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各马可伦理学》笔记（四）

　　第四卷 「具体的德性（续）」

　　两种理解第三卷后半部分到第四卷德目介绍顺序的路径：

　　1.灵魂结构的顺序：灵魂中接近动物性的部分到属人的部分（原初恐惧-原初欲望-自我财产的欲望-自我荣誉-关系他人的情感）

　　2.从外在善的顺序：生命-动物性快乐-财产-荣誉-他人的关系（Michael Pakaluk）

　　本卷结构：

　　本节继续处理德性。逻辑上，处理的都是“属人”的德性（上一节处理的勇敢和节制更多的强调人与自身动物性情感的关系），这就在灵魂的结构上上升了一层。

　　全卷共9节，可以具体分为这几个部分：

　　4.1-4.2: 有关财货的德性，慷慨和大方。

　　4.3-4.4: 有关荣誉的德性，大度和无名德性

　　4.5：有关怒气的德性。温和。

　　4.6-4.8：有关对人的言谈行为的德性，友善，诚实和机制

　　4.9：一种特殊的假言德性，羞耻。

　　理解亚里士多德论具体德性的关键：和柏拉图的德兴观作对比。

　　柏拉图的德性统一论（Unify of Virtue）：任何具体德性的功能发挥到极致，都会得到德性本身。具体德性严格意义上来说，和德性本身是同一的。

　　亚里士多德的德性分析论（Analytical Theory of Virtues）。有德性本身，但其功能可分析为各具体德性的功能。各具体德性的功能各有其卓越。

　　4.1慷慨

　　1.从勇敢、节制到慷慨的过渡？勇敢、节制有关人自身动物性的情感：勇敢有关克服动物本能的恐惧；节制有关正确对待自身动物性的欲望和快感；而本卷从慷慨开始，强调的是人自身独有的情感。

　　2.慷慨的范围：财富方面的适度。什么是财富？就是“钱财”；既包括“钱”——货币；也包括“财”——财产，商品。

　　慷慨的性质：挥霍和吝啬之间的中道

　　慷慨：给予和索取钱财两方面都适度；但更注重给予方面。给予方面的适度包括给予动机、数量、方式、对象几方面的适度。这点要特别注意。亚里士多德美德伦理的独特道德视角：强调美德或许意味着正确行为不是单一（或简单）原则的应用。而是复杂考虑的结果。由于复杂考虑很难从一个或某几个方面界定，所以只能用综合性的美德予以命名。Michael Pakaluk. p.176.

　　挥霍：给予过度，索取不及。人很少占据两个方面。挥霍更接近慷慨，虽然是一种恶品。原因：挥霍本身不易持续，容易被现实纠正；挥霍是给予方面的过分，更接近慷慨的品质；挥霍的人本身更多的是愚蠢，而非坏；但挥霍容易发展成放纵。

　　吝啬：给予不及，索取过度。人很少同时占据两个方面，但贪婪是吝啬的部分表现。亚里士多德头脑中的吝啬更像是“土拨鼠”一样的人物，不断的敛财和守财。他认为吝啬更加不可救治。因为吝啬符合人利己的气质，更加像是天赋的残缺。

　　3.德福关系张力：慷慨是一种美德，但是慷慨的人尽管得到德性勋章带来的好处（自己的愉悦，众人的赞誉），但是在物质方面却容易亏待自己，至少变得不够富有。这其中潜藏着德福不一致的表现。

　　4.2 大方

　　1.大方的范围和性质：给予金钱方面大的适度。所谓大的适度，是指在更大的项目上、更大「高贵」「高尚」的对象上，涉及更大量钱财方面的适度。适度同样和慷慨要求的一样，包含以适当的动机、方式、数量对适当的对象给予金钱。

　　大方和慷慨的区别：对象不同，大方只关乎金钱，而慷慨更一般，涉及钱财；所涉方式不同，大方只关乎给予，而慷慨既关乎给予，也关乎索取。

　　慷慨的人不一定大方，而大方的人则一定是慷慨的。1122a30。

　　大方更像是一种“贵族”的德性。因为，“穷人不可能大方”1122b25。大方与现代中国人的理解相去甚远。亚里士多德认为大方对经济实力、判断力和品味有着很高的要求，因此比慷慨更难做到。他举得例子，婚礼花费、公共事业、神庙捐赠等都是上层人才能做到的，而且自己也承认“大方只有对自己挣得财产、继承了适当财产和有地位、有名望的人”1122a30才是适当的。而且从他对待穷人的口吻上来看，《尼各马可伦理学》显然并不是面向百姓的伦理学；它讲解大方的德性只是小众的。

