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评价李安导演电影《推手》？

　　如何评价李安导演电影《推手》？

　　俗话说“养儿防老，积谷防饥”。

　　意思是之所以养育儿子，是为了防止老年无依无靠的窘况。

　　由此看，中国人很务实，生儿子不但为传宗接代，更是想解决养老。

　　不过随着时代变化，到了当今社会，养儿真的还能防老吗？

　　这个问题，实在不好回答。

　　《21世纪经济报道》的数据显示：2019年，我国65周岁及以上人口高达17603万，占总人口的12.6%，全球排第10。

　　如此庞大的老年人群，他们该如何安度晚年？

　　是与子女同住，还是进养老院，抑或自顾自？

　　我们来看个个案，李安导演的处女作《推手》，借此窥视：

　　当今社会，养儿防老究竟还有多少可能？

　　

　　影片的主人公是郎雄饰演的朱先生，太极拳教授。

　　他儿子晓生为尽孝道将其接到美国去住，按理说：

　　身为鳏夫的他，将不再孤单寂寞，可尽享天伦之乐。

　　事实上，朱老先生过得一点也不惬意。

　　开篇的长镜头，导演将他和洋媳妇置于同一空间。

　　玛莎是位作家，整天呆家里写小说。

　　老爷子没事干，也只能呆在家里头。

　　两人同处一个屋檐下，低头不见抬头见。

　　

　　问题是，言语不通，无法交流，只能各过各。

　　朱先生对传统文化造诣颇深，太极拳、静坐、书法，样样精通。

　　假设他一个人过，倒也自在舒心。

　　现在和洋媳妇住，完全说不上话。

　　他那些拿手绝活，玛莎根本欣赏不了，更懒得去了解。

　　当避免不了同框时，矛盾就在所难免。

　　

　　相比儿子的孝顺，儿媳全无“孝道”概念，她希望老头不存在才好呢！

　　朱先生在纽约的日子，用他的话说：想学点英文没劲儿，回去嘛，更没劲儿，一切都没劲儿。

　　就是这一没劲儿，直接给儿子带来了难题。

　　三代同堂的饭桌上，晓生被父亲和妻子两面“夹击”。

　　

　　最明显的冲突，是对小孩的教育观念不同，老爷子觉得：美国教小孩，好像做买卖，什么都谈条件（喝完牛奶才允许看电视）。小孩吃饭都不专心，还有什么事情值得专心呢？美国动画，完全怪力乱神，唯恐天下不乱，哪可以给孩子看，简直是鬼打架。

　　可对西方观念影响下的晓生夫妇来说，没大没小的民主才是对的。

　　

　　除了孩子的教育，公公和儿媳因文化差异带来的误解更是难以调和。

　　儿媳称公公占去了她的工作间，让她没有思考空间。

　　晓生认为玛莎除了每天取笑他，不是什么也没做吗。

　　这个阶段，李安细腻展示了这一四口之家的各种矛盾。

　　没有回避，没有遮掩，似乎酝酿着一场更大的危机。

　　和在家的极尽“憋闷”不同，离了家的朱先生很神气！

　　

　　他在中华活动中心教太极拳，期间，一位教烹饪的陈太太进入其视野。

　　由于对方与其年纪相仿，气质也好，朱先生一下子来了“电”。

　　他在全片中的所有笑容，几乎都是和陈太太一起时。

　　当着众人面，老爷子大显身手，大秀了一把太极拳推手的神奇威力。

　　前后一瘦一胖两个小伙子，均被他远远地推倒在地。

　　

　　陈太太对此，一针见血地指出：凑了这么多人，我就知道你沉不住气，压箱底那两手，迟早是要抖出来。

　　但说归说，她心里其实对朱先生蛮“喜欢”。

　　毕竟在异国他乡的土地上，老爷子也算是颇有英雄气概。

　　可这场突如其来的“艳遇”，能转移老爷子在家的矛盾吗？

　　他的没劲儿，他的烦闷，解决得了吗？

　　我们继续往下看。

　　

