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求推荐几部好看的民国军阀时期的小说,单纯是民国的也可以?
以看过的小说:来不及说我爱你 强推迷雾围城 强推玉箪秋 强推如果这一秒我没遇见你 不好看,不喜欢女主性格青山遍湿 还可以江南恨 还可以衣香鬓影三部曲 只喜欢有霍仲亨的部分,倾城之恋 不怎样芙蓉锦 不好看
谍战类推荐:《交锋》《异时空——间谍》
民国类其他推荐:《纸上人》《民国之文豪崛起》《1908远东狂人》《民国投机者》《北方之王》《抗日之幸存者》《异时空——长城》《蒙山军》《民国往事》《抗日之血肉长城》《乱世飘萍》《1911新中华》《赤色黎明》《重生之大科学家》《长风》《国士无双》《民国立志传》《辛亥大英雄》《民国大文豪》《游戏民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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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金粉丽人》by蓬莱客
萧梦鸿小时候起就做梦,梦见另一个名叫萧德音的女子。
萧德音出身书香门第,美貌而有才女之名。十八岁时遵循婚约嫁入地位煊赫的高官顾家,成为了顾家儿媳。
她是北平社交界最引人注目的名媛之一,丈夫英俊、风度翩翩,是曾撩动了北平无数少女情怀的航空飞虎少校;
美貌、才名、金钱、地位、婚姻,她要什么有什么,在别人眼中,她的人生再圆满不过。
……
后来有一天,萧梦鸿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真的变成了萧德音。
但她梦里看到的一切,都已经是过去式了。
萧德音离婚不遂,爱情背叛,身败名裂,丈夫冷待,夫家人厌恶,就连亲生父亲,现在也视她为路人。
站在北平十二月没过了脚踝的雪地里,
打着哆嗦的萧梦鸿生无可恋脸.JPG:能让我睡一觉就回去吗?
……
一句话:顾长官,您的夫人要离婚!
(小莱书评)女主穿越到前世的自己身上,世人眼里无限风光的北平名媛正在逃离婚姻、与人私奔的路上,却发现情人已经背叛自己。男主父亲升迁在即,男主不愿让自己的婚姻失败成为敌人攻讦父亲的借口,亲自动身带回离家出走的妻子。在相处中,他被她光芒四射的样子所深深吸引。
2-《白头不慕》by夏荼dragon
简介:纵使家国遍地狼烟、风云动荡,可她始终还是要回到那片地方。
不管生与死,坚守或者灭亡。——李落旌
『这是山河白骨,这是地狱人间』
北.平邻里皆知,段家六少不喜名门闺秀偏爱自家丫头。那时还没虐狗一说,大家对其满胡同撒狗粮的行为也乐见其成。
不料一夕天变,鸡飞蛋打的小少爷进入军.队改造,哪理世人感叹:树倒猢狲散。八年后重遇前女友,于是某人一哭二闹:“阿落,你答应过嫁给我的!你不能不要我的!”
吃瓜街坊:……手拉手说好的将.军包袱呢?
(小莱书评)女主是李鸿章嫡长孙女,家庭突遭变故,被男主所救,两人的经历从民.国初年到末期,男主从一个天真少年成长为著名的抗日将领。读这部小说,可以看到不同面的李中堂,也可窥见百年前人们宁折不屈的家国情怀。
3--《十二年,故人戏》by墨宝非宝
简介:经年一曲故人戏,你我皆是戏中人。
初遇的傅三爷,是为捧人包下半个场子,喜欢翘着个二郎腿,偏过头去和身边人低语的公子哥。在那灯影里的侧脸,透着一种消沉的风流。
后来她才看清楚,在那半明半昧的光影里,他坐的是,白骨成堆,守的是,浩浩山河。
(小莱书评)傅三爷看似是一个旧式家庭出生的浪荡公子哥,可实际他身上有无数张面具,最后甚至为了国家大业而心力交瘁,只是他藏的太深,世人多看不到真正的他。另外,男主不风流,一切都是为了隐瞒身份。
4--《盛开在奥地利的梅花》by大唐昭仪
简介:二.战中的欧洲,一个现役的德国军人和一个中国女留学生在误会中相遇,在接触中了解,并在患难中相爱,立场不同的他们该如何将这段感情进行到底?
一身婀娜旗袍的中.国姑娘与军装笔挺的德国.军.人
在烽火硝烟下相遇相知相爱相守的故事
没有华美的灯光 没有瑰丽的舞台
他们的爱情纠结在生与死的刹那
铺陈在真实历史大背景下的血色爱情
没有了架空一切的惨白
在看不见未来的希冀中失望地相爱
在可怕的战争漫天遍地地袭来时
你爱上了谁?
(小莱书评)小说从.战争开始写起,一直写到战后,跨越数十年的时光,这种伴随着波澜却又细水长流的爱情让人动容。
5--《掌上娇》by蓬莱客
简介:他从不曾忘记爱你。
(小莱书评)这是一部非典型的快穿小说,其中小莱最最喜欢的要数红尘深处徐致深篇了,蓬莱客用她高超的笔力再现了一个清末民初的革.命志士形象。他风流倜傥却不放荡,他立志变革却不刻板,最后的他,牺牲在日本人的炮火之下,用生命诠释了对国家民族的爱。
6-《海上华亭》by蓬莱客
简介:前朝名臣孙女孟兰亭家道中落,南下投未婚夫,偶遇冯恪之。
冯恪之在家排行老九,前头八个都是姐姐。他出生后,算命的说他额广人中阔,乃不求福,福却自来的好相貌,冯家放了三天炮仗,门口摆了三天流水席,老冯请来大儒,给儿子取字“引翼”——字出“有冯有翼,有孝有德,以引以翼”,殷殷之情,可见一斑。
可惜这孩子养歪了,长大后,成了十里洋场有名的小九爷,那是真的爷。
小九爷看着孟兰亭,等她从雪地里走了过去,朝边上人挑了挑眉锋:“去,把这女的给我弄过来。”
……
海上华亭,双鹤矫矫。
你以颈血书轩辕,我将柔情尽付君。
(小莱书评)男主看似不学无术,其实只是个没有长大的孩子。女主南下投奔未婚夫,路遇无端刁难她的纨绔少年,不想这就是自己要投奔的人。在长辈的安排下,二人遵照婚约成亲,不想战火已然悄悄来临……昔日纨绔少年也终于学会责任与担当。
“哪来的乞丐丫头,大帅府也是能随便闯的吗?去去去,有多远滚多远!”
三个月前,她父亲叫日本人活活打死,她受父遗命,来到川城这许公馆,只为投奔她的夫家,找到她那从未谋过面的未婚夫。
(一)
孟宣仪刚到川城的时候,正值冬雪,上下一白,天地间纷纷扬扬,寂寂无声。
她穿得破旧单薄,一路风尘仆仆而来,连碗热汤都来不及喝,便背着包袱等在这许公馆门口。
飞雪落在她肩头,持枪的护卫不让她进去,也不为她通传,反而粗暴地将她推到雪地里:“哪来的乞丐丫头,大帅府也是能随便闯的吗?去去去,有多远滚多远!”
她长睫微颤,第一反应是去查看背上的包袱,确认无事后,才抿了抿唇,望了护卫许久,拍拍身上的雪,一句话也未多说,抱着包袱站到一旁,开始漫长的等待。
包袱里是父亲的骨灰坛,以及关闭武馆剩下的所有积蓄,她抬头望着浩浩长空,只将手中的檀木扇握得紧紧的。
那扇柄泛黄,轮廓古旧典雅,根根扇骨都透着斑驳的年头。
她跋山涉水,千里迢迢而来,只为扇面上的八个字——
崇西宣仪,琴瑟永鸣。
崇西,许崇西,许家最小的儿子。
三个月前,她父亲叫日本人活活打死,她受父遗命,来到川城这许公馆,只为投奔她的夫家,找到她那从未谋过面的未婚夫。
许崇西。
纪左扬撑伞出来之时,恰好撞见门外那一派喧闹的场景。
几个平日里跟着许崇西厮混的公子哥儿,笑得唯恐天下不乱,团团包围中只听到许崇西那拔高八度的声音。
“疯婆子想嫁人想疯了吧?谁和你定亲了,也不拿块镜子照照,少在这胡搅蛮缠,别耽误小爷去听戏!”
一片推搡中,忽地响起瓷罐坠地的声音,紧接着是许崇西气急败坏,甩首跺脚“呸呸呸”的骂声。
“这什么玩意儿,弄小爷一身……”
雪地中央,衣裳单薄的少女慌乱地拢起碎瓷,扭头间血红了双眼:“你,你把我爹的骨灰坛砸碎了!”
“骨灰!”许崇西瞪大眼,往身上拍得更使劲了:“这流年不利的,死人的骨灰弄一身,太他奶奶的晦气了,哥几个赶紧的,咱一起去澡堂里泡泡,顺便把凤仙楼里那唱曲的头牌也叫来……”
他骂骂咧咧着,在一群公子哥的簇拥下,头也不回地远去,只留下原地手忙脚乱的少女,跪在大雪中收拢着骨灰,满脸泪痕地生怕被寒风吹走。
那恐怕是孟宣仪一生之中最狼狈无助的时刻,她从小习武,被当成男孩子来教养,极少落泪,可短短三个月里,天翻地覆,家破人亡,她不仅奈何不了日本豺狼,竟连父亲的骨灰也保全不住。
茫茫世间,冷风寒雪,没有光没有希望,只有透入骨髓的凉。
就在满腔绝望,悲愤至极时,一把伞罩过她头顶,遮住了漫天风雪。
她抬首,只对上一双清冽至极的眸,雪花落在他长睫,画面宛如定格,她在他漆黑的瞳孔中望见了怔然的自己。
一瞬间,天地无声,飞絮寂寂,只有寒风掠过耳畔,拂动衣袂发梢。
少年蹲下,脱下披风,一把捞起雪地里那碎掉的骨灰坛,递到她怀里,温柔了眉眼。
他开口,逐字逐句:“姑娘可是孟家故人,宣仪小妹?”
(二)
后来纪左扬告诉孟宣仪,许孟两家还在京城里当差时,他曾抱她在手里过,那时他也还是个小小孩童,抱着襁褓中的她犹如抱个玩具般,满眼的新奇。
等到清朝覆灭,他随许家搬离京城时,她尚未及他腰间,咿咿呀呀的话都说不全,却知道扭着小屁股跟在马车后头哭,哭得他连连回头,都不忍心离去了。
只是这些泛黄片段尘封在岁月中,太过于久远,孟宣仪大概自己都忘记了。
“你是我的……左扬哥哥?”
