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来，我的兼职妈妈

　　成长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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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学后的游戏时间里崔智恩举着那束捧花跑了过来

　　小伙伴们都明白这意味着崔智恩的兼职父亲和母亲决定结婚大家都高兴极了像约好的那样井然有序地来到崔智恩的身边给她献上小贺礼

　　他们挨个儿拥抱了她举止庄重这是孩子们自己创建的秘密仪式取材于一部与婚礼有关的老电影

　　马可送出的贺礼是一个半拃长的玩具车——红色的双层巴士模型限量版在这波孩子里头只有马可拥有这台车当其他小伙伴看到玩具车到了崔智恩手里时都露出了羡慕的表情在这一点上他们都是很懂事的孩子清楚地知道马可有多么希望自己的兼职母亲与父亲能永远地在一起

　　马可今年 9 岁了和其他小伙伴一样他也由兼职家长抚养长大此外他还有一位父亲他和父亲还没有谈过他的出生问题——你当初为什么决定要我构成我身体的另一个体细胞来自谁的身体

　　马可很想知道又不那么想知道

　　这个问题许多小伙伴都已经鼓起勇气开口问了孩子们会郑重其事地公布答案虽然这些答案大多大同小异但孩子们喜欢谈论它们父亲或母亲或父母双方会说到自己年轻时和不同的人谈恋爱的故事有时还详细地解说某一段无疾而终的爱情

　　最后他们会说到孤独——我对与某个伴侣相守终生已经不抱希望了这时我意识到我可以拥有一个小家伙我将爱 TATA 也将爱我血缘纽带的牢固性将胜过一切恋爱关系于是我就联系了生育所购买动物孕母目录挑选精子/卵子我支付相关费用耐心地等待了十个月终于盼到了你

　　父母们说起这件事时总是态度坦然末了总会说你别担心我没有奢望过你为我养老送终有专业的机构会照顾老人我只是想陪你长大而已

　　话虽这么说事实上没有谁的父母有这份财力心力把每天的时间都花在陪你长大这件事上他们雇佣兼职者来家里打扫卫生做饭或是送饭送洗衣物这都是因为他们需要工作需要和自己的朋友外出聚会需要打游戏需要一个人背着包环游世界

　　当然他们也需要孩子

　　他们需要在小别重逢后与一个殷切盼望他回家的生命紧紧地拥抱亲吻面颊抚摸彼此的脑袋或是教孩子在家庭作业上模仿自己的签名

　　这都是大人们追求自由的表现对此孩子们都表示非常理解毕竟每一个孩子都将变成大人或迟或早

　　所以孩子们也理解父母为什么要雇佣兼职家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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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愿意包揽所有养育职责的全能兼职者很少于是这些工作被细分开来由专业的中介公司进行人力资源的整合

　　这是一个竞争激烈的成熟行业那些能提供稳定优质的家长资源的公司受到了消费者的青睐它们下重金在黄金时段打广告冠名热门的网综节目拍摄孩子们与兼职家长和睦相处的温馨画面像是被某公司一手养大的小孩跻身成功人士这类的现身说法总能撬开备孕人士的钱包

　　通常地公司会为一个小孩配送多位兼职家长有负责抚触的哄睡的讲故事的有专职溜娃并具备格斗技巧的当然也有精通课业辅导的

　　如果孩子到了青春期公司还会派遣擅长心理疏导的兼职者他们能与半大孩子打成一片甚至能在第一次性交这类敏感的事情上博得孩子的信任加以安全地引导并及时向孩子的父母汇报

　　一整个夏季都是兼职者稀缺的时间段——大部分人更愿意出去玩而不是照顾小孩相应地兼职家长的费用也水涨船高父母通常以分期付款的方式把整个育儿流程全权委托给一家中介公司以保证任何时候小孩都有人照顾

　　很少有人会把这份兼职当作毕生的事业人们通常将之视为人生的一种体验或调剂是进入下一阶段的过渡期

　　所以孩子们总是由许多不同的兼职者接力抚养长大

　　许多人曾强烈反对兼职家长的出现他们认为养育者的频繁更迭会对孩子的成长带来不利的影响的确在兼职家长还没有成为主流选择的时代里那些在传统家庭里长大的孩子通常比兼职家长养育的孩子显得更活泼开朗更有自信安全感更充足但如今那一代人已普遍步入了中老年事实证明他们没有使社会犯罪率激增没有成为废柴他们兢兢业业地追求人生的幸福还增加了心理医生的业务量

