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访问:wap.265xx.com有哪些你觉得很有人格魅力的小说女主?
如题,写给你们喜欢的女主
摘/“那一年,一张裸照,一盒香烟,一个姑娘,改变了她的一生。”一 楔子
祖母林霞初是个很讲究的女人。说话讲究,做事讲究,生活也讲究。
即便七十岁,祖母也保持着穿旗袍的习惯,每一件该搭配什么样的首饰和鞋心里清清楚楚。她还保持着写作的习惯,虽然自她六十岁那年学会用电脑打字后,就不再在纸上手写文稿了——她是本地小有名气的作家。
我依然记得她把她第一篇自己打印出来的文稿给我看的光景,在我十五岁那年的初夏时节。柳絮从洞开的窗外飘扬一地,彼时祖母穿着一身烟绿的旗袍,夏日的阳光洒在她雪白的脖颈上,一米七的身高,纵便赤着脚也看着身姿颀长。
她倚在窗边冲我笑,手中的烟头明明灭灭,“以后就不用再跑打印店请他们帮我打了,明明都是大学毕业生,好多词都认不得,总打错别字出来,非得我在一旁盯着不成。有那个时间,都够我和小瑜姐喝杯卡布奇诺了。”
当真是在美丽而潇洒地老去。
而祖母口中的“小瑜姐”,则是自我出生起,就听祖母每日三句不离念叨着的袁嘉瑜。她是祖母在豆蔻年华时认识的闺中好友,早些年在文工团工作过,是个能歌会舞、很优雅知性的女人。
我原本对祖母的过去不甚好奇,只觉得祖母是个很酷的老太太。我后来会执着地探问她的旧事,是因这一年祖母的“小瑜姐”过世了。心脏上的老毛病突发,送到医院不过一天就走了,袁女士终生未嫁,是祖母料理的后事。
送葬那天下着大雨,岭上的雨雾笼着杨柳,望过去像山水画里晕染开来的一笔墨绿。父亲驱车送到山腰的停车场,祖母只让我下车陪同。我给祖母撑着伞,她站在墓碑前说她想点支烟。
我茫然地看着她,回应我的是失望地叹息:“唉,只有小瑜姐会记挂着帮我带支打火机。”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儿来着...我给小瑜姐说一个女人的包包里必须得装两样东西:口红和打火机。一个用来勾引男人,一个用来撩拨女人。起码得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了。”祖母在包里摸索半天,找到一支即将用尽的打火机点燃后开始吞云吐雾。
我当时便震惊得愣在了原地。雨打在伞面上发出嘈杂的声音,依然掩不住我语气里十万分的好奇:“霞初,能和我讲讲你过去的事吗?”
祖母和传统的女人不一样,她喜欢西方互称名字的那一套。她让我直呼她的闺名。说那样让她觉得亲切,也觉得她还未和别的老奶奶一样平庸地老去。
“我过去的事情?丫头,我讲给你听,然后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等我死后,把我也葬在这里。墓碑上不准写谁谁谁之妻、之女、之母的,我林霞初就是林霞初,活的时候不是旁人的附属品,死后也不能是。”
我点头应允,岚山微雨里,祖母凝望着墓碑,向我讲起了她的旧事。
二
林霞初生在家境颇为殷实的书香门第,父亲是大学老师,大伯在省上当领导,即便是大饥荒时期,家里也都有粮食吃。她早些年性格很乖巧的,是十足的大家闺秀,变故发生在她十四岁那一年。
那年夏天发生了一场地震。六月下旬暑热,林霞初的父母去外地探亲未归,地震发生时她正在后院洗澡,一时间天摇地晃,院子里的假山倒下砸烂荷塘,几尾鲤鱼在龟裂的地上扑腾,她当时就吓蒙了。
门外巷子里有人喊说地震了快往开阔地逃,林霞初翻出水桶就往外跑,一心只想着逃命。她是跑到大街上时才意识到,她跑得焦急,一件衣裳也没拿,此时正赤身裸体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路上。而如此慌乱的时刻,竟还有不知何处伸来的手摸向她一丝不挂的身体。
可最令她觉得五雷轰顶的是,有记录这次地震的报社记者,在看到她之后,将镜头对向了她。“咔嚓”一声,将她这辈子最不堪的一瞬永远留存。
有夜雨落下,林霞初就那么光着身子向前跑,雨水和泪水模糊视线,羞愤和绝望涌上心间,她觉得她的人生到头了。一路跌跌撞撞,她最后晕倒在了城边一个破败的平房前。
翌日天晴,是暴风雨后常有的好天色。林霞初醒来时头痛欲裂,大约是发烧了。她下意识看向自己的身子,竟穿着件素净的旗袍。
即便打着补丁。林霞初还是觉得那是她这辈子穿过最好看的一件旗袍。她在想她一定是被一个好人救了,一股暖流流通全身,眼眶发涩,她蜷着身子抱着脸痛哭起来。
“有力气哭,就有力气吃饭吧?姑娘先喝口水,你烧得这样厉害,要多喝些水才好。”
林霞初抬起头,看到了那个给她穿了身旗袍的女子。泪眼里阳光环绕着那个身形姣好的女子,仿佛那光来自她身上一般。林霞初就着那女子的手猛喝了几口水,蓦地便不哭了。
她在想,那女子的声音真好听。抹干眼泪再去细看,她发现那女子长得也很好看,两根乌亮的麻花辫垂在耳边,一笑眼睛眯成弯月,温柔极了。
林霞初先道了谢,接着问她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我叫袁嘉瑜,今年十六岁。袁绍的袁,郭嘉的嘉,周瑜的瑜。”
林霞初破涕为笑,“你父亲一定很爱读《三国》吧?”