许公馆里,灯火通明,洗净一身狼狈的孟宣仪,披散着长发,抓住纪左扬的一双手颤抖起来,在得到他又一次点头肯定后,她终于红了双眼,一把扑入他怀里,泪水夺眶而出。
“左扬哥哥,我还以为,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多年之后,故人重逢,有什么比这个还要来得更激动欣喜的呢?
孟宣仪紧紧抱住纪左扬,身子颤抖间,终是感受到了一丝久违的温暖。
人世一番打转,至亲离逝,家族凋零,她孑然一人,孤苦伶仃,还以为天地间一无所有之际,她的左扬哥哥居然又会出现在她眼前,让她有种如遇亲人,再也不愿松开双手之感。
“我爹,我爹被日本人害死了,武馆也被那群豺狼砸了,他们索要拳法不成,便恼羞成怒……”
有太多的悲愤想要诉之于口,但就在孟宣仪泣不成声时,门口不知站了多久的许崇西,双手抚掌,一步步走了进来。
“哟,好精彩的苦情戏……这就抱上了,纪副官魅力不浅呀?”
他笑得无赖,在孟宣仪赶紧抹泪分开后,上下打量了她好几圈,啧啧地得出结论:“姿色平平,没胸没屁股,也没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想来纪副官的要求也不高嘛,放着大鱼大肉不要,居然好这种萝卜青菜?”
孟宣仪泪眼一瞪:“你胡说些什么……”
许崇西却理也不理她,手一挥,只望着纪左扬冷笑:
“只是小爷丑话说在前头,故人也好,情妹妹也罢,你纪副官怜香惜玉我管不着,可现下老爷子不在馆中,你私自作主,把这种不三不四,来历不明的人随意带进公馆,若出了什么差子,你区区一个副官担得起吗?”
他话音还未落,孟宣仪已然怒了:“满嘴放屁,我明明是来找你的,我有信物!”
许崇西好笑地一哼:“就那把破扇子?少来糊弄小爷了!”
孟宣仪愈怒,还待再理论,纪左扬已经拉住她,将她护在了身后。
他面向许崇西,微微颔首,不卑不亢。
“担得起担不起,等大帅回来了,六弟自然就会知道了。”
这声“六弟”一出口,许崇西便像被踩着尾巴的猫一般,恶狠狠地道:“谁是你六弟?别以为父亲认了你做义子,你还真就蹬鼻子上脸,能在小爷面前拿腔作势,充什么哥哥的架子了!”
他恨恨一哼:“我呸,你纪左扬何德何能,充其量也就是我许公馆里养的一条狗!”
一番羞辱听得纪左扬还未怎么样,孟宣仪已是脸色煞白,怒不可遏地捏住拳头就想上前,却被纪左扬一抬手拦了下来。
他淡淡地掀了掀眼帘,若无其事般,对着许崇西微扬了唇角。
“六少说的是,大帅戎马一生,按理说虎父当无犬子,可见左扬与六少都何其幸运。”
(三)
许崇西的混蛋嘴脸,叫孟宣仪夜夜开始做起将他吊起来鞭打的梦,而半个月后,这个梦居然成真了。
因为许大帅回来了。
孟宣仪的父亲与他是拜把子的兄弟,曾共同在皇城里当差,还结下了儿女亲家,后来天变了,爱新觉罗垮了,世道改头换面了,两人也各自做了不同的选择。
一个想安稳过日子,留在京城开了家武馆,一个欲乱世称雄再拼一把,扛着抢从了军。
从此天南地北,命运朝相反的方向越走越远,若不是此番走至绝境,恐怕孟宣仪的父亲一辈子也不会让女儿找上门来。
摊开扇面,当年写下的八个字依然清晰如昨,看得许大帅老泪纵横,握住孟宣仪的手半天说不出话来。
今夕何夕,西风几时来,故人不再归。
“当初我劝他同我一起从军,他说不愿再过刀尖上舔血的日子,那时他犟得似头牛,我亦血气方刚不肯低头,就那样闹掰了,十几年各走各的路,不通往来……”
说到伤心处,许大帅一脚踹向许崇西,叫他猛地跌跪在了那骨灰坛下。
“小混蛋,还不快向你孟伯伯认错!”
许崇西吃痛,不情不愿地磕了几个头,抬首时狠狠瞪了孟宣仪一眼,孟宣仪冷笑,毫不客气地瞪了回去。
这惩戒却还未完,因当日雪地里失手打碎孟父的骨灰坛,许大帅铁青着脸拿出了藤条,要对许崇西家法伺候。
露天的后院里,公馆上上下下都被叫来了,许大帅一点面子也不给许崇西留,就是要让他当众受罚,狠狠记住今天这个教训。
别人倒也还好,一看到站在最前面的纪左扬与孟宣仪,许崇西气便不打一处来,咬牙暗骂道:“狗男女,迟早要你们好看!”
孟宣仪习武多年,耳朵灵得很,当下上前一步,在许大帅手中藤条就要落下之际,一声叫道:“许叔叔等等!”
许大帅回头:“怎么,你要为这小兔崽子求情?”
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许崇西抬首大为纳罕,就连纪左扬也微微一惊,孟宣仪却是笑了。
她温声道:“许叔叔才打完仗回来,舟车劳顿,都还来不及休息,这顿家法不如就由侄女代为执行吧?”
语气真挚贴心,让许大帅一愣,回过神来后却不由大为感动。
“还是宣仪体贴,那行,你可不许手下留情!”
接过藤条,孟宣仪点点头,声音更加温和了:“那是自然的,许叔叔放心。”
她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步步走向许崇西,那脸上的笑容叫许崇西心头一颤,暗叫不妙。
果然,当第一下抽去时,许崇西闷哼一声,冷汗涔流间便知道栽了。
“贼婆娘,我不会饶过你!”
一顿家法后的许崇西,足足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公馆里人人私下都道他娇弱,只因当日执法,孟宣仪手中的藤条落得并不重,大家都以为小姑娘心软,“手下留情”不少,哪里知道孟宣仪习武多年,深谙力道,打得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实际上却是痛入骨髓。
许崇西有苦难言,吃了这茬闷亏,只能打碎牙齿往肚里吞,但一口恶气却是怎么也得找孟宣仪出了。
他开始派人暗地里做各种手脚,什么茶杯里忽然冒出的蟑螂,床上忽然多出的死老鼠,推开门兜头浇下的花肥……总之各种小动作层出不穷,无孔不入,但却一点也没瞧见想象中的尖叫与泪水,就连去老爷子那里告个状都没有。
反而是几天后,刚洗完澡的孟宣仪,披着湿漉漉的黑发,杀气凛凛,长驱直入,一脚踹开了许崇西的门。
手一抛,一条断了气的花斑蛇直接扔到了许崇西床上,惊得他瞬间跳起。
“啊啊啊啊,蛇,蛇……”
紧随而来的纪左扬推开侍从的阻拦,脱了披风一把罩住孟宣仪的肩头,几步上前皱眉道:
“六弟,你这回太过份了点,怎么能在浴池里放蛇呢,若不是宣仪身手够快,真被咬着了怎么办……”
旁边事迹败露的小厮心虚开口:“蛇,蛇拔了牙的,只是想吓唬吓唬少奶奶,哦不,是孟姑娘……”
纪左扬扭头一喝:“你闭嘴,自己滚去受二十军棍!”
小厮吓得一哆嗦,屁滚尿流地夺门而出,而床上的许崇西还在猛抖被子,尖声叫得满公馆都听得见。
孟宣仪瞧他这副怂包相,怒极反笑:“许崇西你还有完没完?这么大个人了,能不能别这么幼稚,三岁小孩都比你长进!”
死蛇终于被抖到地上,许崇西抬起惨白的一张脸,颤抖的手指着孟宣仪,满眼惊恐。
“居然徒手掐死一条蛇,你,你这娘们太彪悍了,你就压根不是女人!”
想到自己还与这婆娘有婚约,许崇西抖得更厉害了:“我,我不会娶你的,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我娶个母猪都不会娶你的!”
孟宣仪一声冷哼,伸脚一飞,把地上的死蛇又踢回了床上,在许崇西又一轮惊声尖叫中,恶狠狠地“呸”道:“谁要嫁你了,要不是看在许叔叔的份上,我早把你打得这辈子都下不了床了!”
(四)
因为常年在武馆养成的作息,来到许家后,孟宣仪依旧每天起得很早,顶着清寒的薄雾,在后花园里练习孟家拳与飞镖。
她心中有一团火在燃烧着,靶子在她眼中就是一张张日本人的嘴脸,只有当飞镖刷刷射出的时候,她心里那团火才能稍稍平息一些。
公馆里的人都说她练武功时的模样特别可怕,没有人能懂她刻入骨髓的仇恨,除了一个人。
“你的飞镖再快,能快得过子弹吗?”
第一缕阳光划破晨雾,纪左扬走出来时,一袭军装,身披黑袍,温朗的气质增了几分凌厉,如出鞘宝剑般,全身沐浴在阳光下,眉目似染金边。
孟宣仪一时看愣了,回过神来后咬紧唇:“左扬哥哥,我……”
身披血海深仇,人人都劝她放下,就连许大帅得知她孟家惹的是日本人后,也将自己关在房中沉思不语,她满腔愤恨无处宣泄,只能不停精进武艺,盼有朝一日能血刃仇敌。
她知道自己势单力溥,赤手空拳快不过日本人的枪械炮弹,但如果连左扬哥哥都不理解她,劝她放下,那她真的……
“杀豺狼虎豹,还得用枪才行。”
清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孟宣仪一怔,抬首讶然:“你,你不是来劝我……”
纪左扬上前,似瞧出孟宣仪所想,却并不点破,只是在冬阳下轻轻一笑:“宣仪,我教你使枪如何?”
