能像之前那般待他了。

  单栀那脆弱的小表情看得少爷不忍,只得转头。

  她张张嘴,还想说什么,终归什么也没说。

  眼前这人,看着仍是待她亲近的,从始至终未曾抵触厌恶她。

  可她看不清。

  许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她想到差点杀了杏花妖的大妖。

  突然就释然了,就像孩子守不住的那颗糖。

  她守不住杏花妖。

  大妖是如何走的,杏花妖为何活了下来,没人告诉她。

  之后会不会有人告诉她,也没关系了。

  与她无关,那是旁人的妖。

  想通后,她蹭了蹭少爷停在她下颌处的指尖。

  出乎意料的动作,让少爷猝不及防地微缩了下手指。

  单栀毫不介意,双手捧起少爷的手指放自己脸上蹭蹭。

  “少爷,打个商量吧!”她粲然一笑。

  男子难得地对着她晃了神,随即眉间轻皱,“何事?”

  “我有很努力地救杏花妖,虽然力有不逮。”

  男子让她继续。

  “可为了给它疗伤,我可是花了两颗培元丹啊!”

  说着,伸手比划了个二,见少爷看向自己的手,又讪讪收回继续捧着少爷手往脸上蹭。

  “两颗培元丹啊!”她表情很夸张地说,“筑基修士都舍不得用的培元丹啊!”

  可少爷似乎没上道,她继续补充,“很贵的,在凡世用一颗少一颗。”

  “十万两。”说完,男子轻声叹了口气。

  “买都买不到啊!”她嘴上不停,眼里仍期待地看向少爷。

  “黄金,每颗。”

  “好的,少爷,您累了,我这就不打扰了。”

  单栀迅速放下手中修长手指,转眼间就开门到了门外。

  “钱我会自己去找管事要的,少爷您好好休息。”

  门再次合拢,原本靠坐的男子缓缓躺下,手掌拦向双眼,将眼中的疲惫尽数拦下。

  指间,似乎还残留着她摩梭时的温度。

  管事笑眯眯地把银票递给不那么情愿的单栀。

  她想要金子,甭管二十万两黄金有多重,她通通塞储物袋就是。

  可出行在外,车队并未带那么多的现金。

  管事说现在市面上金银兑换比例约为一比九,他给她算作一比十她才勉强答应。

  拍了拍并不鼓胀但内里充实的储物袋,单栀内心十分满足地回了马车。

  进门就看到老老实实坐在那的杏花妖,她也没说啥,笑脸甜甜地趴在小几上开始发呆。

  过了一会儿,似乎记起某人的话,起身开口:“你出去吧,我不想踹你。”

  杏花妖:?

  “你为何又要赶我了?”

  “你不知?”她讶异开口,随即觉得他可能真不明白,便说道:“你是少爷籍下的妖,不能那么亲近我的。”

  说完想了想又补充了句,“而且,你亲近我少爷不喜。”

  “可我觉得欢喜!”似乎瞧出单栀有什么不同了,杏花妖急急说到。

  单栀疑惑,“你欢喜,与我何干?”

  杏花妖顿时怔愣在原地。

  “我不是你的妖了吗?”他低声喃喃,想询问,想否认。

  可单栀听到只是平静地点头,“对呀,你一开始就不是,差点耽误你我。”

  “耽误你我什么?”

  “时间啊、钱财啊什么的……”单栀在听他说自己是她的妖后,对他几乎是千依百顺的。

  他哭她哄,他想做什么她兜着,他受伤她治。

  现在她回看,确实耽误了她很多事情。

  “你不再心疼我了么?”杏花妖问出这话前,眼泪已经无声盈满眼眶。

  单栀不再是一脸头疼的纠结,只是理所当然地点头,“你可以让少爷心疼你呀!”

  他睁大双眼,泪水竟然收了回去。

  可破碎的表情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让人心碎。

  “你……给我取个名字吧!”他颤抖着嘴唇,只轻轻说出这句话。

  她眼里再不见无耐与心疼,只是疑惑,“这样可以吗?你该让少爷给你取吧?”

  “没关系的,只是名字而已。”男子一身白衫如月华流光,表情恬淡美好。

  怕她拒绝,努力收起所有情绪,想让她觉得,就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谁取都一样。

  但就算这样,单栀也似乎没有松口答应的打算。

  他耗尽全部心神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继续淡淡开口,“你虽然只当了我很短一段时间的主人,主仆缘断开也是需要赠别礼的。”

  “是这样吗?”她不太了解,见他颔首肯定,便听话地费脑子想名字。

  “皎字可好?”说完偏头看向他,“你是杏花妖,初见时便一身白光莹莹,如皎皎月华,名花皎可好?”

  “单皎。”他看着她低低开口,眼带柔光。“我能名单皎吗?”

  她有些怔愣,几息后方才开口,“可以啊……”

  这世上有那么多人,那么多姓氏,不是只有她可以姓‘单’,他想姓‘王’、姓‘花’、姓‘单’……不用过问她。

  他闻言起身走向车门,临出门回头笑了笑,“以后便唤我‘单皎’吧!”

  车外阳关明媚,他逆着光,有那么一刻,她眼睛被刺痛了,想流下泪来。

  ……

  “她唤你单皎?”

  幽静的马车内,杳杳熏香,青衣男子躺在榻上仰望着车顶。

  “她舍不得我。”杏花妖看着榻上躺的人,淡淡说着。

  “聒噪。”少爷话落,守拙走出给了杏花妖两巴掌,把他的头往下按。

  杏花妖低着头,直到看不到榻上的人。

  几缕发丝垂下,掩盖了他的表情。

  “去信帝都,把我的姓给他冠上。”

  守拙惊愕抬头,“主子,这不妥。”

  “去。”少爷撑起身看过来,守拙低头应诺。

  杏花妖待到守拙走出马车许久,才抬头拧眉倔倔地看着少爷。

  这表情却让少爷撑卧榻的手卸了力道,整个人躺进被褥里。

  少爷胸襟颤颤起伏,似在轻声的笑。

  这短命的主仆缘,到底还是给他俩留了些印迹。

  都是这般傻倔傻倔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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