“是呀,我爸爸生前在茶馆说书的时候,最爱说三国了。”袁嘉瑜说这话时,仍旧是那温婉的模样。她为林霞初添水,将哀伤藏在低垂的眸子里。
一阵安静。还是袁嘉瑜先打破沉默,“你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呢?昨夜怎么会晕倒在我家门口?”
地震后的种种不堪再度涌上脑海,林霞初报了姓名和年纪后又沮丧了,她抱膝倒在榻上,声音很轻:“小瑜姐,我觉得我的人生完了。我一个待字闺中的姑娘家,就那么一丝不挂地在街上跑,还被人拍了照片。完了,全完了,我都想死....”
“你吃过婆婆丁吗?”
袁嘉瑜这话问得突然,她向哭丧着脸满目茫然的林霞初伸出手,“来,帮我摘婆婆丁,我洗干净了让你尝尝。”
林霞初后来想,袁嘉瑜的父辈们应该是北方人。只有北方的方言会管蒲公英叫“婆婆丁”。她看袁嘉瑜将蒲公英连根挖出来,摘掉叶子,洗净根部,切成整齐的小段,用筷子夹起来喂进她嘴里。
嚼起来很辣,林霞初当即皱着眉头吐了出来,说回家后一定要吃几块面包压一压。她喝了满满一大碗水,才冲淡口中的味道。
“不好吃吗?”袁嘉瑜笑着帮她擦嘴角的水,后半句话说得颇为认真,“阿霞,你知道这两年每天有多少人饿死吗?你明明拼命想活,现在就因为区区一张照片想死了?你家甚至有口粮食,不必吃这草根树皮呢,何必寻死觅活?”
这么的,林霞初便不想死了。她后来回到家,果然看见报纸头版头条写着这次地震的情况,配的照片里就有她裸奔的那一张。
她父母闻讯已赶回家中,她父亲是传统的教书先生,很守旧礼,比起小女儿的安危,更关注名声,坐在沙发上一个劲儿叹气:“这都什么无良记者。拍人家清白女家的裸体! 还有你,霞初,就算被砸死,你也不能这么赤身裸体跑到大街上去啊!和我一同在大学当教师的同事们不少都认识你,你教我以后去学校怎么抬得起头?”
