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忧国/三岛由纪夫
【日】三岛由纪夫 一 昭和十一年①二月二十八日(即二?二六事件②突发后第三日),任职于近卫步兵第一联队的武山信二中尉,自事件发生以来,深为 挚友参加叛军而懊恼不已,并对皇军互残之情势必至无限愤懑,遂于四谷区青叶叶六号自宅八铺席③之室,以军刀剖腹自戕,夫人丽子亦 自刃殉夫。中尉之遗书仅遗一言“祝皇军万岁”,夫人遗书则为先于双亲亡故之不孝而谢罪:“身为军人之妻,必至之日业已来临”云云 。烈夫烈妇之最后实有泣鬼神之气概。顺附:中尉享年三十,夫人二十有三,行华烛之典尚不足半载矣。 二 参加了武山中尉结婚仪式的人自不必说,仅仅看过新郎新娘结婚照片的人,也对这两位俊男美女的模样不断发出感叹之声。中尉身着 戎装,左手拄着军刀,右手托着脱下的军帽,英武地站立着卫护新婚的妻子。确是一副威风凛凛的相貌,浓密的眉毛和大睁着的眼睛,无 不鲜明地显示出青年的纯洁和勇敢。新娘身着洁白的新婚礼服,其美丽无与伦比。柔和的眉下那圆圆的眼睛,纤巧的鼻子,丰润的口唇, 处处辉映着娇艳和高贵。怯怯地从新婚礼服袖中现出的手指,握着折扇,纤细地并放着,宛如葫芦花苞蕾。 两人自刃以后,人们经常拿出这张相片端详,感叹如此美貌绝伦的男女结合,往往孕含着不吉的东西。事后看来,或许是心理作用, 觉得金屏风前的新郎新娘那澄澈的眼睛相互映辉,像是在注视着迫近眼前的死亡。 在媒妁之人尾关中将的关照下,两人在四谷的青叶町置起了新居。虽说是新居,也只是租借来的附带小院的三间旧屋。楼下六铺席和 四铺席半的房间,日照都不充足。因此把二楼八铺席的卧室兼做了客厅,也没有雇女佣,丽子一守在家中。 因为是非常时期,免去了新婚旅行。两人的第一夜是在这个家中度过的。入睡前,信二把军刀搁在膝前,进行了军人式的训诫:作为 军人之妻,须知丈夫随时可能身亡。这一天也许明天到来,也许后天到来。你是否已有思想准备,无论何时到来,都不致惊慌失措?丽子 起身打开厨柜抽屉,取出作为最珍贵的嫁妆而从母亲那里得来的短剑,像丈夫那样,默然放在自己的膝前。就这样,他们达成了最为完美 的默契,中尉再也没有试探过妻子的决心。 结婚数月以后。丽子出落得越发漂亮,宛如雨后的月亮一般澄明。 两人都有着非常健康而又年轻的肉体,因此,其激情的冲撞十分猛烈,不仅夜间,就是演习归来,中尉也会急不可待地脱下尘埃仆仆 的军服,一回到家中,就把新婚的妻子拥倒在地。这样的事,早已不止一次了。丽子也积极地承受着这一切,新婚之夜以后大约一个月, 丽子就品味到了其中的欢悦。知道这些后,中尉也很高兴。 丽子的躯体白皙、庄严,耸起的乳房上的纯清和洁净,显示出强烈的拒绝,可是,一旦接纳了对方,小巢里顿时溢满了温馨。即便在 床第之间,在愈加激烈的癫狂状态之下,他们也非常认真,甚至认真到了可怕和严肃的程度。 白天,在训练小憩时,中尉也思念着妻子,而丽子的脑海里,也终日浮现着丈夫的身影。独自一人时。看一眼结婚仪式上的照片,都 会使她感受到幸福。仅仅几个月以前还陌如路人的男子,现在却成了她整个世界的太阳,对此,丽子早已感觉不到任何不可思议。 这一切都是道德的,都符合教育敕语中的“夫妇相睦”这一训导。丽子从未与丈夫顶过嘴,中尉也找不出任何可以的叱责妻子的理由 。楼下的神龛里,供奉着伊势神宫④的牌位和天皇、皇后两位陛下御照。每天清晨,中尉在出勤之前,都要和妻子一道在神龛下深深地低 头祈拜,更换奉水,神木也总是光亮如新。这世上的一切,都被严肃的神感所庇护,而且,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也都洋溢着震颤般的愉悦。 三 虽然斋藤内府的宅第就在附近,可是二月二十六日清晨,两人根本没有听到枪声。只是当那十分钟的悲剧结束之后,在黑暗中响彻风 作者: adolf1987 2006-11-26 13:54 回复此发言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2 【忧国】--------刚刚找到的 给大家贴上来 雪拂晓的集合号声,才惊破中尉的梦境。中尉跳起身,默默地穿上军装,佩好妻子递过的军刀,向着天色未明的晨雪中的道路跑去。直到 二十八日傍晚,他都没有回过家。 不久后,丽子从收音机广播的新闻里知道了这个突发事件的全貌。在这以后的两天里,丽子闭门不出,十分平静地度过了一人独居的 生活。 在那个飘雪的拂晓。中尉什么也没说就跑了出去,丽子却从他的脸上读出了死的决意。如果丈夫这一去而不能生还,她也决心追随丈 夫而去。丽子静静地收拾着身边的物品。准备把几件女式便礼服作为遗物送给学生时代的朋友,在包和服的纸包上分别写上收件人的姓名 。丈夫平日曾对他说起过:不要去想明天的事。因此,丽子连日记也没有写,这样,也就失去了重读精心记述下的数月以来的幸福,然后 付之一炬的乐趣。收音机的旁边,摆放着小巧的陶制狗、兔、松鼠、熊和狐狸,还有小壶和小水缸。这是丽子所有的收藏品,不过,把这 样一些物件作为遗物送人却不合适,而把它们特意放在自己的棺材里也不妥当。于是,这些陶制的小动物越发现出茫然和无靠的神情。 丽子取过一只松鼠,放在手中端量着,在自己这种恍若眷恋孩子般的情感的远方,她仰视着丈夫所体现出来的如同太阳般的大义。自 己就要偷快地被那驾辉煌的太阳车拉去,并将成为死亡之身,但现在这几个小时里,却要独自沉浸在这种纯净的爱恋之中。不过,自己真 正喜爱这一切,却是在这很久以前。现在正爱着的,只不过是曾经爱过那些物品的回忆而已。所以,她的内心里洋溢着更加激烈、更加疯 狂的幸福……而且,丽子从未用快乐之类的词语,称呼过连想一想都会让她激动不已的、日日夜夜的肉体的欢悦。在二月的寒气中,她美 丽的手指感受到陶制松鼠那冻冰般的触感。即使在这种时刻,一想到中尉健壮的臂膀伸向自己的那个瞬间,在整整齐齐穿着的丝绸便装前 襟的底摆下,丽子感到一股可以融冰化雪的热潮,正湿润着那块果肉。 在她脑海里浮现出的死亡一点儿也不可怕,留在家中的丽子坚信,丈夫此时感到的、想到的、他的悲叹、他的苦恼、以及他所思考的 一切,都完全和他的肉体一样,将把她引往惬意的死亡。她认为,自己的身体、将会安适地溶入丈夫思想里的任何一块碎片之中。 就在这种状态下,丽子倾听着每时每刻的新闻广播。知道丈夫几位挚友的名字已经列在举事者的行列里。这是死亡的消息。而且,她 很清楚,事态将日益陷人进退两难的境地,敕命可能就要颁布,最初被看作是为了维新的这一举动,也将会被加上叛乱的污名;联队方面 没有任何联络。在积雪的市区,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爆发战斗。 二十八日黄昏,丽子怀着惊恐的心情,听到一阵猛烈敲打大门的声音…她跑了过去,用颤抖的手打开了大门。磨花玻璃外的身影虽然 没有开口说活,可她非常清楚,那一定是丈夫。丽子从未觉得,这扇拉门的门锁竟是这样难以打开;钥匙抗拒着她的手,拉门越发不能拉 开。 门刚一打开,将身体包裹在草黄色军大衣里的中尉,早已抬起溅满泥浆和冰雪的沉重的长靴,跨进大门里的水泥地。中尉关上拉门, 随即又亲手旋上了门锁。丽子不清楚,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您回来了。” 丽子深深埋下头去,可中尉却没有答理。他卸下军刀,正脱着军大衣,于是,丽于绕到他的身后去帮手。脱下的军大衣冰凉、潮湿, 在太阳下散发出的马粪气味也消失了。沉甸甸地压在丽子的胳膊上。她把军大衣挂在衣架上,抱着军刀,跟随在脱去了长靴的丈夫身后, 来到了饭厅。这是楼下那间六铺席的房间。 在明亮的灯光下看去。未及剃刮的胡须覆盖了丈夫的面孔,憔悴得恍若陌人。他的面颊下陷,失去了光润和弹性。中尉心情舒畅时, 一回到家中就立即换上便服,紧催着开晚饭。可是,今天他却就那么穿着军装,盘腿坐在矮桌前,耷拉着脑袋。丽子想问一问是否该去准 作者: adolf1987 2006-11-26 13:54 回复此发言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3 【忧国】--------刚刚找到的 给大家贴上来 备晚饭,却终于忍住了。 停了一会儿。中尉这样说道: “我什么都不知道,那帮家伙没来找我,大概是可怜我新婚不久吧。加纳,本间,还有山口,他们都是这样。” 丽子的脑海里浮现出了丈夫的朋友们——时常来家的那些生气勃勃的青年军官的面庞。 “说不定明天就会颁发敕命,那帮家伙将被加上叛军的罪名吧。我也只得指挥部下去攻打他们……我办不到!这样的事我没法办到!” 接着,他又说道: “现在命令我轮换警戒,准许今天晚上回家住上一夜。明天早上肯定要去攻打他们。丽子,那样的事我可没法办到呀!” 丽子跪坐着,垂下了眼睑。她非常清楚,丈夫所说的只是一个死字。中尉的决心已定,每一句话都被死亡所证实,正因为这种证实是 那样的阴暗和坚固,所以,话语中显出一股难以动摇的力量。虽然中尉在诉说着苦恼,可那里面却早已没有了犹豫。 但是,在如此这般了的期间的一段沉默中,却有着宛如白雪消融后的溪流一般的清冽。经历了两天以来漫长之后,在自己的家中,” 面对着妻子姣好的面容,中尉这才在内心里感受到了安逸。因为,即使不用语言,他也早已明白,妻子已经领悟了他的言外之意。 “好吧!”中尉抬起虽然几天未眠,却仍然清澈纯净、炯炯有神的眼睛,第一次正视着妻子的眼睛:“今天晚上我要剖腹!” 丽子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畏惧。 那对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像就要迸发出很大铃声。她说道: “我早就下了决心,请让我同您一块儿去吧!” 中尉觉得自己几乎被这种目光的力量所压倒。她的话语像胡言乱语一般脱口而出。中尉不明白,如此重大的许诺,为什么她竟会如此 不经意地表现出来。 “行,一块儿去吧!不过,希望你把我剖腹一直看到最后。好吗?” 这么说过以后,两人的内心油然涌起一股猛然间获得解脱似的喜悦。 