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受一颗猪的心脏

　　    

　　设想这样一种状况：一名病人的心脏正在衰竭，生命垂危，急需心脏移植挽救生命。每一天的每一刻，他的家人都在焦急地等待医生的电话，希望他们找到了合适的心脏供体。直到这一天真的来临，医生在电话另一端平静地说，我们为您找到了一颗合适的心脏，只是供体并非人，而是一只猪。

　　这并非科幻小说，就在上个月，这种可能性距现实更近了一步。一年多以前，美国研究人员成功地将一只转基因猪的心脏移植到一只狒狒体内，至今年五月初，这颗心脏仍在狒狒的体内跳动，功能完好。他们相信，未来动物器官有望用于人体移植，以缓解捐献器官短缺的困境。

　　“悟空有颗八戒的心”

　　领导这项移植实验的是美国国家心脏、肺和血液研究所胸外科研究项目的默罕默德·穆希乌丁医生。

　　实验中，转基因猪的心脏被移植到了狒狒的腹腔内，与狒狒自身的心脏挨着。接下来，研究人员打算替换掉狒狒原来的心脏，以测试移植心脏能否完全支撑狒狒的生命。经过一年的观察，实验结果令人欣喜，狒狒体内的转基因猪心脏，在时隔一年多之后仍然功能完好。

　　“这项进展给成千上万等待人体器官捐赠的患者带来了一线希望，”穆希乌丁说，“如果成功，该方法可以改变当前的移植范例，解决包括心脏、肝脏、肾脏、肠以及可产生胰岛素用于治疗糖尿病的细胞等供体器官不足的问题。”

　　此前的实验表明，移植到灵长类动物体内的异种器官最多只能维持6个月，就会遭到免疫系统的排斥。这次的移植实验之所以能取得成功，在于科研团队通过技术改变了实验猪的基因结构。换句话说，这只猪是一只转基因动物，带有灵长类动物的基因。研究人员利用遗传技术，在猪的基因组中增加了几个人类基因，然后剔除了那些容易触发危险的人体免疫应答的基因。如此一来，经过改造的猪心脏就不太可能被认为是“外来的”，从而减少了免疫系统的攻击。而且，遗传修饰也能够减少免疫药物的用量。

　　国内有媒体为这次实验取了个形象的标题：悟空有颗八戒的心。

　　人类绝佳的“器官农场”

　　仅从在狒狒身上进行的实验来看，猪无疑是理想的捐赠器官来源。从解剖学角度来看，猪的心脏与人类似。不仅心脏相似，猪有许多生物系统与人类都非常接近。

　　兽医学专家迈克尔·斯温德尔说：“它们的多种系统与人类具有相当高的解剖学和生理学共性。能在猪身上奏效的东西，在人身上奏效的几率也会很高。”

　　猪的许多器官系统与人体对应系统的相似度高达80%到90%———无论就解剖学特征还是器官功能而言。吻合度最高的可能要数心血管系统了，猪心脏的大小和形状都和人类心脏差不多。猪跟人类一样会患上动脉硬化，出现心肌梗死的症状也差不多。

　　相关的异种器官移植已经获得成功。2009年，患有主动脉瓣狭窄及回流症的英国18岁少女罗宾·凯尔尼接受了一次先锋性的移植手术，医生将一只猪身上的心脏瓣膜移植到了罗宾的心脏上，代替了有缺陷的心脏瓣膜。手术后，罗宾奇迹般地恢复了健康，她身上除了胸口仍然留有一道15厘米长的疤痕外，几乎看不出她曾经生过大病。医生认为，这个猪心瓣膜可以在罗宾的体内工作20年左右，到那时她将不得不再次接受心脏手术，往心脏上安装一个机械瓣膜。

　　除了解剖学结构相似，人类和猪的另一个相似之处是食谱。肉类和植物都是两者的口粮。斯温德尔说：“猪跟我们一样是真正的杂食动物。正因如此，其消化活动的生理特征和肝脏的代谢过程与人类很像。猪被广泛应用于饮食研究，药物的口服吸收研究也会用到它。”

