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好看的女主是凤凰的爽文?

栏目:科技资讯  时间:2023-07-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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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凤凰一族,夫君是要靠自己孵出来的。

  那天,我照例在彩虹谷碰运气捡凤凰蛋,听到有人在议论。

  “话说,族长真是个美男子啊!要是我的夫君也可以这么英俊就好了!”

  “可是,他亲手斩杀了自己的妻子,也就是上届族长啊。这也太心狠手辣了。”

  “上届族长走火入魔,滥杀无辜,是罪有应得啦!”

  “就是就是,想想看被她残害过的那些生灵,真是善恶有报,大快人心啊!”

  我躲在石头后面,心里五味杂陈。她们说的那个罪有应得的女魔头,好像就是我?

  可恶啊!

  本座明明肤白貌美善良可爱仪态大方,又功力深厚运筹帷幄惊才绝艳,可谓内外兼修,凤凰魁首。

  凤渣前夫!你完蛋了,看招吧!

  这一次,我要把失去的都夺回来!

  1

  我是十天前醒来的。

  我叫灵犀,前世叫毓灵。在过去的一千年里,我是游荡在世间的一缕孤魂。一直有一个隐隐约约的声音指引我回忆前世。

  我花了两百年,想起了自己是一只凤凰。

  花了第二个两百年,想起自己曾天赋异禀,承袭族长。

  第三个两百年,我记起了自己亲自孵出来的那个粉雕玉琢的夫君。

  第四个两百年,率领族人大败魔族的记忆浮现。

  第五个两百年,我费了好大功夫,才想起来,自己被夫君一刀劈散了神识武魄,灰飞烟灭。

  神魂俱散,灰飞烟灭啊!

  直到整整一千年后,我才瞅准时机,找到了一个即将自行破壳的凤凰蛋投胎,重新成为了一位漂亮端庄的凤凰美人。

  只是这具身体,神识虽全,武魄却有残缺,远不能和我上一世比。所以,我要尽快在彩虹谷找到下一任合适又听话的夫君,和他签订生死契约,联手让渣凤前夫付出应有的代价!

  只是很不巧,听到了有人说我坏话。

  本座的拳头硬了。

  2

  “啊!!!”

  还没等我出手,就听到捡凤凰蛋的少女们那边传来惊恐的呼声。

  我凑过头去一看,只见一只穷奇嘶吼着向少女们吐出黑色的毒雾。

  这是魔族才有的怪兽,怎么会出现在凤凰族捡夫君蛋的彩虹谷?

  只见为首的那个少女强行壮起胆子,怒斥道:“好大胆的妖物!敢擅闯我凤凰族圣地彩虹谷!”

  她快速掐起一个手诀,一丛纯正的凤凰业火熊熊燃起,向穷奇攻去。

  她的身法也算稳准狠,怎奈何资历和经验都尚浅,业火被毒雾轻而易举同化,被裹挟着转而攻向自己的主人。

  眼看少女就要香消玉殒。我叹了口气,还是没有压抑住前世心里对同族的保护欲。只是这具身体灵力实在太浅,不能正面迎敌。于是我捡起地上的石头,一个一个弹出去,击打穷奇的命门。

  我和穷奇这种怪物也算从上辈子斗到这辈子。我杀不尽它们,它们也灭不掉我。但是彼此都很熟悉。

  在我密集的攻势下,穷奇因为疼痛颤抖,喷出的毒雾被强行改变了方向。少女得以捡回一条命。

  她吐出一口黑血,封住了自己的穴道,跌跌撞撞退回同伴那里:“撤!快撤!”

  她倒是很聪明,可是,我未必能为她争取到她想要的时间。

  被短暂打乱攻势的穷奇很快反应过来,愤怒让它失去了调戏猎物的兴趣。它深呼吸,浑身刺猬一样的毛霍然张开,红色的眼睛里射出凶光,眼看就要放出致命一击!

  3

  “嗨!还记得我吗?”

  我潇潇洒洒从石头后面蹦出来,挡在了穷奇和吓傻了的少女们之间,摆出了一个自以为最帅的pose。

  “一千年前,或许你的曾曾曾曾祖父曾经在战场上见过我哦。好久不见,有没有甚是思念啊?”我一面用灵力把这些乱七八糟的话以魔族语传音给穷奇,一面手忙脚乱地躲避它的攻击。

  穷奇的思绪明显被打乱了,这种武力值超标而智商有限的生物理解不了我的扯淡,又被我的一本正经唬住了。

  “你们快走!别在这里送死。”我回头叮嘱那些还想不自量力挣扎的少女们。

  裹挟着寒气的黑雾尖利地胡乱滑过我的身侧。我脚下一刻不停地踩着九重凌波步,堪堪应付。

  可叹英雄气短,当年一丛凤凰烈火杀灭魔族十万雄兵的我,如今拼尽全力也只能给穷奇挠挠痒痒。

  怎么办?我坚持不了多久了!眼看着少女们迅速逃离出危险区域,我精神一松,竟然被地上的一颗蛋崴了脚!

  原本流畅优美的九重凌波步骤然停止,毒物和尖刺避无可避地袭来。

  不会吧?一千年的迷茫和等待,一千年的思念和仇恨,就要这么不明不白地葬送了吗?

  我睁大了眼睛,这一次,还是得看清楚自己是怎么死的!

  一柄翎羽剑挡在了我的身前,意料之中的死亡没有到来。

  那柄剑熠熠生辉,灵气充沛,剑光所至,毒雾泡沫一样溃散。

  保护我之后,剑锋陡然调转,直刺向穷奇最薄弱的咽喉。穷奇张开黑色的羽翼,护住了命门,短促地怒吼了一声,掉头就跑。很明显,它不是来人的对手。一千年了,这种愚蠢的妖物还是欺软怕硬。

  死里逃生的我闷哼一声,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

  这把剑,有点眼熟,不是我用自己一千年才换下来一根的尾羽为我那位杀妻夺位的前夫做的吗?

  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我僵硬地转头。

  和记忆里一样俊朗的面孔,逆着阳光,正和煦地对我微笑。

  4

  “族长!”少女们惊喜地欢呼:“族长,你来救我们了!”

  来人——也就是我的前夫,幽篁,矜持地点了点头,脸上仍然是千里冰封的颜色。那柄翎羽剑——逐日,自动回到了他的手中。

  “彩虹谷有异动,我来查看。”

  言罢,他转向正试图藏在石头后面的我:“你身手不错,胆识也高……也是来彩虹谷捡夫君的吗?想必还没有婚配吧,不如来做我的随侍,深造修炼。”

  能成为族长的随侍,接受族长亲自教导,一般是平步青云的第一步。可是,为谋“逼君篡位”的大业,我不能冒任何有可能暴露的风险。

  “我……恐怕不合适吧。”我干巴巴地回答。

  “族长随侍,未婚配女子即可,有甚么不合适?”他的表情仍然镇定自若。

  “我刚刚捡到了我的夫君。”我信口胡诌道。

  “谁?”他挑了挑眉。

  我胡乱在身边摸来摸去,突然摸到了刚刚绊倒我的那颗倒霉蛋。没奈何,只能把它举起来:“就是这颗蛋!”