　　从外在讲，朱先生在纽约的不快，多半是文化差异所致。

　　他和儿媳有语言沟通上的障碍，且在精神、心理层面互不理解。

　　因此，感情的隔膜也无法弥合，和孙子间也存在着天然的代沟。

　　好在有儿子晓生尽量居中调和，双方尚过得去。

　　直到玛莎有次犯胃痉挛，朱先生发功治病，儿媳因紧张导致胃出血。

　　气氛瞬间变得有点不太对劲。

　　

　　这次住院将两种文化的冲突推向“极致”，玛莎对公公更加不待见。

　　老爷子则越过越没劲儿，在某次遛弯时居然走失。

　　这一“丢”，让晓生非常焦急，他和妻子杠上了。

　　玛莎可不像中国人惯于隐忍，而是快人快语：我觉得你爸愈来愈像个跟我陷在这里的小孩一样，而我又没法沟通。他好像故意要走失，像小孩要争取大人的注意。

　　

　　外表俊秀，书生气浓郁，夹在中间苦苦维系亲情关系的晓生顿时发飙了：在我的教养里，一个人关心父母，应该像父母关心你一样。父亲是我生命的一部分，为什么你不能接受？

　　这是典型的儒家文化的表现，可是人家洋媳妇不吃这一套！

　　讲完后晓生在厨房里一通乱砸乱扔。

　　

　　这还不足以发泄其心中的怒火，他又跑酒吧买醉。

　　深夜归来，父亲被警察带回家，总算结束了风波。

　　此时，公公和儿媳的冲突演变成了父子“冲突”。

　　他失去了居中调停的能力，必须要另谋出路才行。

　　晓生想让父亲搬出去住，但准备开口时发现父亲感染风寒，就作罢了。

　　可这一“耽搁”，也让他有了密谋高招的机会。

　　

　　晓生和陈太太的女儿陈怡茜串通，策划了一次“相亲”郊游。

　　目的在撮合两位老人，让他们心有所属，以减少和家人的不快。

　　蒙在鼓里的朱老先生，享受着春风拂面，春意盎然的好生暖意。

　　爬山途中，两位老人被年轻人有意甩在后面。

　　气喘吁吁地陈太太，休息时直言：老了，没有用了，没有人理了。

　　这也是现实生活中，许多老年人的口头禅，多么无奈！

　　

　　接着道出实情，原来她午休时没睡着，他们的诡计她听得清清楚楚。

　　陈太太的话，直接扎伤了朱先生的心，她说：一大把年纪，给两个孩子来摆布。

　　一向强硬有骨气的朱老先生，岂能咽得下这口气？

　　要知道老人家自小身体虚弱，后习武练功精研传统文化，经历了多少风浪，但一辈子活得硬朗。

　　所谓为老不尊，他宁愿晚节不保，也不能活的没有尊严！

　　

　　朱老爷子给儿子留了封信后，悄然离去。

　　这封信，读来让人潸然泪下，足见李安对中国人心灵和道家文化的极度深悉。

　　夫人在此将其全文引用，让大家深切感受下，过去的人表达感情时有多真切：儿子，谢谢你的好意撮合，可是我和陈太太这点志气还有，老人家用不着你们赶，我自己会走！常言道，共患难容易，共安乐难。想不到这句话应验在你我父子身上，从前在国内多少个苦日子，我们都能够相亲相爱的守在一起，美国这么好的物质生活，你们家却容不下我来。两地相比，不由得我怀念起你小时候种种可爱之处。不要找我，安心过着你们幸福的日子，我祝福你们全家，有空帮我问候一声陈太太和她女儿好。天下之大，岂无藏身之地，赁一小屋，了此残生，世事如过眼云烟，原本不该心有挂碍，父字。

　　