林老先生为人师表,是一方才子,是当地有头有脸的人物,家族的面子比什么都重要。这样的想法林霞初在这件事前也是有的,可她念想着袁嘉瑜那句“你明明拼命想活,现在就因为区区一张照片想死了”,忽然就觉得讽刺。
那是她头一次反驳林家至高无上的家主:“我只是拼命想活,我没有错。”
她说完这话时,即便她软弱的母亲阻拦着,她还是被怒不可遏的父亲狠狠扇了一耳光。她的半边脸肿了整整三天。
林霞初就是在那三天里学会抽烟的。林父的司机住在门房,她偷溜进去拿了半包烟出来,又拐去厨房,偷了一盒火柴。
她也只是听说来的,听说抽烟会舒缓情绪。她在洗澡前偷偷吸烟,就和那张照片上一样赤身裸体的,坐在澡盆的边沿上,吸完便浸到水里去,洗去一身烟味。
似乎真的就不会那么焦虑和迷惘。那之后她仍旧照常去上学,有同学暗地里拿着剪下来的报纸在她背后指指点点,她知道,可只能装作不知道。母亲想让她辍学,在家等着嫁人就好了。
但林霞初想在学校多读些书,然后选一个好一些的大学,离开这个城市。离开这个她原本想规规矩矩长大,嫁个传统意义上门当户对的人,再为对方生几个儿子,最后毫无波澜地过完这辈子的城市。
可那一年,一张裸照,一盒香烟,一个姑娘,终究是改变了她的一生。
三
林霞初原来在学校里“门当户对”的好友都与她疏远了,形单影只,放学后她不想太早回家去看父母阴沉的脸,就跑去找袁嘉瑜。她才了解到,原来贫苦人家的孩子,会做那么多事情。
袁嘉瑜的父亲是病死的,死之前花了大把钱治病,现在人没治好过世了,却给唯一的女儿留了一堆债。于是袁嘉瑜天不亮就做窝窝头拿出去卖,晌午回来浆洗接来的衣服,入了夜开始做裁缝的活计,每天睡觉不到五个小时,饭也吃不上好的。
时常袁嘉瑜坐在门槛上就着天光缝衣服的时候,林霞初就在屋子里踱步背书。有时袁嘉瑜还清一处债后,会在门前的杏树旁边跳舞,说是早些年和父亲在茶馆做生意时练的,下腰劈叉轻而易举。
她还会唱歌,一边唱一边跳,那明媚的笑容将林霞初黯淡苦涩的生活都照亮了。林霞初问过袁嘉瑜:“小瑜姐,你以后想做什么呀?”
“我想跳舞,去文工团跳舞。”
那会儿袁嘉瑜将缝好的衣裳一抖,赫然一件胭脂色的旗袍,她在林霞初身上比了比,又笑出了弯月眼,“正正好。霞初霞初,朝霞初升,阿霞你该多穿些靓丽颜色的衣裳,衬你的名儿,也衬你这张娇俏的脸蛋。”
林霞初原本推辞不肯收,可最后转念一想,还是收下了那件旗袍。那之后她便时常以“投桃报李”为理由,变着法地给袁嘉瑜送吃的、喝的、穿的、用的。
她与袁嘉瑜交好的事儿,后来被她父亲知道 了。仍旧是那套陈旧的说辞:“没爹没妈没教养的野丫头,以你的身份与她相交不合适。”
“没爹没妈没教养的野丫头?父亲,您在学校里,也是用这样的话教学生的吗?您说的那些'有教无类'、'英雄不问出处’,都是骗鬼的吗?”这么的,林霞初便又讨了顿好打。
可她好了伤疤忘了疼,仍旧每天都蹦蹦跳跳去找袁嘉瑜。遇见乔建军,也是在一次她去找袁嘉瑜的路上。
那会儿林霞初已念高中,她的两个远嫁的姐姐在大年初二回娘家,母亲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步行去接,在过绕城河的桥时一个打滑跌进了河里。乔建军是城边一户农民家的二儿子,那会儿赶着羊出来就看到了那一幕,立即跳下河救人,背起林母就往医院去。
林霞初原本是想送些点心给袁嘉瑜,就当新年礼物,可刚走到半道上,看到乔建军背着的赫然是自己的母亲,撒腿便追了上去。人被搭救得及时,所以活了下来。
乔建军是老实人,只拿了林父一半的谢金。他离开前瞥了好几眼林霞初,不知回去说了什么,正月十五乔建军一家老小就登门了,说想让乔建军入赘林家。
乔建军的父亲乔老汉话说得委婉:“林教授一共三个女儿,两个嫁得远,总要考虑养老的事儿,留一个在身边才对。那只能招上门女婿了,我老汉也说个实话,我大儿媳年前生了两个孙子,家里实在没米没粮养不活人了。我家建军没什么大本事,就是人老实有善心,做你家女婿,肯定会好好照顾你们两口子的。”
“再者,我家也不嫌弃你家三姑娘登过报纸。”
林霞初全程漠视着,乔老汉这句话一出口,她看到了她父亲眼神中的动摇。是啊,林家上下都希望她和两个姐姐一样,要么嫁给高官,要么嫁给巨贾,不能玷污了林家的门楣。
