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姐如母

　　文 | 韩冰

　　世上有一种爱叫手足情深，有一种爱叫长姐如母。姐姐年长我十三岁，从小我是在姐姐的关爱下长大的。

　　我家兄妹五人，因为年龄的悬殊，我是姐姐看大的，姐姐的疼爱像娘一样，注入到我从小成长的每一个阶段。小时候的我就像姐姐的尾巴，姐姐走到哪里我便跟到哪里。

　　记得上世纪五十年代初期，姐姐和村里的共青团员、积极分子们整天拿个大喇叭爬到圩子墙上大声吆喝：“大家注意了，今天晚上向大家宣传关于土改中注意的问题。”“大家注意了，今天晚上向大家讲一讲抗美援朝的事情。”“大家注意了，今天晚上说一说互助组的好处。”……

　　大喇叭宣传的时间基本上都是晚饭时段。村民们既能听到还不影响宣传者们正常参加生产劳动。所以每天晚上我顾不得吃饭，就等着姐姐回来拿起大喇叭跟着去爬圩子墙，姐姐的朋友同志们，我从小就认识。姐姐不但不烦我，每次都是必须带上我。童年时期的我尽管是受父母宠爱的，但也离不开姐姐无微不至的照顾，姐姐的出嫁让我难过又失落。

　　难过的是姐姐嫁人了就不能像以前那样时刻地陪伴着我了，毕竟姐姐是婆家的人了，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失落。

　　姐姐的花轿在喜气洋洋的吹打声中拐过街口，我却哭着非要找姐姐，幸亏姐姐婆家是在本村，花轿顺大街走，二姨抱着我却抄胡同的近路先到了姐姐婆家的门口。我看着姐姐过门、拜天地，又被送进洞房坐在新房的床上。姐姐羞涩地坐着，我却边陪姐姐边认识了不少看新媳妇的小朋友。

　　以后的日子只要姐夫不放假休班，我便每天晚上都去跟着姐姐。后来，姐夫带姐姐去了济南，我像丢了魂似的晚上总不睡觉。

　　我十三岁的那年元旦，学校放了两天假，我想姐姐了，非要去济南找姐姐，父亲送我到枣园火车站，买了下午五点的市郊车火车票，车票是五毛钱。大概父亲也是想试试我的胆量。“记着到济南老站下车，按你姐姐说的地址去打听吧！”

　　姐姐告诉我地址，是去五大马路纬六路市中区委找姐夫。我下车先问五大马路纬六路怎么走，人家告诉我顺纬二路一直往前走，到五大马路再往右拐。我就这样走着，第一次去济南看着啥都好奇，虽又累又饿，却全然不觉。

　　冬天黑得早，六点半已是满街灯火了，边走边逛走到纬六路却找不到市中区委了。见到对面过来一位中年大叔，我又问纬六路市中区委在哪里，大叔说：“你要找纬六路呢眼前就是，你确定是找纬六路还是市中区委？”

　　我有点慌神了，“我到市中区委找姐夫！”大叔很耐心地说：“市中区委在经六路纬一路，你地址找错了，走吧，往东走，我也要去那边。”大叔一直陪我走到经五路纬一路路口，往南一指，“前边路口就到了，左拐你就会看见市中区委的大牌子。”

　　谢过大叔急急地赶到下一个路口，左边果然是挂着济南市市中区委的大牌子，我总算找到了！跨进门见传达室有人值班便说出姐夫的名字，值班师傅笑了，“都八点多了，早就下班回家了！”“家在哪里？”“往左走向北拐，找到魏家庄四号。”

　　心里埋怨姐姐，这都说的什么地址啊！

　　到了魏家庄四号院，我又开始一户户地敲门问，突然前边一户门推开，屋里的灯映出一个人探出头来的影子，我一看发型，高喊了一声：“姐姐！”姐姐也喊道：“我听着院里像你说话的声音！”我抱住姐姐，终于找见一冬天没见的姐姐了！

　　生活困难时期，姐夫响应上级关于机关干部家属下放回农村的号召，姐姐又回了老家。姐姐回来最高兴的自然是我，姐姐是我的精神支柱，我渐渐长大了，有些话不能和母亲说的却能和姐姐去说。那时父亲已经去世，姐姐在跟前还能帮着干活。

　　记得当时我家养了一头小猪，长到二十斤左右就光能吃不长个了。邻居们都建议卖掉再换头小猪崽。卖猪就必须赶大集，大家帮忙把猪捆好装到一个大筐里，姐姐和我抬着去赶东关集。去的时候挺高兴的，虽然越走肩膀上的担子越来越沉，但总想着回来买头六七斤的小猪崽就轻快了。

　　在家说好的十一块钱就卖，姐姐总想多卖两块钱，要价十三，结果买主一听掉头就走，直到快下集的时候姐姐要价十一块钱也无人问津了。

　　天已过晌，又渴又饿。我开始和姐姐赌气，一个劲地埋怨姐姐为啥不早按十一块钱去卖，姐姐说：“不是多卖一块钱是一块钱吗！多卖五毛钱也好。”“好好好！一分钱也没卖出去，还得再抬回去！”我烦了！