风声飒飒,修长的手指一点点挽起袖口,熟练地拿起腰间的配枪,上膛,扣动扳机,砰的一声,子弹穿过靶心,响彻公馆上空,惊起飞鸟扑翅,只留下靶子上还冒着热气的一个豁口。
纪左扬转过身,完美的示范让第一次近距离听见枪响的孟宣仪一震,在子弹出膛的那一瞬就下意识地就堵住了耳朵,如今四目相对下,她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纪左扬却是笑了笑,向她温柔招手。
“宣仪,别怕,你过来,我教你。”
晨风掠过衣袂发梢,他伸手将她圈在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头顶,炙热的掌心覆住她握枪的指尖,她脸上不觉间就烫了起来。
他们挨得那样近,近到她能闻到他身上清冽干净的气息,近到她能听见头顶上方他喉结滚动的细微节奏,近到她能感受到他紧贴着她背部,那年轻胸膛里传来的一下又一下的心跳声。
阳光中有细碎的尘埃飞舞,带出一片金色的光晕,整个世界忽然就静了下来。
许崇西终于能下地的时候,经过长廊,看见的便是这样引人遐想的一幕。
阳光下,那两道交叠的身影无比契合,如一对璧人般匹配万分,不知为何,他竟觉得这画面格外刺眼。
一声剧烈的枪响后,鸟雀飞上长空,强大的后劲让孟宣仪身子一仰,耳朵径直擦过了纪左扬的唇,她脸一红,低下头去,纪左扬只当她吓着了,不住安抚她后背。
“宣仪没事吧,没吓着吧,这是军用枪,射程远,声响大,习惯了就好……”
雪地如银,冬阳似金,长廊上的许崇西将孟宣仪的脸红瞧得分分明,心头一声嗤笑,这凶悍的贼婆娘也会有这样娇羞的一面,却不是对着他,而是尽给了纪左扬那厮……当下越想越不是滋味,他一拂袖,走出长廊,双手拍得啪啪响。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好一对不知羞的狗男女,这春日还未到呢,红杏便出了墙去……”
冬阳下相拥的两道身影齐齐回头,纪左扬还好,孟宣仪却是一见着许崇西那张欠扁的脸,气得就想扔只飞镖过去。
“许怂包,你一张烂嘴不干不净的,又胡咧咧些什么,左扬哥哥明明在教我学枪呢……”
许崇西冷哼一声,俊秀的脸庞在阳光下带着“捉奸”似的神情,信步上前,拖长了音调。
“我看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假学枪之名,行荒淫之实……啧啧,你这枝出墙的杏!”
这一回,还不待孟宣仪往袖子里去掏飞镖,纪左扬已经按住她,抢先一步挡在了她身前。
“宣仪是个姑娘家,六少这般随意诋毁她,不觉得欠妥吗?况且……”
他回头牵起孟宣仪的手,无视她与许崇西同时瞪大的双眼,昂首立于风中,背挺如竹。
“六少从未认过那婚约,宣仪也未想过委身帅府,男未娶女未嫁,堂堂正正,坦坦荡荡,又哪来的红杏出墙?”
(五)
事实证明,孟宣仪的枪法进步神速,因为在几个月后,她已经能一口气通过纪左扬设下的障碍,基本做到弹无虚发了。
因许大帅出门打仗去了,许崇西没了管束,提着个鸟笼,成天在孟宣仪跟前晃悠,对她的枪法指手画脚的,孟宣仪理都懒得理他,许崇西也不恼,照旧笑眯眯的,一副心情极好的模样。
“老头子不在馆里,连空气都新鲜一些,小媳妇,你说是不是?”
孟宣仪一枪过去,打在许崇西脚边:“谁是你媳妇,滚远点!”
两个人你来我往,成天这样斗着,纪左扬就在一旁看着,鸡飞狗跳中竟也有种奇妙的和谐,却就在这时,公馆里发生了一件大事——
寒风呼啸的深夜,公馆上空忽然警铃大作,孟宣仪的门被一脚踹开,“贼婆娘快起来,大事不好了!”
大风猎猎,许崇西几乎是一骨碌将孟宣仪塞进车里的,她长发披散下,只来得及将枕下的枪揣入怀中,前头开车的纪左扬一拍方向盘,皱眉沉声道:“该死,这帮不要命的混账,大帅回来了非得将他们一锅端了不可!”
外头灯火通明,公馆上下一片混乱,激烈的枪声不绝于耳,孟宣仪直到这时才知道发生了何事。
原来是前段时日许帅下了严令,在川城里禁大烟,堵了一些人的活路,叫川城的几大帮派起了鱼死网破之心,竟趁许大帅出门之时,深夜来袭,想挟持许崇西。
如今许家的兵力俱不在城中,留下的一队护卫兵根本不够用,打得节节败退,颇为吃力,所以纪左扬才要开车先把许崇西送出去,若是叫这帮亡命之徒抓住了他,后果不堪设想。
夜风猎猎,车里的孟宣仪看向许崇西,倒有些意外这家伙在生死关头竟还会想起她。
许崇西却没注意到孟宣仪的眼神,只揽住她肩头,一个劲地道:“你别怕,没事的,咱们一定能冲出重围……”
孟宣仪头一回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笑了,拍开他的手:“我没怕,你倒看看你自己,都抖成什么样子了……”
许崇西也不知听没听进去,如入了魔怔般,只满头冷汗地盯紧前方:“又来了,又来了,这回谁也不许扔下谁,山下会有狼,狼很多很吓人……”
翻来覆去的话怪异不已,孟宣仪只当许崇西吓得失心疯了,前方的纪左扬却是呼吸一顿,似乎想起什么,一双漆黑的眼眸黯淡下去。
“砰砰”数声枪响,齐齐打在车尾,一轮又一轮的枪林弹雨间,车子终于冲出公馆,驶入了夜色中,却如何也甩不掉后面那群穷追不舍的暴徒。
紧握方向盘,几个急转弯后,纪左扬忽然嘶哑开口:“宣仪,你的枪带着吧?”
孟宣仪正扭头在看后方交战形势,闻言回首一愣,顿时明白过来:“左扬哥哥,带着呢,杀几个流贼不成问题的!”
纪左扬似松了口气,重重点头:“那行,宣仪,前面拐弯处有条小巷直通城郊,我数一二三,你抱着六少跳下车,往巷子里面跑不要回头,到了城郊找处林子藏起来,没得到消息前千万不要回城,听清楚了吗?”
他紧踩油门,见身后迟迟没有回答,不由又一声嘶吼道:“记住了吗?”
孟宣仪颤抖着身子,眼泪如断线珍珠般大颗大颗地落下,哽咽地依旧开不了口,倒是许崇西红了眼,一拳打在座椅背上。
“纪左扬你他妈疯了吗?你想一个人去引开他们?有十条命都不够你死的,你以为你这么做很伟大?我就会感谢你吗?”
纪左扬紧盯着前方,头也未回,“我不伟大,也不要你的感谢,你给我好好活着就行。”
说完,他已经开始低喊:“宣仪,我数一二三,你做好准备了吗?”
孟宣仪抹了把泪,咬咬牙,终是用力点头:“左扬哥哥,我会听你的话,但你也记住了,你要是死了,我绝不会独活。”
夜色浓似墨,硝烟弥漫间寒风肃杀,车上心意相通的两个人,已在生死间达成了无声的默契,唯有那三人,许崇西还在拼命挣扎。
“贼婆娘你放开我,你不是很喜欢纪左扬吗?你难道想眼睁睁看着他送死吗?”
“一。”
“纪左扬你够了,少充什么救世菩萨了,老爷子把你看得比命还重,你以为他会希望活下来的是我吗?”
“二。”
“你他妈有没有听我说话?我不要你这样做,这辈子只有你欠我的,没有我欠你的!”
“三!”
《有情人终成cp》
“战乱时代,我为了活命,成了军阀的姨太太。”
“然后呢?”
“然后我没干过其它的姨太太,就成了被赶出来的姨太太。”
“所以这就是咱们家穷的叮当响的理由?” 沈迦萝一把抓住眼前嘤嘤泣泣女人的肩膀,尝试给她打气:“妈,你得坚强。”
谁知柳奉雅哭的更厉害了:“我能不坚强吗?我从小靠我爹,出嫁靠你爸,内心很脆弱,苦日子没法过。”
沈迦萝:“……”
为啥别人穿越,不是朱砂痣就是白月光,妥妥团宠被人养;轮到她,却是没吃饭、穷光蛋、还得养别人?
大概唯一的收获就是年轻了十岁,从二十七岁的勾人欲女变成了十七岁的清纯玉女。
但那有什么好的,她可是艳压娱乐圈,火遍全亚洲的致命女人,一身妩媚妖娆的性感魅力都是凭本事一点一滴摸索出来的,如今因为这张充满了胶原蛋白的小圆脸,一朝回到解放前。
作为现代家喻户晓的大明星,对比现在民国的家徒四壁小透明,区别比超一线和十八线的咖位都大。
看沈迦萝一脸苦逼,柳奉雅赶紧擦了擦眼泪,小心翼翼道:“兰茵,不要再倔强了,你就低个头,去找你爸要生活费吧。”
沈迦萝闻言眼前一亮,原来有人肯给钱啊,不早说。
她立刻来了精神:“我爸在哪儿?”
“淮海路12号褚府,”柳奉雅惊讶地瞅着她,“咱们刚从那里搬出来没几天,你也忘得太快了。”
要这么说的话,沈迦萝就不得不问一句了:“才刚搬出来几天就身无分文,你把钱都花哪儿去了?”
“当然是买漂亮衣服了。”柳奉雅喜滋滋地打开衣柜,拿出一件淡粉旗袍在自己身上比比划划:“瞧瞧,好看吗?”
好看个鬼!粉色娇嫩,你如今都几岁了?
沈迦萝瞟了眼柜子里一大排素粉、浅粉,灰粉、正粉、玫粉和珊瑚粉的各式旗袍,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忍住了即将的口吐芬芳,伪装得淡定从容:“我去要钱,顺便买些橘子,你就在此等候,不要乱跑。”
柳奉雅总觉这话有点耳熟,但具体又一时想不起来,思索着眨巴眨巴眼:我怀疑你在骂我。
沈迦萝:自信点,把怀疑去掉,以后谁养家谁就是金主爸爸。
她微微一笑:“那我出门了。”
柳奉雅顿时喜形于色,立刻拿出一把伞:“外面雨大,小心些。”
沈迦萝点了点头,看着外面的瓢泼大雨,眉头紧锁: “像,真像。”
柳奉雅也延着她的视线往外看,好奇道:“像什么?”
“像依萍去陆家要钱那天的雨一样大。”
沈迦萝没要来钱,还生了一肚子气。
刚才在褚司令府,她进门就声音洪亮、热情如火地喊“爸爸!”