  幽篁平静无波的脸上难得地出现了一道裂痕:“本座不允准。”他的眼睛像一汪潭水,看不分明。

  “可是我已经选准了,这辈子都没法变了。”我垂死挣扎。

  “那么,”他的脸色阴沉地可怕:“带着你的蛋,来我的青云殿来。不出师,不许孵化!”

  “可是……”我还想分辩,被他一个眼刀定住了。

  “三天后来报道,如有违抗,格杀勿论——包括你的蛋。”他淡淡说道,拂袖而去。

  活了两世,他还是这个执拗的臭德行!

  5

  我心里骂了幽篁百遍千遍,然后准时在第三天黄昏揣着那颗倒霉蛋来到了青云殿。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我要慢慢地逆袭,吓死所有人!

  6

  “呃,浴火长老。“我老老实实地蔫儿了。

  眼前出来迎接我的老人,居然是凤凰族最受敬重的前辈,浴火长老。他功力高深莫测,在仙侣身殒之后就闭关在青云殿,不问世事,只教导诸代族长。我就是他一手带大,就像半个孩子,对他六分尊敬,四分亲近。

  “你就是幽篁新带回来的小媳妇啊!“他笑眯眯地瞅着我说。

  我的心里一半气愤,一半心酸。您记不记得,幽篁那个翘辫子的前妻,就是您老人家亲手养大的小凤凰啊?不为我报仇也就算了,还琢磨着替女婿续弦!这是什么二十四好岳父!

  “我怎么瞧着,你有点眼熟呀?“他听不见我的腹诽,面不改色,继续问我。

  这句话倒让我悚然一惊。我投胎的时候,明明特意让自己今世的脸长得和前世截然不同。莫非浴火长老修炼日久,竟能透过肉身看到魂魄了?

  “不过天底下漂亮的小凤凰长得都很像啊。“不用我搭话,他自得其乐地把话头补全了。

  好家伙,感情是一句蹩脚的恭维。知不知道您老人家彩虹屁总是吹得很烂啊!几千年了还是没有进步。

  我迅速做出羞涩状,努力扭了扭身子:“承蒙长老夸奖啦~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散修凤凰,不敢高攀幽篁族长......说起来,人家已经有丈夫了啦。”

  怀里的蛋抖了抖,好像一阵恶寒。

  我暗地里给了它一个脑瓜崩。

  蛋不抖了。

  7

  “不过你来得正好啊!“浴火长老面不改色地走流程,忽略了我令人鸡皮疙瘩掉一地的回答:“我正有一个任务,需要幽篁座下弟子去历练解决。”

  “什么任务?“我眼睛亮了。只要能逃离前夫君的魔爪,借机开溜,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啊!

  “前几天有民间人族修真人士向凤凰族求援。说魔族邪物入侵萍水镇,前去救援的人无一归还。我看,不如你去处理吧。“

  我打了个寒战,这种困难本,真的要我一只菜凤凰去打吗?

  “我也一起去吧。“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是幽篁。

  老天爷啊,要不还是我自己去吧。

  “我们也一起!“那天救下的几个少女的声音响起,说起来,她们还是我的师姐。

  “多亏灵犀和族长的救命之恩,我们要报答你们。“为首的那个少女,叫月容的,花痴地看着幽篁。

  这年头,族长选徒弟真是越来越不走心了。

  在我族,男性凤凰都是由自己的妻子教导,带在身边一千年后孵出,孵出即是成人,所以妻子就是师傅。女性凤凰则需要自己破壳,并选择师傅学艺。其中能给族长做徒弟的凤凰,都是同龄中的佼佼者。

  想当年啊,我门下七十二大将,带着她们同样英姿飒爽的夫君,何等能干,何等风光,何等威武!

  再看看幽篁,唉,真是凤凰比凤凰气死凤凰。不能看人家小姑娘脸长得漂亮就随便收徒弟啊。奇怪的老鳏夫!

  我正胡思乱想,就听到幽篁似乎已经和诸人商量妥帖了:“那么,下月初一,大家一起启程。”

  ???这是不是有点,太劳师动众了?萍水镇何德何能啊!

  8

  萍水镇值得!!!

  这是我抵达萍水镇的第一天晚上脑海里最清晰的感叹。

  当天白天,众人抵达之时,一切看起来风平浪静,没有一点异样。

  街上行人往来熙攘,小贩沿街叫卖土特产。年轻姑娘们频频侧脸偷看幽篁,大胆一点的,把手帕和花抛在他的身上。

  幽篁面不改色,甚至连头也不转一下,一本正经地往前走。

  突然!他身子一歪!

  躲过了一根掉下来的晾衣撑!

  楼上美貌奔放的二百斤少妇羞涩地捂住了脸,轻轻一跺脚,跑开了。

  楼震了震,诸人的嘴角也震了震。

  幽篁这是什么潘金莲剧情自动触发器啊!我可真会挑丈夫。

  低下头,轻轻告诫怀里的蛋:“你看这个坏叔叔,拈花惹草,所以别人拿撑子打他。你长大了以后可千万不能这样哦!要知道,世上只有媳妇好,媳妇有三好,哪三好?......”

  幽篁黑着一张脸打断了我的自言自语:“旅馆到了,上楼。”

  “不过话说,“进入旅馆之前,月容忍不住说:”萍水镇看起来十分祥和,不像有妖物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人族讹传?

  “阴邪之物都喜欢夜晚作乱,我们等晚上看看吧。“幽篁回答:”今天大家都早早休息,午夜集合。“

  旅馆狭小,一时竟容不下我们这么多人。算来算去,怎么都要两人一间。

  “灵犀和她的蛋一间,其他人两人一间。我睡前堂守着门。”幽篁吩咐道。

  诸人一边嘟囔着这多不好意思,一边迅速蹿进了空的房间,生怕他反悔。月容倒是一步三回头,大有邀请幽篁一起进屋的意思,被他一个眼刀过来,收了眼神。

  我一个人一个房间,自得其乐,把蛋往床头一摆,叫了一壶酒喝下,很快醉醺醺地进入了梦乡。

  9

  “啊!!!“一声凄然的惨叫划破了原本平静的夜晚。

  我猝然惊醒,缓缓在一片黑暗中睁开了眼睛。

  房间里......全是怨灵!

  我冷静地审视着,窗户上趴着两个吊死鬼,墙角黑黝黝的是烧死鬼,我的脚头......趴着一只鬼婴!

  怨灵一向是魔族用来畜养的宠物。人族司地上,龙司海洋,凤凰司山野,天空由龙和凤凰共享。魔族则一直寄居于地下。那些身染怨气的死物,心有报复的执念,不愿投胎转世,为地面、海洋、山野、天空所不容,只能寄居于阴暗的地下,靠魔族的庇护为生。

  看来,这萍水镇,真的水很深啊。

  可是,一种长期和强者打交道的直觉告诉我,这个房间里,不止有这些怨灵。还有一个远比怨灵更强大的存在,在我的视野盲区注视着我!

  我悄悄地把手伸向床头的蛋,干净利落地扭断了蛋上趴着的那只鬼头蛛的脑袋,把蛋揣在了怀里。然后快速捏起一个断肠诀,一道闪电般光芒直击那个充满危险气息的区域。

  这断肠诀狠辣无比,前世我并不轻易动用。但是这也是少数几个灵力不够的人也能使用并致人于死地的手诀。仓促使用,实属万不得已。

  可是,我眼睁睁地看着那道光芒就像戛然而止的流星,消失在了黑暗里!