丽子被丈夫的这种巨大的信任所震撼。在中尉来说,无论发生任何事情,都不得影响他的死去。因而必须有人把他死去的过程看到最 后一刻。为此,他选择了妻子,这是他的第一个信任。虽然相约共赴黄泉,却并不先杀死妻子,而是把妻子的死,置于有已将无法知晓未 来,这是第二个、也是更大的信住。假如中尉是个疑心重重的丈夫。或许会像一般的殉情那样,选择首先杀死妻子的作法。 中尉认为,丽子说出“让我同您一块去吧”这句话,是教育的巨大成果。自己从新婚之夜,就引导着丽子,使她在这种场合能够毫不 犹豫说出这番话来,这使得中尉的自恃得到了慰藉。他不是那种懒散、倨傲的丈夫,他认为,爱情不是可以自发说出的语言。 喜悦之情极其自然地涌上彼此的心头,相互对视着的面庞也在自然地微笑着。丽子觉得,新婚之夜仿佛又一次来临。 眼前似乎没有痛苦,也没有死亡,只有一片自由、无垠的原野在扩展开去。 “洗澡水烧好了,您洗澡吗?” “嗯。” “吃饭吗?” 这本是一些极其平淡的家常话,中尉却几乎陷入危险的错觉。 “饭就不吃了,给我烫一点儿酒吧。” “暧。” 丽子起身取出丈夫浴后着用的棉袍时,打开的抽屉引起了丈夫的注意。中尉起身走了过去,看着橱柜抽屉里面,整理好了的遗物包上 写着一个个名字。中尉早己表示出那样豪迈的死意。这时没有一点儿悲哀,心中溢满了温情。就像看到年轻的妻于孩子气地买来商品时的 丈夫那样,中尉泛起了强烈的怜爱感,从后面抱住妻子,吻着她的脖颈。 丽子感到脖颈被中尉的胡梢扎得酥痒。既然这种感觉还是现世的,那么。在丽子来说,它也就是现实的。可是,这一切不久就要消失,这种感觉极其新鲜地浮现了出来。每一个瞬间都使丽子增添生气勃勃的力量,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都重新醒过来。丽子的脚趾在布袜子里使着劲儿夕,承受着来自背后的丈夫的爱抚。 “洗了澡,再喝点儿酒之后……好吗?把二楼的床铺给整理一下……” 作者: adolf1987 2006-11-26 13:54 回复此发言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4 【忧国】--------刚刚找到的 给大家贴上来 中尉在妻子的耳边这样说道。丽子默默地点了点头。 中尉粗野地脱去军服,走进了浴室。丽子一面听着洗澡间里远远传来的溅水声。一面看着饭厅火盆里的火。做着烫酒的准备。 丽子捧上棉袍、衣带和贴身内衣来到洗澡间,询问水的冷热状况。在弥漫着的水气中,她朦朦胧胧地看见中尉正盘腿坐着剃刮胡子, 濡湿了的背部上,健壮的肌肉随着手腕的移动而敏捷地蠕动着。 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丽子站起身来忙碌着,随手做了一些酒菜。她连手都不抖一下,干起活儿来比以往更加麻利,心情也格外舒 坦。尽管如此,内心深处却不时闪过一种莫名的鼓动,如同远方的闪电,猛烈地一掠而过,随即消逝。除此以外,与平常没有任何不同。 中尉在洗澡间里剃刮着胡子,已经暖和起来的身体,完全消除了无从排遣苦恼而引起的疲劳,虽然面临着死亡,却觉得充满了喜悦的期待。他隐约听到妻子正在忙碌的声响,于是,这两天里被忘却了的健康的欲望又开始萌发。 中尉确信,他俩决定去死时的那种喜悦,没有一点儿不纯的东西。当然,他们那时没有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现在却觉得,他们这种 不为他人所理解的正当的快乐,受到了大义、神威、还有完美无缺的道德的庇护。两人对视着,相互从对方眼里看到正当的死意时,再度 感觉到,他们处在任何人都无法打破的铜墙铁壁之中,披挂着其他人无法染指的美和正义的铠甲。因此,在自己肉体的欲望与忧国的至情 之间,不仅没有任何矛盾和冲突,中尉甚至把它们看作一个整体。 对着水气蒙蒙、爬上郁暗裂璺的壁镜,中尉伸过脸去,仔细剃刮着胡子。这张脸就要成为死人的脸。不能让它留下难看的剃痕。剃刮 过的脸上,又重新辉耀着勃勃的生机,甚至都映亮了郁暗的镜面。这张明朗、健康的面孔与死亡的结合,说起来,竟含着某种潇洒。 这张脸就要成为死人的脸!这张脸确实正在从中尉所有中游离而出,成为死去军人的纪念碑上的面孔。他试着闭上了眼睛,一切都陷 入黑暗之中,他已经变为看不见东西的人了。 中尉洗完澡后,光润的面颊上泛着青色的剃痕。盘腿坐在火势正旺的火盆旁。中尉知道,在忙碌中,丽子已麻利地整饰了面容。她的 面颊清丽,嘴唇愈加湿润,丝毫没有悲哀的阴影。看到年轻妻子这种鲜烈性格的标志,他觉得自己确实选择了理应选择的妻子。 中尉喝干杯中的酒后,随即将它递给丽子。从未喝过酒的丽子温顺地接过酒杯,怯怯地送往嘴边。 “到这儿来!”中尉说道。丽子挪到丈夫身边,被斜抱在他的怀中,她的内心掀起巨大的波浪,悲哀和喜悦的情绪像是掺进了烈酒。 中尉俯视着妻子的面庞。这是自己在这个人世上看到的最后一个人的面孔,最后的女人的面孔。中尉以一种旅人就要离开永不会再度前往 的土地时,注视着那儿美丽风光的眼神,仔细端详着妻子的面容。这张百看不厌的美丽面庞端庄而不失温和,双唇在柔和的力量作用下, 微微抿合着。中尉忘情地吻着那片嘴唇。当丽子很快意识到这一切时,面庞上丝毫没有因为呜咽嘘唏而扭曲变形的丑态,却从紧闭着的眼 睛的长长睫毛下,接连不断地渗出泪珠,闪着光亮由眼角处滚落而下。 不一会儿,中尉催促着去二楼卧室,妻子说洗过澡就去。于是,中尉独自去了二楼,走进被煤气炉烤暖了的卧室,在床铺上躺成一个 大字。在这样等待着妻子到来的这段时间里,与以往没有任何不同。 他把双手交叉着倒扣在脑后,恍惚地望着台灯的光亮照射不到的天花板,现在,他正等待着的是死亡?还是那股疯狂感觉的快意?它 们在那里相互重叠,中尉甚至觉得,肉体的欲望像是在面对着死亡。总之,中尉从未如此体验过全身的自由。 窗外响过汽车的声音,传来车轮溅起路边残雪的嘎吱声响,近处墙壁上回响着汽车的喇叭声……听到这些声响,中尉感到,在依旧往 来忙碌的社会这个海洋中,只有这里如同孤岛一般屹立着。自己所忧虑着的国家,正在这个家宅的周围无垠、杂然地扩展开去。自己正是 作者: adolf1987 2006-11-26 13:54 回复此发言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5 【忧国】--------刚刚找到的 给大家贴上来 为了这一切而献身的。可是,自己就要以身相谏的这个巨大的国家,果真会对自己的一死垂眼相顾吗?可以说,自己对此毫无把握。这里 是没有壮烈的战场。是不能向任何人显示功勋的战场,是灵魂的最前沿。 楼梯上传来丽子上楼的脚步声,这所旧房陡直的楼梯发出了很大的声响。这种嘎吱声响令人依恋,中尉曾多次躺在床上等待着,倾听 这美妙的嘎吱声响。当意识到以后再也不能听到它时,中尉把听觉都集中在那里,试图让这宝贵时间里的每一瞬,都漾满那个柔软的脚跟 发出的嘎吱声响。这时的时间辉闪着光芒,宛如宝石一般。 丽子的睡衣上系着两端结有穗子的和服腰带。腰带的红色在薄暗中显出淡淡的黑色。在丽子纤手的协助下,中尉的手刚一搭上去。带 子就摇曳着飘落在铺席上。中尉把双手插入还没有脱去睡衣的妻子的两腋下,想要抱过妻子。当他的手指被腋窝里温暖的肌肤挟裹住时, 中尉觉得指尖的感触,好像燃遍了全身。 不知何时,俩人在炉火的光亮前自然地赤裸了身体。 虽然没有说出口,可是他们的身心和躁动的心房,都为这“最后一次”而激动不已,好像这“最后一次”的文字,被一种看不见的墨 汁,写满了他俩全身的各个角落。 中尉搂抱过贞烈、年轻的妻子吻着。两人的舌头在对方滑溜的口中的每一处相互舔索着,他们感到,一种没有丝毫征兆的死的痛苦, 如同灼烤着感觉的铁板,被煅烧得赤红。尚未感觉到的死的痛苦,这个遥远的死的痛苦,锻打着他们的快感。 “看到你的身体,这也是最后一次了,让我好好看看你!”中尉说道。 接着,他把台灯的灯罩掀向外侧,一片灯光洒在躺卧着的丽子的身体上。 丽子闭起眼睛躺在那里,低低的光亮,清晰地映照出那庄严、白皙的肉体上的起伏。中尉出于微微的利己意识,庆幸自己不会亲眼看 到这个美丽的肉体毁灭时的景况。 中尉要把这些难以忘却的美好情景尽可能地铭刻在心上,一只手抚弄着妻子的头发,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她的面颊,—一吻着目光所及 的处所。富士山形状的冷静的额际,淡淡的眉下被长长睫毛守护着的紧闭着的眼睛,纤巧而挺拔的鼻子,从厚薄适宜的端庄的口唇间微微 闪着光亮的皓齿,柔软的面颊和小巧伶俐的下颌……这一切使中尉联想到了娇好的死容,他不断地用力吮吸着丽子很快就要亲手割断的那 个洁白的喉头,使那里现出了微微的红色。他又回到了妻子的唇际,轻轻地压住她的口唇,让自己的嘴唇如同一叶荡漾着的轻舟一般在那 唇间蠕动着。中尉一闭上双眼,世界就恍若变成了摇篮。 随着中尉的目光所至,他的口唇也在忠实地描仿着。那高高起伏着的乳房上,宛如山樱蕾苞一般的乳头,被中尉噙含在唇间,变得越 发硬实了。手臂由胸旁的两腋下平缓地泻流着美丽,它所特有的浑圆向着手腕的方向逐渐细小下去,形态竟是那样的精巧,它的端际,是 结婚仪式上握着折扇的那些纤细的手指。在中尉的唇边,一根根手指头羞怯似的躲藏在各自的荫影里……从胸脯向腹部移去,是浑然天成 的细窄处,柔软而富有弹力,预示着由那里向腰部漾展开去的丰富的曲线,显现出没有丝毫不洁感的肉体那真实的的韵律。远离灯光的腹 部和腰部上的白皙和丰润,像是溢满在大盆里的牛奶,凹陷下去的肚脐显得格外清新,恰如刚刚被一颗雨滴猛然洞穿而过的新鲜的痕迹。 在暗影愈加浓密的处所,丛生着柔软而敏感的阴毛,像是散发出幽幽香气的鲜花被烤焦了似的郁香,随着这不平静的身体不停息地颤动, 一点点地向周围逸放出它那越来越浓的香气。 终于,丽子用一种异常的声音说道: “让我看看……也让我最后一次好好地看看你!” 这样强烈的正当要求,以往从未由妻子的口中流露过,这句一直谨慎地隐藏到最后的话,终于像是迸发似的说了出来,于是中尉温顺 地躺了下去,把身体交给了妻子。