褚司令却眼皮都没抬:“滚。”
滚是不可能滚的,不给钱怎么可能滚?
谁知那个富得流油的褚司令却说他已经把柳奉雅休了,安家费也给了,以后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
啊这…… 这也太无情了。
但志短人穷,沈迦萝只能好言好语好相劝,不看僧面看佛面,不冲老婆冲闺女,总不能瞅着你的亲生骨肉饿死不管吧?
谁知褚司令却回:“是不是我亲生的还不知道。”
啊这……这她也不知道啊。
她不过是在平平无奇的一天,遇见了平平无奇的堵车,有些平平无奇的无聊,点开了平平无奇的一篇虐文,还没看几眼就被宇宙超级无敌渣男贱女直接劝退。
总结来说就是:人家不爱你你还上赶着,不做家务你都包揽着,不娶你你就哭喊着,狠虐你你也隐忍着,依旧如初恋在等着。
看着就来气!
就在沈迦萝一边吐槽,一边要点退出的时候,碰巧就出了车祸,碰巧就穿越了,碰巧就到了被绿茶女二吊打的弱鸡女主身上。
咋着,那本书的精髓就在洗脑传销?要么读完要么死?死了都不放过,非得经历一波剧情?
可是现在,她就大概记得男主是个小开,平时玩儿的很嗨,爱上女主说会变乖,可就是死活不改,又遇女二心思摇摆,态度反复两边都踩,碍于家里压力如海,选了女二结婚生崽。
然后战五渣女主听到他们的婚讯之后,就自杀了,还自杀了好几次,没想到最后一次玩儿脱了,真死了。
沈迦萝一边被从褚宅里“请”出来,一边在大雨里回忆着剧情,嗯,这雨下的更大了,比祺贵人跑出来在雨中怒吼甄嬛是贱人然后被打死的那天还大。
她刚暗暗骂了一声真倒霉,就更倒霉地在拐角被人撞得一个趔趄,然后就听对方脱口叫道:“兰茵?”
沈迦萝抬眼一看,哟,长得还挺帅,而且认识我!可我不认识你,再见!
她优雅一笑,就要从他身边走过,却被对方一把抓住了胳膊:“兰茵,我正要去找你。”
沈迦萝挣了挣,他却抓的更紧,急急道:“我知道你在生气,但这是一个误会,你听我解释!”
“行,你解释吧。”反正挣脱不开,索性破罐破摔,看你能扯皮出花来。
那人一怔,却渣男语塞,只一脸难以启齿地看着她,满眼的愧疚与哀求。
看看,让你说你又不说了,理由没编好是吧?
沈迦萝细细将他打量,剑眉星目,温文尔雅,一脸的斯文败类相,应该是男主顾绍明没跑了。
脚踏好几条船的八爪鱼大渣男,tui!
她又露出那副职业假笑:“不说我先走了,回见。”
说完一闪身躲开他伸过来的手,赶紧开溜。
然而因为溜得太快,没跑几步脚下打滑,她过桥时直接一头栽进了河里,更要命的是,她还不会游泳。
沈迦萝意识慢慢回笼的时候,多少还是希望刚才只是一场梦,醒来之后依旧很感动。
然而醒了之后,发现并不是梦,淦!
不止不是,她还恍惚中看见了顾绍明的脸,double 淦!
随即又听见顾绍明充满懊悔的嗓音声声响在耳边,triple 淦!
“兰茵, 兰茵,请你不要放弃,请你一定要撑到底……”
“兰茵,我求求你,求你你快点醒来,醒来听我坦白、听我忏悔……”
“兰茵,只要你肯醒过来,我什么都不要,哪里都不去,就只守在你身边好不好?”
嗯,有琼瑶姥姥那味儿了。
沈迦萝闭着眼都快把白眼翻到了后脑勺,一把抽回自己的手:“我还没死呢,哭什么丧!”
顾绍明满脸憔悴,胡子拉碴,见她醒来,红肿的眼睛瞬间像是被燃了一把火,猛地抓住她的手:“兰茵!你终于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是不是哪里痛?”
沈迦萝毫不客气:“你攥得我手痛。”
顾绍明赶紧松开,眼中炙热却不减,还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
沈迦萝饿得要命,耐心告罄:“有话快说,有屁不准放。”
顾绍明一愣:“你……你今天怎如此粗俗?”
沈迦萝怼他:“那你去找不粗俗的不就得了!”
顾绍明顿时理亏,惴惴不言。
正在这时,柳奉雅推门进来了,一见沈迦箩醒了,立刻踮着小碎步兴高采烈地跑到了床前,那模样活像一只花花世界的花花蝴蝶,还怪可爱的。
当然要是能少花点钱,就更可爱了。
柳奉雅凑近看她,一脸的心有余悸:“你终于醒了,可吓死我了!”
沈迦萝点点头,刚有点感动,就听见她又道:“你不知道这医药费有多贵,我当了那件我最不喜欢的极品粉缎旗袍才勉强够,下回可不能这么想不开了,妈心疼。”
“……”沈迦萝靓女无语,“是心疼我还是心疼衣服?”
“当然是心疼钱了,”柳奉雅理直气壮:“我要是早知道那丑东西能当这么多钱,前天就应该把它当了,再把百货大楼那匹金边镶粉钻的布买了,然后让老匠人全手工旗袍做了,我穿上就是全上海滩最靓的崽了!”
沈迦萝瞪她:我看你是真的很好宰!
?柳奉雅声音里充满了遗憾:“可惜刚才柜员说早上就被买走了,多好的东西,到不了我手里,那可太糟蹋了。”
沈迦萝:“……” 那我还得谢谢你买不到布匹之恩呗?
柳奉雅瞟了顾绍明一眼,径自道:“听妈一句劝,男人千千万,不行咱就换,以后可不兴再跳河自杀了!”
跳、跳河自杀?
沈迦萝莫名其妙:“谁说我跳河自杀了?”
柳奉雅看向顾绍明。
顾绍明则是一脸聚光灯终于打到我脸上的痛心疾首:“兰茵,我今天来找你,就是为了告诉你,我不娶絮絮了,我只爱你,今天亲眼看见你为我轻生,我更确定了这一点。”
他说着拉起沈迦萝的手覆上他的胸口,表情真挚,语气发誓:“我保证,我的心,从今以后只为你而跳动。”
沈迦萝眉头轻挑,指尖微动,跳个屁,阴间人!
他这一出恶心的沈迦萝吐都没东西吐,感觉肚子更饿了,心情也更烦躁了,不耐烦地抽回手:“谁说我为你轻生了,我那是没站稳好伐!”
可要点脸吧你!
顾绍明却温柔一笑:“你不用羞涩,你的心意,我都懂得。”
沈迦萝表情裂了:“你懂什么?”
顾绍明拉起她的手,深情款款地望着她:“我知道你爱我,你心里只有我,你离不开我。”
yue!yue!yue!不要脸不要脸不要脸!
沈迦萝胃里直泛酸,直截了当道:“我不爱你,心里也没你,巴不得你赶紧离开我!”
顾绍明用一种纵容宠溺的表情瞧着她:“别说气话,等你出院,我们就结婚。”
哦,这该死的自信!
她怎么给忘了,身为男主,顾绍明可以没心没肺没脑子,可他就是不会没自信!
真不要脸真不要脸真不要脸!
所以,是时候让他感受一下来自成年人的恶意,承受一波来自社会的毒打了。
于是沈迦萝露出一个表面柔情似水,实际马上开怼的笑容:“顾绍明,是你把我从河里捞出来的吗?”
“调皮!”顾绍嗔亲昵地点一点她鼻头:“你明知道我不会水,还故意这样问,多管闲事那泼皮正在隔壁换衣服。”
沈迦萝笑得更甜蜜蜜了,谢天谢地不是你,要不我还不大好意思讹你。
半个小时后。
“警察叔叔,就是他把我推河里的!”
沈迦萝一脸病恹恹,虚弱得似乎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颤颤巍巍地指着顾绍明的手却极为精准。
二十出头、明朗温柔的警察小哥轻眯了眯眼,抓得一手好重点:“叔叔?”
哦嚯,出师不利!
沈迦萝气焰顿消:“……呃,警察小哥哥,他推我。”
警察小哥轻轻挑眉:“是吗?”
沈迦萝用力点点头,抽泣一声,无比自然地带了哭腔:“我说我不听,他非让我听,我说我不听不听不听,他说你无情你无耻你无理取闹,我说你才无情你才无耻你才无理取闹,他就哐当把我推河里了。”
她说得绘声绘色,警察小哥点头应和,随即从善如流,循循善诱:“原来是这样吗?”
“嗯!就是这样的!”沈迦萝满脸天真无邪,一派人畜无害。
顾绍明一脸懵逼撞邪,又被栽赃陷害,刚要开口辩解,就被极力憋笑的警察小哥敲打了一棍:“闭嘴!不许说话!”
对手气势太强,不老实会被胖揍到地上,于是顾绍明安静如鸡。
警察小哥看向沈迦萝:“那你想公了还是私了?”
沈迦萝努力压下上翘的唇角,咽下几乎脱口而出的“当然是赔钱!”,病弱西子一般微微蹙着眉头,看似强忍着哭泣,却大颗大颗的泪珠扑簌簌地往下落,哽咽的不成样子:“我家里只有一个年迈多病的老母亲,一贫如洗,孤苦无依,我眼见着是不行了,就希望她的后半生能有些保障……”
警察小哥“嗯”了一声:“明白了,你放心,上了法庭就一切都清楚了。”
“哪用上法庭那么严重,您日理万机,怎好拿这些小事劳烦,我看这位先生也不像坏人,还是私了吧。”沈迦萝微微垂眸,长长的睫毛湿漉漉地在眼下映出浅浅的影子,看神情是泫然欲泣、论风姿是楚楚可怜。
她轻轻抽噎,低低呜咽:“不瞒您说,我现在的住院费还没给呢。”
警察小哥狠瞪了顾绍明一眼:“怎么那么不懂事?还不把钱包拿出来!”
