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说新语‖冯公岂不伟，白首不见招

　　

　　文丨王亚楠（方塘智库诗酒文化研究中心实习研究员）

　　《咏史》（其二）

　　——晋 左思

　　郁郁涧底松，离离山上苗。

　　以彼径寸茎，荫此百尺条。

　　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

　　地势使之然，由来非一朝。

　　金张藉旧业，七叶珥汉貂。

　　冯公岂不伟，白首不见招。

　　读书可以改变命运吗？能！可魏晋时期的寒门学子却不一定。比如在西晋时期，士族把持朝政，寒门庶族很难进入政权中心。

　　左思是西晋著名的文学家，出生在今山东淄博，曾以《三都赋》名震京都，风靡一时，并造成了“洛阳纸贵”。但因其出身寒微，难获进身之阶。

　　大约二十岁时，其妹因才华被晋武帝纳为美人，他才得以全家迁往洛阳，并被任命为秘书郎。但仍不得重用。

　　在门阀制度的重压之下，他愤懑难平，一腔悲愤和抑郁都倾注在了八首《咏史》诗之中。

　　《咏史》诗写于左思早年，具体的写作时间难以判断。仅从诗提供的内容来看，大约写在左思到洛阳不久，晋灭吴之前。《咏史》诗的内容主要表达了寒士的不平以及对士族的蔑视与反抗。

　　《咏史》其二笔力矫健，气势充沛，最为人称道。诗人把满腹的压抑与愤恨通通释放，为那些受到不平等对待的底层寒士发声，引起了无数饱受身份歧视的读书人的共鸣。

　　“生长在山涧底的松树郁郁葱葱，山顶上摇摆着的小树随风低垂。因生长地势高低不同，山顶直径一寸的小树，却能遮蔽百尺之松。世家子弟能登上高位获得权势与荣华，富有才华的人却只能淹没在下级的官职之中。这种现象恰如涧底松与山上苗，是地势造成的，由来已久，不是一朝一夕。汉代金日磾、张世安二家凭借祖先的遗业，子孙七代做了高官。冯唐难道还不是奇伟的人才吗？因出身寒微，等到白发苍苍仍不受重用。”

　　诗歌可以分为三层，第一层是诗歌的前四句，主要运用比兴的手法，形象生动地揭示了社会的不平等；第二层是中间四句，直抒胸臆，鞭挞了门阀制度，并说明此种不平等的社会现象由来已久；第三层是最后四句，借历史人物，形成对比，讽刺这种“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势族”的选才制度。

　　诗歌的第一层“郁郁涧底松，离离山上苗。以彼径寸茎，荫此百尺条。”这四句诗中所描绘的形象有着鲜明的对立。把寒门庶族比作“松”，把权贵子弟比作“苗”，再以“涧底”、“山上”来突出两类植物所处的不同位置，又以“百尺”、“寸茎”来形容松与苗的大小。

　　繁茂的松树即便在涧底，吸收阳光甚少，但依旧茁壮，有着傲然不屈的骨气；山上的小树苗，即便吸收着日月精华，享受着优质的资源，但依然瘦弱，随风低垂着，毫无浩然之气。“松”与“苗”的一低一高，一大一小，一茁壮一纤弱，看似写的是自然现象，实则隐晦含蓄地进行批判与讽刺。这几句诗感情深沉，隐而未显，为下面情感的抒发蓄力。

　　诗歌的第二层“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地势使之然，由来非一朝。”世胄占据高位，寒士屈沉下僚，这是门阀制度造成的，并且由来已久。这鲜明的对比，愤懑之情强烈而明显，已经褪去了前面四句的含蓄与委婉，这是诗人无惧权贵，无畏压迫而发出的反抗之音。

　　诗歌的最后一层“金张藉旧业，七叶珥汉貂。冯公岂不伟，白首不见招。”“金张”分别指的是汉金日磾（mì dī）和张汤。金家自汉武帝到汉平帝，子孙七代为内侍；张家自汉宣帝以后，有十余人为侍中、中常侍。“七叶”即七代，“珥”是“插”的意思。“珥汉貂”汉代侍中、中常侍的帽子上，皆插貂尾。这意在说明金张两家凭借着祖先的功业，子孙七代都在汉朝做了高官。

　　那么，冯公又是谁呢？冯公，即冯唐，是西汉初期的大臣，不得志，出仕很晚，做的官职也不大。受到汉武帝重用时，已经年近九十多岁，心有余而力不足，也就有了“冯唐易老”这样的说法。后世文人，提起冯唐，多表达怀才不遇，老来难以得志之感。

　　金张两家子孙的世袭，正好回应了诗歌的第二层，并借权势显赫的金张两家来喻如今的世家，以年老官微的冯唐来自喻，两者的对比更加突显出门阀制度的不合理性。金张是反衬，衬托出冯公之悲，进而抒发了诗人浓郁的愤慨之情，故以反问问之，更加具有震撼力。

