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渊明和孔乙己，一样的不为五斗米折腰，却是不一样的文人风骨

　　（一）

　　自传体文学的始祖会不会是陶渊明呢？在陶渊明28岁那一年，为自己写了一篇文章，取名《五柳先生传》。他在文章的开头解释了这个名字的来源：先生不知道是何等样人，也不知道他的姓名。他的住宅旁边有五棵柳树，因而就以“五柳”作为自己的号。这只是介绍了名字的由来。下面才是自我介绍的重点：

　　五柳先生爱清静，话不多，也不羡慕荣华利禄。很喜欢读书，但并不会对书中的一字一句执着的解释；每当对书中一些描写有心得体会时，又会高兴得忘了吃饭（原话是：好读书、不求甚解，每有会意，便欣然忘食）

　　他生性爱喝酒，但因为家里生计艰难，不能常常尽兴喝酒。亲戚朋友知道他这个情况，所以时常准备了好酒邀请他去喝酒。而他也从来不推辞，不把酒喝光绝不停下来、也不回家。（原话是：性嗜酒，家贫不能常得。亲旧知其如此，或置酒而招之；造饮辄尽，期在必醉。既醉而退，曾不吝情去留。）

　　亲戚朋友知道他这种境况，有时摆了酒席叫他去喝。他去喝酒就喝个尽兴，希望一定喝醉；喝醉了就回家，竟然说走就走。简陋的居室里空空荡荡，遮挡不住严寒和烈日，粗布短衣上打满了补丁，盛饭的篮子和饮水的水瓢里经常是空的，可是他还是安然自得。常常写文章来自娱自乐，也稍微透露出他的志趣。他从不把得失放在心上，从此过完自己的一生。

　　古人说：不为贫贱而忧愁，不热衷于发财做官。这话大概说的是五柳先生这一类的人吧？

　　一边喝酒一边作诗，因为自己抱定的志向而感到无比的快乐。不知道他是无怀氏时代的人呢？还是葛天氏时代的人呢？（原文是-黔娄之妻有言：“不戚戚于贫贱，不汲汲于富贵。”其言兹若人之俦乎？衔觞赋诗，以乐其志，无怀氏之民欤？葛天氏之民欤？）

　　五柳先生这个小传文，其实也是陶渊明的自嘲文。陶渊明如果不是因为生计困难，就不会两次三番地入仕谋前程。但当他的人生之中不只一次地进入仕途后，始终还是觉得自己格格不入，不是那个年代当官的料……不是没有当官的才华，而是没有当官的调子和脾性。

　　陶渊明生活的那个年代，政局动荡，朝中官吏大多数都是贪功好利的人。陶渊明在青年时期刚入仕途时，便已经耳闻目睹很多官场黑暗险恶之事。

　　陶渊明作为东晋名将陶侃的后人，家学渊源，自有理想和抱负，真的做不到同流合污的事情。所以陶渊明尽管才28岁，严格来说还没有“人到中年”，便已经深谙自己理想生活的真谛……宁饿死也不为五斗米折腰，再艰难也不能丢了文人风骨。

　　插播一下：陶渊明都曾经做过什么官职呢？江州祭酒、建威参军、镇军参军、彭泽县令等职务。可以看到他的职务之中，既有文职……江州祭酒类似现在的九江市教育局局长；参军类似于军事参谋的职务，显而易见不是文人士大夫的陶先生的“饭”。

　　到后来实在熬不住家人没饭吃，只能再次出山，在家附近的彭泽县当父母官，但也只是当了80多天又看不惯一个鸡毛当令箭的人裸辞了。

　　（二）

　　小学课本里面的“孔乙己”并不是那么让人讨厌。尽管他满嘴不合时宜、满嘴的“知乎者也”，但起码他很善良，对小孩子很友善……他自己生活并不富裕，甚至是只能喝最便宜的酒和消费便宜的茴香豆，但只要孩子们愿意接近孔乙己，这位失意潦倒的中年人也会乐意跟小孩子们分享他很珍贵的茴香豆。

　　这些茴香豆对孔乙己来说，既是唯一的下酒物，也是充饥物，更是精神食粮……一个连秀才也考不上，但又放不下面子，靠劳动力吃饭的穷酸文人，只有一个书生特有的假清高但善良的本质。他那句“窃书不算偷”的“名言”，就是他保持这种本质的“营养”。

　　在那样一个物资匮乏的年代，在“倘肯多花一文，便可以买一碟咸煮笋，或茴香豆，做下酒物”的年代，在卖酒都要羼水的年代，对于一个穷愁潦倒之人来说，确是何其珍贵，可孔乙己却把自己可数的茴香豆分给围观的小孩子，一人一颗，一直分到所剩无几为止。

　　在孔乙己分茴香豆的时候，他并没有先去了解这些小孩子们是真饿着肚子，还是纯粹的嘴馋，而是只要围观的，都见者有份、每人一颗，不会厚此薄彼。这一轮分享下来，小孩子们皆大欢喜，但孔乙己自己能下酒的茴香豆就所剩无几。

　　孔乙己再也没有能力多买一碟茴香豆、更加没有奢望能够“多花一文钱换一碟咸煮笋”……倾其所有，也就一碟茴香豆而已，已经是孔乙己的“人间美味”。

　　孔乙己很穷，因为没有经济来源，都担心他下一顿的酒钱在哪里呢？但他还是很大方地分出了一颗又一颗的茴香豆。大方跟吝啬，其实并不是因为贫穷跟富有状态下想当然的选择题。

　　（三）

　　陶渊明写自传时还是青春正好的时期。当时他的人生拐点还没有出现。所以写“五柳先生传”时的陶渊明还是比较洒脱、比较落落清欢的。这个时期陶渊明还有机会选择“出世”还是“避世”……颇有家底的人生跟孔乙己别无选择，只能过一天算一天的过日子完全不是一条道上的。

　　但陶渊明自己可以潇洒、家里人口一堆还等着吃饭，这种困顿潦倒就是把陶渊明的风骨折断的稻草。为了家人的生计，陶渊明不得不一次次地、硬着头皮地尝试当官、挣一份糊口的钱粮。

　　这个时候就不能再昂首挺胸，只能唯唯诺诺地夹着尾巴做人……这就是陶渊明痛苦的根源、也是他每一次当官都做不长久的原因……一）真是受不了小人得志的委屈；二）不会察言观色、溜须拍马的人活得累；三）已经拿到一点俸禄，家里最困难的时期已经过去了，也就不想继续牺牲自己的风骨了、开溜吧！……

　　陶渊明跟孔乙己最大的分别，就是一个是主动地逃离、一个是逃无可逃，干脆就随波逐流……陶渊明本来就有更上一层楼的资本和才华，但他不想要、不想委屈自己选择这样的生活。

　　孔乙己才华有限（秀才都考不上），又没有读书外的其它谋生本领……陶渊明还可以躬耕乐道，孔乙己除了凭一杯土酒麻醉自己外，手无缚鸡之力，也不能放下面子象普通百胜一样靠力气讨生活，他还能怎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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