顾绍明已经被沈迦萝一波颠倒黑白的骚操作惊呆了,又有着刚才被警棍打的心理阴影,见警察小哥发了话,下意识就交出了钱包。
警察小哥将他的钱掏出来数了数,抽出其中几张,抬眼看向沈迦萝。
沈迦萝瞧着两份钞票厚度的惨烈对比,一九分账?这也太狠了吧!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正暗戳戳腹诽,只见警察小哥从少的那叠钱里又拿走大半,摞在了厚的那沓上面,然后一起塞进钱包,手里最后只剩了两张大钞。
讹人不成反被黑吃黑,沈迦萝默默两行泪,瞬间觉得这世道更黑暗了。
警察小哥扬了扬手中的钞票道:“这些留给他吃饭,剩下三千都给你,除了医药费,你再买些营养品,算是一点心意。”
说着就将钱包递给沈迦萝。
啊这……民国的时候,警察叔叔就已经开始懂得为人民服务了吗?觉悟真高。
沈迦萝一时没敢伸手接,只愣愣地看着警察小哥,绿茶小可怜的表情还凝固在脸上,绿茶婊的气息却消散于无形中。
警察小哥好笑地扬了扬唇角,将钱包放在床边,转头看向顾绍明,无情呵斥:“不成器的东西,先跟我去警局,看我怎么收拾你!”
顾绍明本一纨绔子弟,肯定不甚乐意,满脸磨磨唧唧:“不去行不行?我还要……”
警察小哥二话不说踹了他一脚:“赶紧走!”
顾绍明不服气却不得不往出挪,嘴里还嘟嘟囔囔的,刚到门口,就见又换了一身旗袍的柳奉雅风姿摇曳地进来了。
沈迦萝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果然目光一转,警察小哥正神色探究地望着柳奉雅。
她脑子唰唰掠过自己刚才用在柳奉雅身上的形容词:年迈多病、一贫如洗、孤苦无依……的老母亲。
再看看柳奉雅,真是好一个风韵犹存,烈焰红唇,顾盼生辉、光芒四射的反例典范!
淦!
而柳奉雅却人事不知,一副高兴的不得了的样子:“兰茵,我跟你说,刚才我去结算……”如何以“战乱时代,我为了活命,成了军阀的姨太太”为开头写一个故事?
【已完结】
我的丈夫:新婚之夜逃婚,逃亡时将我抛弃,如今又要拿我的命去换他的所爱之人。
梁枫冷气道,“谁的命不是命,素瑛,我带你走。”
“你看啊,周鸿之,还是有人心系于我,从今后,我与你再无瓜葛。”
那是王素瑛第一次踏进学校,进的还是燕京大学,只是进大学的目的,不是求学,而是与燕京大学的国文老师,她的丈夫周鸿之,做一项交易。
交易的筹码,是她与他的和离书。
她要成全他和许曼曼,她也要放过自己,与他和离。
1
距离上一次见到周鸿之,已是三年前。
三年前,是王素瑛正式从周家的童养媳变成周鸿之媳妇儿的日子。
火红的盖头盖上,红蒙蒙也是灰蒙蒙的一片,王素瑛在新房里等了许久,才等来一阵脚步声,那脚步声循着房门被推开的声音进来,却迟迟没有动她头上的盖头。
王素瑛因着规矩也不敢动,一个坐在喜床上,一个坐在凳子上,就这样僵持着,谁也没动。
最终终是那新郎官耐不住气,卸了身上的喜花,脱了喜袍就欲走。
红盖头下的王素瑛不明所以,只闻一阵脱衣服的窸窣声,还以为是他要来同她洞房,岂知等了一阵,那从凳子上起身的人,没有离她更近,反而脚步声越来越远。
王素瑛又以为他是要出门取什么东西,哪知那脚步声到了门口,才满是愧疚的道了一句,“素瑛妹妹,我从来都只当你是家中小妹的……”
只留下这么一句,房门便吱呀带上了,王素瑛半晌才反应过来,痴痴掀了自己的盖头,踩着满地的红袍喜花,打开房门去看,周鸿之已快步逃出中院的门,王素瑛只看到一个背影。
接着便是周府下人惊喊声,“少爷,少爷跑了!”
于是整个周府便乱了起来,大黑天里,到处亮着火把,掺着人声,寻着周鸿之,只有王素瑛,怔坐在红得刺眼的喜床上,不知所措。
这场逃婚是有预谋的,但这场成婚,也是有预谋的。
王素瑛是在六岁时就被周家买做了童养媳,周家是周家庄的财东人家,算不上多有钱,但也称不上穷。
那时周鸿之还不懂童养媳的寓意,以为就是父亲抱养了个妹妹,便总爱宠着她,带着她,王素瑛更是爱粘在周鸿之身后。
他出门玩的时候粘着,去读书的时候粘着,写课业的时候还粘着,直至周鸿之升了附中,去了县城读书,王素瑛便再也粘不了了。
那时候的周鸿之已大了些,明白了童养媳的含义,莫名的抵触,也从未想过妹妹王素瑛会成为他的妻子,便刻意躲避着。
避的久了,王素瑛便也不粘了。
等到周鸿之去了燕京大学读书后,等到他成了燕京大学的国文老师之后,就再也没回来,无论周家怎么寄信。
眼见着王素瑛越来越大,且与周鸿之同龄的几个堂哥家的孩子都会打酱油了,周老爷这才着了急,以病重的原因托人寄了信。
周鸿之这才被骗了回来,甫进家门,还没见到“病重”的父亲,便被打晕了,连着手上还在契婚书上按了手印。这场有预谋的成婚才正式举行了起来。
后来周鸿之怎么说也不肯娶王素瑛,气的周老爷连吐了好几口血,打了好几巴掌才勉强肯进喜房。
只是进了喜房不久,他便也有预谋的逃了婚。
装晕,装服从,最后从周家狗洞里钻了出去。
那狗洞是幼时贪玩的王素瑛和周鸿之一起挖的,平时拿黄草掩着,谁也发现不了。
外面火光交替,人声鼎沸到处喊着“周鸿之”时,王素瑛怔坐在喜床上,脑海中满是与周鸿之幼时之间的回忆,她也想到了那处狗洞,那是避开周家大门唯一的出路。
只是她的手紧紧攥着大红的盖头,到底没将那狗洞的事道出来。
2
正是秋天,燕京大学门院前种了几棵枫树,树叶都已枯黄了。
王素瑛背上背着包袱,手里攥着片枫叶,坐在周鸿之的办公室里等了良久,才等来周鸿之和许曼曼。
是她没穿校服,被大学门口的守卫怀疑了身份,后又说出了一切,那守卫才领着她来周鸿之办公室等着的。
然周鸿之和许曼曼的身后,还跟着一堆穿着校服的学生,脸上皆是好奇看热闹的神情。
两人进来,将门一关,那群学生便凑在了窗户外边。
王素瑛将手里的枫叶攥的死紧,等周鸿之进来,才抬眸细细看着他。
他变了很多,又好似没变。
他变高了,脸部轮廓比之幼时也变得清晰分明,他留的辫子头也剪了。
没变的是他的眼睛还像鹿一样,整个人浸润的像块美玉,温和谦恭。
站在他旁边的许曼曼穿着鹅黄色的裙衫,眼睛也像鹿,只是不同于周鸿之的温润,她的眼里,满是灵气。
“素瑛,三年前我说过,我……”周鸿之牵着许曼曼的手,坐下,神情坦然,欲再重复一次三年前的话。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童养媳,裹小脚,留辫子,这些标志着旧传统,落后的字眼,在他这个早已接受了新文化新思想的人来说,都是该摒弃的。
但岂知他那句话还没说完,就已被王素瑛打断。
“我知道,所以我今天来,是来与你和离的。”王素瑛笑着,将那片枫叶丢了,从包裹里拿出两封信。
其中一封信拆开,看信的内容,俨然是一封和离书,而另一封,则是契婚书。
许曼曼倒是新奇,像是第一次见和离书,正欲拿过去看,却被王素瑛收回了手里,落了个空。
“但是,我有三个条件。”
王素瑛抬眸直视着周鸿之,若没有这封和离书,在新文化面前,周鸿之和许曼曼在一起就是有违道德伦理。在旧传统面前,许曼曼想进周家的门,就得过她的眼,还得给她敬茶。
这封和离书,对他二人至关重要。
王素瑛眼前看着周鸿之,心头笑话的却是自己,不知何时,一介农户出身的童养媳也这么会算计了。
“第一,我要在北平住一年。”王素瑛开口,直言不讳。
“行,我给你安排。”
周鸿之点了点头,同意了。他却是很诧异,这不像曾经跟在他屁股后面的王素瑛,倒像个会经商的女子,像个陌生人。
“第二,我要你在这一年内教会我识字认书。”王素瑛接着道。
这也不难,周鸿之接着点头。
“第三,我要许曼曼教我日语。”王素瑛看向许曼曼。
许曼曼是这儿的日语老师,在那门卫将她送过来时,她顺嘴打听的。
“这……”周鸿之为难地看向许曼曼,然许曼曼只犹豫了会儿,便也点了点头。
不过一年,一年时间与他二人一辈子的幸福相比,算不得什么。
只是令周鸿之不解的是,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周鸿之看着王素瑛,心头一悸,眼前这个从小跟在他屁股后面,爱粘着他的素瑛妹妹,好像变了很多。
3
王素瑛终是在北平住了下来,周鸿之给她在燕京大学附近租了间女室,直接交了一年的房租。
他和许曼曼得了空便来教她,教的都还算尽心,纵使许曼曼不喜欢她,但教书的时候,也只拿她当自己的学生。
王素瑛闲了便会做些针线活的东西,帕子香囊等物拿到集市上去卖,有时许曼曼来教书见了,很是新奇,拿在手中细细端详,颇有点爱不释手,却又不曾开口要,王素瑛便会笑着送她一些。
除此之外,王素瑛还会看些杂书,纵使好多字她都看不懂,但依着字典查也约莫能懂其中的意思。
许曼曼偶有一次见到了,便记在了心上,下次来,便会带一本简易的中英对照翻译的故事书来赠她。
月色浓重,风袭窗棂,月光下许曼曼口袋里叠着王素瑛送她的帕子,眼前借着点烛光在给那本中英故事书拿红笔做注释,怕王素瑛看不懂。
鹅蛋般的脸,小巧的玉鼻,樱唇,那白皙的脸上,细瞧还能瞧见细小的绒毛,在暖烛的光照下衬的她整个人都柔和起来。
“你,和他怎么好起来的?”王素瑛看着她,突然忍不住开口问道。
农户出身的王素瑛,没读过书,没有文化,这莫名的措辞,倒是将许曼曼问的有些愣住了。
“七年,我和仲涵七年前认识的,那时候我们一起上附中,是同桌。后来又一起考进了燕京,一起考上了大学老师。”许曼曼转头对她笑笑,便不再言语,继续写注释。
仲涵是周鸿之的字,但王素瑛不会这么喊他,她从小跟在他屁股后面,喊惯了鸿之哥哥,如今是要和离的陌生人了,便喊他全名。
王素瑛垂了眸,七年,朝夕相处的七年,有太多的细枝末节可说,又不必说。
这七年里,他和许曼曼思想一致,观念一致,一致向前,自然和她这个丁字不识只知道跟在他屁股后面青梅竹马的时光不同。
“那你呢?这七年里,你没想过嫁给别人?”