可她那张裸照使门当户对的男人们都望而却步了。乔建军既不嫌弃她发生过这件事儿,还乐意当上门女婿,给口饭吃就能当牛做马。
反正林父几乎“放弃”她了,这么一想,招赘乔建军不亏反赚得多些。于是这事儿就被林父林母单方面应了,给林霞初的理由颇为文艺动听:“自古云姻缘,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霞初,建军能对一个陌生人舍命相救,可见人品贵重,你能嫁这么个人,是你的福气,不可嫌弃他们家贫穷。”
多可笑,她的小瑜姐也曾对她这个陌生人出手相救,即便生活困苦,也勤奋乐观选择做个善良的好人。不像乔家,救了人最后要了个有钱儿媳妇回去,袁嘉瑜甚至没从她这里得到任何回报。
但在林父口中,乔建军是人品贵重之人,她的小瑜姐就是没教养的野丫头了。她当时没意识到,面对自己的终身大事,她竟然会更为知己好友的不公平遭遇而闷闷不乐。
而针对这桩婚事,林霞初的家里人知道她这两年性情大变不好惹,所以派她母亲来做工作,“霞初,或许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到时候我让你父亲都给你添置了,嫁个好人,有个好生活,比什么都好。”
“母亲,我很感激乔建军救了你,但你不觉得就这样把我赔出去,许给一个我根本不了解的男人,很委屈吗?”她说完这话眼泪就下来了,她转过头想扑进自己母亲的怀里痛哭一场,可她的母亲就是被封建社会媒妁之言荼毒的女人啊,她只看到了母亲眼中的为难。
窗外有明月高悬,她忽然非常想念袁嘉瑜那弯月一样的笑眼。林霞初最后妥协了,给出的条件是:“可以让父亲利用一下他的人脉,让小瑜姐成功进入文工团吗?”
她已经活得不快乐了,至少让她最亲最爱的朋友过得快乐一点儿也好。
四
那一年袁嘉瑜还完了家里所有的债,赶上文工团招人,一切顺风顺水极了,拿到北上的火车票的那天狂奔向林家找林霞初分享喜悦。一向稳重的姑娘喜极而泣,又蹦又跳像个小孩子。
她在林霞初面前跳了她自己编的一支舞,在她已转身要离开的时候,听到林霞初轻到难以捕捉的声音:“小瑜姐,我快结婚了。”
袁嘉瑜震惊地转过身跑到林霞初面前,她问她:“什么样的男人能入你的法眼? 一定很有才气吧?你读了那么多书,写的故事那么好看,难道是个作者?还是老师?”
“我也不知道啊,小瑜姐。”林霞初就那么张着一双空洞的杏眼,两行泪划过脸颊滴在袁嘉瑜的臂弯里,“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男人,可我要嫁给他。”
回答林霞初的是一个长长的温暖的拥抱。袁嘉瑜最后和她说:“你要做你想做的事情。即使改变不了的,也不能让他们伤害到你。”
那句话之于林霞初是有醍醐灌顶之效的。新婚夜乔建军坐在她身边,在即将握住她的手的一刻,她漠然张口:“我母亲落入河里的那天带的金戒指不见了,我前几天跟我父亲去你家商谈结婚摆宴席的事的时候,我在你大嫂子手上看到了。”
“所以乔建军,你也不完全是什么老实人,不要指望我和我母亲一样傻愣愣地感激你所以和你好好过日子。你进我家,不是我要嫁给你,是我父母缺个能伺候他们的女婿。你在这儿想吃什么吃什么,想干什么干什么,别招惹我就行,戒指的事我不会给第三个人说。”
于是乔建军堪堪收回了伸过去的手,脸一阵白一阵红,最后讪笑一声,“我配不上你,我知道。你要是这么说了,我也就明白了。以后咱们互相都别为难。”
半年之后林霞初便以念大学为由北上了,家里人让她念完书就回来踏实过日子,最好多生几个男孩,林家也就有后了。她在火车站台上假笑着和家人挥手作别,她知道那会儿乔建军看她的目光很不甘心,毕竟那半年他没少想对她动手动脚。
可林霞初不想过那样委曲求全所谓安稳的日子,她最激烈的一次反抗是拿着剪刀往自己腹部捅,她看着吓惨了的乔建军冷笑道:“我给你这个文盲科普一下。女人生孩子用的器官叫子宫,就在我捅的这个位置。我父母想抱孙子,谁和我生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要知道我是因为你不能生孩子了,你说你还能有这个好日子过么?”
