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长姐如母

　　

　　长姐1993年在河南洛阳王城公园留影 作者提供

　　长姐大我15岁，自我记事起，她就替父母分担了养家糊口的重任。父母生养了我们兄妹六人，他们终日忙于生计，无暇照顾年幼的子女。1976年，排行第五的哥哥出生后不久，长姐便自告奋勇退学照顾哥哥。

　　据说当时父亲是坚决反对的，但他打也打了骂也骂了，长姐抱着年幼的哥哥满村躲，就是不愿回学校，最后母亲劝服了父亲。

　　母亲说：“青云是老大哩，她愿意照顾弟弟妹妹，就随她吧！这也是她的责任。”

　　青云是长姐的名字。她是我们家第一个孩子，父亲给她取名“青云”，足见对她寄予了厚望。年仅9岁的长姐牢牢记住了母亲的话，俨然成了一名小保姆，照顾襁褓里的哥哥。母亲奶水不足，长姐常常抱着哥哥，满村找刚生育后的妇女给哥哥哺乳，硬是给哥哥养成了一个大胖小子。

　　

　　作者被评为2021年度平顶山市公安局城乡一体化示范区分局优秀人民警察，拍摄于2022年3月 作者提供

　　六年后，排行老末的我出生了。

　　十五岁的长姐已长成大人模样，生活的磨难让她比同龄人更成熟。她心疼父母肩上的担子越来越重，恰好这一时期，豫东农村出现了走街串巷卖东西的小商贩，长姐从中发现了商机，她和父母商量，也想走街串巷卖点东西挣钱，父亲没有反对，问她想卖什么，她信心满满地说：“爸，现在咱农村越来越富裕了，人们也舍得花钱买吃的，我就夏天卖雪糕，冬天卖鸡蛋糕，春秋天卖水果蔬菜。”

　　遇事果断，说干就干。这一年冬天，长姐就开始卖上了鸡蛋糕。她骑着父亲的大二八自行车，在后座上固定了一个木箱子，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到几公里外的集市上批发一箱鸡蛋糕，再挨个村子吆喝着卖。生意好的时候，一天下来能卖完一整箱，生意不好的时候，两三天下来才能卖一箱。方圆百十里，她都跑遍了。

　　严寒酷暑，风里雨里，还是孩子的她，尚需要被人呵护的她是怎么默默扛过来的啊！记忆中，有一次很晚了她还没有回家，父亲到村外大路上接她，母亲拉着我的手在村口等她。农村漆黑的夜，伸手不见五指啊！

　　我们在熟悉的地方尚需摸索着前行，长姐蹬着自行车在陌生的路上是怎么艰难前行的呢？田野里不时传来动物的叫声，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令人毛骨悚然。

　　我紧紧抓住母亲的手，第一次体会到长姐的艰难。

　　我们在焦虑中终于等来了一束光，那是长姐的手电筒发出的光。母亲大喊着长姐的名字，朝她奔过去，长姐泣不成声扑进母亲怀里。后来听长姐说，她骑自行车摔倒在路旁土沟里，自行车的链子摔断了，她推着自行车步行了十多里路才回到家。

　　我读小学的时候，长姐结婚了，姐夫是个手艺人，会做木工，会装修房子，头脑也灵活。他们夫妻二人一合计，眼下国家的政策好，城里就业机会多，就加入了农民工进城务工的大军。

　　他们一开始给别人打工，后来就成立了自己的装修公司，生意资源也从一个城市扩展到多个城市，长姐挣到了钱，我们全家跟着奔小康。最难忘的是冬日的晚上，母亲在锅里蒸上一盒长姐买回的肉罐头，浓郁的肉香馋得我流着口水，眼巴巴地等在灶台边上，只为一出锅就能尝上一口。

　　逢年过节，长姐总会大包小包地给我们置办年货，别的孩子收着几毛钱的压岁钱的时候，长姐给我发崭新的10元纸币压岁钱。我舍不得花，就一直珍藏着。

　　现在回忆起来，不仅甜蜜，更是满满的骄傲和自豪啊！

　　长姐的爱心不光惠及我们家，我们远房的一个堂叔，有间歇性精神病，日子过得很艰难，想出去打工，又没人敢用他，就找到了长姐，想去长姐的装修公司。长姐二话没说就答应了他，母亲担心长姐责任太大。长姐说：“俺叔家里困难，咱不能不帮，他好的时候是干活的好手，若发病了，我给他治，放心吧。”

　　我初中毕业的时候，长姐在城里买了宽敞明亮的大房子。我第一次进城，第一次住楼房，第一次见到了煤气灶煮饭，第一次在三伏天里吹空调，我被这一切深深吸引。

　　不用在酷热难耐的夏日里蹲在地锅前添柴煮饭是多么幸福的事啊！夏日生火煮饭是淳朴的乡村生活里最令我烦恼的事，汗流浃背，满头满脸落满了灶灰，令人狼狈不堪。

　　现在的农村厨房有了极大的改善，好多家庭还用上了天然气，农民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全民脱贫过上了好日子，放在几十年前，是想都不敢想的啊！

　　长姐帮扶着二姐、三姐和四姐相继在城里站稳脚跟。哥哥考上了名牌大学后，长姐又资助他买了一台电脑。那时一台电脑价格不菲，在北方交通大学（现在叫北京交通大学）那样的重点院校里，班级里拥有电脑的同学也寥寥无几。

　　我2001年参加高考的时候，长姐放下工作，舍下年幼的孩子，专程赶回来陪我考试。她订了县里最好的宾馆，夜里睡在凉爽的空调房里，没有蚊虫叮咬。我睡饱睡足了，精力异常充沛，第二天在考场见到同学在宿舍被蚊虫叮得满腿包，才知道自己何其幸运。

　　那一年高考，我发挥出色，考上了一所211重点大学。

　　长姐为我欢欣鼓舞。她说：“小妹，你圆了我的梦。”我才知道长姐内心深处对读书的渴望。她为了这个家，舍弃了自己最初的梦想。

　　我读大四的时候，父亲出车祸离世，辛劳半生的父亲没留下一句话就走了。母亲悲伤过度，罹患癌症，相隔不到一年也离世了。我们蒸蒸日上的大家庭遭遇不能承受之痛。长姐强忍悲痛，掷地有声地说道：“父母虽不在了，但咱们的家不能散，小妹还没工作没成家，我是长姐，以后我在哪儿，哪儿就是小妹的家！”

　　长姐鼓励悲伤无助的我振作起来，把我当女儿一样疼爱。衣食住行，事无巨细，关心我，照顾我。我重拾生活的信心和勇气，参加了2006年河南省人民警察招生考试，一路过关斩将，顺利被录用。如今，我参加工作16年了，从一名迷茫无助的少女，成长为守护一方平安的优秀人民警察，长姐的鼓励和支持至关重要。

　　我们的大家庭逢年过节都会到长姐家相聚。

　　长姐满头的青丝也染上了白霜，但她依旧身强体健，每每亲自下厨，做一大桌好饭招待我们。若将我们的大家庭比作一棵枝繁叶茂的树，长姐就是将我们凝聚在一起蓬勃生长的根啊！

　　（作者单位：河南省平顶山市公安局城乡一体化示范区分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