过了一会儿,许曼曼又转过头来,好奇地盯着她道。
王素瑛苦笑,却没有言语。
七年,头四年里她什么也没想,只想着安安心心等周鸿之读完书回来娶她,直等到周鸿之逃了婚,等到周家出了太多事,她想的事才渐渐多了起来。
也才有了这次的上京找他,与他和离。
4
周鸿之再来的时候,北平已下起了雪。
室外寒雪纷纷,室内添了暖碳,周鸿之满身的寒气一进来便被熏的没了影儿。
他在一旁拿着书报着词语,王素瑛便拿着小本本听写,冷不防一团雪球砸了过来,砸在窗户上,落下一团白。
两人一道向外望去,只见那屋外几个孩子堆着雪人,打着雪仗砸雪球玩。
她和周鸿之,和周家庄的几个孩子,也曾玩过雪球堆过雪人的。
那时王素瑛力气小,手也小,手受凉了还爱长冻疮,搓不动雪球,都是周鸿之给她搓的雪球堆的雪人,带她一起打雪仗。
总是他搓好了球拿给她,或者让她指人,指谁就砸谁。
那时两人总被笑话“小夫妻”,但因着年纪小,谁也没放心上。
谁料想,曾经的“小夫妻”,如今倒像对陌生人。
王素瑛转眼,看了看周鸿之,周鸿之也正好转过头来看她。
视线交汇,又很快的局促的错开。
像甜嫩可口的桃子掉在了地上,时间久了,腐了烂了,发出酸苦的味儿。可也因为时间久了,桃核汲取了这腐烂的桃肉养分,趁此钻进了泥里,发了芽。
窗棂上的雪一点点融化,滑落了下去。
周鸿之接着报词语,王素瑛接着听写。
报着报着的间隙,周鸿之突然开口道,“我爹的身体,可还好么?”
这间屋子里四处都弥漫着尴尬的气氛,四处都是拘束。
“现在好多了。”王素瑛盯着眼底下的听写本,答。
“现在?”周鸿之不解。
“是,两年前生了场大病,后来请了大夫医好了。”王素瑛轻描淡写道。
“两年前?你怎么不告诉我?”周鸿之皱了皱眉,看着她道。
王素瑛写字的笔顿了顿,“我托人给你写过信的。”
只不过信去了哪儿,他有没有收到,还是收到了根本没看,这些在现在看来,似乎都无关紧要了。
周鸿之也愣了愣,摸了摸鼻子,接着道:“那周家,这几年,可还好?”
“也挺好的。”王素瑛答。
只是那听写本上,忽然就落了几滴透明的泪。
周鸿之当然不知道,这几年,王素瑛是怎么过来的。
他逃婚的那晚周老爷就气病了,周夫人早早去世,是王素瑛一点一滴伺候过来的,换汤换药喂饭等,直伺候了一年才得好。
这一年里,周家的生意往来,钱财发放等活,也大多是王素瑛操办的。
也是因此,她懂得了经商跟人打交道,但多次因看不懂字而误了事儿。
她忙的像个陀螺,转个不停,头发掉了好些都没空管。
哪知好不容易等周老爷好了起来,能打理事务了,她却被周老爷拖进了房里。
他对她说,她是他们周家买来的,既然儿子不要,那老子就该收进房里,总不能白白花了银子。
王素瑛挣扎不得,胡乱之中拿了把剪刀,千想万想总不能杀了将她养大的周老爷,便将那剪刀的尖口对准了自己的心口,一剪刀下去,埋藏了多少关于周鸿之,关于周家的委屈与心寒。
最后到底是她命大,那剪刀差几分便能到了心脏要人命,至今她的胸口还留着好大的一个疤,丑的骇人。
也是经此事后,王素瑛才渐渐明白了些什么。
关于童养媳这个身份,这个旧社会的字眼,不只是周鸿之要丢弃,她自己也要丢弃。
更重要的事,她和周鸿之一样,想要逃离,逃出周家庄,逃出周家,逃出那些可怕的落后的旧思想。
她这才来了北平。
但这些年经受的苦,最终在王素瑛嘴里轻描淡写就过去了。
王素瑛悄摸着擦了擦泪,又用袖口细细擦了擦听写本,但这一切,都被周鸿之看在了眼里。
“你……”
周鸿之看着王素瑛刚想问,门外就传来了许曼曼的声儿。
“现儿仲涵也没课啊?”
她在校门外李老汉儿那儿买了几个烤芋头,纸皮袋儿包着的,烫呼呼的就拿了来这小室,想着跟王素瑛一块儿吃的,不想周鸿之也在。
窗外雪窸窸窣窣的下,窗内三人吃着烤芋头,倒是莫名的和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家人。
5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课紧跟紧的上,王素瑛肯吃苦,学的倒也快,每每总到三更才肯熄烛。
有时许曼曼和周鸿之都忍不住感叹,要是班上那些差生也能有王素瑛如此对待学习的态度就好了,那何愁不解放,不民主的事儿。
只是这边两人才愁着民主,愁着解放这些没根的事儿,那边就传来了日军侵华的消息,已打到了北平的宛平县,再过几天,怕都要打到北平中心来。
燕京大学便提早休了学,那些学生参军的参军,逃的逃,周鸿之和许曼曼也开始收拾东西准备要走。
周鸿之早早打听了,抗日的有支国军队伍中缺个参谋长,也缺能翻译日文的,他和许曼曼一直想投身革命,却苦于没有机会。
如今烽烟四起,当以身报国。
周鸿之早早买了俩马车,喂好了马接上了许曼曼,两人想来想去,如今战乱,王素瑛若是一人回周家庄,怕途遭劫匪或日军,又拨转了马头,去接了王素瑛,先带着她避开战乱再谈其他。
只是两人才接碰上王素瑛,远远的就有颗炮弹在这附近城镇炸开来,轰的燕京大学都差点遭了点余秧,紧跟着的是日军的三蹦子车的嘀声及枪声。
谁曾想,能来的这么快。
一时间北平城乱成了一锅粥,逃的逃,蹿的蹿,弃的弃,孩妇哭声满天,老弱病残带不走的跑不动的全待屋子里哭喊着等死。
城中心也没人管,驻守的警察、官兵皆投到抵御外敌的作战中。
周鸿之和许曼曼管不得其他人,尽管马车一路行来车尾跟着好几个求救的孩子,也远远的被甩在了后面,他们只管去救王素瑛。
王素瑛东西都来不及收拾,就被许曼曼拉上了马车,周鸿之也不知何时学会的骑术,在前面御马,马跑得飞快,车里两个女孩子只得手牵着手一起扶着车檐才勉强不晃荡的这么厉害。
马车一路飞奔,直飞奔到城南拐角处竟撞上了一队日军,周鸿之快速拨转马头南下,那日军便在后面用蹩脚的中国话叫他们停。
周鸿之又岂会停,御马跑得更快,那日军便在后面狠骂了一句三人都听不懂的话,接着叫了两人带了枪骑上三蹦子车追了上去。
后面紧跟着的便是一阵一阵的枪声,直打在马车周边。
两个女孩子在马车里看的清清楚楚,害怕之余只得都趴在马车里,手牵着手给对方鼓气。
周鸿之自然也听到了枪声,便御马御的更疾。
幸而这是在北平,中国的土地,周鸿之三拐两拐的,竟也能甩开那三蹦子车。
但这俩马车已不堪重负,直奔到城外一野丛林崩了开来,幸而那时周鸿之御马的速度慢了下来,否则许曼曼和王素瑛怕都是要殒命。
两人皆因马车崩了摔倒在地,胳膊腿皆有些擦伤。
现下只余一匹马,周鸿之解了车绳,只得三人共骑一匹马走。
许曼曼先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去扶王素瑛,王素瑛借着她手的力站了起来,启料方一抬脚往前一步,不知道踩中什么东西,歘一声合上了,合上的瞬间王素瑛只觉脚上一阵疼,疼的她想哭都哭不出来。
“别动!”周鸿之呵斥一声。
两人皆是不敢动。
周鸿之找了根木棍探路上前,走到两人附近,拔了拔两人脚下的土,那土松松软软的,很容易被扒开,只是扒开的土下面,竟放着两个夹野猪的陷阱铁夹,王素瑛踩中一个,另一个差点被许曼曼踩中。
周鸿之又探了探附近的土,等发现没有陷阱了才敢上前去解王素瑛脚上的铁夹。
但启料这陷进铁夹是双头夹,一头用来夹野猪蹄子,令一头则固定的夹在拿草掩着的粗丛树上,是打猎的防止野猪拖着铁夹跑了才施的招。
“曼曼你解丛树这头的,我来解她脚上的。”周鸿之边掰着铁夹边对许曼曼道。
夹野猪这边的铁夹防止野猪逃脱,夹力要更大一些,不好解。
周鸿之掰着,许曼曼则在一边安慰着她。
王素瑛疼的眼泪都掉了出来,那眼泪里,还对这二人藏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激。
她蓦的想到那封和离书,当时走的急,还留在那间小室里,应该早早给他们的。
两人奋力掰着,王素瑛咬牙忍着泪,亦使了劲跟周鸿之一起掰,却不料此时不远处竟又传来了三蹦子的轰鸣声。