丽子晃动着白皙的身体娇柔地坐起身来,准备像丈夫爱抚自己那样去回报丈夫。她为这种爱欲所陶醉, 作者: adolf1987 2006-11-26 13:54 回复此发言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6 【忧国】--------刚刚找到的 给大家贴上来 伸出两根白嫩的手指。在凝神仰望着自己的中尉的眼睛上不停息地抚摩着。使它们闭合了起来。 丽子的眼睑泛出一片绯红,面颊被涌上的血流灼烤着,她不胜怜爱地紧紧搂抱着中尉那留着短发的脑袋。丈夫的短发扎痛了她的乳房,挺刮的鼻子也凉冰冰地埋了进去,鼻息暖暖地呼在乳房上。她挪开丈夫的脑袋,注视着那张英武的面庞——威风凛凛的眉毛,闭上的眼睛,俊秀的鼻梁,紧紧抿合的嘴唇……在灯光的映照下,泛出青色剃痕的面颊辉耀着柔和的光泽。丽子顺序依次吻着粗壮的脖颈,健壮有力的肩头,如同两块挚合在一起的盾牌似的壮实的胸脯,以及粉红色的乳头。胸肌发达的两肋处,落下浓浓荫影的腋窝里,密密地腋毛散发出郁暗的气味,在这种气味的甘甜之中,溢满了青年的死的真实感。中尉的肌肤泛着一种麦田般的光泽,所有地方地肌肉都毫不掩饰地显现出清晰的轮廓,腹肌的折皱下,露出一眼朴素的脐窝。丽子看着丈夫这张生机勃勃、紧绷着的肚皮,这张被茂密的体毛覆盖着的谦虚的肚皮,想到它就要被凄惨地剖开,感到无限怜惜,不由得泣伏在上面狂吻着。 躺卧着的中尉感觉到了妻子流淌在自己肚皮上的眼泪。越发增加了勇气,剖腹时无论多么剧烈的痛苦,他都决心忍受。 可以想象,在经历了这么一番周折后,他们俩品味了何等极至的欢悦。中尉精神抖擞地爬起身子,用健壮有力的胳臂,抱过因泪水和 悲哀而绵软无力的妻子的身体。两人疯狂般地相互蹭擦着左右面颊。丽子的身体颤抖着。两人被汗水濡湿的胸脯紧紧地贴合在了一起,年 轻、美丽的肉体的每一处都融合在了一起,简直不可能让他们再度分开。丽子喊叫着,由天堂坠向地狱,又借助翅膀,从地狱直冲上令人 眩目的高高天际。中尉气喘嘘嘘,如同一名长驱直入的联队旗手……就这样巡游了一番之后,又立即溢满了情意,于是两人再度相携,毫 无倦色地一气攀上了峰巅。 四 时光在流逝,中尉分开了身子,却不是因为极度的疲乏而是担心剖腹所需要的那股强大的力量受到削弱,此外还担心,过度贪恋会有损于最后那甘美的回忆。 同以往一样,中尉刚一离开身子,丽子也温和地顺从着。两人就那么光裸着身体,把手指缠绕在一起仰躺着,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郁暗的天花板。汗水已经干了,但是在炉火的烘烤下,却丝毫不觉得寒冷。夜色下,四周万籁俱寂,就连车辆的声音也消失了。四谷车站附近的省营电车和市营电车的响动,也只是在皇宫的护城河内侧发出回音,被赤坂离宫前临着宽敞车道的公园里的森林所遮断,无法传到这里来。就在这个东京的一片土地上,现在却有分裂为两部分的皇军在相互对峙,这种紧迫感,好似慌言一般。 两人的体内燃烧着火一般的感觉,品味着刚刚体验过的那种极至的欢悦,回想起当时的每一个瞬间,那无穷无尽的接吻的感受,那肌肤的触觉,以及那一幕幕令人目眩的愉悦情景。郁暗的天花板上,死神的面孔已经在窥视着这一切。这欢悦已是最后一次,它不会再次回到他们的身上。不过,细想起来,无论今后活的多么长久,恐怕也不可能再度达到这样欢悦的境界,这也是他们俩共同的想法。 缠绕在一起的指尖上的触感,不久后也将消失。就连现在正看着的郁暗的天花板上的木纹,也会很快消失掉。他们感觉得到,死亡正紧逼过来。不能再拖延时间了,要鼓起勇气,由自己主动地揪住死亡! “来吧,准备吧!” 中尉说道。这句话确实是以决然的语调说出的,可是在丽子的耳里,却从来没有听见过丈夫如此温和、亲切的声音。 刚刚起身,紧张的工作早已在等待着了。 中尉过去从未帮助整理过床褥,现在却快活地搬开壁厨里的棉被,亲手抱过被褥放了进去。 关上煤气炉的炉火,收拾好了台灯。中尉不在家时,丽子早已拾掇了这个房间,打扫得清清爽爽,所以,,除了紧挨墙角的那张紫檀桌以外⑤,这间八铺席的房间,与迎接贵宾前的客厅毫无二致。 作者: adolf1987 2006-11-26 13:54 回复此发言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7 【忧国】--------刚刚找到的 给大家贴上来 “在这里,经常喝酒呀,跟加纳、本间和野口他们。” “大家也真能喝呀!” “很快就要在阴间跟这帮家伙相会啦.他们看到我把你也带去,一定会拿我开玩笑的。” 下楼时,中尉回头看了看仍然明晃晃地亮着电灯的这间清净的房间,眼前浮现出曾在这儿喝酒、吵闹、说着幼稚的豪言壮语的那些青年军官的容貌。那时,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个房间里剖腹自杀。 在楼下的两个房间里,夫妇俩行云流水一般淡然地忙着各自的准备。中尉解了手后,接着走进洗澡间去沐浴净身。在这期间。丽子叠起丈夫的棉袍,把一套军服和剖腹时用的六尺漂白布放进洗澡间,在矮饭桌上备好写遗书用的白纸。然后打开砚台盒盖开始研墨,内心里却早已在推敲着遗书的词句。 丽子的手指按住墨块上冰凉的金箔研着墨,砚台里的墨汁如同扩散开来的乌云,很快就泛上了一片黑色。这种反复的动作,这种手指的压力,这种连续不断的微微声响,这一切都只是为了死亡。不过,丽子已经不再考虑这些了。在死亡眼看就要来临以前,它只不过是平淡地消耗掉时间的那种家常便饭的活儿。可是,在研磨过程中,墨汁愈加滑润的触感和愈加浓郁的墨香,却有着一种说不出的阴暗。 中尉光裸的身体上穿着整齐的军服,走出了洗澡间,然后默默跪坐在矮饭桌前,提起笔来,面对着白纸苦思冥想。 丽子捧着一套素白的衣服走进洗澡间,清净了身子,薄薄地施上淡妆,身着洁白的素衣来到饭厅时,看见灯下的白纸上,用浓厚的墨汁仅写着这样一句遗言: “皇军万岁 陆军步兵中尉武山信二” 当丽子在对面坐下写遗书时,中尉沉默不语,神情严峻地凝视着妻子那持笔的白皙手指在一笔一划地移动着。 中尉挎上军刀,丽子把短剑插入白色素衣的衣带,两人带上遗书,在神龛前并肩默默祈祷,然后灭掉了楼下的所有电灯。往楼上走去时,中尉在楼梯上回过头来,惊愕地看到,在微暗中低着头紧随着自己上楼来的妻子那素装的身姿,竟是那样美丽。 遗书被并排置放在二楼的壁龛里。本来应当取下挂在那里的挂轴,但那是媒妁之人尾关中将的手书,而且又是“至诚”二字,所以仍然挂在原处没有移动。纵使它被溅上喷过来的血,中将大概也是会原谅的吧。 中尉背靠壁龛前侧的立柱跪坐着,把军刀横放在膝前。 丽子跪坐在相距一铺席的地方。她浑身上下一片素白,因此,涂在口唇上的那片薄薄的口红,显得格外鲜艳。 两人隔着一张铺席。目不转睛地相互交视着。中尉的膝前放着军刀。丽子看到它,就想起了新婚之夜的情景,感到不胜悲哀。中尉用压低了的声音这样说道: “没有为我补刀割头的人,所以,我想剖得深一些。也许会很难看,但你不要害怕!不管怎么死,在旁边看的人都会感到很可怕。你看了后可不能胆怯!好吗?” “是!”丽子深深地点着头。 看着妻子这般洁白、柔弱的模样,面对死亡的中尉体味到一阵不可思议的陶醉。现在自己就要去做的。是未曾让妻子见过的军人的那种献身行为。这需要有和战场上的决战相同的决心,这样的死与战场上的死完全相同。现在就要让妻子看一看自己在战场上的英姿。 这种想法把中尉引进了短暂、奇异的幻境之中。他正面临着两种截然不同的境况:战场上孤独的死与眼前美丽的妻子。这境况体现出原本不可能出现的两种共存,在自己就要去死的这种感觉之中,蕴存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甘美。中尉认为,这不正是那种极至的幸福吗?能被妻子美丽的眼睛看到自己死去的每一个瞬间,宛如散发出浓烈芳香的微风拂过,自己将在这阵微风中死去。在那里,有一种东西获得了准许。尽管还不知道那是什么,但那是一块不为别人所了解的境地,是一块任何人都不得涉足的境地,而自己则获得了准许。眼前的妻子如同新娘一般身着洁白的衣服,透过妻子那美丽的身姿,中尉觉得仿佛看到了自己所热爱的、并为之而献身的皇室、国家、军旗,以及所有这一切的辉煌的幻象。它们与眼前的妻子一样,无论从哪个角度,无论从多么遥远的地方,都睁大清澈的眼睛,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自己。 作者: adolf1987 2006-11-26 13:54 回复此发言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8 【忧国】--------刚刚找到的 给大家贴上来 丽子也在凝望着丈夫,她认为,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就要赴死的丈夫的英姿更美的了。中尉身着非常合体的军服,他那威风凛凛的眉毛,紧紧抿着的嘴唇,在就要来临的死亡面前,无不显现出男人那极至的美。 “好啦!我走啦!” 中尉终于说道。丽子在铺席上深深地伏下身子,向丈夫行着礼,无论怎样也没法抬起头来。尽管不想被眼泪毁去薄妆,却怎么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泪水。 好容易抬起头来时,透过泪水,丽子模糊地看到丈夫已经抽出了军刀,露出五、六寸军刀的刀尖,正往刀身上缠绕着白布。 中尉把缠好了的军刀放在膝前,随即挪开膝头,盘腿坐下,解开军服衣领的风纪扣。他的眼睛已经不再去看妻子,一个一个地缓慢解开了扁平的黄铜扣。浅黑色的胸脯露了出来,腹部接着也露了出来。松开皮带的金属夹头,解开了裤子的纽扣。看到了那六尺兜裆布的纯白色。中尉又松了松腰身,两手扯下兜裆布,右手握住刀身上白布缠绕而成的把柄,低头看着自己的腹部,左手不停地揉搓着小腹。 中尉担心刀刃锋利地程度,于是褪下左边裤管,稍稍露出了大腿,让刀刃从上面轻轻划过。伤口随即渗出了鲜血,几条细细的血流,被明亮的灯光辉耀得闪着光亮,往胯下流去。 丽子第一次见到丈夫的血,吓得心跳不已。他看了看丈夫的脸庞,中尉正淡然地注视着那些血流。