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山海关：万里长城第一关，仙家不过？

　　两京锁钥无双地，万里长城第一关。

　　说的是山海关。人生第一次出关，是去哈尔滨上大学，那时候，火车经过秦皇岛，窗外的景色蓦然从一望无际变得狭窄起来，群山起伏，一直到过山海关，到锦州，然后视野又突然开阔起来。

　　那以后，出关，入关，往复多次。而第一次真真切切站在山海关城墙上，并住上一段时间，则是不太久远的事情。

　　在山海关站下火车已经是傍晚，天色昏暗。来前订好了酒店，地图上显示离车站不到两公里。这个距离很尴尬，走过去有点远，打车过去...主要是没车。联系店家，店家爽快地说来接。等了大概十分钟，店家骑着电三轮风风火火地赶来。

　　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大叔，看上去凶神恶煞，但说起话来又轻声细语。路上车走得很慢，店家说带我转悠转悠，反正没什么人。

　　一路上别说人，鬼都没有。

　　“你来这，要感谢一些人。”

　　“啊？哪些人？”

　　“魏国公徐达、蓟镇总兵戚继光、兵部尚书孙承宗，还不少呢！”

　　“明朝的？”

　　“是哈，没有他们的话，就没有固若金汤的山海关哈，你要玩你要先知道它是什么样的，可不是一座简单的关卡，有七座城池，长城直接修到渤海里，你想啊，鼎盛时期的山海关，七座城，一条长城，几万铁军，那叫一个硬气！”

　　我就再也插不上话了。

　　“电影长城看过吧？比那个还有气势哩！”

　　“满清打明朝二十几年，绕道一千多公里进长城内抢东西，抢完就跑， 就没有一次打下过山海关，为啥？咱山海关城高十四米，厚七米，护城河宽达五丈，深近三丈，他拿什么打？”

　　“要是他硬打，那指不定十年八年呢，还不一定能赢那种，山海关守军多不说，长城自古是一体，尤其是明长城，上百座雄关隘口，上万个墩台，咱这只是末端，又不是孤城，东罗城、西罗城、南翼城、北翼城、威远城几十座城抱团呢，自己种粮食，打个十年八年又何妨？”

　　“恨就恨三桂啊，要不是他，满清又怎么进得来，tui！”

　　“为啥咱这城墙这么厚重，那是后面是无险可守的平原！喏，你看，清军入关，明朝就被搞成了清朝。小老弟你说，在那人跟人拿铁片子硬刚的朝代，这门每向北开一次啊，咱民族命运都要动荡一回，石敬塘干了一次，老吴也干了一次！”

　　十分钟的路，店家讲得并不尽兴。但我隐约感觉到了点什么，中间好几次他想换另一个话题，又不好说出口，终归没说。

　　也巧，第二天下雪了，雪大，店家很早就来敲门，送来了热包子和粥，顺便建议我不要出去，路滑风大，并不安全。感谢了店家的好意，便在房间待了下来。

　　大约十分钟，店家又来了，提了一罐子羊汤，拿一包油炸糕，摆在桌子上；又蹲下，小心翼翼取下夹着的袋子，摆出两个精致的小碗。

　　“反正没客人，咱俩唠唠嗑。”“你来坐下，我把窗打开。”“雪好看，你能看到长城。”“你怎么拄着双拐还往外跑呢？”

　　店家迟早会问出这句话，显然是踌躇了多久才问出来的。

　　“年前手术，出院后就一直待在轮椅上，好不容易能站起来，自然是要多走走。原本是想去哈尔滨，但这特殊时节，朋友说那边还很严，索性就在这下了车，反正多年来也一直想停下来看看。”

　　“那也真是，你从重庆来？去年冬天也有个重庆来的姑娘，住我家。小姑娘还在上大学，喜欢搞写作，诶，像三毛那种，个性很。第二天给我留张纸条，说是去此行目的是去跳长城。”

　　“可把我吓坏了，张罗人赶紧去找，还报了警。最后在欢喜岭找到的，哦，欢喜岭是东罗城东边的一个山岭，古时候出征的将士回来，翻上那道岭就能见着山海关了，所以欢喜，就叫欢喜岭了。”

　　“小姑娘有先天心脏病，花钱买药，听说挺贵。不久前妈妈患病，家里经济迫于压力变得拮据，妈妈为了女儿消极治疗，谁说都不好使。小姑娘也痛苦，天天吃药，撑着撑着也是怪苦。”

　　“所以想偏了，自己死，家里就少个累赘。她听说过仙家不过山海关这个民间传说，也不明白具体意思，但就想来这，说让自己的亡魂守关。”

　　“小姑娘是怎么被劝下来的呢？其实也没人劝。欢喜岭下面还有条流泪沟，说的是出关的将士翻过岭走下去，回头就再也看不见山海关，这一去又是何年何月生死未卜，所以要流泪。她是走到流泪沟的，回头的时候看不见关，突然就感觉像没了根，赶紧往回爬，爬到欢喜岭，看到长城就像回了家，就不想死了。”

　　“诶，你也是搞写作的，你听明白了吗？其实也就是人嘛，好坏因果，都在一念之间。等雪过了我带你去欢喜岭和流泪沟感受感受？”

　　我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喝了一口羊汤，咬了一大口炸糕，雪还下得很大。

　　但我不用去流泪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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