　　随着时代的进步兼职家长日益普及到了现在无论一个孩子是出生于单亲家庭还是父母双全兼职家长都成为了必不可少的家庭成员人们开始相信这种抚养方式有传统家庭无法企及的优势

　　那位新近被评为 C 国十大杰出青年的经济学家朱涟在采访中说道

　　我很感谢安亲公司为我挑选的兼职家长们这是一种更轻松的亲子关系一种真正的多元教育模式一种有益的合作一种人性的解放

　　我享受了高质量的养育与陪伴又幸免于传统亲子关系的压抑与相互剥削毕竟没有哪位兼职家长会把他对人生的期待转嫁到我头上更不会拿我当出气筒那有违职业道德而我自然也不会对兼职家长提出过分的要求不会侵占他们工作以外的时间

　　父母是一份艰辛的工作恐怕是世界上最艰辛的工作它需要被拆分开由整个社会合力完成每个人的知识储备将借助这种机制得到传承和共享我与家长们是共赢的关系我感谢他们不同的社会阅历学科背景给我带来的丰富视野我喜欢这种随时有新鲜感的成长体验

　　如果我由一位固定的家长养大我不敢想象自己会失去什么恐怕……我很难像现在这样坚定且专注地成为我想成为的人为社会做出贡献我与几位家长至今保持着平等友好的联系那位启发我对经济学感兴趣的谢丽女士与我最为亲近我经常去探望她她仍然喜欢在知乎上对经济学问题畅所欲言我称呼她为妈妈我是说她是我的妈妈之一

　　记者随即询问朱涟是否考虑要一个小孩朱涟沉默片刻表示暂时没有这个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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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其他孩子一样马可也有自己最喜欢的兼职家长

　　这位叫多萝西的女士有一张和善的圆脸庞和一双大眼睛四十三岁虽然她比其他小伙伴的兼职母亲看起来更显老但是她温柔有耐心无论马可说什么都愿意听只要马可提出来多萝西甚至会同意在夜晚陪着他入睡等他彻底睡着后再离开马可巴不得能在每天早上醒来的时候都见到多萝西的圆脸庞但他总是小心翼翼地提出陪他入睡的请求——每个月只敢使用四次——他担心多萝西像其他孩子的兼职家长那样受不了纠缠耍赖离职走人

　　孩子们羡慕马可家从未发生过这类离职纠纷更让孩子们羡慕的是自马可记事起多萝西就已经在担任他的兼职家长了她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全能兼职者熟悉他长大的每一步能和他聊小时候的事

　　除了她马可无法想象自己还能管谁叫妈妈

　　父亲马献民很尊重多萝西从未露出要解雇她的苗头马可喜欢八卦马献民和多萝西之间的小暧昧回家时多萝西似乎刚洗完澡啦多萝西离开时马献民开车送她啦或是马献民买了多萝西喜欢吃的可颂点心孩子们听完总是很兴奋有时还要他再讲一遍已经听过的细节

　　大家都以为马可的兼职家长和父亲会是最早结婚的那一对

　　当初设计婚礼庆祝仪式的时候马可就是最卖力的那一个是他想到了扔捧花的环节也是他启发大家到处寻找能够制作捧花的材料大家从家里找来了永生花螺旋彩虹的大棒棒糖塑料仿生花彩色铅笔捡拾形状漂亮的木棍甚至还偷来了复古的珐琅簪子他们收集所有漂亮的能扎到一起的东西交到马可的手上

　　马可用平板电脑学会了水手结的扎法当他第一次把捧花递给小伙伴们传看时他仿佛已经看到这束花传到了多萝西的手中她穿着漂亮的白纱裙子嘴唇恰当地抹上了一点颜色她正和马献民手挽着手接受亲朋好友的祝福