日军追上来了,就在附近。
三人掰铁夹的手一时间皆愣住,片刻之后掰的更大力了,但奈何这铁夹的力实在太大,掰了许久也没见什么空隙。
轰鸣声越来越近,许曼曼都要急哭了却怎么掰也掰不开,周鸿之满脸都是汗,掰铁夹的手却慢慢放了下来。
王素瑛愣住了,她看向周鸿之,周鸿之亦看向了她,随即又转头看向许曼曼。
他的手渐渐的松开,他站起身来,别过头,轻轻道了句对不起,转而去拽起许曼曼就走。
许曼曼犹犹豫豫的,却到底被他拖上了马。
王素瑛的一颗心沉到谷底,却还是扯了扯嘴角,牵强笑道,“走吧,快走,不用管我。”
轰鸣声近到心里,直擂的三人心底都战兢兢。
周鸿之和许曼曼骑在马上,两人一个满脸是汗,一个满脸是泪。
正犹豫还要不要救王素瑛时,一颗子弹嗖的一声从周鸿之旁边的丛树擦过,而恰在此时,王素瑛的手摸到了那铁夹的暗扣,铁夹开了。
起先三人着急开铁夹,谁都没发现铁夹底下有着暗扣,按一下就能开。
王素瑛艰难的站起身,启料这时三蹦子车已在她身后十米远的地方。
“鸿之哥哥……”
她艰难地向周鸿之许曼曼二人靠近,然周鸿之看了眼她身后的三蹦子车,又道了句对不起,后面还说了句什么王素瑛没听清,就见周鸿之拿了马鞭狠劲抽了下马,马受疼瞬间奔的飞快,远远将王素瑛和那俩三蹦子甩在了后面。
与此同时,一颗子弹嗖的擦过王素瑛的耳边,擦得她耳朵流血,也擦得她耳鸣晕了过去。
6
再醒来时,已是黄昏。
王素瑛从没想过,自己还能活着。
这片野竹林浑无一人,那伙日军也不知是何原因竟撤了军,没杀了她。
王素瑛管不了那么多,肚中饿的厉害,她方想起身找找看有没有什么野果吃,脚上却吃痛爬不起来,一个趔趄又摔在了地上,跟着灰尘一起溅出的还有她的泪。
她算是被周鸿之彻底抛下了,连被收尸的可能都没有。只是周鸿之大抵是想不到,她没死。
既然没死,就该好好活着。
王素瑛抹了抹泪,咬咬牙,扶着一棵树从地上站了起来,瘸着一只腿,到处找草药,找野果。
可没有,这是一片野丛林,除了丛树,除了疯长的荒草,什么也没有。
她只好扶着树,看着日头一点一点往南走,她记得周鸿之和许曼曼就是带她南下,一直往南走,至少不会再碰见日军,至少有可能走出这片丛林。
这其中,多少血泪都被她咬牙吞进了肚里。
直走了三天,她终抵不住饥饿困倦,再度晕了过去。
然再度醒来时,她却是在一个破旧的黄庙里,庙顶有雨滴答滴答的声音,些许还落进了庙里,身边围着一堆匪里匪气的国军,这群国军身上的军服皆有些破烂,缝缝补补的倒像一支乞丐队伍。
她脚上被涂了草药包了破布,旁边还放了一囊水,那水囊上还刻着一枚军徽。
想来是这伙人救了她,又因着下雨,便带着她进了这破黄庙躲雨。
王素瑛顾不得那么多,求生的本能令她抱起水囊就喝。
“军长,军长,这娘儿们醒了。”旁边的一个匪兵大声喊道。
“醒了给她留点药,再备点水给她,雨停了,准备出发。”远远的有一人发号师令,匪里匪气的声音里透着点不耐烦。
“军爷……能不能带上我?”王素瑛弱弱的出声,纵使草药敷了腿,但没有郎中开药,还是无济于事。
她肚子也饿的厉害,如今又无处可去。纵使这伙人瞧着不像好人,但却是他们救了她,给她敷上了药,给她水喝。
“哪有行军带娘儿们的,去去去。”
“就是,这不拖油瓶吗?”
“娘儿们麻烦死了。”
几个匪兵出声,王素瑛脸顿时红了一片。
“我……我不是拖油瓶,我能给你们洗衣服做饭……”王素瑛咬咬唇,喏喏道。
众匪兵顿时消了声,还别说,这群人的衣服一周都不带换的,饭都是饿一顿饱一顿的胡乱搪塞过去。
“我还会认字,会日语……”王素瑛接着道。
“会日语?”那之前发号师令的人像是突然来了兴趣,慢慢向她走来,这伙子匪兵便自动让开一条道。
王素瑛这才见清这位军长的模样,眸如点墨,鼻若悬胆,薄唇,面部棱角分明,身材凛凛,浑身上下也浸着一股子匪气,匪气之外,又有股子狠戾的劲儿,那身微破的军装穿在他身上却一丝不苟,莫名透出些生冷。
更衬这生冷狠戾劲儿的,是他出了刀鞘的一柄日式刺刀,此刻正架在王素瑛纤白的脖子上。
“说,为什么会日语?”刀近一分,挑起王素瑛的下巴。
日军霍乱,这女人不明不白的出现在他们行军的路上,又执意要跟着他们,不得不令人怀疑。
梁枫行细细看向了王素瑛,这女人算不得多好看,顶多算是清秀,杏眼樱唇,身上满是脏污,看起来像是奔波了很久,眼里满是疲倦,却又藏着希冀,雪亮的刀架在脖子上,却无惧色,怎能不叫人生疑。
然他不知道的是,王素瑛虽是一介农妇,却经历过生与死,经历过被父母抛弃卖做童养媳,经历过被丈夫抛下两次,与这些比起来,这柄都没有让她见血的刀又算得了什么?
“一个朋友教我的……”王素瑛看着他道,见那人敛了眉头,刀跟着近了一些,王素瑛接着道,“她是燕京大学的日语老师。”
“是我丈夫的朋友,我丈夫是燕京大学的国文老师,叫周鸿之,也是他教的我认字……”王素瑛声音有些弱,心下更是一沉,周鸿之,还算是她丈夫吗?纵使这项交易还没到头,纵使和离书还没送出去。
他还算吗?
然梁枫行挑了挑眉,示意她继续说,显然这点身世背景不足以让他信服,王素瑛搅了搅衣角,又看了看四下的人,这么多人,要她如何说,如何说她是个童养媳,如何说新婚之夜丈夫逃婚……
梁枫行倒也有点明白她仿佛有难言之隐,收了刀,让其他人远远的蹲在墙角旁,捂着耳朵。
王素瑛看着那群蹲着捂着耳朵的匪兵,一时有些哭笑不得,只好小声的将所有事和盘托出。
“格老子的,竟然还有大老爷们逃婚的,算不算个男人……”
“就是,大妹子你那和离书早该甩他脸上!”
蹲着的其中两个匪兵愤愤道,被梁枫行瞪了一眼便一齐收了声。
王素瑛红了脸,眼眶也跟着红了。
梁枫行看着她红了的眼眶,不自在的敛了敛眉,“罢了,不用说了。”
“整军,出发。”梁枫行发号师令,一群匪兵立时行军整队,脸上的匪气也立时消了大半,梁枫行转头看了眼王素瑛,淡淡道,“跟着吧。”
梁枫行想了想,又传了副军长过来小声道,“她的底细,到了北平中心再查一查,此次复军,不得出错。”
7
王素瑛开始跟在了这支军队后面,她也是跟久了才知为何这伙子兵匪里匪气的。
这伙人原是北平城外的流匪,专抢进城人的钱财,后来梁枫行被派来北平剿匪,正逢日军搅乱的消息传来,梁枫行也是好手段,硬生生将一窝匪治的服服帖帖的,收作了一群兵,亲自带着。
而梁枫行行军打仗也是自有一套,日军横行,梁枫行被派哪儿日军哪儿就被打炸,令人闻风丧胆,听着梁枫行的名儿便吓得屁滚尿流。
而那日追击王素瑛和周鸿之的日军,最后也没一枪打死王素瑛,也是听了梁枫行带兵前进的号角给吓跑的。
王素瑛心中暗暗记着,他,算得是她的恩人。
自有王素瑛跟着后,这群匪兵的日子才稍微好了点,衣服破了有人补,脏了有人洗,伙食也好了不少。
而一群人在北平中心乔装打扮躲了两个月后,才等来总部传来的复军文件,要求此分军在三日后归队,与此同时,梁枫行又另外截获了一日军情报。
是夜,凉如水,梁枫行亲自将那封情报送到王素瑛手里翻译。
屋里燃的煤油灯,王素瑛就着那煤油灯看日文翻译,梁枫行就坐在桌边把玩着一把瑞士军刀候着。
这情报是从北平城内飞出的鸽子身上截到的,字极小,王素瑛拿着放大镜,眼睛恨不得贴上去才勉强看清。
梁枫行瞧她那模样不禁有些好笑,他却没笑出声,只勾了勾唇角,放下了瑞士军刀,又去寻了两支蜡烛来,左右各点了一支,王素瑛这才察觉到自己认真翻译时的动作有多好笑,小声道了声谢,脸也跟着红了。
只是她越看眉头越紧,心下也越来越慌。
梁枫行自是察觉到她的变化,忙问她怎么了。
王素瑛半晌没有言语,这封情报上,有周鸿之的名字。
“这是一封日本下级军官向上级请军请援的情报,向上级请军来北平支援,且务必……”王素瑛顿了顿,一时内心复杂,“务必派人暗杀北平三十九师第二军的参谋长,周鸿之。”
他真的参军了,还成了参谋长,为什么日军一定要杀他,许曼曼还活着吗,这封情报什么时候发出的,还有没有别的没被截下的情报,他,还活着吗?