  来人居然轻而易举掐灭了凤凰族不传之密的手诀!

  我顾不得思考,劈里啪啦把所有这具身体能使出来的手诀使了个遍。电光火石间,已经过了数十招。满屋怨灵愣是一个都没敢吭声。

  我头上冷汗直冒,来人好生厉害!难道是魔族在这一千年出了哪位了不得的大人物?

  好汉不吃眼前亏!瞅准空隙,我蹿至窗户前,就打算跳窗逃跑。

  那人猛然从黑暗中抢出,一把拉住了我。

  我愣住了,是幽篁?

  ”你作甚么一声不吭装神弄鬼!”

  我气急败坏地吼他。

  “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他好整以暇地说道:“我看你睡前喝了酒,恐怕会睡得很熟,特意上来叫你,没想到……我这个小徒弟不算废物啊。”

  我后槽牙咯吱咯吱响了半天,却一句话也不敢骂。

  他云淡风轻地欣赏了一会儿我的脸色,眼睫一扫,慢悠悠地给我怀里的蛋送了一个白眼:“你对你的蛋,可真上心啊!”

  “这是我的夫君!况且……”后半段话被我咽在了肚子里。况且,我曾经对你,也很上心啊。下场却何等凄惨。

  两人一蛋沉默了半晌。幽篁伸手隔空挥走了窗外的吊死鬼,示意我看外面的情况。

  我扭头远眺,深深吸了一口冷气——

  外面哪还是那个繁荣的萍水镇,那是……魔族的无间鬼域!

  10

  “这是幻境吧?”冷静了片刻,我低声问道。无间鬼域明明在魔族腹地,怎么可能瞬间转移到一个人间小镇。

  幽篁点了点头:“从今天白天开始,我们就身处幻境了。前面的假象,都是为了诱敌深入,降低敌人的警惕性。”

  我打了个冷战。连我都没有看破的幻境!

  “好大一个局啊,”我眯起眼睛,有种千年之后重新棋逢对手的兴奋:“戏台和戏子都摆好了,就等开席了。我倒要看看,那个幕后的人藏在什么地方!”

  “木偶就摆在我们面前,牵木偶线的人还会远吗?就连魔族宗主,也无法遥控如此大的幻境,辖制如此多的怨灵……背后的人,就在镇中!”幽篁斩钉截铁地说。

  我抬起手,几道寒光射出,毫不留情地把房间内正欲逃窜报信的怨灵们一一钉死。

  然后撞上了幽篁玩味的目光。

  “你的其他徒弟们都醒了吗?”仓皇间,我岔开话题。

  这次轮到幽篁表情不自然了:“我不是说了吗……我先来找的你。”

  “你脸红什么?深夜摸进我的房间,刚刚又一直盯着我看,难道是暗恋我?”

  “灵犀!你要慎言!”幽篁拂袖愠怒,飘然去叫醒他的徒弟们了。

  众人集齐之后,我说了我的设想:“怨灵是死物,一切行动听凭本性,一般会聚集在蓄养者的身边活动。因此,我们只要逆着怨灵四散的方向,找到怨灵最密集的那个点,就能找到操控者的老巢,一举捣毁,幻境自然破灭。”

  没想到,这群本该是天之骄子的少女们,脸上竟全是惊恐。

  “可是,”月容为难地说:“我们的主修都是医道,并不擅长搏斗啊!”

  我瞠目结舌,怪不得,当时她们和穷奇对抗,竟毫无还手之力,我还以为是天资缺乏,原来是天赋并不在武力上!

  所以……

  我们要带着一群奶妈去打boss了吗?

  11

  别说,还真香。

  幽篁在前面开道,少女们挤在中间,我断后。

  一道道精准无比的修复诀、清心诀、活血诀打在我身上,灵力稍有凝滞,立即有人掏出灵石,先由自己经脉理顺之后,再缓缓灌输到我经脉中。

  那些掐不出来的诀也能掐出来了,使不动的剑法也能虎虎生威了,腰不酸了腿不痛了,我觉得我还能再打两百年!

  并不……

  月容很贴心地告诉我,她们的灵力只能支撑我再打一个时辰了。

  我抬头望着遮天蔽日的怨灵们,欲哭无泪。

  这个幕后之人藏得未免也太深了吧!

  “小心!”幽篁一声惊叱绷紧了所有人的神经。

  “就是这里了。”他低声对我们说。

  黑压压的一片鬼脸蝙蝠挂在一个山洞入口,发出令人齿寒的怪叫。鬼火幢幢中,数以百计的穷奇缓缓从黑暗中走出来。

  我不声不响地把少女们护到身后,挥手为她们构建了一个保护罩。

  幽篁的嘴角轻轻翘起:“魔族是不是太久没挨打了,我手下留情,真的以为自己能和我一战了吗?”

  好了,大家都让开,这个人要装逼了!

  我自觉地走进了自己刚刚画的保护罩里,抱紧了我的蛋。

  熊熊的凤凰烈火一瞬间撕开了夜幕!

  绚丽如日光的翅膀从幽篁蝴蝶骨破土而出,光芒璀璨,使人如在白日。

  他怒吼一声,是凤凰嘶鸣的清啼,鬼脸蝙蝠连吱都来不及吱一声,瞬间化为灰烬。

  穷奇们吠叫着上前,身影暴涨——这是魔族王室培育的变种穷奇!体格如钢铁,芒刺如利剑,毒雾可刹那夺人性命!

  我不禁捏了一把汗。这群疯子,居然掌握了大量变异怪物的方法!魔族这一千年果然仍蠢蠢欲动!

  以我现在身体的目力,只能看见一团燃烧着的火焰冲进了怪兽群中,几道清丽的剑光滑过,怪物的黑血迅速地濡湿了地面,如黑色溪流般涓涓向四周流去。

  不过短短几个眨眼,一切重归平静。

  火焰慢慢平息,一个修长干净的人影慢悠悠向我走过来,手里随意地挽着剑花。

  以幽篁现在的实力,即便是全盛时期的我,未必是对手。

  “族长,我来帮你擦剑!”月容殷勤地迎上去,接过了还在流淌黑血的逐日剑。

  幽篁冲我挑了挑眉,完美地结束了这一次表演。

  “大家都进去吧,我刚刚已经用业火处理了一遍洞穴,里面不会再有脏东西了。”

  说罢,他抬脚带大家走入了洞穴。

  12

  果然,洞穴里连一具怪兽的残骸都没有,一切干干净净,仿佛瞬间湮灭。

  可是幻境还没有破,可见支持幻境的魔族之人还没有被消灭。

  可是那样纯净的业火,就连魔族族长本人来了都要退避三舍,还有什么人能坚持下来?

  莫非,那不是人,是一样魔器?

  不愧是我。

  洞穴的最深处,半片黑色的翎羽剑,静静悬浮在空中。

  那好像是……我的翎羽?

