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

　　《史记》这部书吧，从读大学时候算起，说读了20遍可能没有，但读了10遍总是有的。当然，我说的这个10遍并不包括那些十表八书之类。只是本纪，世家和列传。我拿它当小说来读，主要是司马迁的故事讲得好，文字表达也很好。而十表八书，看得头大，我又不是做学问，读书好玩而已，犯不着与是不是通读来较劲。

　　每次读《史记》，都很有感慨，有时候在书上划拉几笔，但不多。这次准备随读而随发点感慨。不过，发再多的感慨，也不过是依据司马迁讲的故事而来，说是照抄司马迁吧，还是有些不甘心，毕竟还有我自己的想法，掺了私货，就当是生吞活剥吧，故名为活剥《史记》。

　　第一篇聊聊五帝本纪。有一句话说，自从盘古开天地，三皇五帝到如今。很多人都知道皇帝就是天子，国家最高领导人，但对这两个字却不甚了了。许慎《说文解字》说：皇，大也。从自。自，始也。始皇者，三皇，大君也。又说：帝，谛也。王天下之号也。他啥意思咧，说，皇就是大，它的意义由“自”而来，自就是开始。始皇就是三皇，是历史上的三位最伟大的人物。段玉裁解释，所谓三皇就是燧人为燧皇，伏羲为羲皇，神农为农皇。

　　燧人氏就是发明钻木取火的那个人，结束了人类茹毛饮血的时代；伏羲氏就是造字的那个人，结束了结绳记事时代，让我们走向文明；神农氏就是发明农耕，发明陶制器皿，发现百草治病的那个人。所以，许慎说，三皇，大君也。不过我们知道，许慎是东汉人，不仅是许慎，我们一向的意见是，就是西周人都没见过甲骨文，直到清光绪年间，才在河南安阳找到甲骨文的出土地。

　　我说的这个意思是，即使许慎写出了一部辉煌的《说文解字》，但由于他没见过甲骨文，对于一个字的来源的解释，并非完全正确。比如说关于皇帝这两个字的解释。现代人倾向认为，皇就是煌，先民崇拜火，故有高贵，庄严，伟大之意。又比如帝，就是禘，举火祭天之意，引申而为天帝，上帝，最后称人间的最伟大者。当然，因为现存的甲骨文中，这两个字的异形颇多，因而也有不同的解释，但最后，依然落到了伟大领袖这一条路上去。

　　所以有时候想，这么做学问，与不做也差不多，得到的结论是一样的，过程反而变得非常复杂，而且让人难以理解。

　　好了，下面一个问题也挺夹缠不清的，就是三皇五帝指的是哪些人。前面说了，段玉裁为许慎作保，说三皇就是燧皇，羲皇和农皇。其实许慎一点都没说三皇是哪三个人，段玉裁的说法来自于《尚书大传》。而后人又各有解释，把这个问题搅合得一塌糊涂，又说，三皇就是天皇、地皇、人皇。也有说是伏羲、女娲、神农，还有说共工也是一皇，黄帝也是一皇等等等等，甚至有人说有前三皇，中三皇，后三皇，一共九皇云。我觉得这就有些儿走火入魔了。

　　至于五帝，也是众说纷纭，在众多的说辞中，唯有一个人始终处在五帝之中，那就是黄帝，其他你进我出，同样是一团糟。不过，所谓三皇也好，五帝也罢，他们都是一些传说中的人物，其真实性非常可疑，也就是说，是不是曾经有过所谓的三皇五帝存在，这是一个问题。《史记》上说，黄帝的继承人是颛顼，颛顼的继承人是帝喾，帝喾的继承人是尧，尧的继承人是舜，这就是五帝。舜的继承人是禹，禹后来将帝位交给了自己的儿子启，启建立了中国历史上的第一个国家，夏朝。它也是中国世袭制度的开始。

　　拉拉扯扯讲这个是什么意思呢？1996年，我国启动了一个浩大的科学研究项目，叫夏商周断代工程，到了2000年结题，也就是说，基本完成。然而，这个项目却受到了来自于国内外的大量批评，甚至被称为豆腐渣工程。我不懂夏商周的问题，只是说，即使是启建立的夏朝，以及后来的商朝与周朝，我们现在都没法研究清楚。而要从启的父亲禹上推到五帝，再上推到三皇，哪里还会有个准呢？

　　我们现在都说，自从盘古开天地，三皇五帝到如今，就是一句日大瞎的话。日大瞎是鄂西方言，意思说说话做事不靠谱，不着边际云云。司马迁说，后来，他到过许多地方，当地人都指着一些遗迹，给司马迁讲述五帝留下来的故事。他自己也觉得关于五帝的传言，因为地方风俗的不同，讲述也有很多不同。不过，与古籍能够相互印证的内容，司马迁还是倾向于采信它们，认为典籍的记载，并非虚妄之言。但是，要向那些学识浅薄，见识不广的人来说明这些，却是非常困难。于是，他用了很浅显的文字，写了这一篇五帝本纪。

　　我觉得我就是司马迁说的那些没学识，没见解的人。他怎么说，我也不相信历史上曾经有过黄帝啊，颛顼啊，帝喾啊，尧、舜、禹之类的人。后面我专门要说到这一点，即司马迁不仅是一位历史学家，同时也是一位历史理论家。我说的这是两种人，一种是记录历史的人，一种是研究历史的人。而司马迁这个人，两者的品质都具备。

　　但是我们知道，研究历史比记录历史更难，也更容易犯错误。记录历史的错误主要是漏掉了一些事实，当然，最恶劣的行为是隐瞒事实，涂改事实，伪造事实。后面这些人不能够叫做历史学家，不配被称为记录历史的人，可以不把他们计算进来。而研究历史，也就是历史理论家，比较容易想当然，拿今天的事情来比照过去的事情，然后得出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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