丽子只好暂且放下心来,感到了瞬间的安宁。 这时,中尉用鹰一般的眼神,狠狠地盯着妻子。他把军刀移到前方,挺起腰身,好像把上半个身子都压向了刀尖,从他那耸起的隔着军服的肩头,可以看出,他已经使出了全身的力量。中尉是想一下子深深地刺进左侧的腹腔里去。尖厉的运气声,刺破了房间里的沉静。 尽管是中尉自己使的劲儿,却感到像是被别人用粗铁棒狠狠地打在侧腹上,刹那间只觉得天旋地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把柄以外的五、六寸长的刃尖,已经完全埋进了腹内,紧握着的把柄上面的白布,早就直接接触到了肚皮。 中尉清醒过来,意识到刀刃确实穿透了腹膜。他感到呼吸困难,心脏狂跳不已,在那个好像已经不属于自己的身体内部的非常遥远的深处,犹如山崩地裂时喷溅出的灼热熔岩似的,一阵可怕的剧痛猛然袭来。这剧痛立即以惊人的速度迅猛扩展开来。中尉不由得呻吟出声,却随即咬住下唇忍住了。 中尉在想,这就是所谓的剖腹吗?天仿佛翻了过来,世界也好像摇摆不定、颠三倒四,这种感觉使得剖腹前显得那样坚定的自己的意志和勇气,现在竟变得细若游丝,而自己却只能凭依着它一个劲儿地往前走去。为此,中尉感到了一阵不安。他的拳头愈加滑腻了,注意一看,原来白布和拳头都浸了鲜血,就连兜裆布也被染成了一片赤红。不可思议的是,在这样剧烈的痛苦之中,能看到的东西还能看到,存在着的东西依然存在。 在中尉把军刀刺入腹部左侧的瞬间,丽子看到他的面部好似突然降下了幕布,猛然间变得一片惨白,没有丝毫血色。丽子和自己斗争着,不让自已跑过去。无论如何她必须要看,必须要看到最后一刻。这是丈夫交给丽子的任务人。在隔着一张铺席的对面,丈夫紧咬下唇、忍受着痛苦的面孔,鲜烈地映入丽子的眼帘。这痛苦一览无遗地显现在眼前,丽子却没有挽救他的方法。 渗出的汗珠在丈夫的额头上闪着光亮。中尉闭上眼睛,又试着睁开,他的眼睛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光泽。看上去像是小动物的眼睛。显得单纯而又无靠。 在丽子的眼前,丈夫的痛苦恍若夏天的太阳一般辉耀着,与那好像撕裂着她身体的悲叹全然没有关联。这种痛苦越升越高,越伸越长。 丽子觉得,丈夫已经成了另一个世界的人,他的全部存在都还原为痛苦,变成伸手难及的痛苦的笼子里的囚犯。然而,丽子却并不觉得痛苦,悲叹也不会产生痛苦。想到这些,丽子感到,在自己和丈夫之间,好似竖起了一堵无情的高高玻璃墙壁。 结婚以来,丈夫的存在就是自己的存在,丈夫呼出的每一口气息也就是自己的气息,可现在丈夫正存在于痛苦之中的情景历历在目,而丽子在自己的悲叹里,却抓不到任何证据来表明自己的存在。 作者: adolf1987 2006-11-26 13:54 回复此发言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9 【忧国】--------刚刚找到的 给大家贴上来 中尉的右手想要继续切割下去,刀刃却被肠子缠绕住,一股柔软的弹力不时把刀子往外推去。他知道,这是必须用双手把刀刃往腹腔深处按下,同时再向有右切去。他切了一下。却并不如想象的理想。中尉于是把全身的力量都集聚在右手上,向右侧切开去。切开了三、四寸长的刀口。 疼痛在腹腔深处缓缓地蔓延开来,整个肚子都好像在轰鸣作响。好似胡乱敲响的钟声一般,自己每呼吸一次。脉搏每搏动一下,疼痛就像万千钟鼎齐鸣,摇动、震撼着他的存在。中尉早已无法抑制自己的呻吟,但当他看去时,刀刃已经切割到了肚脐下面,这使他感到了满足和勇气。 随着脉搏的跳动,鲜血从伤口处愈发任性地喷涌而出。面前的铺席浸透了鲜红的血水,积存在草黄色军裤里的鲜血,由军裤地皱褶流到了铺席上。终于,一滴鲜血如同一只小鸟从远处飞来,落在白衣素裹地丽子的膝头上。 中尉终于切到了腹部的右侧,这时,刀尖稍微浅了一点儿,露出了被脂肪和鲜血浸得滑溜溜的刀身。呕吐忽然袭向中尉,他发出了嘶哑的叫喊。呕吐愈加搅动着剧痛,一直紧绷着的肚皮忽然剧烈起伏着。把伤口挣得越发大了,伤口也像是在一个劲儿地吐泻,把肠子迸射了出来。肠子仿佛根本不知道主人的痛苦,一副令人不快活的活泼和健康的模样,高高兴兴地滑溜出伤口,堆溢在胯股之间。中尉耷拉下脑袋,肩头随着喘息而抖动,眯缝着眼睛,嘴角垂下一条口涎。肩头上的肩章,在闪烁着金色的光辉。 血水流了遍地,积血一直浸泡到中尉的膝头,他在自己的积血中一手撑地,颓然地坐在那里。房间里充满了血腥的气味,中尉耷拉下脑袋不停地呕时着,从他的肩头。可以清楚地看出这个连续不断的动作。刀身像是被肠子顶了出来似的,连刀尖都露在了外面,可中尉的右手仍然紧紧地握住刀身。 这时,中尉用力把上半身向后仰去,这种姿式真是壮烈无比。由于后仰的动作过于激烈,后脑撞在壁龛的前侧柱上,传来了清晰的响声。在这以前,丽子一直低着头,只是一心盯着流到自己膝边来的鲜血,现在却被这个响动吓得抬起了头来。 中尉的面孔已经不再是活人的面孔,眼睛塌陷了下去,皮肤也在枯萎,曾经那样俊美的脸颊和嘴唇显出一片焦土色。只有那沉重地握着军刀的右手,还在像木偶人似的微微挪动着,想要把刀尖对准自已的咽喉。就这样,丽子眼睁睁地看着丈夫临死前所做的这种最艰难而又徒劳的努力。刀尖辉耀着鲜血和脂肪的光亮。有几次对准了咽喉,却又岔开去。他已经没有足够的力量了,落了空的刀尖或是落在领子上,或是落在领章上。虽然早已解开了风纪扣,可军服坚硬的领子却不时合拢过来,在刀刃前护卫着喉头。 终于,丽子没法再看下去了,要到丈夫的身边去,却又站立不起来。她在血泊中跪着挪了过去,白色衣服的底襟被血水浸染得彤红。她绕到丈夫身后,帮他拉开了衣领,颤动着的刀尖终于接触到了裸露的咽喉。丽子觉得,当时好像是自己把丈夫推倒的,其实并不是那样。那是丈夫有意识地使出自己最后的力气。把身体猛地扑向刀尖,让刀刃刺穿了他的脖颈。一股股鲜血喷溅而出,与此同时,在电灯的光亮下,刀刃闪过一道冷嗖嗖的青光,于是,一切又沉静下来。 五 丽子穿着被血水浸泡得滑溜溜的脚袋,缓缓走下楼梯,楼上早已回一片寂静。 她打开楼下的电灯,检查了炉火和煤气开关。用水浇灭了盆里的暗火,来到四铺席半的房间里那个穿衣镜前,揭开了镜罩。鲜血把白衣的下襟浸染得那么华丽,看上去,恍若奇异的底襟图案。在穿衣镜前坐下后,被丈夫的血水濡湿了的大腿处异常寒冷,丽子不禁浑身颤抖起来。紧接着,她为化妆花费了很长时间,在面颊上涂上了浓浓的红色,嘴唇也被抹成一片猩红。这时,她已经不是为了丈夫而化妆,而是为了遗留下的世界在打扮,她的那柄小刷上凝聚着雄伟的内蕴。当她站立起身时,穿衣镜前的铺席浸透了血水,丽子却没有介意。 作者: adolf1987 2006-11-26 13:54 回复此发言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10 【忧国】--------刚刚找到的 给大家贴上来 然后她去了便所,最后来到大门里的那块水泥地上。昨天夜里,这里的门锁被丈夫锁上,是在为死做准备的。她许久地考虑着一个简单的问题:是否应该打开这个门锁?如果锁上大门,左邻右居就可能好几天都不会发现他们俩已经死去。丽子可不希望自己和丈夫的尸体腐烂了才被发现,还是打开才好……她打开门锁,稍稍拉开了磨砂玻璃门……寒风随即吹了进来。深夜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对面宅院的树丛间,几颗寒星在辉耀、闪烁。 丽子就那么敞开门,转身往楼上走去。四处走动一下,脚袋里不再滑腻了。来到楼梯中段时,一阵血腥气味早已扑面而来。 中尉俯伏在血泊里。丽子觉得,扎在脖颈上的刀刃,好像比刚才更漂亮了。 丽子在积血中平静地走动着,接着坐在中尉的尸身前,目不转睛地打量着中尉那张趴伏在铺席的脸庞。中尉恍如中了邪似的睁大着眼睛。丽子抱过丈夫的脑袋,用衣袖拭去他嘴唇上的鲜血,进行最后的吻别。 丽子随后站起身来,从壁橱中取出崭新的白色毛毯和丝腰带,把毛毯裹在腰上,再使劲儿地系上丝带,以便保持下摆不致凌乱。 丽子坐在离中尉的尸身约一尺远的地方,从腰带上抽出短剑,凝视看铮亮的剑刃,又用舌头舔了舔刃口,研磨过的钢刃透出淡淡的甜味。 丽子丝毫没有迟疑,刚才把那么死去的丈夫与自己隔绝开来的痛苦,现在就要为自己所拥有。想到这些,她只是感到高兴。高兴自己即将进入丈夫已经占有的世界。在丈夫那张痛苦不堪的面庞上,有一种初次见到的不可理解的东西,现在自己就要解开这个迷了,丽子感到,丈夫所信奉的大义之中的真正的甘甜和苦涩,自己眼看也要品味了。以往通过丈夫才能勉强品尝到的东西,这次的的确确就要用自己的舌头来品尝了。 丽子把剑尖对着咽喉刺了一下,刺得并不深。猛烈的热潮向她的头部袭来,手也胡乱挥着,用力将剑刃横着拉去。一股热乎乎的东西从她口中喷溅而出,飘起的这片血的幻影,把她的眼前染成一片赤红。她由此而获得了力量,把剑尖往咽喉深处狠狠地刺了进去。 1960年12月 —————— ① 1936年。 ② 1936年2月26日拂晓,以皇道派20余名下级军官为首的1,400余名军人在东京市内发起兵变,袭击并占领了首相官邸、警视厅、陆军部和国会议事堂等要害处所,杀死了宫内大臣斋藤实、藏相高桥是清、教育总监度边锭太郎等重臣,进行所谓兵谏,试图建立以军部为中心的政权,进一步推进扩军备战的侵略政策。后因其高层统治集团内部矛盾重重,三天后,兵变被镇压,兵变头目亦被悉数处决。 ③ 日本式房间里铺的草席垫,也是计量房间面积的单位,每铺席约为2平方米。 ④ 日本皇室宗庙,位于三重县伊势市,为皇大神宫(内宫)丰受大神宫(外宫)之总称。 ⑤ 迎接贵宾前,人们常将客厅中一切陈设悉数搬出,以便让客人感到宽敞和随意,待客人落座后,再搬入矮桌,敬上茶水。 耽美一词最早是出现在日本近代文学中,为反对自然主义文学而呈现的另一种文学写作风格:耽美派。耽美派的最初本意是“反发暴露人性的丑恶面为主的自然主义,并想找出官能美、陶醉其中追求文学的意义”。耽美一词即是由此而来的。耽美在日文中的发音为TANBI,本义为“唯美、浪漫之意”,如耽美主义就是浪漫主义。耽美,沉溺于美,详细解释则是「包含一切美丽事物,能让人触动的,最无暇的美」。