  13

  “前任族长毓灵的翎羽剑——斩魔!”月容脱口而出。

  倒不是她见多识广,实在是这把剑太过出名。

  传言,毓灵族长曾经用这把剑斩杀了太多魔族人,以至于原本光芒纯净璀璨的剑染上了太多魔族的怨气和戾气,变成了黑色。可是作为凶器,戾气越强,力量也就越强。所以她一直不舍得更换。

  直到与魔族决战的那个夜晚,毓灵一口气斩杀了十万魔族将士,冲天的怒气超过了斩魔剑的承受范围,反噬主人,使毓灵走火入魔,杀伤了很多凤凰族人和助战的龙族人族。

  一时间人心惶惶,昔日的英雄突然变成了随时有可能被魔族人同化的最大敌人。大家纷纷要求除掉毓灵。

  现任族长幽篁逼不得已,大义灭亲,斩杀毓灵于逐日剑下,带领各族逼退了魔族余孽,守护凤凰族到如今。

  最后那段日子,我有没有走火入魔,我记不清楚了。

  可斩魔剑究竟是因为什么被魔气侵染的,我很明白——并不是大家相信的那个版本。

  以及,幽篁在斩杀我之前,先夺去了斩魔剑,在我面前投入了凤凰圣火中焚烧,烧至今日,绝对已经分毫无存了,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莫非,这是个赝品?

  可赝品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能量?

  我勾了勾手指,悄悄用魔音呼唤,那半片翎羽微微颤抖了一下,仿佛在呼应我。

  完蛋了,还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翎羽。

  幽篁敏感地注意到了翎羽的颤动,转过身来看我。

  我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泪光。

  难道他也还记得,那些久远的往事吗……

  14

  我与幽篁,原本是很相爱的。

  在外人眼里,我也曾惊才绝艳,出身高贵,由族中最德高望重的长老一手养大。

  一千岁成年时,一柄斩魔剑横空出世,大挫魔族锐气。

  那场大战在彩虹谷持续了三天三夜,没有一个活物从战场上出来。临阵逃脱的怨灵指尖刚刚触碰到结界边缘,旋即化为尘埃。

  大战结束的那天,眼神清泠泠的少女,一袭血红色的衣衫,从熊熊烈火中信步走来,怀里抱着一颗凤凰蛋——这一批同胞里,侥幸保全的唯一一颗凤凰蛋。

  我的身上满是血污,深可见骨的撕咬伤痕让我几乎握不住斩魔剑。

  可是怀里的那颗蛋,干干净净。

  一年后,凤凰族有了两大喜事。第一件,是众望所归的少女正式成为族长;第二件,是那颗幸存的蛋将成为族长的夫君。

  在那之后的两千年里,族人们耐心地等待,等待少年天才真正成长为独当一面的领袖,等待一场决战给所有惊心动魄的血泪故事画上句号,等待一个繁荣昌盛的未来。

  可是我把自己关在青云殿,整整一千年。

  我非常、非常、非常害怕。

  我在恐惧和成夜成夜的梦魇中度过了一千年。

  没有人知道那三天究竟发生了什么——除了我和幽篁。

  15

  那是比无间鬼域更黑暗的地狱。

  每一个生命泯灭之前都发出了绝望的嘶吼——无论是魔族、怨灵还是凤凰。死亡并不会因为血统的尊贵而来得更体面一点。最后的最后,欲望和生机一起消亡,所有的呐喊,无论有声还是无声,都是: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可是斩魔剑无情地挥出去,一刀又一刀。

  变异的穷奇用尖刺洞穿凤凰族少年的胸脯,又被我一刀斩为两段;怨灵枯瘦如枝干的手指掐死了一颗又一颗凤凰蛋,最后在凤凰业火中化为灰烟。

  无数只还没来得及看看这个世界的小凤凰啊!

  所以当我徒手扭断一个魔族少年纤细的脖子的时候,心里没有一点犹豫。他以一己之身驱策上千怨灵,绝不能活着出去。把尸体扔到一边的时候,我瞥见他褪去仇恨的脸颊清秀而宁静。

  这张脸会在之后的无数次进入我的梦境,可当时的我并不知道。

  杀到最后的时候,彻骨的恨意已经冲昏了我的头脑。战场上尚有喘息的,只有十几个魔族人。他们领头的那个我认识,是魔尊的亲弟弟。

  这位魔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青年,浑身是血地跪在我面前哀求:

  “你可以杀了我,但请留我妹妹一条生路吧!她混入大军只是为了阻止战争,她还是个孩子!”

  于是我注意到了那个小女孩,那十几人把她护在中心。她仍在稚龄,眼睛黑葡萄般浑圆,脸上全是恐惧。

  但我只觉得好笑:“你们在把上千个凤凰蛋毁掉的时候,可曾想过那是我族的孩子?可曾想过他们也会成为某人的丈夫、某人的父亲、某人的师长!战争不是我们发起的,所有侵略的人都该死!”

  青年嘴唇翕动,可是我已经没有耐心听他说话了。剑光凌烈而过,面前的十几个魔族人瞬间七窍流血。

  出乎我意料的是,那青年还没有咽气。

  他抱着妹妹的尸体,眼睛里的血丝可怕地纠缠如乱麻。

  “我诅咒你!”他说:“我以魔族的名义诅咒你魂飞魄散,不得好死!我诅咒你……”

  斩魔铮然出手,穿过了他的咽喉,封住了他想说还没有说完的话。

  “可我不信神佛,更不信妖魔!”

  把剑拔出来的时候,青年的身体扑腾了一下,死去的小女孩从他怀里滑落,直到死,那双黑葡萄一样的眼睛还大大地睁着。

  我突然发现,女孩僵硬的手臂紧紧搂着一个什么东西。

  那是……一颗凤凰蛋!

  一颗被保护着的,完好无缺的凤凰蛋。

  魔族女孩黑色的虹膜里,我看到了自己面孔的倒影,惨白狰狞,写满了仇恨和杀意。

  她一直都保护着这颗蛋,直到被我杀掉。

  我突然感觉浑身脱力,踉跄跌坐在地上。

  大概我们都是一样的蠢,以为真的能保护住什么东西,最后只是葬送掉了自己。

  被割断了喉咙的青年注意到了一切,他的脸上混合着痛苦与嘲讽,气管如破败风箱般发出诡异的声音。不知是在笑还是在哭。

  我觉得自己没有再补一刀的力气了。他已经是个废人了,或许放他回去,能稍微弥补我的罪孽。

  可那风箱鼓动了一会儿之后,就没有了声音。

  他终于还是死了。

  我从小女孩手里轻轻捧起那颗蛋。

  在遍地尸骸的废墟之中,我们,是仅存的活物。

  16

  闭关的前五百年,我白天修炼,晚上做噩梦。

  那场三天三夜的战争中,我之所以能有如此碾压性的实力,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浴火长老在我上战场之前把修炼几万年的灵力全数渡给了我。

  老去的领袖兢兢业业耕耘了一辈子,把一战成名的机会让给新一代的领袖。

  于是族人们欢欣鼓舞,认为之前的苦难全是因为领袖不够强大,认为之后的日子一定会光辉璀璨。

  而我只能一天又一天逼迫自己在天赋所能允许的最大范围勤勉修炼,在走火入魔的悬崖边上踩高跷。

  强一点,再强一点!

