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话《聊斋》:胭脂

栏目:小说资讯  时间:2023-0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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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东东昌做牛医的卞家,有个女儿小名胭脂,人才好,长得又漂亮。

  父亲宠她像宝贝似的,要把她许给上等人家,可是名门大族嫌牛医贫贱,不屑结亲,因此胭脂长到十五岁,还没有许配。

  卞家对门龚家,妻子王氏,是个轻薄风流的女人,很会说笑取乐,是胭脂闺房中谈笑的常客。

  一天,胭脂送她到大门口,看见一个青年走过,白衣披巾帽,丰采十分英俊。胭脂情有所动,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盯着他转。

  青年低下头匆匆走去。已经远了,胭脂还在凝眸眺望。

  王氏看出胭脂的心事,开玩笑说:“以你的才貌,和这样一个人配成对,差不多可以不遗憾了。”

  胭脂红晕飞上脸颊,含情脉脉一语不发。王氏问:“认识这小伙吗?”胭脂回答说:“不认识。”

  王氏说:“这人是南巷的秀才鄂秋隼,已故举人的儿子。我以前与他家是街坊,所以认识他。世上的男人,再没有他那么温顺的。

  今天穿一身白,因为给亡妻服丧还没有满期。你如有意,我可以把话传过去,叫他请媒人来。”

  胭脂不言语,王氏笑着就走了。

  几天没有消息,胭脂怀疑王氏没空就去,又疑心官宦人家后代不肯低就。

  闷闷不乐地徘徊,一缕情丝挂在心间,思念很苦;渐渐不进饮食,萎靡不振地病倒在床上。正好王氏来看她,细问病因。

  胭脂说:“我也不知怎么回事。只是那天别后,就觉得恍恍忽忽,心里不快,这命只靠一口气拖着,是早晚难保的人了。”

  王氏小声说:“我家男人外出做买卖没回来,还没人去给鄂秀才说一声。你身子不舒服,莫非就为这吗?”

  胭脂脸红了好一阵子。王氏开玩笑说:“果真为这个的话,病已经到这地步,还顾忌什么?先叫他夜晚来聚一聚,难道他不肯吗?”

  胭脂叹口气说:“事情到这个地步,已不能害臊了。只要他不嫌我家贫贱,就托媒人来,我的病会好的;如果私下约会,那是断断使不得的!”王氏点点头,就走了。

  王氏年轻时与邻家一个叫宿介的书生私通,出嫁后,宿介打听到她男人外出,就找她重温旧情。

  正好这夜宿介来了,王氏便把胭脂的话当作笑料讲给他听,末了还嬉笑着嘱咐宿介把意思转达给鄂秋隼。

  宿介早知道胭脂长得美,听了暗暗高兴,庆幸有机可乘了。准备与王氏商量,又怕她妒忌,就装出毫不在意的样子,把胭脂闺房的坐落、门户问得很清楚。

  第二天夜里,宿介翻墙进入卞家,径直来到胭脂的住所,用手指轻叩她的窗户。

  胭脂在房内问:“谁呀?”回答说是“鄂秋隼”。

  胭脂说:“我所以思念你,为的是结百年之好,不是图一夕之欢。你如果真心爱我,就应当早请媒人;如果说私下里交合,恕我不敢从命。”

  宿介暂且假意应允了,苦苦哀求让"他握一握她的玉手作为凭信。胭脂不忍过于拒绝,撑着病体勉强起来开门。宿介突然进来,就抱住胭脂求欢。

  胭脂没有力气抗拒,跌倒在地上,一口气上不来了,宿介急忙拉她起来。

  胭脂说:“哪里来的恶少,一是不是鄂郎;果真是鄂郎的话,他是温和善良的人,知道我的病由,一定会怜惜我,哪就如此狂暴!你再这样,我就要喊了,损坏了人品德行,两方面都没有好处!”

  宿介怕假装的形迹败露,不敢再强求,只请约定以后相会的日期。

  胭脂以迎亲那天为期。宿介认为太远,又求她。胭脂厌烦他纠缠不休,约定等病愈后相会。宿介要一件信物,胭脂不给。

  宿介捉住她的脚脱下绣鞋就走。胭脂喊他回来,说:“我已答应嫁给你,还有什么好吝惜的呢?只是怕'画虎不成反类犬’,落得被人耻笑辱骂。现在绣鞋已在你手里,料想要不回来。你如负心,我只有一死!”