　　读完全诗，诗人对门阀制度的痛恨溢于言表，那么这浸染着不平等、不合理的门阀制度到底具体指的是什么呢？有什么样的表现呢？

　　门阀制度是封建地主阶级特权发展到一定历史时期的一种表现形式。其主要的特征是按照门第的高下选拔与任用官吏。

　　魏文帝曹丕建立了九品中正制，因中正官把持在士族的手中，从而形成了“上品无寒士，下品无势族”（《晋书·刘毅传》）的局面。士族子弟通过中正品第入仕，形成了世代沿袭的现象；而寒门庶族几乎失去了入仕的机会。东晋时期，士族门阀权势更加强盛，特别是一些高级的士族甚至控制了中央政权，形成了“王与马，共天下”的局面。这种门阀政治是士族与皇权的共治，是东晋特定条件下出现的皇权政治的变态。到了南朝，士族势力衰微，遂又回到了皇权政治，最终消亡于隋唐。

　　门阀制度阻塞了寒门子弟的仕进之路，一些才高的寒士自然心怀不平，士族与庶族的对立就成为了魏晋时期文学的一个特色。左思的《咏史》八首就揭示了这一现状。

　　魏晋时期，因为门阀制度，使士族与庶族形成了对立关系，才高的寒士发出了悲愤交加的不平之音。他们不是不优秀，而是缺乏向上的机会。

　　“寒门再难出贵子”一直是热议的话题，出身的不同会导致每个人的处事方式与眼界的天壤之别，那些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很难通过自身的努力挤进上层社会，“寒门再难出贵子”的说法被大部分人所认同。

　　曾经网上对北京文科状元熊轩昂的采访引起了大家的争议。他的父母都是外交官，从小生活在良好的学习氛围之中，享受着优质的教育资源，父母对他的行为习惯和性格的培养也是尽心尽力。在采访中他是这样说的：

　　“农村地区的孩子越来越难考上好学校，你像我这种属于中产阶级家庭的，衣食无忧的，而且家长也都是知识份子，而且还生在北京这种大城市，所以在教育资源上享受这种得天独厚的优势，是很多外地的或者农村地区的孩子完全享受不到的。所以就决定了我在学习的时候确实能比他们走很多的捷径。”

　　熊轩昂同学的话说出了社会生活中的一些现实，也刺痛了无数想要通过努力读书来改变命运的寒门子弟。大部分网友纷纷发文悲叹阶层固化，“寒门再难出贵子”。

　　最近我看到了一段视频采访，里面的青椒姐姐是中国人民大学博士，高校青年教师。她从一个小镇女孩儿到大学教师，从双非学校到人大博士，付出了巨大的努力。她中肯的说道：“接触到更多其他高校的一些更优秀的人之后，你越来越明白，原来我们的差距这么大......”她发现同学玩着就能名列前茅，父母提供的资源、平台很重要，眼界和试错成本让寒门再难出贵子。

　　但事实真的是这样吗？我对其存疑，正如青椒姐姐，她也是通过自己的努力成为了优秀的人。

　　之前看过一部英国的纪录片《人生七年》，印象十分深刻，片中讲述了12个来自不同家庭阶层的7岁孩子，每七年访问一次，一直记录到他们50岁。

　　最后的记录结果：富人的孩子长大后还是富人，穷人的孩子还是穷人。只有里面一个叫尼克的穷孩子通过自己的努力奋斗，成了一位知名的大学教授。

　　可见命运的手掌心里，还是有漏网之鱼的，寒门子弟逆袭的例子比比皆是。

　　再比如《超级演说家》里的寒门才女刘媛媛，出生农村，家境贫寒，父母没有什么文化，却培养出了三个研究生。她演讲道：

　　“我一直也不会拿自己跟那些，比如家庭富裕的小孩儿去做计较，我们之间会有什么不同，或者有什么不平等，但是我们必须要承认这个世界是有一些不平等的，他们有很多优越的条件，我们都没有，他们有很多的捷径我们也没有，可是我们不能抱怨，每一个人的人生都是不尽相同的，有些人出生就含着金钥匙，有些人出生连爸妈都没有......所以当我们遭受失败的时候，我们不能把所有的原因都归结到出生上去，更不能抱怨自己的父母为什么不如别人的父母，因为家境不好，并没有斩断一个人他成功的所有的可能。”

　　我身边有很多通过努力读书来改变自己命运的人，他们乐观向上，身上有一股永远不服输的韧劲，默默地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人。

　　出身低微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失去向上的决心与勇气，从而自甘堕落，碌碌无为。

　　最后用刘媛媛的一段话结束本文：

　　“这个故事关于独立，关于梦想，关于勇气，关于坚忍，它不是一个水到渠成的童话，没有一点人间疾苦，这个故事是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这个故事是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参考文献：

　　中国古代文学史（第二卷）——袁行霈

　　来源：乡愁里的中国

　　发布：中国经贸融媒体

　　责编：河 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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