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之诗意归途

　　文本刊特约撰稿?张意薇

　　7月8日，由追光动画制作的3D电影《长安三万里》正式上映。该片以盛唐时期边塞诗人高适的视角回顾了他与“诗仙”李白以诗相交的“神仙友谊”，并以性格迥异的二人在追逐人生理想时的不同选择与际遇，展现出有唐一代的风流蕴藉与雍容倜傥。168分钟的超长体量将盛唐的恢宏气象囊括其中，无论是对唐代风物的勾画描摹，还是对诗人道路的按迹循踪，以及对经典唐诗的情境还原，该剧皆可圈可点，不失为近年来历史题材动画中的佳作。某种意义上，《长安三万里》可谓是一场关于大唐的诗意归途。

　　才华?天生我材必有用

　　本剧历史还原度颇高，将熟悉又陌生的唐代诗人以新颖的形式展现在观众面前。高适为将门之后，家道中落但勤学上进，成年后枪法过人，志在上阵杀敌，光复渤海高氏的赫赫威名；李白出身商贾之家，豪爽任侠，才华天纵，试图通过干谒诸侯，成就丰功伟业。二人同怀凌云志，偶然相识，而后结伴直趋长安，欲叩天子门、成不世功。

　　在追逐理想的过程中，他们有各自的梦魇和障碍。高适不仅有阅读障碍，还言讷口吃，处处显示出一个“拙”字；李白因是商人之子，没有科考资格，只能寄望于达官贵人的荐举。他傲岸自信，认为自己的才华可抵“一万个相识”“一亿年的情谊”，不承想也被拒豪贵宅门外，铩羽暴鳞、翻越不得。

　　在那讲究门第的时代，让人不由长叹：“天下间捷径，岂是为寒门所开？”剧中还虚构了一个奇女子——裴十二，纵是出身名门且尽得裴氏剑法，却也受困于时代藩篱，因身为女子，而不能施展才华。

　　然而盛唐之所以成为盛唐，正因它自有一番雍容自信的气度。裴十二虽只能被包裹在男装内，但被默许踏出闺阁、四处游赏；高适虽不符合玉真公主的审美而未被举荐，但可退耕梁园，韬光养晦，静待时机；李白更是未失信心，他云游天下，勃然奋励：“天下事无所不难，要做就做最难之事！”

　　在影片所展现的大唐群星中，王维性格清冷，但娴于音律，为岐王所重，以一曲《郁轮袍》得公主青眼相加；少年时代的杜甫称自己不通琴棋书画，只有写诗这一项大唐人人都会的、并不值得夸耀的爱好，这神来之句不枉编剧被观众调侃为“凡尔赛本赛”；考中进士的常建跃马长安道，曲江宴上风光无两；还有“饮者留其名”的贺知章、张旭等人，他们伴随着如散花飘雪般的胡姬与胡舞，各得风流。纵使行路难，但人生多歧路，落笔更出彩。

　　友谊?莫愁前路无知己

　　故事的主线是“世间人”高适与“谪仙人”李白的一生友谊。李白的举步生风、浪漫不羁与高适的捐华务实、朴拙憨直形成鲜明对比。

　　李白无疑是轻财重义的代表。他与高适不打不相识，情急中将其误认为盗贼。李白拼命追讨的并不是钱财等身外物，而是好友吴指南的遗骨。李白不辞辛劳为吴指南迁葬，更许其遗骨要与天下名楼相伴，他哀恸的是好友似大鹏不曾展翅便夭折他乡。

　　影片也让观众管窥了大唐诗人的朋友圈。李白绝对算得上“大唐好朋友”：他在王昌龄被贬谪后写下情真意切的“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闻王昌龄左迁龙标遥有此寄》）；在接受县令汪伦的盛情款待后留下千古名句“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赠汪伦》）。剧中李白方在长安落脚，自觉混得不错，便给高适写信：赶紧来长安，我罩着你，速速速！虽然，当高适快马加鞭赶来时，醉醺醺的李白对自己的信已毫无印象了，就如当年高适如期赶赴李白亲许的扬州之约、李白已在放浪不羁中将邀约之事抛诸脑后一样。高适包容了李白的不拘小节与任性天真，也在李白的身上领略了盛唐的气度。

　　李白同样欣赏高适。他在高适落魄无着的时候鼓励他：“高三十五，你心中的一团锦绣，终有脱口而出的一日！”并说《侠客行》中的“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就是照高适的样子写的。后来，当李白选择到齐州受道箓，他请求高适和杜甫两位挚友相陪，以完成漫长而艰险的仪式。

　　切磋相扑的桥段贯穿了两人相识相知的始终。李白教、高适悟：相扑获胜的要义是以虚御实，声东击西，全看变化。高适后来建功封侯，最戏剧性的一幕，是以严谨耿直闻名的高适从相扑之术中悟到了兵不厌诈，成功解了长安之围。性格迥异的两人一直相互影响，相互成就。

　　理想?大鹏一日同风起

　　《长安三万里》说到底是文人才子追求理想的故事。在这个过程中，有挫折、牺牲和屈辱，也有坚守、骄傲与荣光。不善言辞的高适在豪门宴会上龙骧虎步，展现他那御敌冲杀的高家枪法，然而这种卖力的表演并不能“讨妇人欢喜”，便也得不到荐举。李白因是商人之子而仕途受挫，对是否通过入赘高门来改变出身犹豫不决。“风流天下闻”的孟浩然是李白仰慕的前辈，孟夫子随长江飘然远去的船上竖起一个“当”字，算是肯定了李白的入赘之路。而一路陪伴李白前来的高适，留下一个“否”字心痛诀别。高适惜的是李白以大鹏自况，却久不得志，痛的是一个潇洒不羁之人，只能通过时人所不齿的方式改变门第出身的无奈。

　　长安是功成名遂的代名词，是诗人的理想之地，而黄鹤楼是人生的重要驿站之一。当年黄鹤楼的诗板上，让李白折服的，是崔颢的才华；而让他愤懑弃笔的，是源自门第悬殊的冷眼。安史之乱后，海纳百川的浪漫诗国危机四伏，边塞，“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长安，歌舞盛宴中宝象莲花毁于兵燹；而黄鹤楼，见证了李白的志得意满与痛苦徘徊，也见证了大唐的盛衰荣辱。

　　诗在，黄鹤楼就在，大唐盛世就在。如果说有所谓的“盛世”，那是因为有即便身处逆境、依然不改匡扶社稷的拳拳之心；因为有那同风而起的大鹏，怀着飞必冲天的凌云之志，敢为世上最难为之事。

　　本版图片均为资料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