  在这个艰辛的过程中,只有幽篁陪着我,尽管他只是一颗蛋。

  无数个无星无月的漫漫长夜,我从梦魇中惊醒,前一秒眼前还是无间地狱万鬼哭号,后一秒是漆黑寂静的青云殿。我甚至不知道哪一个更可怕一些。

  我只有伸出手,从床头抱起幽篁,紧紧地贴在胸前。蛋壳里,一颗弱小但坚定的心脏在规律地跳动,实实在在的温暖传输到我身上。我以此来确认自己还活着。

  与其说是幽篁需要我,不如说是我需要幽篁。

  直到浴火长老来青云殿看望我。

  我与他试着交手,竟然不分伯仲。他看向我的眼神充满欣慰:

  “你的功力,我不担心。我只担心你太醉心于修炼,忘记了你的夫君。”

  我笑吟吟地把幽篁捧出来递给他。原本以为他会夸赞我养得好,却不想听到了他一声惊呼。

  “这颗凤凰蛋……被魔气侵染了!”

  我凝神细看。一缕几乎无法察觉的魔气在幽篁体内缓缓流淌。

  血液一寸一寸冷下来。

  诅咒开始灵验了吗?

  “再这样下去,孵化出来的凤凰一辈子都摆脱不掉魔气了。”浴火长老眼神沉重。

  “没关系,”我几乎是下意识地说:“我会把魔气引渡到自己身上,然后慢慢找办法消除。”

  “魔气一旦入体,只会随着每一次动用真气愈来愈深种,不可消除!”

  “那也总比留在幽篁体内好。”

  “你应该知道孰轻孰重……”

  “够了,”我打断浴火长老:“我会找到办法的。”

  17

  闭关的后五百年,我白天一边修炼,一边抵抗魔气侵蚀的幻象;晚上一边睡觉,一边在万鬼嘶吼的梦魇中挣扎。

  直到幽篁孵化。

  清俊的少年赤裸着身体,从破碎的蛋壳中缓缓睁开浅色的眸子。

  明明是初见,却恍如故友重逢。

  我尚未想起该说些什么,就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我都知道,“他在我耳边喃喃道:”从今天开始的每一天,我都会站在你的身边。你如果成神,我便做你的祥云;你成魔,我就是你足下的尘埃。“

  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

  最开始的百年里,我们确实过了一段神仙般的日子。

  为了准备和魔族最终的决战,我们隐姓埋名,先后混入人族和龙族,联合有潜力的皇储。

  在人族,幽篁是俊俏的国师,帝王为他建筑起高高的观星台,几代人都对他言听计从。

  在龙族,我扶持当时并不被重视的龙王幼子潜渊登上王座。

  我换下来的第一根翎羽做了斩魔,第二根翎羽做了逐日。第三根翎羽尚未到换下的时候,被我硬生生拔出来,带着血肉,为潜渊做了一把剑——盟约。

  盟约灵气稍弱,但威力不遑多让。龙族暴戾,潜渊带着这把剑与同父异母的哥哥厮杀了一天一夜,在对方刺穿他的心脏之前割断了对方的喉咙。

  从此之后,龙族和凤凰族订下了鲜血的盟约。同仇敌忾,不死不休。

  18

  直到最后的决战。

  那天的具体情形我完全记不得了。只知道,当时所有人都明白,魔族必输,但战事一定会很惨烈。

  魔族族长被痛失弟妹的仇恨冲昏了头脑,元气尚未完全恢复就倾巢而出。

  人族和龙族派出了最精锐的部队。地面上,严阵以待的是带毒的箭矢、成吨的火药、汗流如血的宝马;天空中,龙盘旋的气流掀起阵阵阴云,几乎遮蔽了阳光。

  我站在三族大军拥簇的指挥台上,身后是最尊敬的师长、最亲密的盟友和最挚爱的恋人。

  我没有道理会输,可我确实也没有赢。

  我不信自己真的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被魔气控制,残杀同类。

  可是记忆中的最后一个片段里,我看到的是潜渊龙翼瞬间张开,利爪伸向幽篁,准确地说,是幽篁手里握着的逐日剑。

  可惜他还是晚了一步,逐日剑一刀劈下,而我已经在大战中力竭,挡无可挡。

  意识在撕心裂肺的龙吟中逐渐涣散,我死死地盯着幽篁浅色的眸子,后者坚定而痛楚,就像每一个大义灭亲的勇士一样。

  闭上眼睛之前,我想起了那个有着一双黑葡萄眼睛的小姑娘。

  到底是她保护下的凤凰蛋,杀掉了她的仇人。

  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希望这一世,我已经还完了我的业障。

  19

  少女的惊呼打断了我回忆前世的思绪。

  “前任族长的佩剑重现于世......不会,有灾祸发生吧?“ 月容脸上全是惊恐的表情。

  幽篁脸色已然如常,不紧不慢地驱动了逐日剑。

  逐日凌空刺破了结界,那半根魔气缭绕的翎羽瞬间恢复了自由。

  这一根半出自同源的翎羽彼此追逐着盘桓,姿态竟颇为优雅和谐。

  幽篁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轻咳一声,挥了挥手,把它们同时收入袖中。

  “族长,“月容如临大敌地说道:”你需要立刻封印这半片翎羽。被斩断的翎羽剑两部分之间会有感应,控制另外半片翎羽的人随时可能找上门来。届时如果两片翎羽合体,后果不堪设想。“

  “哦,是吗?“幽篁的嘴角轻轻上扬,眼睛里却无丝毫笑意。

  在没人注意的角落里,我抱着我的蛋,皱着一张苦瓜脸。我们要有大麻烦了。

  “可是,“他接着说道:”就在刚刚,讯息已经传递出去了,我已经感知到了另外半片翎羽的位置。“

  众人一时寂静。

  “出发吧,去轩辕城。“

  20

  轩辕城是人族的首都,也是幽篁当初所在的观星台所在地。

  幽篁一路驾轻就熟,带我们长驱直入观星台。

  宫宇巍峨,管弦轻柔,仙鹤起落。

  高挑的侍女们广袖轻舒,裙长曳地,宛如仙娥,往来穿梭。

  俊逸出尘的少年站在正殿外等待我们。见到幽篁,他抬手行礼:“国师正在殿内等候。”

  幽篁微一颔首,跟着他走入了正殿。

  我使劲儿眨了眨眼睛,怕不是眼花了?那位少年生着一双重瞳,那是人族皇室血统的象征。观星台在人族的地位竟然已经高到这个程度了,居然有王室子弟做徒弟。

  正对着大门口,是一扇屏风,屏风绘制了第一代国师和太祖皇帝的见面。画面中国师只有一个背影,卓然而立,手里的宝剑闪烁着熠熠灵光。

  即便只有这一个背影,我也能看出来,那是幽篁。

  屏风后传来开水沸腾的咕嘟咕嘟声和炭火轻微的哔卜声。一个端坐着的人影悠然而叹:“岁月不居,时节如流,五十之年,忽焉已至。”

  少年听得此言,连忙行礼后退出,并顺手带上了殿门,为自己的师傅与故人叙旧留足空间。

  我抚额长叹,这位国师,声音有些熟悉啊......

  21

  "大尾巴狼装够了没有?"幽篁轻轻挥袖,屏风豁然打开。

  端坐的人抬起头来微微一笑,桃花眼弯起,十二分的风流倜傥。

  果然是他!