　　2.大方的中道：

　　过度，粗俗（花钱不适当更多由品味低下引导。所谓“土豪”）

　　中道，大方（贵族气质，贵族花销。Elegant的城邦绅士。）

　　不及，小气（小气是一种吝啬。但吝啬未必是小气。）

　　4.3大度

　　当代中国人理解的大度：跟大方差不多。心胸宽广

　　亚里士多理解的“大度”：首先，翻译为“大度”是勉为其难；那个对应的希腊文的原义是：宏大的精神，伟大的灵魂。

　　亚里士多的解释：大度同重大荣誉相联系的品质。具体要求，“自视重要，也配得上那种重要性”1123b。如何理解？自己认为自己配的上荣誉，也的确配得上荣誉。自己对自己的主观评价，与外界的“客观评价”达到了完美契合。亚里士多德认为大度是“德性之冠”1124a，不是所有人都能达到。当然，他也表达出一定的贵族偏见：比如，认为财富的持有会使人更接近大度。

　　三种情况都不是大度：

　　第一种，与大度类似，做到了主观评价和客观评价相一致，但是确实认为自己配不上宏大的事物，也的确配不上。这种人被称为节制，还不是大度，没有获得德性之冠。

　　另外两种分别是两个极端：

　　自视甚高，然而实际上并不行的人称为虚荣；妄自菲薄的人被称为谦卑。亚里士多德认为虚荣是愚蠢，对自己无知；谦卑是甘于平庸，对自己不好。很有趣，中国伦理学对谦卑的态度似乎远比亚里士多德要积极。

　　斯图尔特：亚里士多德的大度的人不是一个真实的人。他是哲学中一个理想。（卷I，335页）

　　4.4在对待小荣誉方面的德性

　　大度处理大的荣誉。在追求大荣誉方面，大度是一个极端。因此正如前文所说，中道原则并不是一个绝对的法则。在处理小荣誉方面却存在不及、适度和过度。

　　小荣誉和大荣誉：“荣誉”一词的希腊文原义是“在别人面前表现/展现”；大荣誉可以理解为“德性”（因为德性的外在表现可以是别人对自己的评价）；小荣誉，比如炫耀，追求赞美，夸奖等。

　　适当追求夸奖（没名称）

　　过分追求别人的夸奖（过度）/不在乎外部评价（不及）

　　4.5温和

　　温和是有关怒气的美德。适当的动机，以适当的方式处理怒气，将适当的怒气运用于适当的对象之上。

　　不及的恶品：麻木

　　适度的美德：温和

　　过度的恶品：

　　（1）易怒：容易发火。来得快去得快。

　　（2）暴躁：脾气急躁。以发怒的方式对待一切。

　　（3）愠怒：长久的怒气。不报复就不会消散。

　　（4）乖僻：在不适当的事情上以不适当的方式发怒。让人觉得奇怪。

　　4.6友善

　　友善是在言语和行为上对待人的美德。出于适当的理由，以适当的方式对待适当的人。具体表现，该赞美则赞美，该反对则反对。

　　过度赞美，接近谄媚（乡愿？）

　　过度反对，称为乖戾。

　　值得注意的是，亚里士多德并没有提出“友善”这个词。但中文的“友善”确实比较准确地表达了这一意思，因为，亚里士多德说友善近乎友谊，相比之下却还缺少感情（1126b20）,这和我们的用法就很接近了。我们也会认为，对人友善，还不等于与那人发生了友谊。

　　4.7诚实

　　首先要注意，亚里士多德区分了两种“诚实”：（1）通常意义上的“不说假话”“保持说真话”，这种诚实被放进“公正”中讨论（2）“真实地表现自己”“自由的品质”。这里谈第二种意义下的诚实。

　　作为“自由的品质”的诚实：有关语言和行为。语言和行为，如实表现自己的品质。为什么把这种品质称为“自由的品质”呢？可能是因为当语言和行为不如实表达自己的品质的时候，往往是受了外界的侵扰（语言和行为指向外界）。不能如实展现自己，被视为一种不自由的状态。

　　注意区分诚实和大度的区别。

　　诚实看起来是可以和其他恶品“兼容”的。一个放纵的人如果不掩盖自己的放纵，而是如实表现，那么他也是“诚实”的。

　　过度：表现自不具有的品质——自夸

　　不及：自己具有品质不表现出来——自贬

　　关于“自贬”亚里士多德有个有趣的论述：他承认自贬的“优雅性”和“礼貌性”比“自夸”的状态要来得好。这不仅再一次流露出他对“贵族气质”的推崇，而且很接近中国人的伦理判断。

　　4.8机智

　　亚里士多德的“机智”比这个词的现代含义要窄。它仅仅指打趣消遣时候的美德。打趣消遣也要有美德，却看不见我们现在鼓吹的“勤劳”“努力”“奋进”等美德，真是应了麦金泰尔对亚里士多的判断：他演绎出中道原则，却用来给保守的价值、片面的贵族价值做辩护。因此亚里士多德的伦理学并不是百姓的伦理学。

　　机智：适当的理由，适当的方式开适当的玩笑。具体来说，说话得体，诙谐，灵活，巧妙。

　　不及：愚钝。Stubborn。过度：滑稽。为了搞笑而搞笑，而且开的玩笑不高雅。

　　4.9羞耻

　　羞耻并不是一种德性，而是一种情感。并不能因为有这种情感就赞美行为者，因为羞耻只在犯错的时候发生。

　　作为德性的羞耻是假言的，比较特殊，只有形成“如果犯错，则会羞耻”的品质，才能算德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