这个解释可以使圈外人很快把握住耽美的要义。后来这个词不知怎么被日本的漫画界用于BL(boy's love)漫画上、结果引伸为代指一切美形的男性,以及男性与男性之间不涉及繁殖的恋爱感情,最后更发展为男同性恋漫画的代称之一。作为一种派系而言,早在上世纪30、40年代就在日本文学界盛行,算是浪漫主义的一个分支,包括日本文学巨匠三岛由纪夫在内的大批小说家都曾受过此影响。但是,60年代以后,这个词逐渐从原意中脱离,变成了漫画中一类派生产物的统称,那就是今天我们所说的「BL」,描写男男爱恋的动漫(小说)作品。 时至今日,耽美、同人、YAOI、BL等称呼逐渐风行,这些对于大部分喜好此道的人而言可能没什么太大区别,但其实每个词都代表一个完整的时代,支持着此类作品的繁衍,又严格的把其与现实生活中的同志文学予以区分。没错,BL从本质上来说,还是纯粹出自女性之手,只为女性服务的一种少女漫画分支。而这样一个完备且庞大的分支究竟是如何发展然后壮大的呢?纵观整个BL漫画发展史,所得到也许只能是一段称不上浪漫的女性意识发展史吧…… 耽美——残酷的美,无法到达的终点 20世纪中叶,准确地说,就是1963年前后,已经在日本发展了10几年的新漫画中终于有了真正意义上的少女漫画分支。 不同于以前由男性作家绘画的类少女作品和极少量女性创作的作品,一直附着在男性向漫画基础上的为女性服务的漫画开始迈出真正意义上的步伐,小学馆、讲谈社、集英社都陆续推出了自己的少女漫画专刊或者别册。然后在昭和41年(1966年)后的几年中,日后被称作「昭和二十四年组」的少女漫画家们陆续出现了。 所谓昭和24年组,就是出生在昭和24年(1949年)前后的知名少女漫画家们的统称。在经过近20年新漫画的熏陶和历练后,这批热爱漫画并且有极高天赋的女性终于来到了世人面前。在这其中即包括池田理代子、美内铃惠、五十岚优美子等正统少女漫画家,也出现了萩尾望都、竹宫惠子、山岸凉子等第一批跨足「BL」领域的先辈。当然,在那个时代,此类作品被称为耽美,或者——「少年爱」。 那个年代,日本还没有任何一本专门的BL刊物,所有此类作品都在普通少女漫画杂志上连载,故事的题材全部是「非本土非当代」的设定,而主角则都是15-18岁的少年,并且几乎毫无例外的都是悲剧。可能是因为出生年代的原因,在大战结束后,战败的日本一直致力于经济复苏,但是战争的阴云还是在头顶挥之不去。那时的女性也依旧处于延续了百余年的低下地位,不论是经济还是能力都附属在男性身上。于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窒息感」笼罩在所有女性身上。如果是普通少女漫画,这种感情会变成奋起的动力,让作品变得充满男性感的强硬。而在耽美领域内,这些则原原本本的展现了它本来的面目,残酷、充满矛盾、以及对现实的绝望。 用异常美貌的少年取代了本应该出现的「女性」,使故事的矛盾大大激化,感情冲突变得无以复加。而对角色本身,也往往加之残酷非理性的对待。但是少年那未出现明显第二性征的躯体出乎想象的增加了美感,还有因为各种因素强化和增幅,能够跨越性别的「爱」。种种叠加,就产生了无法抗拒的悲剧美。 纯粹、锋利、残酷、浪漫……这是整个「少年爱」时代的特征,也许刚开始还有所收敛,能比较隐昧的表达,但是在发展了近10后,1976年左右,竹宫先生的《风与木之诗》(《风と木の诗》),山岸先生的《日出处天子》(《日出処の天子》)等能够跨越时代的精彩作品开始连载,然后是1978年创刊的第一本耽美漫画刊物《JUNE》的出现……这些把少年爱这一分支推向了第一个巅峰。而且,那时的少女漫画家不像现在这般草率,往往都是用耗尽生命般的热情和努力去创作,因此几乎每部作品都能达到几乎完美的程度,放在今天阅读也毫不逊色的精彩。 就这样,乘着时代的风,一个宛如梦幻的黄金时代到来,没有不能看的,没有不好看的,有的只是能不能承受激烈程度的区别,把「耽美」这种风格真正发展到了极限。然而,黄金时代却又如此短促,在1984年两部作品连载结束后嘎然而止,随着另一个风潮的驱动提早进入了下个时代…… 【耽美的历史发展】 日本人多多少少都会有一点亡命遗族的气质,所以就酝酿了一种文化精髓——“耽美”。烧这个词不像烧茶,烧茶只是用荔枝核文火轻烧到水温80C 就OK了,“耽美”却要焚身于烁石烈焰中直到身心俱为灰烬为止,所以耽美的普遍表现形式是自杀、死亡,最高级表现形式是恋尸与尸恋,比如“耽美”派作家草间弥生在她的《尸臭洋槐》中有这样的句子:“妻子已经死去一个月,但正雄迟迟未将尸体送往火葬场,反而每天和妻子交媾着……正雄非常恐惧,总有一天这尸体会不会腐烂变形?”这种将美推向绝路,在美的绝望中沉溺的方式在日本历代文人的传导下几乎深入人心,所以日本电影也笼罩着一种浓酽的“耽美”之美。 至于耽美,何以最终演化成BL(boy's love)的代名词,好像应从日本战后70年代少女漫画界的变革说起。当时,反主流文化的抬头迫使其从内容以及思想中寻求变化,推出了以新人为主创力量的别册,山岸凉子描写同性恋的《白屋二人世界》这种类似实验性作品就是在当时推出的。 后来影响比较大的,应该是小学馆的竹公惠子所画的《风与木之诗》她当时与另外两人,被称为“HOT”三人组(不是韩国的那个)在73年--75年掀起了少女漫画的新浪潮,当时的影响力是相当大的`~~至此,表达同性爱的漫画便开始发展、蔓延,壮大,渐渐成为日本漫画的一个分支。 因为,当时漫画家所画的关于同性的感情故事大都是相当唯美,浪漫的感性描写,才与耽美一词挂上钩,后来渐渐的,发展成为其专有名词。 【为什么会有耽美?】 我们很难想象,一个食不果腹的人会喜欢耽美。从人类进化的角度来说,人之所以有美感是为了生存,美感使人类可以趋利避害,是人类漫长进化道路上的加速剂。当人不再整天为填饱肚子而奔波时,为生存而产生的美感渐渐变成一个脱离物质利害关系的需求,一种纯粹为美而美的需求,而耽美将这种需求推向了及至。现实中的不完美,更促使一些人转而投向虚拟的文字、漫画世界,在那里一切的一切终于有了完美的可能,而作为一个耽美作者,终于拥有了创造完美的能力。 【耽美和BL(boy's love)】 BL就是同性恋吗? BL看似同性恋,但并不是同性恋,甚至和圈外人想象的完全相反!BL的主要观看对象是女性,而绝非男同性恋者。女性爱看美形的男性,沉迷于其中缠绵的感情,完全是出于女性自身的天性,这和男性爱看美女实在没有什么区别。 耽美和BL有什么关系? BL的确是耽美一个很重要很主要的流派,很多时候两者甚至都可以换用。但耽美还包括武侠,玄幻,悬疑推理,近代历史……实际上一切可以给读者一种纯粹美享受的东西都是耽美的题材。因此BL只是属于耽美的一部分。 【中国耽美的发展】: 耽美漫画和小说 在中国大陆流传的最早的耽美作品多为日本耽美漫画。随后许多中国作者创作了大量耽美题材的小说。早期的中国耽美小说大部分是同人小说,导致女性耽美爱好者被误称为同人女;实际上耽美小说与同人小说之间并不存在必然的联系。 耽美作品因突出同性恋问题而在中国备受争议,部分作品主题也包含对“性虐待”或“恋童癖”等非正常性取向的描写。 耽美漫画最早应是在91、92年开始进入中国大陆。在此期间的耽美作品大部分都是一些比较含蓄的内容,其代表作品是CLAMP的命运三部曲——“圣传”、“东京巴比伦”和“X战记”。这三部作品以华丽的画风和曲折、感人的故事情节而风靡一时。CLAMP作品中的BL始终是非常含蓄的,作品本身并没有太多的亲热画面而总是在不经意间让人发现一段感情的存在。例如“圣传”中阿修罗王和帝释天这两人的感情纠葛,CLAMP在正传中始终没有明确地画明,而只是在番外篇中以隐晦的画面淡淡带过,但这样的简单有时反而给人更加深刻的印象。而说起CLAMP的耽美漫画,大家比较熟悉的恐怕还是“TOKYO BABYLON”和“TB-- X”,其中有一对耽美组合贯穿了这两部漫画,那就是——樱冢星史郎和皇昴流。他们两人凄美的故事已经被大家所熟知,赚取了无数同人女的眼泪。 大概到了94年,市面上开始出现了纯粹的耽美漫画。在这里必须要提到的就是耽美的经典之作--“绝爱”(尾崎南)。称“绝爱”为耽美的经典之作实不为过,即使很多不是耽美爱好者的人也看过绝爱,其影响力无与伦比。“绝爱”中的两位主角--南条晃司和泉拓人也毫无疑义地被认为是最为经典的耽美组合之一。现在许多耽美迷仍然将“绝爱”视为同人小说的一大素材,相当一部分的同人都是围绕“绝爱”而写的。“绝爱”的故事情节相信大部分人都已经耳熟能详了,其中南条晃司对泉拓人的那种不顾一切甚至可以毁灭一切的狂热爱情完全不同于TOKYO BABYLON中星史郎和昴流的含蓄之爱,这是它的一大特点也是卖点。“绝爱”的续集是“BRONZE”(也就是“青铜”),至今已经出了十几本但还未结束,很多租书店里都有,有兴趣的话可以去弄来看看。其中有一些H的场面,(H指关于性爱及情色方面的描写。)另外比较血腥,无法接受者请慎重考虑。 在“绝爱”出现的同时期也出现了许多温馨的耽美漫画,比较出名的有“美男子的亲密爱人”(叶芝真已),“微热纯爱少年样”(阿部美幸),“微忧青春日记”(阿部美幸)等作品。这一类的耽美漫画情节温馨感人,H也很纯情,主角大都是高中生或白领。不过很多现在已经无法买到或在店里看到了,需要耐心寻找。这以后几年,耽美作品就是这样不冷不热地存在于各书店的柜台中。温馨类的耽美漫画一直在大陆耽美漫画市场上占有一席之地,即使后来大陆耽美原创文学作品中有一部分也是温馨类的小说,可以说是受到这些漫画的影响。 从97年开始,耽美小说进入大陆。一开始因为“绝爱”的缘故,所有的耽美小说都被注以“尾崎南”的作品,一时难辨真伪,良莠难分。大量的耽美小说使人眼花缭乱。其实很多小说的原作者都是非常著名的。不管怎么说,从此我们开始接触除了漫画外的耽美的另一种表现形式--小说。耽美小说中值得被称为经典的作品有许多,如“间之楔”(吉原理惠子)、富士见交响乐团(秋月)等。我们现在能够看到中文版的优秀作品有“远离伊甸园”(很多是盗版且还未结束)。“间之楔”和“富士见交响乐团”还未有中文版的书出版,但是这两部作品都有VCD。 到了99年,大陆耽美发展到达一个高潮阶段。