  宿介出来,又到王氏那儿过夜。躺下后,心里惦记着那只绣鞋,悄悄摸衣袖,竟空无所有了。

  急忙起身点灯,抖动衣裳到处翻找。王氏问他,他不吭声。

  又怀疑王氏藏了起来,王氏故意笑笑来迷惑他。宿介不能隐瞒了,如实把情况告诉了王氏。说完,持灯烛到门外照遍了,竟然找不到。

  懊丧地回房睡觉。暗暗庆幸深更半夜没人,遗失的绣鞋应当还在路上。一大早起身寻找,也还是没有踪影。

  在这之前,巷子里有个毛大,是游手好闲的无业流氓。曾挑逗王氏,没有得手,知道宿介与她相好,想伺机捉奸来胁迫王氏。

  这天夜深,毛大到王氏门前,推门没有闩上,溜了进去。刚到窗下,踩到一样东西,软软的像棉絮,捡起来一看,是用手巾裹着的一只绣鞋。他潜伏着听,把宿介自述的话听得清清楚楚,高兴极了,抽身就出去。

  过了几晚,毛大翻墙进了胭脂家,门户不熟,误到牛医住的房间。

  卞牛医从窗缝里向外一看,见是个男子,观察他的动态,知道是为女儿来的。心中愤怒,拿起刀直奔而出。毛大大惊,掉头就跑。

  刚要翻墙,卞牛医已追上惶急中无处可逃,返身夺刀;胭脂母亲起身大叫,毛大脱身不得,就此杀了卞牛医。

  胭脂的病刚好点,听到喊声才起来。

  母女俩点上烛一照,老头子的脑袋开裂不再能说话,一会儿就断气了。在墙脚下找到一只绣鞋,老太婆一看,是胭脂的东西。

  当下逼问女儿,胭脂哭着实言相告;只是不忍心牵累王氏,只说鄂秋隼自己来的。

  天一亮,人命案告到县里。县官下令将鄂秋隼拘捕到案。鄂秋隼为人谨慎不善言辞,十九岁了,见了客人像小孩儿那样害羞。

  被捕,惊恐极了上了公堂不知说什么好,只是浑身发抖。县老爷益发相信他杀人是真,横加拷打。

  书生忍不住痛,就此屈打成招。押解到郡府,和县里一样大刑伺候。

  鄂秋隼怨气填胸,常想同胭脂当面对质;等到相遇,胭脂总是痛骂,他就张口结舌不能申辩,因此被判死刑。

  这案子来回复审,经过几个官没有不同意见。

  后来委派济南府复核。当时吴南岱任济南知府,一见鄂秋隼,就疑心他不像杀人的,暗中派人从容地个别审问,让他可以充分辩白。

  吴南岱因此更了解鄂秋隼的冤枉。筹划了好几天,才开始审问。

  先审问胭脂:“订了约会之后,有没有人知道?”胭脂回答说:“没有。”

  问:“遇到鄂生时,旁边有别的人吗?”也回答说:“没有。”

  就传唤鄂秋隼上堂,语气温和地安慰他。鄂秋隼自称:“我曾路过她家门口,只见到从前的邻居王氏与一个少女出来,我立即快步避开了,这以后并没有和她讲过一句话。”

  吴知府叱责胭脂说:“刚才说旁边没有别人,怎么有邻家女人呢?”要对她用刑。

  胭脂害怕了,说:“虽然有王氏,与她实在没有牵连。”吴知府停止对质,下令拘捕王氏。

  几天之后,王氏拘捕到案,又看牢她不让与胭脂通气,立刻开审,就问王氏:“杀人的是谁?”

  王氏回答说:“不知道。”吴知府诈她,说:“胭脂招供说,杀卞牛医的事你全知道,哪得隐瞒?”

  王氏喊道:“冤枉啊!不要脸的丫头自己想男人,我虽然有过说媒的话,不过是开玩笑罢了。她自己勾引奸夫进院,我怎么知道呀!”

  吴知府仔细地追问她,王氏才讲出前后与胭脂开玩笑的话。

  吴知府传呼胭脂上堂,怒声问道:“你说她不知情,今天她怎么自己供出给你做媒的事呢?”

  胭脂流泪说:“我自己不好,致使父亲惨死,官司不知哪年了结,又连累别人,实在不忍心罢了!”

  吴知府问王氏说:“你耍她之后,对谁讲过?”王氏供道:“没有。”

  吴知府怒声说:“夫妻在床上,应是无话不说的,怎能说没有?”王氏供道:“我丈夫长久在外没有回来。”

  吴知府说:“虽然如此,凡戏耍他人的,都笑别人愚蠢来炫耀自己聪明,你再也没向一个人说起过,想骗谁?”

  吴知府命令把她十个指头拶起来。王氏迫不得已,从实招供说:“曾经与宿介说过。”

  于是,吴知府释放鄂秋隼,逮捕宿介。

  宿介押到,自己供认说:“不知道。”吴知府说:“乱搞男女关系的一定不是好人!”严刑拷打他。

  宿介只得招供说:“诱骗胭脂的事是真,自从绣鞋丢失后,没敢再去,杀人的事,实在不知情”。

  吴知府怒斥道:“翻墙的人什么事干不出来!”