　　他相信当那一天真正到来他们仨的关系就能像这束捧花一样不朽可谁能想到呢崔智恩竟然捷足先登成了第一个能扔捧花的孩子

　　你们准备好了吗崔智恩大声地说着回头看了看

　　孩子们紧张地点点头他们整齐地站成一排蓄势待发盯牢崔智恩的右手一眨不眨

　　那我要扔了哦崔智恩朗声说道右手高高举起这束捧花

　　三二一崔智恩奋力向后抛出了捧花孩子们尖叫着哄抢捧花在无数双小手上跳跃最终落进了马可的怀中大家半是懊恼半是祝福地将他围在中间手拉着手

　　我代表金星祝福你崔智恩一字一顿地说出大家约定好的贺词俯身亲吻捧花

　　马可随后亲吻了捧花他相信这份幸运一定会让多萝西和马献民下定决心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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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泊车的声音后马献民赶紧打开了门他在等待多萝西他是她的助手

　　老大你总算来了马献民说

　　路上耽搁了一会儿怎么了多萝西进门接过马献民递来的咖啡随手将钥匙搁在玄关的柜面上

　　贺总刚刚通知要紧急开个小会大家都在等你

　　多萝西略带疲惫地点点头朝书房的方向走马献民跟在她身后书房是多萝西在 PF017 号受试者即马可家的办公场所不过马可并不知情他一直以为那是父亲马献民的书房

　　敞亮的落地窗前搁着一张两米×两米的榆木大桌子多萝西与马献民面向而坐打开电脑与安亲公司的高层连线视频会议开始了贺总那张妆容精致的脸出现在屏幕上圆润的珍珠耳饰微微摇荡

　　很快多萝西明白了公司高层的意思他们希望加快成长快乐市场化的步调

　　多萝西与马献民都供职于安亲公司直属的生化实验室十二年来他们一直致力于研发一款名为成长快乐的脑部刺激产品多萝西是这间实验室的总工程师

　　按照多萝西的设想未成年人所需的一切照料都将通过临床实验量化成神经递质的算法举例来说0-1 岁的婴儿需要在哭泣时受到关注于是实验室采集这类关注所产生的神经递质量化为数据再对归属于实验室的新生儿——即受试者进行相应的脑部刺激这样一来只需付出少量的人力就能养育出人格健全的下一代

　　受试者的精子和卵子都来自于 C 国的国有基因储备法律上禁止任何形式的人体实验但国家会为个别与政府合作的实验室亮绿灯当然这是对公众保密的

　　按照安亲公司的规划当成长快乐测试成熟后将被推向市场公司会为消费者派遣成长助手使成长快乐与新生儿的脑部连接成长快乐将智能化地刺激大脑的不同分区产生神经递质让新生儿习得自主入睡定时定点排便情绪纾解合理表达诉求等能力并保证其心理发育健全在法律的范围内成长速度可以由消费者自主调节当然成长助手会给出相应的操作指南这意味着大量的育儿劳动力获得解放孩子不再需要那么多的兼职家长也能自主成长

　　虽然 C 国没有对外披露相关数据但兼职家长的人力资源紧缺早已是不争的事实

　　造成用人紧张的原因是多样的一方面C 国的人口逐年负增长另一方面动物代孕的普及早已使父母这一角色失去了天然的伦理基础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压根儿不想体验什么育儿艰辛却又会心血来潮地挑选动物孕母生下后代

　　国家为了提振生育率取消了父母资格认证过程但这也意味着弃婴人数逐年上涨国家不得不耗费更多社会福利资源予以抚养而这又使兼职家长的就业缺口进一步扩大政府一度对安亲公司这类兼职家长企业给予了很大的资金支持到现在已经不堪重负政策开始向其他成本较低的提案倾斜在这种形势下成长快乐自然得到了政府的秘密扶持也成为安亲公司重要的转型砝码

　　公司希望什么时候上架销售多萝西问

　　这个月底贺总说市场部已经在跟进了

　　刚听完前半句多萝西就果断地摇了摇头

　　即使以最乐观的情形来看成长快乐也需要等到九年后才能上架多萝西说PF017 号目前的年龄仅有九周岁 267 日受试者起码要年满十八周岁才能保证脑部刺激技术安全可靠我想这一点我们已经充分探讨过我不希望推翻已有的共识

　　我理解你的顾虑贺总温柔地说但我们现在谈论的是 1 段产品只面向婴儿或幼儿而从你给我的数据来看017 各方面表现都十分稳定没有任何反社会倾向他与普通小孩相处融洽在学校里的成绩中等偏上甚至对你和助手的友善度都高于同龄人的水平多拉017 是一个好孩子他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你要相信自己的专业性