耽美漫画月刊“耽美季节”(AYA主编)出版。这是第一本耽美月刊,详细介绍了耽美漫画和小说。同时市面上的耽美漫画也以惊人的数量和速度出版着。很多在这时出版的耽美漫画都是名家之作,故事情节和画风都很优秀。(其中有些H度较高)比如“情人总敲三次门”(朝雾夕)、“LOVE MODE”(志水雪)、“暗黑末裔”(松下容子)等优秀作品。其中男作者的作品要算“快感方程式”(葵二叶红三叶)和“激爱”(小鹰和麻)最为有名。这些作品很多都是值得一看的精品。 市面上还有了很多耽美VCD,如“绝爱-BRONZE”、“火宵之月”、“快感方程式”、“网中鱼”等,这些VCD画面精美,声优的表现也非常棒。但是这些VCD大部分都是盗版所以有些质量不是最佳。另外还有很多耽美动画的DRAMA CD,不过因为是日文原声,所以如果没有日语基础的话是听不懂的。 引子 美——美是一种十分可怕的东西!可怕的是因为它无法以规矩量度。因为上帝给人类设下的尽是写谜。在美中,两岸相会,所有的矛盾并存。我没什么学问,但我对于这件事情想了很多。神秘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在这个地球上,有太多太多的谜困苦着世人。若解开了这个谜,那真是像出水而不湿身一样。啊,美!我无论怎样也无法忍受的是,甚至连具有美丽心灵和出色理智的人类,常常虽以圣母玛利亚的理想出发,而以所多玛城(据《旧约?创世纪》,所多玛为淫恶之城,后被天火烧毁)的理想告终。不,还有更可怕的,即心怀所多玛城理想的人,同时又不否认圣母玛利亚的理想,简直就像纯洁无瑕的青年时代,心底炽燃着对美的理想的憧憬。不,实际上,人心宽广,甚至太宽广了。如有可能,我想将其缩窄些。唉!真他妈的,搞不懂到底是怎么回事,真是的!以理智的目光看是丑恶的东西,以感情的目光看却是绝顶美丽。所多玛城中到底有没有美?…… ……但是,人就是个总想说自己痛苦的东西。 ——陀斯妥耶夫斯基 《卡拉玛佐夫兄弟》 第三篇之第三 热心的忏悔——诗 作者: 为你翘课 2005-6-17 14:04 回复此发言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3 回复:假面自白在线阅读 第一章 很长时间,我总是坚持说我看到过自己出生的情景。每每说起此事,大人们就笑,最终感到自己似乎是被嘲弄了,就以一种略带憎恶的眼神,盯着这个面色苍白得不像个孩童的孩子。偶尔在一些不太熟的客人面前提起此事,祖母担心人家肯定会认为我是个白痴,就厉声止住我的话,让我到一边玩去。 笑我的大人,通常大都想用某种科学的解释来说服我。说什么那时婴儿还没睁眼睛啦,就算是睁了眼睛也不可能有清晰的意识而留下记忆啦。他们用兴致勃勃的多少带有点演戏色彩的、通俗易懂的解释,以使孩子能理解,这已成了惯例。他们摇晃着仍是多疑的我的小肩膀,问我是不是这么回事,同时,似乎是发现差点中了我的圈套。他们想,不能认为他是个孩子就大意。这家伙肯定是设下陷阱,想问出“那事”;要不是那样,为什么不更像个孩子似地天真无邪地询问:“我是从哪儿生出来的啊?我是怎么生出来的啊?”——他们重新沉默不语,脸上带着莫名的淡淡微笑,像是他们的心被深深伤害了一样,静静地看着我。 但是,他们过虑了。我根本就没想问“那事”。不仅如此,我甚至特别怕伤大人的心,根本就不可能想出什么设圈套的计谋。 无论他们怎么说给我听,怎么笑着离我而去,我总是相信看到自己出生情景的体验。也许是从当时在场的人让我听到的他们谈话的记忆得来的,或是从我凭空想象中得来的,总之肯定是什么地方得来的。那就是我刚出生后第一次给我洗澡的盆檐。那是个清爽的初次使用的木盆,从里面看,光线微弱地照在盆檐上。只有那个地方,木质耀眼,看上去像是用金子做的。水波荡荡漾漾,它的舌尖几乎要舔到那里。但是,那盆檐下面的水,也许是由于光线的反射,或是光线也照射到那里,恬静地映照着,闪闪发光的小水波,看上去像在不断地碰碰撞撞。 ——被认为对这一记忆最为有力的反驳,即我不是在白天出生的。因为我是生在晚上9点,不可能有阳光照射进来。那么会不会是电灯的光线呢?尽管被如此嘲弄,我仍认为,无论天怎么黑,也未必没有阳光只照射在盆的一个地方。我就这样毫无困难地步入了悖理之地。而且,光线摇曳的盆檐,多次作为我确实看见我自己生下来初次洗澡时的内容,在我的记忆中游来荡去。 我出生于震灾后的第三年。 在那10年以前,祖父因发生在殖民地长官时代的贪污案,承担部下的罪责而退职(我并非在玩弄美辞丽句。像祖父所具有的那种对人愚蠢的信赖,其完美程度,在我半生中都没见过能与其相比的)。从此,我的家我想说几乎就像哼着小调,以轻松的速度从斜坡上滑了下来。庞大的借债、查封、卖房产,而后随着贫困的加深,就像是无知的冲动,越来越炽燃着病态的浮华。——就这样,我生在一个习俗不太好的小镇,房子位于镇上一角,是个破旧的租房;有装模作样唬人的铁门、前院以及与近郊礼拜堂差不多大的西式房间。从坡上看是二层楼,从坡下看是三层楼,使人感到是个熏得昏暗的、有点错综复杂样子的盛气凌人的房子。有很多昏暗的房间;六个女用人及祖父、祖母、父亲、母亲,总共十个人起居于这个像个破橱柜一样吱吱作响的房子里。 祖父的事业欲,祖母的疾病和浪费癖,是一家烦恼的根源。祖父常常被一些不三不四的溜须拍马的人带来的图纸所诱惑,做着他的黄金梦游历于很远的地方。出身于古老名门的祖母,憎恶蔑视祖父。她有一个清高孤傲、不屈不挠、一种疯狂的诗一般的魂魄。她的痼疾——脑神经痛,长久、顽固地侵蚀着她的神经。同时,这又在她理智里增加了无益的清晰。那一直持续至死的狂躁发作竟是祖父壮年时代留给她的,这又有谁知道呢? 父亲就在这个家里,娶了纤弱美丽的新娘——我的母亲。 大正14年[1925年]1月14日早晨,阵痛袭击了母亲。晚上9点,生下了个不到5斤重的小婴儿。第7天的晚上,我被穿上法兰绒的汗衫,奶白色的纺绸内裤,碎白道花纹布的和服,祖父在一家人面前,用奉书纸[用桑科植物纤维2造的一种高级日本白纸]写下了我的名字,把它放在供桌上,置于壁龛中。 作者: 为你翘课 2005-6-17 14:05 回复此发言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4 回复:假面自白在线阅读 头发总是金黄色的。在一直搽用橄榄油中变得黑了起来。父母住在二楼。祖母以在二楼抚养婴儿很危险为借口,在我出生后的第49天,从母亲手中把我抢夺了过去。那是一间始终关闭着门窗、弥漫着呛人的疾患和老年人气味的祖母的病室,在那病榻边上铺放着我的铺,我就这样被养育。 在生下来还不到一年时,我从楼梯的第三级上跌了下来,额头受了伤。那是祖母去看戏了,父亲的表兄妹们还有母亲在休息时一起吵吵嚷嚷,母亲忽然去二楼拿东西,我追着母亲,被拖地和服的下摆挂了一下,结果跌了下来。 派人去歌舞伎场将祖母找了回来,祖母站在大门口,用右手里的拐杖支撑着身体,目不转睛地盯着迎出来的母亲,用令人奇异的冷静语气,一字一字像是要雕刻上去似的说: “已经死了吗?” “不。” 祖母用女巫般的坚定步伐,向屋里走去。…… ——在我5岁那年元旦的早晨,我吐出了像红咖啡一样的东西。主治医生来后说“不敢担保”。给我注射了樟脑液和葡萄糖。手腕和上臂都摸不到脉搏了,在这种状态下过了两个小时。人们望着我的“尸体”。 备齐了白寿衣、生前喜爱的玩具,一家人聚在一起。又过了1个小时,尿出了小便。母亲的博士哥哥说:“有救了!”据说这是心脏起搏的证据。又过了一会儿,又尿出了小便,渐渐地,朦胧的生命之光在我的脸颊上重新泛起。 那病——自我中毒[因自己体内发生的有毒代谢物引起的中毒]成了我的痼疾。每月一次,或轻或重它总要造访我,并多次出现危机。那是向我走近的疾病的脚步声,我的意识开始变得专注于分辨它到底是接近死亡的疾病,还是远离死亡的疾病。 我最初的记忆,那用难以想象的确切影象烦恼着我的记忆,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牵着我手的,不知道是母亲、护士、女佣还是婶娘。季节也不分明。午后的阳光昏暗地照在环绕着坡面的幢幢房屋上。我被一个搞不清是谁的女人牵着手,爬着坡路向家里走去。对面有人下来,那女人用力拽着我的手离开了道路,站在那里。 这个影象,我多次复习、加强、集中,每每这样,定会附加新的意味。因为,在宽阔的周围景象中,只有那“从坡上下来的人”的样子,带有不合理的精确。尽管如此,因为正是它虽然苦恼、恫吓了我的半生,却是我最初的纪念影象。 从坡上下来的是个年轻人。前后挑着粪桶,一条脏毛巾缠在头上,有一张气色很好的面颊和一双有神的眼睛,双腿分担着重量从坡上走了下来。那是一个清厕夫——掏粪尿的人。他脚蹬胶皮底布鞋,穿着藏青色裤衩,5岁的我,用异样的目光注视着他的这种样子。那意思尚未确定,不过是一种力量的最初启示,一种昏暗的难以想象的呼唤声向我呼唤。那清厕夫的样子最初所显现出的是带有寓喻性的。因为粪尿是大地的象征。因为向我呼唤的东西与作为根的母亲的恶意的爱,别无两样。 我预感到这个尘世上有某种火辣辣的欲望。我仰望着肮脏的年轻人的身姿,那“我想成为他”的欲望,“我想是他”的欲望紧紧地将我束缚。我清楚地想到这欲望之中有两个重点。一个重点是他的藏青色裤衩,一个重点是他的职业。藏青色裤衩清晰地勾勒出他下半身的轮廓。它软软地颤动着,我不由地感到是在向我走来。我对那裤衩产生出一种无法形容的倾慕。 他的职业——这时,我以与一懂事就想成为陆军大将的其他孩子相同的结构,冒出了“想当个清厕夫”的向往。产生这向往的原因也许可以说是在于那藏青色的裤衩,不过,绝非仅仅如此。这个主题,其本身在我心中被加强、发展,出现了特别的扩展。 因为,对于他的职业,我感受到某种极端的悲哀和对这烈焰焚身般悲哀的憧憬。我从他的职业中感受到极端感官意义上的“悲剧性的东西”。从他的职业,溢发出一种所谓“挺身而出”感、一种自暴自弃感,一种对危险的亲近感、虚无与活力的惊人混合感。它们逼近5岁的我、俘虏了我。也许我误解了清厕夫这一职业,也许是从人们那里听到某种其它的职业,因他的服装而错认,牵强地套在了他的职业上,若非如此,就无法解释了。 