那趟火车的终点,是袁嘉瑜所在的城市。北方的初秋已有寒意,她刚一下火车就被一个温暖的怀抱裹住,她闻到了独属她的小瑜姐的香味。
“你可真厉害,信里说要来,竟然真的考来了这边。我可听说了,你念的这所大学在全国都是数一数二的,阿霞,你可真棒。说吧,想吃什么?我要好好请我们的大才女吃一顿。”
“婆婆丁。小瑜姐,我想吃婆婆丁。”
两个人笑倒在彼此怀里,枫染层林秋高气
爽,林霞初这才觉得她与既定的命运抗争,终于嗅到了胜利的味道。林霞初是在大学期间开始写文章投稿的,没用太久便霸占了好几份期刊报纸的头版头条。
时事、散文、小说她都写,写小说时最爱写会跳舞的温柔女性。像袁嘉瑜那样的。
后来她的成名长篇小说主角便是以袁嘉瑜为原型写的。她在自己用稿费买下的院子里亲自下厨招待袁嘉瑜,说:“要是以后我这本小说被拍成电影,我一定要让导演请小瑜姐来演。你是我这本书的灵魂。”
变故发生在林霞初大学毕业后的第二年。
那阵子家里人几乎每天一个电话,催她回家乡去,趁年轻还能多生几个孩子。她自然是不应允,她经济独立,人格独立,除非警察抓她回去,林家已经拿她没办法了。
可她还是回去了,因她父亲因为乔建军抱回来的私生子一事,气得病入膏肓了。医院再相逢,乔建军已没了当年淳朴的农民模样,肥头大耳,蹬着皮鞋,抱着个婴儿一脸愧疚和懊悔地站在病房门口。
林霞初看完林父后出来,问乔建军孩子是怎么回事。乔建军说了实话,是在林霞初念大学之后的第二年,他就开始到处勾搭不正经的女人,一年前偶然间看,上一个修鞋匠的女儿,没想到相处之下动了真情,就有了这个孩子。
林家盯他盯得紧,他原本是打算把那个孩子藏一辈子的,可谁知修鞋匠的女儿生孩子时难产死了,修鞋匠一气之下抱着孩子闹上了林家。重名声如林父,原本就身体不好,这么一气,当晚便被送进了医院。
“难产死了?”
林霞初起了恻隐之心,刚好襁褓里的婴儿苏醒,晶亮的眼睛望向她,当即便触动了她心里最柔软的一片。她决定收养这个孩子。
她父亲到最后还是未被救治回来,在一个宁静的冬天走了。林霞初后来觉得最唏嘘不已的是,她父亲为颜面谨小慎微活了一辈子,最后到底还是因失了面子而死亡。
可颜面这件事本身,在林霞初看来,就不该是活着的时候拼命追逐的东西。人性不存、亲情不再、良知难安,就为了薄薄一张脸皮,着实不值得。
她也是那会儿才发现一件事情:当年那张裸照的确让她“死”去了。让那个曾经愚昧无知的她“死”去,挣脱开封建思想的枷锁,她过上了真正有意义的生活。
五
林父死后,林母选择投奔大女儿。林霞初送母亲上火车,她向母亲说每月都会打钱过去,逢年过节也会去探看,她母亲看她的眼神还是充满着为难和痛惜。
从林母的角度讲,她痛惜于女儿因为一张照片毁了人生;为难于女儿老大不小,和丈夫离了婚,带着小三的儿子以后再嫁就难了。
乔建军能爽快地答应离婚,也是权衡之下,觉得林霞初有那个经济也有那个能力养好他,的儿子。最重要的是林霞初态度很爽快,说绝不会阻止孩子认父亲。从乔建军的角度讲,他认定林霞初是有心理问题的,现在怕不就是个有钱的傻子。
可只有林霞初自己明白,她做的所有事情,都是她想做的,是她自己选择的。不爱的男人不去将就相处,想养的孩子是谁生的也无所谓。她并不被流言蜚语束缚。她想袁嘉瑜也一定是明白她的,不然怎会在听她说完前因后果后,只说:“那你得戒几年烟了,孩子正式上学住校前可不能被你呛坏了。我会监督你的。”
过了几年后,文工团解散了,袁嘉瑜在当地一所学校找了份舞蹈老师的工作,她很喜欢林霞初抱来的孩子,索性三个人就住在了一起。林霞初则做全职作者,有时灵感枯竭时十分想抽支烟,袁嘉瑜会一边抱怨一边为她放满洗澡水。
“去洗手间抽吧。多打些香皂,要是让我闻到一点烟味,以后别想吃我做的饭。”袁嘉瑜板着脸“恐吓”林霞初,换来的是林霞初在她脸颊上狠劲的一吻。
两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新潮的东西都会去尝试,和孩子一起学英语、看电影,活得潇洒又恣意。按林霞初自己的话就是:那是她的黄金时代。
乔建军后来又找了个女人结婚,这之前原本还时常来看孩子,但他的新妻子生下孩子后也就不常来了。林母逝于这孩子上大学的那一年,林霞初带着孩子站在母亲的墓碑前还说过那句话:“以后我死了,你可别在我的墓碑上也刻这么多废话。就写我的名字,听见了吗?”