　　贺总我们谈论的是人我不希望前 16 位受试者的情况出现在任何孩子身上

　　视频中贺总微笑地沉默起来右手的食指拨了拨珍珠耳环这是她思考时会有的小动作

　　贺总当然明白多萝西的意思十二年前多萝西的项目成功完成了动物临床实验获得了国家专项基金的支持被安亲公司重金买下双方签署协议安亲公司将给予多萝西最大限度的主控权年薪随通胀保持在 100 万的水平并在产品上架销售后永久享受 30% 的分成在 C 国的秘密批准下多萝西开始主导人体试验的进程

　　地狱般的噩梦开始了

　　大部分受试者都在百日前后夭折多萝西与其他工程师没有气馁反复比对监测数据与临床观察对成长快乐进行着万里长征一般的调试终于有一个受试者成功活过了周岁她是个女婴被命名为 PF001 号

　　在随后的日子里共计有 17 位受试者活过了周岁但他们当中的大多数都在两岁以前死亡剩下的那三个里PF003 成了植物人PF011 患有严重的自闭症都由公司提前回收

　　最后一个仅存的硕果就是马可多萝西还记得她第一天送马可去幼儿园告知园方这个孩子的名字叫马可时心里头那种激动得难以言表的感觉终于PF017 长大了需要面向社会需要——一个名字了

　　我为你准备了一个折中方案贺总说我同意你的理念人的成长不是一蹴而就的正因如此成长快乐应该被进一步细分售卖我们这个月底仅售卖 0 至 1 岁这个成长周期这样你是不是觉得足够安全

　　如果是这个周期也得等 PF017 号年满十二周岁在此之前我无法给出这类保证

　　017 已经证明了成长快乐对周岁前的孩子安全可靠周岁之后的产品线我可以等你想要的任何微调都可以与售卖同步进行

　　您的意思是所有消费者都将成为小白鼠咯

　　贺总笑出了声多萝西明白这是她生气的表现但多萝西已下定决心寸步不让

　　会议进入了僵局而马可的游戏时间就要结束了随时都有可能回来贺总停下拨动耳环的食指隔着屏幕直视多萝西的双眼看来她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多拉有一件事我想告诉你

　　你说

　　关于公司回收受试者的规定我觉得可以对 PF017 破个例

　　多萝西完全没想到贺总会聊到回收这码事上她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但马献民看得很清楚她在发抖

　　如果你仍有抚养受试者的心理需求我同意把 PF017 正式转到你的名下他可以终身不知道自己曾经是个实验品的身份过完独立自由的人生公司会和你签补充协议原合同内关于回收的条款将不再生效

　　在十二年前的那份合同里安亲公司注明了所有受试者亦即实验品皆属于公司自有财产公司享有回收权如果一个实验品宣告成功即意味着它将在年满 18 周岁亦即获得公民权利之前由公司统一回收处置这些成功的实验品将与失败的实验品一样被做成活标本统一存放在公司的仓库中以备后续对基因耐受度等方面进行研究时使用

　　贺总观察着多萝西的反应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就这样吧你可以先看看补充协议

　　多萝西点了点头

　　那么也请实验室这边配合月底的上架销售工作

　　多萝西说出了那句好的

　　贺总关闭视频连线几乎与此同时多萝西的手机响了——PF017 的转让协议在向她招手

　　多萝西闭上眼睛两行泪刷地流了下来

　　老大……你还好吧马献民忐忑地说

　　对不起……多萝西脸色苍白地说对不起实验周期本来是大家一起研究好的我给大家使绊子了

　　没有的事马献民慌张地跑过来笨拙地试图安抚多萝西他拍了拍多萝西的背比起十八年或十二年这等漫长的实验周期研究员们对上架后的分成更感兴趣不过马献民没有对多萝西说过这个

　　多萝西哆嗦了一下突然埋头痛哭起来

　　老……大其实我们都觉得你想多了贺总说的也并不是没有道理成长快乐已经具备市场化的能力你看 PF2.0 们不是活的很好统统都顺利地度过三周岁了吗

　　马献民磕磕绊绊地说着

　　的确现在实验室的大部分精力已经转向 PF2.0 那波受试者了只有他们俩的主要精力还在马可身上

　　多萝西突然抬起头来——她笑了把马献民吓了一跳

　　「太好了……」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