　　相似之处还不止如此。猪肾的大小和功能与人类肾脏类似，因此可用于肾脏研究。数十年来，猪一直是标准的整形手术模型，因为猪的皮外伤愈合过程与人类皮肤相似。

　　由于存在上述惊人的器官相似性和越来越严重的捐献器官短缺问题，猪被看成是潜在的人类心肺捐献体。虽然狒狒、黑猩猩等灵长目动物与人类关系更近，但猪作为器官捐献的来源更具吸引力，因为猪的数量更多，而且养猪本来就是为了吃肉。

　　上述优点使这种餐桌上的动物成为人类绝佳的“器官农场”。

　　美国大学医院病例中心心脏外科主任朴淳（音）说：“如果选择另一物种作为器官来源，那么这个物种就必须数量庞大，而且符合伦理。狒狒这样的动物就存在道德伦理问题，它们也很难养到这么多。”

　　异种器官移植的历史

　　关于人与动物之间的异种器官移植（Xenotransplantation）的记述可追溯到三百多年前。1682年，根据荷兰外科医生范·迈克兰的记述，一名俄国医生将一只狗的部分头骨取下，移植到一名士兵的头部受损部位，以修补缺损的头盖骨。但这一医学创举却令教会震惊不已，后者命令医生将头骨拿掉。但为时已晚，士兵的头骨已经痊愈，很难移除。这一记述年代久远，可信度无法证实。直到200多年后的1902年，一项新技术的发明，为器官移植打开了一扇门。

　　这一年，法国外科医生、生物学家亚历克西·卡雷尔开创性地进行了人的血管缝合术，被称为“卡雷尔缝合法”，创立了真正的现代血管吻合，为器官移植术中必不可少的血管吻合奠定技术储备。

　　1905年，法国医生普林塞特乌进行了世界第一例异种器官移植手术。将兔肾植入肾功能衰竭儿童体内，手术很成功，但16天后由于排异反应，儿童死于肺部感染。当时医学上还尚未认识到机体会对异体组织产生排斥作用。

　　1963年到1964年，苏联图拉大学的科研小组公布说他们将13个黑猩猩的肾移植给了人类。一名23岁的女子接受移植后生存了9个月，这是已知接受异种移植存活最长的人类病例。1984年，美国罗玛-林达大学医学院将一个狒狒的心脏移植给了一个患有严重心脏病的新生儿，他只存活了20天。

　　2005年，美国哈佛大学的研究人员将敲除排斥基因猪的心脏移植到已免疫抑制的狒狒体内，狒狒存活了179天。

　　2008年日本鹿儿岛大学与美国哈佛大学的联合研究小组用同样的方法将猪肾脏移植给狒狒，后者存活了83天。目前猪器官在非人灵长类动物身上已成功克服超急性排斥反应。

　　2012年6月，韩国首次进行灵长类动物接受猪脏器移植，两只猴子接受了迷你猪的心脏和肾脏移植后，分别存活了24天和25天。

　　■伦理争议

　　人类移植猪器官———半人半兽杂交物种？

　　不过，异种器官移植在给人类移植器官的短缺现状带来希望的同时，所引发的医学伦理问题正日益引起人们的关注。

　　美国医学伦理专家尼古拉斯·汤蒂-菲利皮尼认为，从伦理角度讲，转基因猪是不可接受的，“它本质上是一头怪兽，一种杂交物种……问题在于人类社会是否准备接受一个半人半兽的怪物”。

　　跨物种器官移植不仅有伦理问题，也可能引起人类的群体风险，毕竟对猪等供体的各种病毒还了解得太少，动物疾病病原体的传染从来不能完全杜绝，病毒如果随器官移植进入人体，有可能引发新型大规模传染病。这并非杞人忧天，美国加州斯克里普斯研究所丹尼尔·沙罗门等人在实验中发现，猪体内普遍存在的“猪内生逆转录酶病毒”能感染人体细胞。沙罗门等还发现，将猪胰腺细胞移植给免疫功能受到抑制的实验鼠后，该病毒会被激活，使鼠机体多种组织受到感染。

　　然而，在迫切需要器官移植来延续生命的个体面前，这样的道理显然很苍白。人体移植器官严重短缺，干细胞器官培育技术尚不可行的情况下，这项技术至少提供了一种权宜之计，但一定要严格论证，谨慎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