王素瑛心中无数疑问,却不知从何问起,又该问谁。
梁枫行也跟着敛了敛眉,沉吟道,“三十九师,就是三天后要会的总师部。”
8
天阴阴,梁枫行带着一行人来到北平总指挥部,一群匪兵连着王素瑛在外候着,他甫一踏进指挥部的门,第二师的军长陈路就迎着他笑着道,“兄弟可算来了。”
这二人原本出自一个军部,由一个军官带大的。
“你队里参谋可找着了?”陈路示意他看向下座的一男一女,“当时我南上会军,恰巧救下这二人,岂知他二人就是奔着参军报国来的,两个原都是燕京大学的老师,就那女先生,还会日语呢,多次战争大捷都多亏了这二人。”
二人甫出军队独自带兵时,就都缺个参谋,缺翻译的,一直找,却苦于泱泱北平没有才人。
“巧了,我也救下一人,也会日语。”梁枫行笑笑,向二人点头示意,“进来吧。”
王素瑛这才踏进总指挥部,甫一抬眼,便能看见周鸿之与许曼曼。
周鸿之和许曼曼自是也看到了她,许曼曼眼里满是诧异与惊喜,她摇了摇周鸿之的胳膊欣喜道,“素瑛姐?仲涵,素瑛姐还活着。”
“我知道。”周鸿之也笑笑,眼里却满是复杂,悻悻的,还有丝愧疚闪烁其中。
王素瑛亦莞尔,捏了捏衣角,旧友重逢,却满是言不出道不明的尴尬与复杂,像极了周鸿之和王素瑛这段将断未断的关系,毕竟,和离书还没给他。
该要断掉的,该早早和离的,王素瑛心想。
幸而他三人来不及叙旧,总指挥部等一众师长军长就要针对各方所得的日军情报等情况进行战略部署。
北平难得有晴的时候,周鸿之王素瑛许曼曼三人在小巷漫无目的地走着,是许曼曼非要拉了两人出来散步的。
“那日的事,实在对不住……”周鸿之突然开口道。
“是,素瑛姐,我们对不起你。”许曼曼跟着道。
“没事,我也没死,梁军长救了我。”王素瑛笑笑,好似并不在意。
“素瑛姐……”
然许曼曼还想说什么,就已被王素瑛一句话打断了。
“和离书我会尽早写了给你们。”
这段将断未断的关系也该结束了,哪怕一年之约未满,王素瑛的心沉了沉。
“好。”周鸿之点了点头,面上不见得多欢喜,也不见得不欢喜,反倒是许曼曼眼底有些喜色。
此句过后,三人都没有再说话,空气死一般的寂静。
王素瑛莫名的想逃离,她正想着用什么借口走时,梁枫行底下的一个匪兵就来请她了。
急匆匆道来了新文件需要她去翻译,王素瑛这才长呼了一口气,如释重负的急忙走了。
然而一回到总指挥部给安排的住所,哪有什么新文件,只有梁枫行在亭中耍着刺刀,耍到一半见她回来了漫不经心道,“怕你跟他们在一起不自在。”
王素瑛看了他一眼,眼中浸染了丝笑意,支吾着道了声谢,便回了屋内,开始写和离书。
王素瑛斟酌着,揣摩着,总觉得这封和离书不仅绊住了周鸿之和许曼曼的人生,也困住了她自己,该好好写的。
而在王素瑛斟酌和离书的第二天,她就收到了周鸿之和许曼曼托人送来的包裹,里面装着大量的米票粮票,还有能用的银子首饰等,有些王素瑛见许曼曼戴过,想来是二人积攒了积蓄留给她的。
算是补偿那次的抛弃?
但王素瑛并不打算要,她斟酌了几天,总算写好了和离书,将那和离书连带着契婚书一同塞进了包裹里,打算一起亲自去送给周鸿之。
然而还没等他去送给周鸿之,三十九师第二师的一个士兵就来请她了,说是有事请她过去帮忙。
王素瑛才踏出房门,却不想梁枫行正守在房外,墨眸里的光明明灭灭,看着她道,“我跟你一起去。”
“怎么了?”王素瑛不明所以,“又不是什么大事,可能是翻译什么东西……”
然她话还未说完,却被梁枫行打断,“许曼曼被日本人捉了。”
“什么?”王素瑛回头,不敢置信地看着梁枫行。
“在昨日上午,她去银行取文件,晚上人没回来,周鸿之派人去问了银行的人才知道日本人以偷窃罪为由抓了她。”
9
王素瑛甫到第二师驻营内,屋子里便聚了满屋的人,第二军的军长陈路也在。
周鸿之斜靠在椅子上,满面愁容,眼里也无光,直至王素瑛来了才有好转,眼里有了丝希冀。
“曼曼的事儿,梁军长和你说了吧?”周鸿之看着她,试探道。
“嗯。”王素瑛点头,心中亦是着急,忙问道,“可派人去救了?”
然此话一问,众人都没了声,驻营内前所未有的寂静,周鸿之皱起了眉头,长叹了口气。
王素瑛不明所以,心中慌乱,还想再问时,却听第二军的军长陈路道,“能救她的,只有你了。”
“什么意思?”王素瑛眉头直跳,却见四下众人一时又无人出声,不禁心悸。
过了半晌,才听陈路接着道:
“日本人要的,是周鸿之和周鸿之的妻子。”
王素瑛有些恍然,突然记起还未会军时梁枫行给她翻译的那封情报。
那是一封日本下级军官向上级请军请援的情报,向上级请军来北平支援,且情报中特地说明了,要派人暗杀北平三十九师第二军的参谋长,周鸿之。
想来是周鸿之献计有功,许曼曼翻译情报翻译的又好,才引来日本人的针对。
但日本人针对的,又何止他二人,只怕借着刺杀这二人的由头来引战才是真正目的。
只是把她叫来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只有她才能救许曼曼,什么日本人要的是周鸿之和周鸿之之妻?
王素瑛心中无数疑问,心也随着这些疑问一寸寸冷下去。
难不成,他们想让她去换许曼曼?
王素瑛不解的看向众人,直看到周鸿之眼底的愧疚和希冀才明了,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但她却莫名的有些仍不死心,复问一遍,“要我如何救?”
“那封契婚书还在吗?”周鸿之突然开口道。
“嗯。”王素瑛点了点头,提着包裹的手紧了紧。
契婚书和和离书,都在这包裹里,只是,他们要她如何去救?
“为防日本人怀疑,我们会派周鸿之的下属挟着你去找日本人,让他假扮成许曼曼的丈夫,就说是……”陈路看了眼王素瑛,顿了顿,接着道:
“就说是他们抓错人了,说你才是周鸿之的妻子,是他瞒着周鸿之抓了你来换自己的妻子的,如若日本人不信,可拿出契婚书……”
“交换之后呢?”王素瑛咬了咬下唇,她不想知道他们的计划,她只想知道交换之后呢,她又该如何从日本人手里挣脱出来。
四下又无一人答话,王素瑛有些想笑,却笑不出声。
“她手上掌握着总指挥部的重要情报,若是日本人屈打成招……”周鸿之艰难开口道,“她的命,等于整个北平人民的命……”
这回便是换王素瑛沉默了,她捏紧了手中的包裹,转过了身,不发一言。
心中却莫名想到那日被日本人追击,她脚卡在铁夹里,周鸿之拽着许曼曼上了马的场面,她恍惚有些记起那天周鸿之跟她说了些什么。
他对她说:“这匹马载不了三人,否则,我们仨都得死在这儿。”
所以三个人的命,她是该被留下等死的那个。
王素瑛不怪他们,他们舍弃她在情理之中,却又好像在情理之外,毕竟这段三个人的关系里,她才是周鸿之明媒正娶的妻。
但是,但是那些伤痛又都是真的,风餐露宿瘸腿饿了三天也是真的,濒死卑微的求人收留也是真的。
这些,又要如何清算呢?
王素瑛背过身,手紧紧攥着那包裹,眼中有委屈的泪在眼眶打转,却到底没落下来。
然与这段回忆交杂着的,是许曼曼在烛光下给赠她的故事书做注释,许曼曼给她带烤红薯吃,许曼曼拼死将她拉上马车,许曼曼拼尽全力给她掰铁夹……
王素瑛苦了半辈子,周鸿之是第一个对她好的人,许曼曼是第二个。
她与她不像是那些戏折子里的情敌,倒像是对姐妹,都是乱世中的苦人,封建社会下的苦人。
她,该拿自己的命去换许曼曼的命吗?
更何况,许曼曼手中握着重要的情报,还关乎着整个北平。
10
王素瑛这边还在犹豫着,但那边周鸿之已着急的耐不禁性子。
众目睽睽之下,他竟扑通一声,跪在了王素瑛面前,他声音哽咽,眼眶通红,“素瑛,素瑛妹妹,算我求你,救救曼曼……”
“只有你能救曼曼,能救北平……我求你……”
“我求你……”
跟着这几声哀求的,还有周鸿之的磕头声,一下一下碰在地上,额上已隐隐有血污,四下士兵皆不忍看,转过了脸。
饶是王素瑛心再硬,也万分不忍。
她咬着唇,眼眶的泪落了出来,正要答应时,旁边一直一言不发的梁枫行却冷笑道,“你怕许曼曼在日本人那儿屈打成招泄露了军情,就不怕王素瑛也屈打成招泄露军情?”
周鸿之的磕头声戛然而止,王素瑛恍然。
她是个傻的,却也没那么傻,被梁枫行一句话当头一棒打醒了。
说到底,还是拿她的命去换许曼曼的命。
她包里有契婚书,足以证明她才是周鸿之的妻子。
可是,那里面也有一封和离书,他们本该早早和离的啊。
王素瑛看向周鸿之,这个跪在地上向她磕头的男人,经过多年书香洗礼,已浑身浸着温润如玉的气息,又经过在军中的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眉眼之间满是决策。
可此刻却跪在地上,为了另外一个女人的命向她乞求。
她恍然的都有点不记得原来幼时她一直跟着的鸿之哥哥,幼时那个将她护在身后的鸿之哥哥,幼时那个怕她手长冻疮亲手给她搓雪球的鸿之哥哥。
说到底,亲情比不上爱情,妹妹是比不得爱人的。
但王素瑛犹不死心,仍要红着眼眶咬紧了牙关,对着周鸿之,颤着声再问一句,“鸿之哥哥,我的命,真的就比不过她的命吗?”
这一句,不仅仅是在说命,也在说命运,也不仅仅是在问周鸿之,她也在问自己。
周鸿之蒙蒙然抬头,复又低头,不发一言。
然他的回答,其实很早之前就给过了。
新婚时有预谋的逃婚,周家庄寄来的书信一概不理,被日本人追击时的抛弃,到如今,到如今拿她的命去换许曼曼的命。
王素瑛转头,捂住胸口,那些漠然让自己忽视的痛和委屈,此刻全涌了上来,她哽咽着,却哭也哭不出来。
这手捂着的胸口衣服下,还藏着狰狞的疤。
她总觉得只要她忽视掉一切,这一切就都能过去,如今伤疤骤然被人掀开,她自己凑近了看,却原来还是那么疼。
还有那些个忍着周家庄妇人口舌打理生意的日子,被来往生意人毛手毛脚的日子,被周姥爷拖进房后死里求生的日子,被周鸿之抛弃后饿了三天痛了三天拼命求生卑微求人的日子。
这些日子,是她自己一点一滴熬过来的,旁人未曾施以援手参与半分。
她的命,也是她一点一滴挣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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