　　晓生看了，立马泪流满面，内心的痛苦无以言表：

　　生为人子，且是家里的独苗，却不能为老父亲尽孝，这和子欲养而亲不待相比，有何区别？

　　这封信极具感染力，既是文字的魅力，也是朱老爷子身处异国他乡，在儿子家里尝到寄人篱下的味道后的顿悟。

　　然而，天下之大，何处养老？

　　和许多在美国打拼的中国人一样，没有更好出路时，只得去餐馆刷盘子。

　　可老爷子一生的心血在太极拳推手，所熏陶出的是一种慢悠悠的气质。

　　加上他上了年纪本就洗不快，因而招致了老板的不满。

　　

　　好在老乡们替他求情，有了再试一天的机会。

　　大家纷纷自觉帮他刷盘子，却引得老板借题发挥。

　　带有强烈意识形态偏见的言论，惹毛了朱老先生：反正一切共产，多做也是白做，几十年来，就养出你们这些懒鬼，废物点心。

　　现场已然是剑拔弩张的局面，老爷子称要是能推得动，他立马走人。

　　结果，店员、流氓混混、美国警察，每次有一群人，可连着三波都败下阵。

　　

　　他被警察强令带走，上了电视新闻，晓生知道后当即赶往监狱。

　　这场戏在感情上达到了全片的高潮，父子在幽暗的狱中相见。

　　可以想象得到，两人内心是何等的波澜壮阔。

　　一个是堂堂的太极拳教授，一个是已在美国成家立业的中年人。

　　好端端的一家相爱相聚，却落到如此凄凉不堪的境地。

　　

　　晓生说他搬进了更大的房子，让父亲回家，父亲却说：回家？回谁的家？

　　承接此前离家时写的信，朱老先生此时的态度更坚定。他说：我想开了，只要你们生活得很幸福，其他的事情都不重要了。你有孝心的话，就在中国城附近，租一间公寓，让我一个人安安静静存神养性。如果有空的话，带着孩子来看看我，这样大家见面还有三分情。

　　

　　听到这样的话，相信每个做儿子的人心里无不酸楚！

　　实际上自始至终，晓生都是恪守孝道的一个好儿子。

　　只是他没办法，解决两种文化差异带来的沟通障碍。

　　不但朱先生的话，非常触动内心，晓生痛哭流涕的一番诉说，更让我们体会到移居海外的华人，生活何其不易。他说：爸，你看我在美国这么多年，拼命地读书找工作，就是为了建立一个家庭，我希望有一天，把您接来美国，让您过几年好日子。

　　可惜啊，这份孝心，无法落实，有钱也有大房子，但老人没有感受到安乐祥和。

　　

　　站在各自立场，谁都没错，可就是没法完美地处理问题。

　　这才是真正令人心痛之处，也准确诠释了什么叫心有余而力不足。

　　影片结尾处，两位老人都搬出了子女的家，住进了单身公寓。

　　他们彼此关心，心有灵犀，迎着阳光说话的样子，好不温暖：朱先生：下午有事吗？陈太太：嗯……没事。

　　

　　这和“家庭三部曲”的收官之作《饮食男女》的手法一样：

　　老人的内心最终是在家庭之外的情感慰藉中获得了安住。

　　这也表达了李安对老年人，对所有“父亲”的祝福与期待。

　　只有情感上有了归宿，才是真正解决养老问题。

　　至于养儿防老，要看老人有没有运气遇到孝子。

　　即便遇见，也不一定能享受到该有的天伦之乐。

　　并非现在孝子太少，而是社会大环境变得太快太复杂，涉及到操作层面，养儿防老有很多难以应对的障碍。

　　比如孙子的教育问题，儿媳和公婆的关系问题。

　　每一样，都足以挑起家庭内部无休止的的争吵。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就是朱先生对陈太太说的：孩子们都大了，我们老年人不自求多福，又能怎么办？

　　是的，唯有自求多福，老年人才真可能安享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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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简介： @电影夫人，独立影评人，头条号签约作者。写影视，也写娱乐圈的爱恨情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