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先生的海底

　　加拿大总是穿着长袖长裤，连衣服都是高领的，不管多热的天都是。美利坚问他为什么，他总会支支吾吾地说自己怕冷。

　　放他娘的屁，于高纬度地区诞生怕冷？骗鬼呢？

　　不过美利坚也没太在意，他一向不喜欢这个弟弟，也从未真正关心过，直至不列颠空战前的不久他与加拿大一起去援助母国，而就在下车的时候，加拿大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地上，还好被美利坚及时揪住了领子。

　　“小身板不行就趁早回美洲，别到时候拖我们后腿。”

　　“没，就是有点感冒……嘶！”

　　美利坚没有想到他不过是拍了拍加拿大的后背他就这么大的反应，他皱起眉，疑心顿起。

　　“你怎么了？”他问。

　　“没什么。”加拿大的声音小了下去，然而还没等他再说些什么搪塞过去，美利坚再次一巴掌狠狠拍在他的后背上，这一下砸得很重，疼得加拿大一下弯下身去，蓝色的眼睛瞬间蓄满了泪水。

　　“脱了。”

　　是兄长不容抗拒的命令。

　　“哥，我没事，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就好，求你了……”

　　“别让我说第二遍。”

　　美利坚的脸上已经出现了不耐烦的神色，见加拿大不愿意，美利坚只得亲自动手，不顾加拿大的反抗一把撩起了他的衣服。

　　然后就在少年的背脊映入眼帘的那一刻，美利坚却愣住了。纵使他已经经历了不少腥风血雨，但是仍被白净瘦弱的背上斑驳的伤痕刺痛了眼睛粗略看去勉强能分辨出其中有烫伤、鞭伤，新老伤痕交错，一眼望去触目惊心，而最抢眼的实属腰窝里的那一串刺青——

　　Belong to the UK.

　　“这……是他做的？”

　　“不是！”

　　加拿大向前跑去，不过没跑几步就被美利坚拽了回来。

　　“冷静点，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我会帮你的，ok？”

　　“没有！什么都没有！你不要问我！不要！”

　　看着眼前崩溃尖叫的少年，美利坚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强烈的窒息感压迫着他，过往的恨意有所消散——原来这就是自己一直嫉妒着的人吗……

　　可怜。

　　他是他伸手想去安抚眼前这个近乎癫狂的人，自己的亲弟弟，但是却被他躲开了。

　　“是小加不够乖，是我对不起父亲！离开了父亲加拿大什么也不是……”

　　加拿大抱着头蹲在了地上，他的眼睛大睁，眼泪不断向下流淌，嘴里是近乎癫狂的哭喊。

　　美利坚有一瞬间的恍惚，他看着抱头痛哭的少年，眼前突然浮现出小时候二人在如火般热烈的枫叶林中玩捉迷藏的场景，那时候他们的生活安逸而快乐，没有战火，没有纠纷，他们两个好的像一个人，直至英吉利的踏足，他们才越来越远，直至如今形同陌路。

　　他突然想起第二次独立战争尾声他威胁英吉利时用的条件。那天晚上窃听器藏在了英吉利的手杖底，但是在他进入那间房间后没多久，一阵电流的噪音突然响起，之后便没了声响。

　　所谓的“证据”根本就是个谎。

　　在他一脸胸有成竹地威胁英吉利的时候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后背的衣服已经被汗湿了一大片。当时他只以为是英吉利搞了些新的男人和新的花样，于是模糊其辞试图蒙混过关。现在想想他早就应该发现奇怪之处了，毕竟英吉利是何许人也，这种程度的把柄他还不至于慌得变了脸色。

　　但是恋童和虐待就不一样了。

　　突然，美利坚觉得袖子被抓住，他低头看去，是他那受尽了折磨的弟弟。能看得出来他在努力地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过簌簌泪水还是不受控制地淌出润湿着他的眼窝

　　“哥，我……我没事了。你能不能就当今天什么都没有发生，求你……”

　　美利坚叹了口气，看着眼前卑微的人眼里是无奈与复杂“我可以假装不知道，但是前提是你要告诉我你为什么这样，你就这么喜欢他，喜欢到没有一丝尊严？”

　　“父亲是尊贵的日不落帝国，他统治了世界四分之一的人口，有着世界上最强大的海军，他的经济独步天下，而我只是一个地广人稀默默无名的国，我从未肖想过他的垂怜。但是奇迹般的，这样强大美丽的人主动向我伸出了手。”

　　“他不嫌弃我的落后，他总是说‘虽然你保守而落后，但是我不嫌弃你，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不会嫌弃你，亲爱的孩子，和我走吧。’”

　　“他命人扔掉了我所有的旧衣服，给了我西服与领带，他说吃甜食是坏习惯，把枫糖水换成了红茶。”