  “族长大驾,有失远迎啊。“他懒洋洋地欠了欠身,就做行礼了。

  此人名叫凌风,是千年前,我身边有名的纨绔。

  他的运气,好也不好。刚刚孵化没多久,他的妻子就和人族的一位将军私奔了。浴火长老看他可怜,收他做养子,从小和我一起养大了。

  以至于有一段时间,流言如沸,都说新任族长大概不用亲自孵蛋了,夫君是现成的。

  直到幽篁出现。

  至于凌风是怎么想的,没人知道。

  他好像对除了吃喝玩乐以外的东西都不感兴趣,而他又是如此风雅地精通吃喝玩乐。闭关之前的日子里,我们偶尔偷偷溜去去人族的城镇玩,流连于乌江的酒酿、苏城的桂花酥、蓬莱洲的歌姬,也算资深的酒肉朋友。

  可是他现在就这么和幽篁有说有笑,仿佛我的死亡完全不会成为横亘在他们之间的矛盾。

  幽篁转向我们,说道:“轩辕城繁华,让凌风找人带你们逛逛吧,我们有事要商议。两个时辰后回观星台汇合。”

  月容等人脸上都露出雀跃的神色。我心生警惕,他们有什么要背着我们讨论的?

  在幽篁别有深意的目光下,我迫不得已磨磨蹭蹭和月容一起往外走。突然灵机一动,想起前世,我和幽篁相隔两地的时候,常以灵力幻化枫叶传书。灵力幻化成的枫叶,可使人虽相隔两地,但仿佛身临其境。

  就是......那口诀的第二句,从前世起,我就老是弄混。

  不过不重要,那一句只是控制枫叶的形态而已。我手指躲在衣袖里翻飞,很快,一朵胖乎乎的枫叶就附在了幽篁的衣摆下方,隐藏在层层衣褶之中。

  没走出观星台几步,凌风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什么?毓灵的翎羽剑?斩魔不是早就被你连同那些魔气一起毁掉了吗?“

  “我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片翎羽来自于毓灵。或许不是斩魔。“幽篁回答。

  “不是斩魔,也不会是逐日......我想起来了!毓灵还有一把剑,在龙族那小子手里!“

  幽篁沉默不语。

  凌风的语调带了点戏谑:“就是那个,给你戴绿帽子的小白脸!”

  22

  我就知道这厮没好话!我和潜渊分明清清白白!

  我心下一乱,凭空被绊了个跟头,堪堪护住手里的蛋。

  蛋好像感觉到了什么,不满地晃了晃。

  枫叶那边安静了半晌,大概是幽篁忍无可忍地黑脸了。

  “你来轩辕城,不会是因为感应到盟约的另一半在这里吧?“凌风问。

  “正是。“

  “这就奇怪了,原本属于龙族的盟约剑一分为二,但都在人族的领地里。其中一枚通过人族求援被捅到你面前,另一枚干脆就乖乖躺在首都等着你来找。我猜想,是不是有什么人想拐弯抹角地把你引到这里?“

  幽篁又是沉默。我的脑海里电光火石般想起来了一个人。

  突然不希望凌风说出下一句话了。

  “不会就是你那个,给毓灵戴绿帽子的红颜知己吧?“

  23

  能听出来,凌风挨打了。

  这就是他不尊重两任族长的下场!

  跌跌撞撞间,仍然能听见,他含糊不清地争辩:“当年人族的故人,活到今天的,不就那位了吗?最恨你又最想见你的,也是她啊!”

  “咦,族长,你衣服上沾的这是什么啊?好胖的一片枫叶!这造型有点眼熟啊.......“

  阳光明媚的喧闹街道上,我僵住了。

  我感觉到,幽篁轻轻把枫叶拾起来,摩挲把玩着。

  “一个小玩意而已。“他的声音带着笑意响起。

  再之后,那边彻底安静了下来。

  想必是幽篁发现了我的小伎俩,灵力幻化的枫叶被封印了。

  冷静下来之后,环视周遭,发现众人之中,月容不见了。

  “她说要探访旧友,所以这几天单独行动。”一旁的少女笑嘻嘻地告诉我。

  月容虽然武力值不够,但到底是血统纯正的凤凰,在轩辕城不必担心她打不过谁。我想了想,没有再继续追问。

  “到底买点什么好呢?”少女们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我建议,”我好心地提醒:“购置一套素色衣裙。”

  “素色衣裙?为什么啊?”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们近两天,应该会去探访人族皇家的道姑观——玉林苑。”

  仰头望天,白云悠悠,我轻轻叹了口气。

  说起幽篁那位红颜知己,也是一段孽缘。

  24

  在我与幽篁枫叶传书的那段日子里,枫叶总会经由观星台后山的一道小溪漂流而来。

  那道小溪同时毗邻公主府的后花园。

  刚刚及笄的少女,正是思春的年纪。

  俊美得不似凡人的男人,身着一袭白衣,在溪边一站就是一整天,只为等待随溪流而下的一片红色枫叶。当那枫叶漂至,挺拔如修竹的身影轻轻弯下去,温柔地拾起那一页诗意,又驻足良久,眉梢眼角俱是笑意。

  那是足以入画的一景。怨不得少女心折。

  她太年轻了,所以不会去怀疑为什么一年四季都有枫叶漂来,为什么那枫叶长得比寻常枫叶要圆润,又为什么可以打动面若冰霜的国师。

  她陷入了热烈而又自毁的爱恋。从小众星捧月般长大,很少有什么是她得不到的;即便真的有,也只能激起她一定要得到的固执。

  当朝阳公主第九十九次被国师婉言拒绝之后,她身着白衣站上了观星台最高的楼阁。

  朔风猎猎,衣裙翻飞。公主宛如一只白色的蝶,从高楼下坠。

  她在赌,赌身手不凡的国师定会在最后一秒像英雄一样来临,抱着她安全落地,并且不得不娶她。

  可是国师没能赶得及。或者说,他不想赶得及。

  事后,为了向君王谢罪,不至于破坏凤凰族与人族的结盟,幽篁抽出一条肋骨,重塑公主全身的骨骼,取出一半鲜血,注入公主干枯的经脉。

  他用凤凰族至纯至灵的血肉筋骨,强行救回了公主。公主也因此获得了接近纯种凤凰族的寿命和灵力。

  幽篁再也无法在人族待下去,便谎称灵力枯竭,假死脱身而去。

  公主醒来的时候,面对的是所爱之人的生死永隔,和注定的千年孤寂。

  此劫之后,朝阳公主大彻大悟,出家为尼,在玉兰苑带发修行,不问世事,至今已逾千年。

  茶闲饭后,世人常常议论这桩风流债,不知道公主可曾后悔?不知道那俊俏国师可曾动心?

  没有人知道答案。

  25

  果然,就在第二天,幽篁宣布,我们要上凤鸣山,拜访玉兰苑。

  对于这位素未谋面的,上一世的情敌,我也很好奇。

  高大的林木落下幽深冰凉的荫翳,曲折的小径通向白墙黛瓦的庙宇。

  看起来就是很适合清修的地方。

  我一根木簪规规矩矩地挽住一把青丝,周身着白色,微微出神。

  “不对!这个感情状态不对!“一声娇嗔从墙内传来,打破了诸人的肃静。

  “你不该这么演!“

  迈进无人迎候的大门,精致的厅堂里,一群女孩子妆饰得漂漂亮亮,竟然是在扮演折子戏。

  一张戏文飘到脚边,赫然正是“公主坠楼,驸马舍身”的字样。

  这朝阳公主,竟然是在复现当年的场景吗?