作者: 为你翘课 2005-6-17 14:05 回复此发言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5 回复:假面自白在线阅读 因为这种情绪和相同的主题,不久就转移到彩车司机、地铁检票员身上,从他们那里不由地强烈感受到那我所不了解的并觉得从此我永远被排除的“悲剧性生活”。尤其是地铁检票员,当时飘散于地铁站内的口香糖一样的薄荷味,与排列在他藏青色制服胸前的金色纽扣调和在一起,很容易触发“悲剧性东西”的联想。不知为什么使我认为生活在那气味中的人是“悲剧性的”。在我感官既追求它又拒绝它的地方,所发生的与我无关的生活、事件、那些人,这些是我“悲剧性东西”的定义,我被它永远拒绝的悲哀,总是被转化和梦幻到他们以及他们的生活上。我似乎好容易通过我自身的悲哀,想要参与其中。 要是这样,我所感受出的“悲剧性东西”,也许只不过是我迅速预感到将被它拒绝所带来的悲哀的投影。 还有一个最初的记忆。 由于6岁的时候,我已能读会写了,而那时还看不懂小人书,所以还是5岁那年的记忆,不会有错。 那时,在很多小人书中,只有一本,而且是翻开着的唯一一幅画,一直打动着我,使我偏爱它。我只要凝视着它,就能忘记漫长无聊的下午。而且一有人走过来,就不知为何担心被人发现,慌忙翻到其他页。护士、女佣的看护,特别令我心烦。我想过那种能一天都盯着那幅画看的生活。翻开那一页时,我的心抨抨直跳,即使看其他页,也是心不在焉。 那幅画画的是身骑战马手挥宝剑的贞德。马张大着鼻孔,结实有力的前蹄扬起沙尘。贞德身披银白铠甲,铠甲上饰有美丽的花纹。他从护脸中露出漂亮的脸庞,明晃晃的宝剑直刺蓝天,也许是冲向“死亡”,总之是朝着某种具有不祥力量的对象冲击。我相信,他也许下一个瞬间就会被杀死。我赶紧朝后面翻,也许能看到他被杀的画面。小人书的画也许常常是在不知不觉中就转到“下一个瞬间”。…… 但是,有时护士漫不经心地,一边翻到那页画,一边对在旁边隐约偷看的我问道: “小公子,这画的故事您知道吗?” “不知道啊。” “这人像个男的吧?可她是个女的哟。真的。这是个女子扮成男人奔赴战场为国尽忠的故事。” “女的?” 我的情绪被彻底冲垮。我确信是他可却成了她。这漂亮的骑士不是男的而是个女人,这成了什么啦。(现在,我也对女扮男装有种根深蒂固的、难以说明的厌恶。)这,特别像是我对他的死所持有的美好幻想的残酷报复,在人生中我所遇到的最初的“发自现实的报复”。后些年,我看到了奥斯卡?王尔德赞美俊美骑士之死的诗句。 骑士被杀亦俊美, 仰面横卧芦蔺中…… 从那以后,我扔掉了那本小人书,不再去看它。伊斯曼[1848-1907,法国小说家、美术评论家。]在小说《那边》中写的、“即将朝着极为精巧的残虐和微妙的罪恶发生应该发生的转变性质”的吉尔?德?莱的神秘主义冲动,是由于看到奉查理七世之诏,当了他的护卫的贞德的种种难以置信的事迹,才得到了培养。虽然是相反的机缘(即作为嫌恶的机缘),奥尔良少女在我这里也起了作用。 ——还有一个记忆。 那是汗的气味。汗味驱驶我、诱发我的憧憬,并支配了我。…… 倾耳细听,传来浑浊的、微微的、似乎是吓唬人的声响。时而,传来夹杂着喇叭声的、单纯的莫名哀切的歌声。我拽着女佣的手,催她快点、快点,我被女佣抱在臂中,心中急着要站到大门口去。 是操练归来的军队通过我家门前。我总是很高兴地从喜欢小孩的士兵哪儿要些子弹壳。由于祖母认为危险禁止我索要,所以在这乐趣中增加了几分带秘密色彩的快乐。笨重军靴的响声、污秽的军服、肩上林立着的武器,都足以吸引任何一个孩子。但是,吸引我、成为我从他们那里索要子弹壳所隐藏的动机,仅仅只是他们的汗味。 士兵们的汗味,那潮风般的、镏金海岸边的空气一样的气味,那气味搏动我的鼻孔,使我陶醉。我最初的气味记忆,也许是从这开始的。那气味,当然不是立即就与性的快感结合在一起,而是渐渐且根深蒂固地在我心中唤起了我对于士兵们的命运、他们职业的悲剧性、他们的死、他们应该看的遥远的国家——这些官能性的欲求。 作者: 为你翘课 2005-6-17 14:05 回复此发言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6 回复:假面自白在线阅读 ……我在人生中初次遇到的,就是这些畸形的幻影。它实际正以被乔装打扮了的完美程度,一开始就战立在我的面前,毫无缺陷地使后来的我,让自己的意识、行动的源泉造访这里。 我从幼时所持有的对人生的观念,总也没脱离奥格斯蒂努斯的预定说。诚然,很多次无益的迷惑苦恼着我,至今仍然继续苦恼着我,但是,如果将这迷惑也认为是一种堕落的罪恶诱惑,那么我的注定论就不会动摇。在我尚未看懂我生活中不安的总计,即所谓菜单时,它就将这菜单给了我。我要是只带着餐巾面对着餐桌就好啦。就连现在写这种奇特的书,菜单上也都写得好好的,自然我最初就看到了。 幼年时代是时间与空间纠纷的舞台。例如,火山喷发、叛军暴动这些大人们所告诉的诸国新闻和发生在眼前的祖母的发作,家中大大小小的争吵,以及刚才还沉溺于童话世界空想的事件,这三种东西,我总认为它们是等值的,同系列的。我无法认为这个世界会比搭积木复杂。没想到,不久我所不得不走进的所谓“社会”,比童话的“世界”还要光怪陆离。一个限定在无意中出现了。而且,所有的空想,从一开始就在抵抗限定之下透出了莫名其妙、完完全全、其自身又似乎是一种热烈愿望的绝望。 晚上,我躺在铺上,看见了灿烂辉煌的都市,浮现在包围着我铺周围的黑暗的延长线上。它出奇地寂静,而且充满了光辉的神秘。来到这里的人,脸上肯定是被盖上了秘密的印章。深夜返家的大人们,在他们的言谈举止中,带有黑话意味的,好象互济会会员一样的东西;另外他们的脸上,有种耀眼的、怕被人正视的疲劳。就像是那圣诞节的假面具一样,要是用手去碰他们的脸,指尖上就会留下银粉,就似乎明白了夜晚都市装点的他们的那颜料的色彩。 不一会儿,我看到“夜晚”就在我的眼前掀开帷帐。那是松旭斋天胜[日本明治至昭和期间的著名魔术师]的舞台。(那是她难得去新宿的剧场时。在同一个剧场,几年后看到的一个叫邓迪的魔术师主持的舞台,它不天胜的大几倍。不过那个邓迪也好,万国博览会上的哈肯贝克马戏团也好,却都不如最初的天胜让我惊奇。) 她丰满的肢体裹在带有启示录中大淫妇意味的衣裳里,悠然自得地在舞台上走来走去。那种变戏法人所特有的流亡贵族般的装模作样的高傲劲儿和一种抑郁的可爱,以及那种像个女英雄一样的举止,奇妙地与那委身于散发着全是便宜货光芒的伪造衣裳、像女浪曲[也称浪花小调。日本的传统工艺形式,以三弦伴奏,边说边唱。]师一样浓重的化妆,连脚指头都涂了的白粉,人造宝石所堆积起来的瑰丽的手镯等等,显现出一种忧郁的协调。到是不协调所投下阴影的肌理细腻的皮肤,引出了独特的谐和感。 我碎朦朦胧胧但明白了“想成为天胜”的愿望,与“想成为彩车司机”的愿望,有着本质上的差异。其最显著的不同是,前者可以说完全缺少对那“悲剧性东西”的渴望。对于想成为天胜的期望,我没体味那憧憬与内疚、焦躁的混杂,就结束了。尽管如此,虽然我对抑止悸动十分痛苦,有一天还是悄悄地进了母亲的房间,打开了衣柜。 在母亲的和服中,最为华丽的、让人眼花缭乱的和服,被我拽了出来。腰带用油彩绘上了绯红色的蔷薇花。我将它像土耳其的高官一样缠了起来。站在镜子前一看,那即兴而作的头巾的样子,不禁使人想起出现在“宝岛”的海盗的头巾。所以,我以一种疯狂的喜悦打自己的耳光。但是,我的工作远远没有完,还有很多很多。我的一举一动,就连我的手指、脚趾尖都必须与产生的神秘相适合。我将小镜子夹在腰带中间,往脸上薄薄地擦了点粉。然后,带上棒状的银色手电筒啦、施以古朴雕金的钢笔啦,总之,带上了所有明晃刺眼的东西。 于是,我一本正经地向祖母的客厅走去。我按捺不住疯狂的滑稽、喜悦,一边说着: “天胜,我是天胜哦!”一边在那里转着圈儿跑。 病榻上的祖母、母亲、来客、病室的女佣都在那里。我的眼睛没有看到任何人。我的狂热都集中在自己装扮的天胜被众人欣赏的意识上,也就是说我只看见了我自己。但当我忽然清醒过来时,看见了母亲的脸。母亲脸色苍白,呆呆地坐在那里,当与我的目光相遇时,迅速将眼帘放下。 作者: 为你翘课 2005-6-17 14:05 回复此发言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7 回复:假面自白在线阅读 我明白了。泪水涌了出来。 我这时是理解了,还是被迫理解了什么?“先与罪过的悔恨”这晚年的主题,是在这里暗示出其开端吗?还是我从此处接受了被置于爱的目光里笨拙地看到了多么孤独的教训,同时又从其反面学到了我自己的拒绝爱的方法? ——女佣制止了我。我被带到另外一个房间,就像是被拔了毛的鸡,瞬间被扒掉那不成体统的伪装 装扮欲是因开始看电影高涨起来的。它一直明显地持续着,直到10岁左右。 一次,我和学仆一起去看一部叫做《弗拉?狄阿波罗》的音乐片,我无法忘记扮演狄阿波罗的演员袖口上飘动着长长花边的宫廷服。当我说我多想穿上那衣服,带上那假发时,学仆发出轻蔑的笑声。尽管这样,但我知道他往常在女佣的房间里,装扮成八重垣姬给女佣们看,使她们发笑。 但是,继天胜之后,使我着迷的是克利奥巴特拉。那是一个接近年末的下雪天,我亲近的医生在我的央求下,到我去看了那部影片。由于是年末,观众很少。医生将腿跨在扶手上睡着了。——就我一个人以奇异的目光注视着银幕。凝视着那被众多奴隶抬着、坐在古怪的渡河工具上、向罗马前进的埃及女王。凝视着——整个眼睑都涂得蓝乎乎像上遮光眼罩一样——忧郁的眼神,凝视着身上穿的超自然般的衣裳。而且凝视着那从波斯绒毯中露出的琥珀色的半裸的身体。 这次,我背着祖母、父母,(已经以十分罪恶的喜悦)以妹妹、弟弟为对象,为沉溺于装扮克利奥巴特拉而搞得神魂颠倒。到底我从这男扮女装中期望什么呢?后来,我在罗马衰落期的皇帝,那个罗马古神的破坏者,那个颓废的禽兽帝王——赫里奥加巴斯那里找到了与我同样的期望。 这样,我就谈完另外两种类型的前提,它需要复习一下:第一个前提是挑粪尿者和奥尔良少女以及士兵的汗味;第二个前提是松旭斋天胜和克利奥巴特拉。 还有一个必须谈的前提。 我涉猎所有孩子能得到的童话,但是我不爱公主。