　　“我记得你最喜欢以前的那些旧衣服，你说很舒服。”美利坚眼神深沉“还有，他那苦的要命的茶你是怎么咽的下去的？”

　　“是的，我喜欢我的旧衣服和甜蜜蜜的枫糖浆，不过”加拿大顿了顿，突然抬头冲美利坚粲然一笑“父亲是爱我才这样啊。”

　　泪水交横下的笑容像是雨天的阳光，美利坚攥紧了拳头，指甲掐进肉里的痛感勉强让他从压抑的窒息感中回过神。

　　“在一开始那温柔的表象之后，他有没有嘲讽过你的爱好，有没有说过‘你不过是一个无名小国，没了我你什么都不是’？”

　　加拿大愣了一下，随后沉默地点了点头，不过还是挣扎着说:“但那是因为我惹父亲生气了……”

　　“加拿大啊。”美利坚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么卑微地喜欢一个人是得不到同等的回报的，你不知道他在背后是怎么说你的，我曾听过他和法兰西坐在床幔间嗤笑，他说你……算了，那些污言秽语不提也罢。”

　　“父亲说什么？”加拿大焦急起来，他拽住美利坚的衣角，英吉利对他真的很重要。

　　“‘一条没有主见的狗，养着玩玩就行了，若不是他还有利用价值，谁会收养那种懦弱的垃圾。’”

　　“先别哭，我亲爱的弟弟。”美利坚拭去枫叶国再次流出的泪，放缓了语气“已经是成年人了，遇事要解决问题，而不是哭鼻子，你说对吗？”

　　见男孩点了点头，美利坚接着说“没有人不喜欢强大的人，你是这样，父亲也一样，如果你想获得父亲的爱，不妨从这点做起。”

　　“可是……”

　　“Don't worry and follow my steps，I will bring you hope.”

　　“My dear bro……”

　　加拿大一向乖顺，他来帮自己是在意料之中的，但是美利坚赴前线前来帮忙是他没想到的，毕竟他对美利坚什么样他自己心里清楚。但是当那个小混蛋把一摞合同和借条拍在自己面前时，本就不多的动容化作了一句“Pillock.”

　　但无论如何，美利坚的帮助对这场战争起了主要作用，经过一年艰苦卓绝的斗争，看着被炸的乱七八糟的伦敦和对面那一条成分冗杂的战线，德三只能啧一声暗骂英吉利这个老古董不开窍暂且放弃了欧洲最后一块“净土”。

　　如果将时间的概念无限延长，那侵略者的崩溃几乎是必然。在种种原因之下，轴心国难以维持长期作战，最终，那个佛挡杀佛的恶魔变成了一缕噩梦，消散在了硝烟弥漫天际。

　　拨云见日终有时，守得云开见月明。

　　只不过，被拨开的乌云似乎又压在了伦敦那阴霾的天空。

　　二战对英国的影响是巨大的:城市被破坏，大量的人民伤亡，战争中常规的生产被迫中断导致了严重的财政赤字和通货膨胀。

　　英吉利焦头烂额。

　　烟缸里已经堆积了不少烟头，但打火的火苗再次在烟雾缭绕的房间中亮起，英吉利一向不喜欢的烟草香，此时却成了唯一可供他消遣的慰藉。

　　趁火打劫一向是昂撒家族的好品质，只不过多年的报应终于还是回到了自己身上。

　　美利坚约见了英吉利，看着面带病气的父亲美利坚展现了父子俩间难得的温存。他托起英吉利的手，把那骨节分明的手裹进手掌轻轻摩挲，似是在把玩什么名贵玉石。

　　“做什么。”英吉利面无表情。

　　“我想睡你。”美利坚弯了弯眼睛，清透的蓝色直达眼底。

　　憔悴的绅士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是眼前的人愈发放肆的动作让他意识到了这并不是他病出了幻觉——那小王八蛋真的说想要睡他！

　　“谁给你的胆子？”英吉利冷笑。他抽回手就向美利坚打去。就在这时一阵剧烈的眩晕感袭来，他眼前一黑，身体向后倒去，撞倒了办公桌上的玻璃杯，脆弱的玻璃砸在木质地板上，霎时玻璃碎片飞溅，刮破了他白皙的皮肤。

　　“您看上去很虚弱，需要帮忙吗？代价对于您来说几乎是微乎其微。”

　　美利坚缓步上前扶住，却被一把甩开。

　　“收起你那龌龊的心思，如果没有其他的事那么你可以请回了，我就是病死也不会要你那代价肮脏的帮助！”

　　“您最好是想好了。”英吉利的话让美利坚渐渐收起了笑容“如果您以后反悔，我要的‘报酬’可就不止如此了。”