  一位戴着白色镶珍珠面具的女子指导着一位着双蝶穿花锦缎的少女。

  “你的愤怒显得太决绝了,你要在里面加一点希望。人有了希望,才会真的愤怒。没有希望的感情,已经心死,是没办法愤怒的。“

  “问世间情为何物?一开始,你并不知道自己会爱上这个人;等到察觉的时候却已经无法抽身。“

  “哪怕经历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哪怕答案在心头昭然若揭,却仍然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装出一无所知的样子去接近对方,心里默默祈求着:这一次,就这一次,可不可以是不一样的结果?那些愤怒、悲伤、绝望、决绝,七分真,三分假,每一次都是试探,试探着,对方可不可以心一软,把自己重新捡回去。“

  说着说着,一滴眼泪从她精致的面具边缘滚落下来。

  “那些愤怒、悲伤、绝望、决绝,七分真,三分假,每一次都是试探。“我在心里咀嚼着这句话,禁不住浮起一点悲哀。

  凌风清了清嗓子,引起了少女们的注意。

  “凌国师?"那位穿锦缎的少女迎上前来,盈盈一拜:“您怎么来了?”

  戴着面具的女子远远瞧了一眼,只微微颔首示意。

  幽篁缓缓踱步,从凌风背后走了出来。

  那女子僵住了。她似乎是想迈出脚来走近我们,可是一软,绊倒在了地上。

  身边的人惊呼着搀扶她。她挥一挥手屏退众人。松松挽住的青丝倾泻在她的肩膀上,盖住了她腮边刚刚流下的一滴眼泪。

  “你回来了。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

  26

  “翎羽?我这里没有什么翎羽。“

  平静下来的朝阳公主端坐在锦屏旁,轻轻摇了摇头。

  “那么,“幽篁对她点点头:“打扰了。”

  “你带这么多人过来,不会只是想跟我说一句打扰了吧?“朝阳公主微笑道。

  “你真的认为事情是我做的,你想要踏平玉兰苑。对吗?“

  她的表情隐藏在面具后面,看不分明。但是声音冰冷。

  “你一直觉得我是个疯子,什么都做得出来,不是么?“

  “公主言重了。“幽篁彬彬有礼地行礼。

  他的眉间微微颦起。

  “但有一个人可能有线索。“公主说道。

  “谁?“

  “当今圣上。我可以向圣上进言,组织一场宴会,届时,说不定会有线索浮现。“公主的语气不慌不忙。

  “看来公主还是知道很多的,只是不想和我们说。“凌风似笑非笑地插话。

  朝阳公主远远一睨,连开口都懒得对他开口。转过脸,唇角冲幽篁向上勾起:“所以,国师不得已,最近恐怕要再见我一面了。”

  “那是臣的荣幸。“幽篁脸上滴水不漏。

  他缀在诸人最后,临走出厅堂时,还是回了头:“公主的脸.......”

  朝阳公主好像知道他要说什么:“承蒙国师相助,在国师‘羽化’一个月后,那位擅长易容的医者按时赴约,已为我毁去的容貌重塑骨肉。如今我虽然已与常人容貌无异,但终究和当年初见时是全然两张脸。“

  第二滴泪滑落。

  “若摘下面具,恐怕国师只会当我是陌生人。倒不如不摘。“

  诸人脸上都浮现出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所以,公主随时戴着面具,就是为了与幽篁再相见时,不是全然陌生的脸?

  何等痴妄,何等自苦。

  幽篁顿了顿,终究没再开口。

  27

  那天晚上我喝得酩酊大醉。

  朝阳公主的话一遍一遍回荡在我的脑海里,我想起和幽篁重逢后的一幕幕。

  我想起他剑光凌烈,救我于穷奇口下;我想起他眉宇皱着,让我跟他修习直到出师;我想起他执意陪我去萍水镇;我想起那天晚上他静静地,在黑暗里望着我,怕我遭鬼物暗算;我想起他耍帅之后手握翎羽剑,冲我得意洋洋地挑眉的那一个眼神。

  我难道没有再次动心吗?

  我难道没有一次怀疑过,当年的事情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吗?

  “那些愤怒、悲伤、绝望、决绝,七分真,三分假,每一次都是试探。“

  痴的何止朝阳一人!

  一千年前的疼痛仿佛又一次向我全身袭来,我心痛得喘不过气,说不出话,五脏六腑揪在一起。烈酒的灼热促使我快速地喘息,喘息又带来了缺氧,手指不受控地蜷曲着,四肢也下意识抱成一团。

  可是还是好痛,好痛。

  其实哪怕一千年过去了,我还是想问他一句“为什么”吧。

  为什么要伤害我?

  为什么,要负我。

  冰冷的石地板贴着滚烫的脸颊,我的意识渐渐变得模糊。

  恍惚间,一个人把我抱在了怀里。他身上有熟悉的气味。

  但,他不是幽篁。

  完全意识之前,我迷迷糊糊地想,忘记听谁说过,气味,是五感里最难忘记的一感。

  熟悉的气味弥散在鼻尖,似是故人归。

  28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我想起来许多尘封已久的往事。

  那时候我还是英姿勃发的凤凰族族长,扮作男装,化名池鱼,为龙族左骁卫,辅佐在龙族皇子潜渊身边,与幽篁遥遥地凭枫叶传书。

  龙族皇室局势波谲云诡,险象迭生,我与潜渊数次死里逃生。

  那天大都督为儿子娶妻,满朝文武相贺,热热闹闹直到半夜。

  这老贼是贵妃的同胞哥哥,堂而皇之地支持贵妃所出的大皇子潜澜,拥兵自重,与贵妃里应外合,几乎架空了皇权。此时更是把一场喜宴变成了赤裸裸的拉拢和结党之宴。觥筹交错间,给人一种王朝已然换代的错觉。

  说实话,老皇帝昏聩,要不是几个忠心耿耿的老臣仍在死撑,且有凤凰族暗暗施压,这王朝应该已经换代了。

  潜澜性情暴戾,目中无人,和魔族走得很近。一旦由他掌权,后果不堪设想。

  我不愿和那群乌烟瘴气的权臣们应酬,又不好提前离席。一个人走出张灯结彩的厅堂,在院子里一个黑暗的角落里自斟自饮。

  宴席开在蓬莱岛上,巨大的海浪拍打在庭院外,不远处影影绰绰有人鱼窈窕的身影,曲折地传来婉转的歌声。

  酒里有桂花香,让人想起故乡。

  “池将军。“有人带着笑意唤我的名字。

  我愣了一愣,来人是潜渊。平时为了隐藏身份,我从不与他走得太近。

  迎着我疑惑的目光,潜渊不疾不徐地把话说了下去,语气竟有几分调侃:“池将军在此喝独酒,怕不是触景伤情,想起自己尚未娶妻吧?”

