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照史记和秦律，发现司马迁的记载有三处疑点：陈胜是下级军官？

　　“二世元年七月，发闾左適戍渔阳，九百人屯大泽乡。陈胜、吴广皆次当行，为屯长。会天大雨，道不通，度已失期。失期，法皆斩。”这是司马迁所著《史记·陈涉世家》第二段开头的一句话。

　　这句话翻译过来，就是屯长陈胜吴广领着九百人到渔阳，也就是今天的北京市密云区去驻防，走到大泽乡，也就是今天的安徽省宿州市埇桥区，正赶上天降大雨，掰着手指头一算，这次行程肯定是要误期了。按照秦朝的法律，戍卒没有按照规定日期抵达，全部杀头。陈胜吴广走投无路，这才选择了造反。

　　司马迁言之凿凿，说“失期，法皆斩。”但是睡虎地秦墓竹简的出土，证明在这件事上，不是陈胜吴广撒谎，就是司马迁造谣：按照秦朝的法律，陈胜吴广是可以领着这九百个乡亲卷铺盖回家的，回家之后不会受到任何惩罚——从商鞅变法到秦始皇一统天下，秦朝的法律已经非常成熟而又人性化，甚至连不可抗力都考虑了进去。

　　睡虎地秦墓竹简《秦律十八种·徭律》中是这样规定的：“御中征发，乏弗行，貲二甲。失期三日到五日，谇；六日到旬，貲一盾；过旬，貲一甲。其得也，及诣。水雨，除兴。”

　　因为是刻写在竹简上的，所以当时的文字极尽简练，不翻译过来可能有人会看不懂，所以咱们就用大白话来叙述一遍：“皇帝老儿给你们下了调令，而你却硬顶着不肯服从，那么就要罚你出钱买两件铠甲上缴，上缴两甲之后，这事儿就算过去了，等于你花钱买平安；如果没有任何理由迟到了三五天，就对你进行严厉批评，不罚款不记过，你该干啥接着干啥；如果迟到六天到十天，那就要罚你一面盾牌的钱；迟到超过十天，或者一年半载之内你一直往这里磨蹭，没有溜回家抱孩子，那么就比照拒绝出勤的一半处罚。”

　　这条“徭律”最重要的规定，就是如果天降大雨不能出行，那么这次征发就此作废，等雨停了咱们再说。

　　对照《史记》和《秦律》，我们就会发现司马迁记载的陈胜吴广大泽乡起义的三个疑点。

　　疑点之一：陈胜吴广是底层贫民还是下级军官？

　　既然不下雨迟到了也就是挨顿骂或者罚点款，下雨了就可以卷铺盖回家，陈胜吴广为什么还要冒着生命危险造反呢？司马迁在《史记》中留下了自相矛盾的五处处记录，这五处分别是“与人佣耕”“闾左”“適戍”“为屯长”“陈涉甕牖绳枢之子，甿隶之人”。

　　这里我们先要看一看古代的住房歧视：“闾左谓居闾里之左也。又云，凡居以富强为右，贫弱为左。”这就是说，陈胜吴广都是穷得不能再穷的社会底层。既然已经在十八层地狱挖煤了，又何来“谪戍”一说？

　　谪戍一词有两种解释：一、.因罪而被遣送至边远地方﹐担任守卫；二、官吏降职，调往边外地军前效力。陈胜吴广有没有罪？是什么官？又为什么能当上屯长？

　　《商君书·境内》写得很清楚：“爵自二级以上至不更，命曰卒。其战也，五人来簿为伍，五什（有本版本为五人，似乎有误，屯长不同于伍长）一屯长，百人一将。”

　　不管这屯长是管五十个人还是五个人，都算是一个小军官，那两个被干掉的“将尉”，其实就是接新兵的，也就是比陈胜吴广高一级，因为屯长上面就是“百人将”了。

　　由此可见，陈胜吴广是有地位的，要不然也不会有“吴广素爱人，士卒多为用者”的评价了：这说明这九百人的身份是新兵，吴广有资格“爱人”，是有一定权力的。

　　疑点之二：大家是不是已经山穷水尽走投无路？

　　按照常人理解，陈胜吴广等九百人被困在大泽乡，已经山穷水尽走投无路了。但是事实果真如此吗？咱们还是来看看他们的日子过得有多滋润吧。

　　首先大家吃喝不愁：“丹书帛曰‘陈胜王’，置人所罾鱼腹中。卒买鱼烹食，得鱼腹中书。”

　　另外大泽乡也不是穷乡僻壤，不但有祠堂，还能找到算卦人，可见当地人口稠密生意兴隆——做任何买卖都要由消费者，只有消费者足够多，才能养活以算卦为生的专业人士。

　　陈胜吴广找人算卦，士卒可以买鱼吃，也说明他们不但有完全的人身自由，而且手里也有钱。至于这些钱是从家里带来的还是预支的军饷，就不必深究了——笔者曾经写过给秦始皇打工能挣多少钱：给官府去服徭役，每天的工钱是八个大钱，每个月的工钱折算成小米是四百多斤。

　　不但能吃饱肚子，还能买鱼改善伙食，看来虽然秦始皇已经驾崩，秦二世已经上位，但是二世元年的时候，李斯还管事儿呢，所以秦始皇定的规矩还没有被破坏，戍卒的日子还是过得去的。

　　疑点之三：负有领导责任的将尉为啥不着急？

　　陈胜吴广之所以能成功起事，除了“篝火狐鸣”“鱼腹丹书”做好了铺垫之外，“将尉醉”也是一个主要原因。这时候我们就要问了：既然大家已经陷入绝境，那两个将尉怎么能喝上酒？又怎么会有心情喝酒？

　　即使退一万步说，真的迟到了很多天要受罚，也跟戍卒和屯长没关系，真正倒霉的是接送新兵的将尉——汉太祖高皇帝刘邦当亭长的时候就做过这工作：“高祖以亭长为县送徒郦山，徒多道亡。”手下人眼看就要跑光了，刘邦这才在丰西泽斩蛇起义。

　　对照《史记·高祖本纪》的记载，我们就知道，手下跑光了，将尉肯定是吃不了兜着走，但是因为遇到不可抗力，将尉还有两个选择：一、等雨停了接着往前走，到地方之后写一个情况说明；二、掉头向后转，让大家各回各家，等待上级进一步命令。

　　很明显将尉选择的是第一条路，不急不慌地坐等雨过天晴：有差旅费拿着、小酒喝着，还不用辛苦赶路，那雨下得越大越好！

　　其实陈胜吴广也知道因为下雨延期抵达防得不算啥大罪过，更不会像司马迁说的那样“皆斩”，因为秦朝根本就没有这个规定。所以他们私下商量的是“今亡亦死，举大计亦死，等死，死国可乎？”

　　他们认为自己可以有两种死法，一个是逃跑被抓住依律当斩，另一个是造反不成失败被杀。他们所估计的两种死亡原因，偏偏没有“失期而斩”。

　　陈胜吴广进行战前动员的时候，也没有把话说死，而是留了活口，就怕有懂得秦朝法律的士卒揭穿：“公等遇雨，皆已失期，失期当斩。藉弟令毋斩，而戍死者固十六七。且壮士不死即已，死即举大名耳，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这段话咱们上学的时候都学过，就不翻译了。但是这其中有一点必须注意，那就是陈胜吴广也承认：去了渔阳，未必砍头，真正可怕的是战死沙场。归根结底就是一句话：陈胜要的是富贵，而不是为大秦帝国战死边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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