　　脑海中响起混乱的声音，头疼的厉害——又是民众在闹了，英吉利勉强提起一丝力气，指着门，缓缓吐出一个字——“滚。”

　　“好，不愧是说什么也要和德三打响不列颠空战的人，真有骨气。”美利坚后退一步，眼神里没什么怒意，只是微微一笑，笑容满里是耐人寻味“好，希望您记住今天的话，如果之后再需要我的帮忙，代价可就不止如此了。”

　　目送走了美利坚，英吉利一下子瘫坐在了一旁的扶椅上，大颗大颗的汗水顺着脸侧往下滚，深色的西服后背也已经被晕湿了一大片。

　　痛。

　　人民的苦难在灼烧着英吉利的胸口，他疼得窝起了身。

　　或许自己应该答应他？趁他还没走远……

　　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英吉利锁着眉头紧闭双眼，一片黑暗中，他在深切的痛苦里煎熬，直到失去意识。

　　再次醒来时，他的眼前是一片白得刺眼的天花板，除此之外还有吊瓶挂在一边，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味，长久没进食的胃受到这样的刺激开始痉挛，这让他觉得想吐。

　　病房里很安静，空调吹得他发冷，他挣扎着起身，看到了伦敦留在床头柜上的信。

　　让他休息？在这种时刻？

　　英吉利捏紧了拳头，他很生气。他不是会为了自己置国家于不顾的人，哪怕他休不休息对于不列颠的现状并没有太大影响，伦敦的担忧此刻仍是像羞辱。

　　他后肘发力，试图支起身来，可仅仅只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他却似乎仿佛用尽了全部力气，更别提下床回到工作岗位上熬着了。

　　这是怎么了……

　　英吉利疲惫地摔回枕头里，翠绿的眼睛愣愣地看着天花板，有些无奈，有些失神。

　　英吉利病了很久。

　　尽管已经康复他也时常觉得浑身无力，注意力也难以集中。当他再次碰到几乎几月未见的国事，一行行数据报表令他的血液几乎凝固。

　　英镑大幅贬值，使得其他英镑区国家持有的英镑资金受到重大损失，货币集团内部矛盾加深并出现分化。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是那天被他拒绝的人。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被英吉利呵护在温室里的人民哪里经得起这样的变故，他们开始躁动、埋怨。比起破坏者，他们难听的话更多落在了祖国和政府身上。

　　亲者痛，仇者快——这一向是人类的“优良”品质之一。

　　英吉利为人冷血无情，但独独对人民有求必应。在人民的压力之下，他终于受不住了。

　　他登上了去往纽约的飞机。

　　美国人对母国的到来并不意外，他笑着命人准备了一套精致的茶具，他要和他的父亲一同享用下午茶。

　　但是当那散着甜腻味道还冒着气泡的黑色液体从壶嘴里流出来时，英吉利太阳穴开始突突的跳。

　　不过很快他的注意力就不在这个上面了。

　　“父亲来此有何贵干？”

　　明知故问。

　　整理了一下心态和事先预备好的话，英吉利在心里深吸了一口气，但是还不待他开口，一摞合同就拍到了他面前。

　　“签了这些再谈。”

　　英国人拾起那些文件，他一页页看过去，当他读完最后一行，他几乎是咬着牙才能压制住内心的火气。

　　“狮子大开口？薅羊毛也不带你这样的吧。”

　　“我早就告诉过你，你最好不要来求我。”美利坚放下手中的东西，瞥了他一眼“这只是一点利息。”

　　“你管这叫点？！”

　　“反正，如果你需要我的帮助就老实签字，不然就请回吧。对了，我不接受讨价还价。”

　　语毕，房间陷入了静默之中，纵使英吉利一向在生意场上牙尖齿利，此刻望着那些苛刻的条款也一时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来为自己扳回一局。

　　“咚。”

　　是什么与木质桌板相碰的一声闷哼，英吉利抬头，只见一个玻璃沙漏被美利坚竖了过向，浅棕色的细沙呈倒三角形，在飞快地向下流逝。

　　“三分钟的考虑时间。”美利坚说“对于你来说应该还有富裕。”

　　是的，权衡利弊随着野心的膨胀已经融入他的骨血成为他本能的一部分，对于普通的生意，他几乎能条件反射般地瞬间做出最优选择，稍微复杂一点的也不会超过两分钟——他向来杀伐决断。

　　但是现在的情况却似乎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英吉利死死盯着流动的细沙，不过很遗憾，他的目光无法实质化来满足他渴望时间停止的需求。

　　“时间到。”

　　美的声音似乎宣判了死刑，英额角的汗也终于不堪重负地滴了下来，打在了他的肩膀头。

　　“笔。”

　　言简意赅的字眼传达了英吉利的态度，美利坚唇微勾。

　　“合作愉快，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