　　姐姐掏出上衣口袋的几毛钱，想了想，去小摊子上给我买了一个梨，说：“快吃了咱回家，下个集再来吧。”“下个集我是不来了。”

　　毕竟那个梨还是堵住了我的嘴不再嘟囔，和姐姐抬起猪筐往家赶，一路上姐姐把猪筐子都拉到她胸前了，多半长的空扁担我抬着，姐姐也是大半天没吃没喝了。

　　在生活困难时期的那几年，买布要凭布票，而每人一年的布票是一尺六寸，后两年发到三尺三寸。买件衣服不光是钱的问题，还要有布票。渐渐长大的我自然也有臭美的心态，但做件新衣服太难了，而姐姐每次做件新衣服先让给我穿。姐姐的理由是不爱穿新衣服，穿上不舒服，洗过几次的衣服穿着才觉得好看。我便成了给姐姐试穿衣服的人，有时都洗得发白了姐姐才接受，而且每次都说：“你要是喜欢就继续穿！”

　　姐夫休假的时候我都不好意思去姐姐家，好不容易给姐姐买件衣服却穿在我身上，姐夫会咋想呢！不过时间长了，彼此也都习惯了。那年春节，我想要一件对襟盘扣的外罩过年穿，姐姐白天忙家务，用了几个晚上孩子睡觉的时间给我做起来那件衣服，过年穿在身上成了当时最时尚的服装，我臭美地到处显摆。

　　我结婚成家以后，因为生活和工作的原因，和姐姐见面的机会就少了，只有星期天我去看母亲，才顺便去姐姐家坐坐。但在我怀第一个孩子期间，姐姐却和我约好星期天忙完家务之后，下午一定去她家吃晚饭。

　　当时的生活水平还处在能吃粗吃饱的年代，细粮及副食品很是匮乏。每个星期天下午去姐姐家吃一顿晚餐，或炝锅面或青萝卜疙瘩汤，锅里必定会卧上三个荷包蛋，用姐姐的话说“增加点营养”。姐姐养了几只鸡，最大最新鲜的鸡蛋都留给了我。

　　次年，落实机关干部家属返城，姐姐一家又回到了济南，我也随军到了外地。

　　那几年是姐姐劳累辛苦的几年，三个孩子，一个需要照顾的婆婆，自己还上着班，后几年姐夫病逝，姐姐身上的担子更重了。三个孩子相继成家，姐姐既要上班还要帮着看孙子。长期饮食不规律，姐姐得了严重的胃下垂。

　　我回到明水工作之后，尽量多去看望姐姐，从穿戴到生活必需的日用品特别是副食品，尽量让姐姐少操心。

　　都说“乌鸦反哺”“羊羔跪乳”是子女对母亲感恩的心。但是姐姐对自己的感情是像母爱一样的。再多的物质财富都不及手足亲情可贵！兄弟姐妹是父母给孩子最用心最完美的礼物。我应该尽己所能去报答渐渐老去的姐姐。

　　岁月匆匆，姐姐老了，一个人的饭做起来也费劲了，姐姐爱吃水饺，我便做一盆水饺给姐姐捎去。姐姐爱吃渣豆腐，我用新鲜的青菜做好渣豆腐捎给姐姐……

　　渐渐的，因为颈椎、腰椎病，姐姐行走困难了，为了不影响儿子们的工作和生活，姐姐主动要求住到养老院。姐姐再不是那个走路一阵风，说话如风铃的姐姐了。

　　最初姐姐住到养老院，我心里难免有些酸楚，毕竟是曾经风风火火的一个人，变成了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还接受不了眼前的现实。可是姐姐很乐观，在养老院，姐姐有了好多新朋友。

　　姐姐豁达开朗，乐善好施，凡是家里送去的好吃的东西，姐姐一定会和大家分享。为此我们去探视的时候，有意识地多买些好吃的东西给姐姐带去。姐姐的幽默风趣感染着她周围的每一个人，每次我们都看到姐姐周围聚满了朋友。

　　姐姐所在的养老院住进了一位五保户老太太，已经进入寒冬了还没有厚棉衣，姐姐看到后让服务员帮她从衣橱里找出一身棉衣送给老太太，姐姐一辈子都是这样乐善好施。看到姐姐在养老院生活得愉快，我心里的酸楚也释然了。

　　今年的疫情影响了对姐姐的探望，为此外甥专门给姐姐配了一部手机，互相牵挂了可以打打电话。有电话就方便了，道一声平安，表一段思念，送一份祝福。

　　有个姐姐是前生的注定，今生的缘分和福分。世间很多事与年龄无关，姐妹之情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柔的力量。

　　天若有情天亦老，但愿我八十八岁的姐姐永远健康快乐！

　　【作者简介】

　　韩冰，当过民办教师，做过企业管理工作，从章丘交通局退休。热爱文学，喜欢写写身边的人和事。

　　壹点号齐鲁一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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