不知那孩子在学校被怎样的固有思想荼毒,一个劲儿慌张地摇头,说不能做不孝子。所以这事儿就从我父亲那转移到了我身上。
我想我祖母会这么喜欢我,也许因为我笑起来也是弯月眼。和她的小瑜姐很像。袁嘉瑜过世后,祖母的身体就迅速变差了,主要和她这之后抽烟太凶有关。祖母是在她,七十二岁那年过世的,我清晰记得她在最后的几天对我说的每一个字。
不过比起对我说,更像是喃喃自语:
“我和小瑜姐从认识起想法就很相像。不过当然了,她要比我早看明白世事,就比如自由恋爱这事儿,她头一回给我提这种思想时,我就震惊了很久。”
“可你瞧这才过了多少年,现在这年代,有个全凭家长媒婆做主的就是稀罕事,会被人嘲笑了。”
“所以那会儿小瑜姐给我说,即便是同性之间的爱情,总有一天也会被人接受、支持甚至合法化,我是不敢想象的。”
“悦瑜,我有件事漏给你讲了。其实小瑜姐后来知道当年是我求我父亲帮她进文工团的,所以她才决定先陪孤零零的我生活,想着等我有男人可以依靠了再离开。谁知道啊,这么一陪,就陪我过完了一辈子。”
“她临走前我还问过她呢,问她后不后悔,这辈子就这么白赔给我了。你猜她说什么?她说不啊,和最爱的人过完这一生,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而她求到了。”
“所以悦瑜,把我和小瑜姐埋在一起。我是她最爱的人,她也是我最爱的人。你不要怜悯我一个单身女人带大两代人,我其实过得非常好。我好好地、过完了我自己、我林霞初的一生...”
祖母长眠于一个晴好的六月天,和她穿着她小瑜姐给她的补丁旗袍、决定过崭新生活的那个六月天一样。那一天她找到了自己想走的路,那一天她遇到了自己最爱的人。
她当真好好地过完了她自己的一生。不是谁的女儿、谁的妻子、谁的母亲,而就是她自己一林霞初的一生。
-END-
——《霞初旧事》
文/乌龙茶
本作品首发于公众号损色言情
【全文已完结,请放心食用】
初见九灵的时候,他还是一个只能穿着他兄长衣物的冷宫皇子。
我许他荣宠,授他诗书,教他为君之道。
南朝的江山我要兵不血刃地拿来,南朝的美人我也要他心甘情愿地爱我。
只是未曾想到,这场棋局,倒把我自己也赌了进去。
一
南朝临近灭国的那一天,北朝大军突然后退了数十里,扎营搭帐。
原因无他,只因为我那魔怔了的父皇,快马传来一份急诏。
圣旨上明明白白地写着,只有兵不血刃地拿下南朝国都,回去之后才有可能继位成帝。
且不说南朝的主城本就坚如磐石,单看南北两朝素来对立,就不可能兵不血刃。
沉默中,一众幕僚终于想到了一个办法。
「长公主殿下,南帝垂垂老矣,您大可嫁入南朝宫闱,届时搅乱他的后宫,再挟天子以令诸侯,如此倒也算是兵不血刃了。」
我看着他凉凉一笑,「你让本殿下嫁给一个老头子?你想死也挑个日子。」
北朝素来可以女子登基,入朝为官,此番我来攻打南朝就是为了夺得功绩一举登基。
眼下我在北朝已经颇具声望,如今若是突然嫁入南朝,只怕我多年经营功亏一篑。
我决定等回到北朝就把这不靠谱的幕僚给开了。
见我沉默不语,便又有人说,「南帝垂垂老矣,殿下不如选一位质子带回北朝。暗中帮这位南朝皇子夺去江山,待局势稳定再除去这个皇子,您便可以手握南朝江山了。」
这个法子倒还算说得过去,我素手一拍,就决定和南朝老帝会盟。
老皇帝知道我的意图,为了他的破烂江山,他当真是舍得。
南朝多生美人,皇帝后宫里皆是天姿国色,南朝的这九位皇子自然个个都是人中龙凤。
起初我没看见九灵,因为太子生得实在是太炫目了。
太子朝我施了一礼,眼中隐隐有些屈辱,大抵想不到一国储君能沦落到出卖色相的地步。
但老实说,我不是来选美的,我是来挑棋子的。
太子固然金相玉质,可惜比我大六岁,又是被当帝王培养的,恐怕带回去也不好拿捏。
我打量了一圈,最终将目光锁定在最后面的那位小皇子身上,大概是因为营养不良,乍一看跟死了三天的尸体一样,白得发青。
瞧着骨重神寒,格外清俊。
我坐在高台上,指着他问,「这位是?」
一旁站着的南帝面上情不自禁一喜,但又飞快收敛了起来,笑呵呵地道,「殿下,这便是朕的第九子,名唤九灵,今年方才十八。」
「十八?」
我看他虽然高,但极其瘦,瞧着跟十六的一样。
那身华贵的衣服也巨大无比,显然不是量身定做的。
见我盯着他看,他竟稍稍往前迈了一步,「见过长公主殿下。」
没想到这位看着最清傲的小皇子,竟然能同我行了一个最端庄的礼?