  潜渊一直是知道我的身份的。现在他只把我当作池鱼交谈,想必是今天实在憋闷得紧了,需要找个人喘口气,我也就顺着他的意思说了下去。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池某自然希望有朝一日可以成家。但是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黑暗里,我看到潜渊的眼睛像夜明珠一样闪烁着亮起来,好似有野心在燃烧。

  我挥一挥手,一道隔音障把我们罩了起来。

  潜渊端起桌上的桂花酒,对着壶嘴,一饮而尽。

  “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当年父王娶母后的时候,怎么想不起来这句话?小时候,父王还是太子的时候,我就很少见到父王,他总是在侧妃那里。母后那时候还很年轻,孤身带着我和姐姐,一日一日,在看不见一点星光的海底等父王。姐姐从小就聪明,她问母后,父王是不是不爱母后了?母后说,不是的,父王是最爱母后的。等到......等到父王登基就好了。“

  “母后是人鱼族的公主,她总是那么温柔,唱着悦耳的歌曲,鱼儿都为她停驻。我还记得那个时候她最爱一面抚摸我的头发,一面唱歌哄我睡觉。她的手又滑又软,捋过我的头发,我觉得很安心。多黑暗的海底......都好像不再让人害怕了。“

  “后来,后来父王登基了。日子并没有变得更好。母后......是在蓬莱岛上活活被囚禁至死的。“

  我悚然一惊。就是现在大都督为儿子举行婚礼的,我们脚下的蓬莱岛?

  “人鱼长期接触不到海水,是会死的。“潜渊的声音冰冷,仿佛没有一点波动。

  “大都督一手遮天,又最宠爱妹妹,他怎么能容忍有人居于妹妹的地位之上?可是母亲是龙族与人鱼的结盟的象征,父亲没法休掉她。所以,不如让她自己死掉吧,在人鱼族替父亲夺得皇位,失去利用价值之后。“

  “事后,即便人鱼皇族知道内情后,想要报复,也无能为力。他们面对的不再是那个羽翼未丰的太子,而是大权在握的一代君主。况且,公主的血脉尚在皇宫,被人辖制。他们只能蒙骗子民,说公主是病亡,来维系和龙族的联盟。“

  潜渊侧着耳朵,仿佛在倾听遥远的声音。隔音罩严密,外面什么声音都没有。

  “今天,人鱼族仍旧派来了最高超的歌姬,相贺大都督那个废物儿子的婚礼。却不知道,他们最高贵的公主,生于辽阔的大海,却死在这个弹丸小岛上。“

  桂花酒酒劲儿绵长。潜渊的脸上慢慢泛起酡红。他踉跄了一下,跌坐在石凳上。

  “倘若没有父亲暗中保护,我和姐姐活不到今日。可是,可是他为什么不肯护住母亲?我恨他,我恨他......“

  我一时无言。他突然捉住了我的手,我下意识想要抽出,却看他把我的手放在了他的发丝之上,喃喃道:“母亲,母亲......”

  他醉了,平日里那一层层硬壳脱落,露出千疮百孔的心。我把手轻轻捋过他的头发,就当今夜我是那早逝的人鱼公主,来安慰安慰这个悲伤的少年吧。

  29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潜渊失态,也是倒数第二次。

  大皇子逼宫那天,血流成河。

  我在大殿的废墟中挖出来了只剩一口气的潜渊。他紧紧抱着盟约剑,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我们已经完全控制了皇宫,现在,我需要你打起精神,靠自己走出去,宣告你会是龙族的新王。“

  我急迫地对他说道。

  “池鱼,”他的声音疲惫而沙哑:“我杀掉了大都督,杀掉了贵妃,杀掉了自己的哥哥,我还杀掉了......我杀掉了父王。”

  “是的,“我听到自己强作镇定的声音在颤抖:”是的,现在,你是龙族名正言顺的王。“

  “池鱼,你知道吗?父亲就坐在那里,坐在哥哥的尸体旁边,就那么看着我。我们厮杀了一天一夜,他谁也没帮,谁也没害。他明知道我们两个一定要死一个,他明知道胜出的那个会把他杀死。可他就坐在那里,什么也没做。“

  “我走向他的时候,剑上淌着哥哥的血。我很虚弱,他也知道我很虚弱。他很容易就能把我杀掉,可是他就看着我,等我把剑送到他的胸膛里。“

  “最后,我犹豫了,可是,可是,他撞向了我的剑,我没有力气躲开。血那么多啊,血那么多啊,池鱼。我的眼睛被血黏住了,我连他最后的表情,都没看见啊。“

  一滴泪从潜渊的眼角滑过,化为了一颗珍珠。

  我差点忘记了,他是最尊贵的人鱼公主的儿子,泪可成珠。可他之前,从来没哭过。

  但是仅仅半个时辰之后,潜渊就站在了皇宫里的满地尸骸和尚在战斗的军士之前。

  他站得笔直,就像一面旗帜。

  他什么也没有说,却像什么都说了。

  底下,是山呼万岁。

  30

  意识逐渐回笼的时候,我一时竟分不清,自己是池鱼,还是毓灵。

  楼下一阵喧嚷,我下意识一手摸索着床头的蛋,一手握住了剑。

  有人轻轻地敲门。

  我清了清嗓子:“请进。”

  吱呀打开的门扉后面,是一张清俊的面庞。幽篁的头发高高束起,淡青色的玉冠衬得他肤色皎然。一缕碎发落下,缱绻地拂过他漂亮的下颌线。春色如醉,公子如玉。

  我恍惚间想起前世,也是在某个春日的清晨,他细细地为我画一双蛾眉。当时局势紧张,战争一触即发,他深夜赶来,又要匆匆离去。我们在一片安详静谧里,做可能的诀别。

  人族的铜镜做工粗糙,映着他的脸庞仿佛隔了一层水雾。镜花水月,亦真亦幻。

  当时他附在我耳边,他说了什么呢?

  对了,他说,倘或有下辈子,请我不要再做凤凰族的族长。我们要做一对普通的人间夫妻,闲时赌书消得泼茶香,晨起画眉深浅入时无。

  可是现在我已经来到了下辈子,因为他的一剑封喉。

  而他笑盈盈地站在旧梦里,站在人间四月的晨光里,玉冠白衫,君子端方。

  “灵犀!“他兴致勃勃地径自说道:“收拾收拾,我们准备晚上去赴宴。”

  “晚上?人族那么着急?“我诧异。

  “嗯,“幽篁的声音略略低沉了一点:“他们看起来早有准备。”

  我看着他脸上仍然未减的笑意,心里疑惑更重。

  “既然如此,你开心什么?人家可是打开了一个套子让我们钻。“

  “千年光阴过去,人族早已改朝换代,可是当权者还是那样的故作姿态。他们的心思和欲望,于我们不过稚嫩孩童,又有什么可怕的呢?我高兴,只是因为,可以和......”

  他顿了顿,继续道:“可以和大家一起赴宴。哪怕是一场鸿门宴。”

  耳边一阵嗡鸣,不知是宿醉还是感慨。

  “既然如此,“我抬头望向他:“灵犀就舍命陪君子了。”

  31

  “我寻思这凤凰年纪大了,多多少少都有点怪癖。“我低头对怀里的蛋嘟嘟囔囔。

  此时我们正在穿过居正殿辽阔的天街,步行谒见君王。

  凌风带着他的皇族小徒弟走在最前面,幽篁走在他后面,而我缀在一行人最后。

  不知怎的,我总觉得,蛋轻微动了动,仿佛表示着赞同。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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