  又上刑。宿介经不得严刑拷打,就承认自己杀的。

  招供上报,无不称颂吴知府的神明。结案如山,宿介就得伸长脖子等秋后处斩了。

  然而宿介虽然放荡无行,却仍是山东名士。听说学使施愚山被称为最贤明能干的官员,又有怜才恤士的美德,便写了一篇文字诉说自己的冤枉,语言悲切动人。

  施学使要来他的供词,反复凝思,拍案说道:“这人冤枉了!”就请求都察院、提刑按察使司把案子转来再审。

  施学使问宿介:“绣鞋丢失在什么地方?”宿介供道:“忘了。

  不过敲王氏门时,还在衣袖里。”施学使转而问王氏:“宿介之外,奸夫还有几个?”

  王氏供道:“没有。”施学使说:“淫乱的人,哪会专门私通一个人?”

  王氏供道:“我与宿介年轻时相好,因此没能谢绝,后来并非没有人挑逗,但自己确实没有顺从。”

  施学使就叫她从实指出是谁挑逗的。王氏说:“街坊毛大,屡次调戏都被我拒绝了。”

  施学使说:“怎么突然这样贞节清白了?”下令拷打她。王氏磕头出血,竭力申辩没有别的奸情,才饶了她。

  施学使又问:“你丈夫出了远门,难道没有借故上门来的?”

  王氏回答说:“有的,某甲和某乙,都因为借钱送礼,曾到我家一两次。”

  原来某甲、某乙都是巷子里的浪荡子,对王氏有心而还没有挑明的。

  学使把名字一一记下,一并把他们抓来。

  人到齐后,施学使到城隍庙,叫他们统统在神案前跪下。

  就对他们说:“前几天,我梦见神人告诉我,杀卞牛医的凶手就在你们四五个人里面。

  今天,你们面对神明,不得说假话。如果肯自首,还可以从宽处理;说假话的,查出决不赦免!”几个人异口同声说没有杀人的事。

  施学使叫人取出刑具,放在地上,要把他们都铐起来;头发扎好,衣服剥掉,他们却齐声喊冤叫苦起来。

  施学使叫把他们放下,说:既然不肯自招,当请鬼神指出凶手是谁。”

  派人用毡毯、被褥把神殿的窗户全都遮起来,不许有一点缝隙漏光;几个囚犯光着背,被赶进漆黑一团的神殿里才给他们一盆水,一一命他们自己洗手。

  把他们缚在墙壁下,警告说:“面对墙壁不许动。杀人的,自有神在他背上写字。”

  过了一会儿,把他们喊出来验看,施学使指着毛大说:“这是真正的杀人犯!”

  原来,施学使先派人在墙壁上涂上灰,又用烟煤放在水盆里让他们洗手。

  杀人凶手害怕神来写字,所以把背脊紧贴墙壁躲避,因而粘上了灰;临出来,用手护背,因而又粘上烟煤的颜色。

  施学使本来怀疑是毛大,到此确信无疑了。

  用重刑拷问,毛大招认了全部事实。

  判决的公文下达后,县令为他作媒,成婚之日还送了乐队吹打迎亲。

  异史氏说:多严重!审案不可不慎重啊!这案子李代桃僵,纵然能够知道李代的鄂秋隼是蒙冤的,谁还会再想到桃僵的宿介也是受屈的呢?但是案情虽然不明朗,一定有破绽,总之不是深刻思考、详细察辨,就不可能水落石出的!人人都佩服青天大老爷判案神明,而不知高手的用心良苦。

  世上那些为官作宰的人,整日下棋消磨时间,睡在绸被里传令放衙。至于下面的情况,百姓的困苦,再不肯用点心思去想。

  到了擂鼓开衙的时候,巍然高坐在公堂上,对陈述冤情的径直用刑罚来叫他闭口,难怪覆盆之下有冤难申,造成大批冤案啊!

  施愚山先生是我的老师。初见时,我还是儿童。亲见他奖励后进学子,拳拳之心,唯恐不尽;小有冤屈,必定曲意加以保护,呵责禁止侵害的行为,从来不肯在学校里摆威风,来向权贵献媚。

  他真是孔子的护法神,不仅是一代文宗,评判文章不屈抑读书人而已;而爱才如命,更不是后世学政使虚应故事装装门面所能及的。

  曾经有位名士应试进了考场,作以“宝藏兴焉”为题的文章,误把山里宝藏理解为水下宝藏;文章誊写完毕才发觉,料想没有不落第的道理。于是作《黄莺儿》一曲写于文后,说:

  宝藏在山间,误认却在水边。山头盖起水晶殿。瑚长峰尖,珠结树颠,这一回崖中跌死撑船汉!告苍天,留点蒂儿,好与友朋看。施愚山先生阅卷至此,也作曲一首与他唱和:

  宝藏将山夸,忽然见在水涯。樵夫漫说渔翁话。题目虽差,文字却佳,怎肯放在他人下。尝见他,登高怕险;那曾见会水淹杀?这也是先生风雅之一斑,爱才之一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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