「稀奇,本殿下连夺你朝数座城池,你不恨我?」
我用剑鞘抬起他的下巴,眯着眼望着他。
九灵很会说话,至少在我看来,他说出来的这段话,确实足够聪明。
「成王败寇,不知殿下是想让我怨,还是想让我恨?」
且不说这句话把问题抛给了我,更说出了他的立场,他身为寇自然只能听从王的安排。
这个王,是南帝,也是我。
他足够听话,也足够聪明,不啻为一个最合适的棋子。
我收回剑鞘,走下台阶,指着他,对南朝帝王轻轻一笑,「就是他了。」
二
九灵就这样跟我回到了北朝,随行的大军没有他的位置,也不知道是哪个混账东西将他塞到了我的马车里面。
我刚和一众将军谈完事务,刚准备回去批阅军情,就见他斜倚在木窗边浅眯了起来。
听见我的响动,他只是浅浅皱起了眉,也未曾睁开眼。
那清亮的月色如纱,浅浅将他笼了个周全,恍惚下一刻他就要同这明月清风一起飞入九重云霄。
在我愣神间,他睁开了眼,眸色清澈如玉,连丝毫杂质都没有。
见着是我,那神情又是一顿,忙成了毕恭毕敬,「见过殿下。」
我这才回过神,语气微冷,「谁让你来这里的?」
他似乎是被我的冷意骇到,当即低下头。
「是军师大人。」
我当然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人,他既然跟我回到北国,往后便是我拿下南朝的重要棋子。
和棋子培养感情,这才能让他对我听之任之。
我淡道,「往后你便在这里休憩吧,平日里本殿下不睡在这里。夜深了,你先睡,我还有要事要办。」
他似乎是想要说什么,我抬眼瞥了他一眼,他便识趣地低下头。
我瞧见马车里面的折子都被收走了,也无暇安他的神,扭头就往军师的营帐去。
军师自幼和我一起长大,只比我小三个月,算是我的堂妹。
她和我父皇一样,成天操心我的嫁娶之事。
我都纳闷了,这天下有趣的事情如此多,成天操心我的儿女情长做什么?
小家子气!
一进帐子,我就吼了一嗓子,「陈念,你给本殿下滚出来!那么大个人,你往我马车里面塞什么?这要是被我父皇知道了,还不得大张旗鼓地逼我和他成婚!」
陈念被我吓得笔尖一顿,无奈地从那书案下提了一壶酒,要和我喝酒赔罪。
「那小皇子瞧着俊得很,要不你就把他收了?也好过陛下总是操心您的婚姻大事。」
我顺势饮了一杯,「不行,若是和他成亲,南朝不会让他回朝,到时候计划就功亏一篑了。」
陈念话头一噎,叹了又叹,却没憋出来什么所以然。
三
九灵倒没有什么奇异的举动,跟我回到帝京也都安安静静的,
除了有时候会到我面前晃悠晃悠,说的都是他要去谁家府上做客。
每每至此,我都异常纳闷。
难不成是我看上去太好说话,还是说他把来北朝为质当成度假的?