我只爱王子,特别是被杀的王子们,以及濒临死亡命运的王子们。我爱所有被杀的年轻人。 但是,我仍不懂。为什么在安徒生众多的童话里,只有那《玫瑰仙女》中,正在吻恋人作为纪念品送来的玫瑰时,被恶魔用大刀子刺死并割下首级的美少年,在我的心上投下了深深的影子?为什么在众多怀特的童话里,只有《渔夫和人鱼》故事中,那海滨上被打捞上来的紧紧抱着人鱼的年轻渔夫的尸体,使我颠倒? 当然,我也十分喜爱其他有孩子气的东西。安徒生作品中我喜欢的是《夜莺》。也喜欢看有孩子气的许多漫画。但是,或许我无法阻挡我的心走向死亡、黑夜、流淌的鲜血。 “被杀王子”的幻影总是无休止地追赶我。将王子们穿着紧身衣裤暴露的装束与他们残酷的死亡结合在一起,这空想,为什么是那样的愉快?这谁能为我说清楚?这里有一本匈牙利的童话,那彩色的极为写实的插图,久久俘虏了我的心。 插图上的王子,内穿黑色紧身衣,外穿一件胸前施以金线刺绣的玫瑰色外套,披着翻着红里子的深蓝色斗篷,腰间系着绿色和金黄色的腰带。金色的头盔、鲜红的长刀、绿色制革的箭袋是他的武器。戴着白皮手套的左手拿着弓,右手扶在森林古树的树枝上,表情严肃而沉痛。他俯视着眼看就要扑向他的那条大龙的可怕的嘴。那表情里,有死的决心。如果这王子担负着作为打败龙的胜利者的命运,那么给我带来的蛊惑将是何等的微薄啊。但是,幸运的是,王子担负着死亡的命运。 很遗憾,这死亡命运并非十全十美。王子为救妹妹并跟漂亮的天仙女王结婚,经历了七次死亡的考验,但靠着口中所含钻石的魔力,七次都活了过来,最终享受成功的幸福欢乐。上面提到的那幅画,是他的第一次死——被龙咬杀之死——前一瞬间的情景。自那以后,他先后还“被大蜘蛛抓到,体中被注入毒液后被狼吞虎咽地吃掉”、溺水而死、被火烧死、被蜂蜇蛇咬、被扔进无数刀刃林立的洞穴、被“如雨般”从天而降的无数巨石砸死。 作者: 为你翘课 2005-6-17 14:05 回复此发言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8 回复:假面自白在线阅读 “被龙咬死”这一章写得尤为详细,它是这样写的: “龙立即咯吱咯吱地将王子嚼碎了。王子在被嚼碎的过程中,疼痛不堪。但他尽力忍耐着,当完完全全被嚼碎时,又忽然变成原来的身体,敏捷地从龙口中飞出,身上连一点擦伤都没有。龙当场倒地而死。” 我将这段读了足有百遍,但是我认为有一个不容忽视的败笔,那就是“身上一点擦伤都没有”这一行。一读到这行我就感到被作者背叛了,认为他犯了个重大的错误。 不久,我无意中搞了个发明,即读到这地方时,我用手将从“又忽然”到“龙”盖起来读。这样一来,这本书就呈现出理想的书的样子…… “龙立即咯吱咯吱地将王子嚼碎了。王子在被嚼碎的过程中,疼痛不堪。但他尽力忍耐着。当完完全全被嚼碎时,当场倒地而死。” ——从这种剪裁中,大人们读到时是否感到不合道理?但是,这幼小的、傲慢的、容易沉溺于自我爱好的检查官,虽然辨别出“完完全全被嚼碎”与“单厂倒地而死”这句存在着明显的矛盾,但仍舍不得丢掉任何一句。 另外,我对幻想自己战死、被杀状态感到高兴。尽管如此,可我比别人更感到对死亡的恐惧。有天早晨,我把女佣欺负哭了,这女佣又以没事似的笑脸出现,伺候我吃饭,看到这,我从她那笑脸里,读到了种种意味。我不能不认为这是她法子取胜希望的恶魔的微笑。也许是她为报复我,有毒死我的企图。我的心因恐惧而跳动不已。肯定毒被投入了酱汤里。凡有这种想法的早晨,我决不去碰酱汤。而且几次吃完饭离开座位,我都盯着女佣的脸,差点说出“看到了吗?”那女子在餐桌对面,好象因毒杀的企图暴露而失魂落魄不能站立,只是很遗憾地注视着变凉了的、甚至漂浮着灰尘的酱汤。 祖母出与关心爱护体弱多病的我,同时,又考虑到不让我学坏,所以禁止我跟附近的男孩子玩。这样,跟我玩的,除了女佣和女护士,就只有祖母从附近的女孩子中为我挑选的三个女孩。因为,稍微一点点的吵闹声、用力的开关门声、玩具的喇叭、相扑,所有大的声响都会引起祖母右膝的神经痛,所以,我们的游戏必须比一般的女孩子还要安静。我倒是更喜欢一个人读读书、搭搭积木,沉浸于恣意的遐想,画一画图画。后来,妹妹弟弟出世,他们在父亲的关怀下(不像我被委托给祖母),像孩子一样自由成长。不过,我并不那么羡慕他们的自由和放肆。 但是,一到表兄妹家去玩,情况就变了。就连我也被作为一个“男孩”来要求。我7岁那年的一个早春,眼看就要上小学,前去一个表妹——就叫她杉子吧——家拜访的时候,发生了件值得纪念的事。事情是这样的。由于大伯母们一迭声赞扬我“长大了,长大了”,带我去的祖母便对端给我的饭菜作了特别例外的许可。如前所述,由于怕我自我中毒频频发生,直至那年,祖母都禁止我吃“青色皮肤的鱼”,至此,说起鱼,我只认识比目鱼、鲽鱼、加吉鱼那样的白色身体的鱼。马铃薯也只认识搞碎并过滤过的。点心不让吃带陷的,全都是些清淡的饼干、薄脆饼之类的干点心。水果也只知道切得薄薄的苹果和少量的桔子。我非常欣喜地第一次吃了“青色的鱼”——那是鰤鱼。那香味意味着首先我被给以一个大人的资格/不过,每次感受它的时候,就使我无法不在舌尖上苦涩地品位到一种感到不悦的不安——“成为大人的不安”——的重量。 杉子是个健康、充满生机活力的孩子。留宿在她家,睡在一间屋子里并排的铺上时,我总是睡不着,带着些许嫉妒的赞赏,注视着头一落到枕头上就简直像机器一样轻易入睡的杉子。在她家里,我比在自己家里更加自由几倍。因为想要夺走我的假想敌——也就是我的父母——不在这里,所以祖母放心地任我自由自在。也没必要再像在家时那样,将我控制在视线以内。 但是,尽管如此,我仍无法享受到那么多的自由,我像是病后初次走路的病人,感到被迫履行看不见的义务的那种拘束。倒是留恋懒惰的床铺。而且,在这里,不言不语中我被要求是个男孩子,开始了不称心如意的表演。从这时起,我开始朦朦胧胧地理解反映在人们眼里的我的表演,对我来说是一种要求回归本质的表现,只有在人眼里反映自然的我,才是我的表演的机械论。 作者: 为你翘课 2005-6-17 14:05 回复此发言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9 回复:假面自白在线阅读 那非我本意的表演,是让我做打仗的游戏。因为我的对手是两个女孩,即杉子和另外一个表妹,所以这是个与打仗游戏不相称的游戏。何况对手的一副女杰模样说明他们也没多大兴趣。我提倡玩打仗游戏,也是出于相反的缘由,即必须不讨好她们,多少为难为难她们这一相反的缘由。 在黄昏时分的房子内外,我们相互虽都觉得无聊,但还是继续玩着蹩脚的打仗游戏。从树丛的后面,杉子哒哒哒哒地用嘴模仿机枪声。我想到此该结束了。我逃进房子,看见一边不断地叫着哒哒哒。一边追来的女兵,就手捂胸口,一下子倒在客厅的正中间。 “怎么啦,小公子?” ——女兵们表情严肃地跑过来。我眼也不睁手也不动地答道: “我战死了。” 我想象自己扭曲着身子倒下的样子,感到高兴。对自己被击中死去的状态有种说不出的快感。我不由地想,假如真的被子弹打中,我也许不会疼痛。…… 幼年时。…… 我碰到一个象征般的情景。现在那情景使我认为那就是幼年期。看到它时,我感到了幼年时代要离我而去的诀别之手。我预感到我内在的时间全都从我的内部升起,在这幅画前被截住,正确地模仿画中的人物、动作、声音,在完成摹写的同时,原画的情景融入了时空,即便是给我留下的,可能也只不过是唯一的摹写——说起来也是我幼年时的正确复制。任何人的幼年时期,都该被预备了一件这样的事。只是因为它容易被认为是根本就算不上事的小事,所以,常常是不被发觉就过去了。 那情景是这样的—— 有一次,一群举行夏日祭典礼活动的人,从我家大门蜂拥而入。 祖母出于自己腿脚不便,也为了孙子我,说服了工匠,图的是镇上的祭典队伍从家门口通过。本来这里不是祭典的行进路线,不过在工头的安排下,每年都特意多少绕点路而从我家门前通过,这已成了习惯。 我和家里人站在门前。蔓草花纹的铁门左右敞开着,前面的石阶用水冲得干干净净。大鼓声沉闷地临近。 渐渐传来的连歌词都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号子的悲恋的调子,穿过乱哄哄的祭典嘈杂声,稿知人们那外表看瞎吵吵实为真声主题的东西。这不禁使我感到它像是在诉说悲哀——那人与永恒的极为庸俗的交媾,一种只能由虔诚的乱伦而形成的交媾的悲哀。交织在一起难以分辨的音团,不知不觉已能听清先锋锡杖的金属声、大鼓沉闷的轰鸣,抬着神轿的轿夫们杂乱的号子声。我的胸中(从这时起热烈的期待与其说是高兴不如说是痛苦),几乎是无法站立般地透不过气来地激动不已。手持锡杖的神官戴着狐狸假面。那神秘野兽的金色眼睛,勾魂似地死盯着我,它一过去,我感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抓着身旁家里人的衣服下摆,从眼前队伍给予我近乎恐惧的欢乐,变成拉着架势要伺机逃走。我对待人生的态度,从这时起就是这样的。最终我只能从让我过于等待的东西面前、让我过于用事前的遐想加以过分修饰的东西面前遁逃。 不久,由使丁抬着,拉着稻草绳的香资箱走了过去,当孩子们的神轿轻浮地蹦蹦跳跳地一转过去,一顶黑色和金黄色的庄严大神轿走了过来。轿顶上的金凤凰像盘旋于风浪间的鸟一样,随着叫喊声耀眼地颤动着。由于我已经远远地看见它,所以它给予我一种华丽的不安。只因那神轿的周围凝滞着像是热带空气般浓重沉闷的无风状态,它具有一种恶意的懒惰,所以看上去像是炽热地摇动在年轻人裸露的肩上。红白相间的粗绳,涂着黑边的金黄色栏杆,那紧紧关闭着的绘着金粉的门里,有四尺见方的漆黑之地,在万里无云的夏日正午,这不断上下左右摇曳跳动的四四方方的夜晚公然而至。 神轿来到我的眼前。年轻人穿着套件浴衣,裸露着大半个身子,他们以一种像是神轿自己醉了般的动作,不断地走着。他们步履蹒跚,他们的眼睛不看地面。拿着大圆扇的小伙子,一边高声叫喊着围着人群来回跑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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