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小说《残夜》（3）：深夜难眠

　　别说读书苦，那是你看世界的路——

　　冬天，小孙子就整天依偎在炕头上，小手拨弄着火盆，没有棉衣穿，冻的像条红虫似的，好歹着熬过来了，可连换季的衣服还没有着落呢。林德才和双喜身上穿的这件棉袄，已经好几冬了，前后心，袖口早已开了花，像被狗掏了似的。一家老小，就过着这样的穷日子，哪里有钱办喜事啊。

　　他想问问双喜，最近又听到韩家有什么动静没有，他知道韩家的一点小事，冬花都会偷偷告诉双喜的。从心里说，他看不上这种做法，可这又确是一条消息来源。他不愿意直呼韩家丫头的小名，和双喜唠嗑时，他只要一说：“我说，你那个事……”意思是说，冬花和她娘最近又说啥来的，“非要催咱们今年办不可吗？”他叹了口气问。

　　半天没有回声，林德才欠起身子，走到双喜跟前，猫下腰往他脸上一看，人不知什么时候早已睡实了。林德才暗暗骂了一句：“他妈的，这个人呐……”随后，自己也上炕躺下了。

　　往常日，林德才老汉干一天活，劳累极了，有的时候顾不得抽一袋烟，就顺着桌腿儿躺下了，不久，呼呼的鼾声响了起来。他的小孙子，在东屋就会叫；“爷爷睡着了！”这样的呼噜声，彻夜响着，一直到第二天鸡叫二遍了才停止。那个睡觉的劲头，好像外面唱京腔大戏也吵不醒他似的。

　　庄稼人弓着腰在地里滚爬一天，累得乏乏的，一到晚上，什么精神也没有了可是今晚上，不知是因为双喜给他娘打黄表纸上坟，想起与自已同甘共苦的老伴，还是因为家务事太繁琐牵累，比如双喜面临娶亲的大事……总之，他翻来覆去睡不实了。

　　在长夜里，容易勾起人们许多的心事。他坐了起来，顺手摸起了烟袋，拧上了一锅子烟点上，吧唧吧唧地抽了起来。

　　四周十分寂静，庭院里秃角老牛“咕噜、咕噜”的“倒嚼”（即牛反刍）声，一阵接着一阵。他听着那有节奏的声音，像听着什么美妙的音乐，心里很慰帖。都说这乳牛老了，可是，你听那“倒嚼声，多均匀，有劲。

　　抽完了烟，觉头更没了，他披上一件衣服，到院落里兜了一圈，一出门，一股冷风向他扑来，春寒料峭，夜色浓浓，仓房门紧锁着，又看看新劈的柴禾，堆放得也很整齐；到了牛棚，乳牛正卧在地上休息，他上前蹲在牛身旁，把一只手放在牲口的脊背上，轻轻的顺着毛摩挚了几下，又拍拍它的脖颈，半天才回到了屋里躺下。

　　他在屋外兜了这一圈，头脑经过冷风一吹，好像清楚了许多。现在，他把一家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事，理出一个头结来了，双喜的婚事，是头排要办的大事，不能再拖延了，可是哪来的钱呢？……办事情要钱呐！

　　正在这时，双喜翻了个身，嘴里嘟嘟哝哝说了几句梦话。说的是什么，德才老汉没听出个数。他向熟睡的双喜看了一眼，喃喃地自语着：“做梦了？”他叹了一口气说，“过日子可不同做梦啊！”

　　林德才翻来覆去，直到鸡打头遍鸣，他才迷迷糊糊打起盹来。鸡叫二遍的时候，他照例起来了，并叫醒了双喜！

　　“快娶媳妇的人了，成家立业了，像你这样过光景能行吗？”

　　双喜根本没了解他爹一宿的心思，揉揉眼，赶忙从被窝里爬出来，穿好衣服下炕，开始一天的劳动。

　　双喜走出房门，望望天，月亮躲在了大块的云层后面，亮晶晶的星星眨动着，群山和村庄，仍在朦朦胧胧之中……

　　干旱，像阴云一样笼罩着东满，给庄称人的心，蒙上了一层忧郁的阴影。

　　开春以来一滴雨也没下，从清明那天开始，腾腾的黄风就无昼无夜地刮，现在，谷雨已经过两天了，风还没有住下。

　　路边的榆树芽包，已经鼓得麦粒大了，如今也被风吹干了。往年海兰江边上的大片柳茅茅，早已花开一片白了，今年到现在才青魆魆的。干旱拖住了春天的步履，拖住了农时……人们焦躁地盼望着一场春雨的降临。

　　好多庄稼人，紧锁着眉头，停下了大田里的活，说，再等两天。可是布谷鸟不答应，从早到晚，不知疲倦地声声啼唤：“布谷！布谷……”招呼着人们开犁播种……

　　在尘沙漫卷的田野里，有一团黑色的东西在蠕动着，风声时时送来对牲口的吆喝声。

　　“哒大！咧咧……”林德才老汉佝偻着身子，伸长了脖子，使劲蹬着后腿，用手吃力地推着犁把，顶着风沙，犁开龟裂的土地，缓缓向前行进着。老牛瞪圆了铜铃般的大眼，两个鼻孔像烧开了的茶壶，喘吁吁的，喷着一股股热气。在牲口的右边，双喜在帮套，他宽阔丰润的肩膀，被一股套绳勒得凹进一块，用尽全身气力拉着犁杖，吭啃吭啃向前……

　　三呀三月里，

　　时交是清明啊，

　　桃杏树开花，

　　柳条儿发青……

　　一阵黄沙过后，远处传来阵阵歌声，嬉笑声，那是一群姑娘在挖野菜，有小毛、小翠、还有双喜的未婚妻冬花。

　　他扬起脸，顺着歌声飞来的地方望了望，只听歌声很响却没见到人。他又埋下头，用力拉着犁。黄沙阵阵，时刮时停，天空总是黄腾腾的。双喜心想，她们真会找时机，眼下正是挖“小根蒜”和“婆婆丁”的好时候。在过去，这个行列里是有他的，如今可不行了，尽管那种生活还强烈地吸引着他。现在他的心里就像长了草，套绳渐渐松了，不时扬起脸，向远处望着，只见到山边的树棵子抖动，可搜寻了半天，连冬花的影子也没搭着。

　　未完待续……

　　本小说反映伪满时期东北农村生活，作者辰汾、梦龄。

　　本号是一个传播优秀文学传承传统文化的平台。阅读是一件重要的小事，关注本号，一起来读书养性、终身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