九灵今日穿了一身极其好看的衣衫,那衣衫是我父皇赏给他的。
前几日我带他进宫去了,父皇只看九灵一眼,就大手一挥,让他在我公主府为质。
除此之外,对于那纸诏令是一句解释都没有。
就连我想问,他也都不动声色地搪塞过去。
奇怪的是,朝堂上对此也并没有多言,只有一群百姓在那添油加醋的说长公主春心萌动,说我色欲熏心。
见我出神,九灵又试探性地问了一句,「殿下,若是您不让我去将军府,我便不去了。」
我将他垂在脸颊的发丝别到耳后,兴许是手指太凉,他竟情不自禁地一颤。
「去吧,难得小将军能找个玩伴,晚上早些回来,本殿下带你去见一个人。」
他说了声好,就行礼退了下去。
那衣衫随风而动,单是一个背影,就添了几分别样的风姿。
我眸光微深,兀自看了半晌,才浅浅一笑。
小皇子野心不小。
四
不说我一直派人监视他,就单从每日上朝的时候,那些达官显贵过来试探我的口风,就可以看出来这位小皇子一直在借着我的身份结交权贵。
今日下朝的时候丞相大人还问我是怎么和九灵认识的。
本以为我打着哈哈就能过去,没想到丞相对那九灵兴致勃勃越问越多,直接说我是情根深种。
当时我就没忍住回了一嘴,「真要情根深种,我能把南朝打到险些灭国。要不是那一纸诏令,眼下南北已然统一了——」
似乎是察觉到我想试探诏令一事,丞相识趣的不再和我多说,只是笑呵呵地走了。
我也不打算从他口中知道答案,答案我已经知道了。
北朝如今一半朝臣都拥趸我上位,唯独三皇子一党处处阻挠。
此次我带兵收了南朝三十多城,若再夺下帝都,自然是继位称帝。
三皇子党自然不会如我所愿,公然写了一纸长信,说什么此番暴虐之举,纵然踏平南朝也难得两国一统。
届时南朝百姓起义,少不了又是一顿安抚。
他说,皇姐若是有本事,自然兵不血刃地将江山拿下来才是,打仗人人都会,算什么能耐?
人人都会?
陈念告诉我消息的那一刹那,我就打马长街直逼三皇子府,按着他打了一顿才算解气。
但不管怎么说,看我父皇的意思,八成也不打算以武服众。
事已至此,能不能拿下南朝江山,我只能压在这九灵身上了。
九灵回来的倒是早,许是他知道今天我找他有事,回来的时候还特意从长街上带回来一支牡丹。
也不知道他从哪得到我喜欢牡丹。
九灵说,「卖花小贩告诉我的,他们一眼就认出来了我是殿下的人。」
我赏花的动作一顿,讪讪放下了那只白牡丹。
该死,不会整个北朝都认识这南国小皇子是我公主府上的人了吧?
「本殿下带你回来,倒也不是让你来讨我欢心的。」
他微微低眉,分明没有任何表情,但就有一丝说不出来的委屈藏在其中。
「我只是以为殿下会喜欢。」他一字一顿地说。
我顿了一会儿,命侍才将那支牡丹花拿去书房插了起来。
九灵一直在借我的身份同北朝贵族结识,这些我是知道的。
从他每次出去都会到长街上买些策论回来读,就可以说明,他不甘为质。
既然要借他握住南朝江山,就不能把他养成一个废物。
于是我给他请最好的老师。
魏先生已经在书房恭候多时,我告诉九灵,自此往后他便跟在魏先生身边学习策论。
除了这些,我要他精通六艺,站出去便要比那南朝太子高人一等。
我问他,「能做到吗?」
他显然没有想到我带他来见魏先生是这种打算。
不知道是不是夜深烛微的缘故,我只觉着他那眸光当中的谦卑少了几分,更多的是蠢蠢欲动的野心和渴求。
那种渴求和他那瞳中倒映出的烛火重合在一起,只望一眼就有燎原之势。
美人野性难驯,我单看他的皮相,就瞥出来他骨子里的锋芒。
可不过片刻,他又藏了下去,仍旧是柔弱可依的小可怜模样。
我想,他不必和我装,因为我想要他野心勃勃。
那夜我听他说,「定不负殿下所望。」
五
他说是这样说,但从魏先生的反馈来看,怎么说都是他烂泥扶不上墙。
那日我途径书房,就见魏先生一代大儒,气得脸红脖子粗地指着九灵骂道,「你这个蠢货!这篇策论老夫已经说了不下十遍!你竟还未吃透!」
我步子一顿,陈念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离我三步之远。
她退了回来,叹了口气,「甭看了殿下,魏先生教他的这几日,再也不怕舌战群儒了。眼下整个北朝,可没人能骂得过魏先生。」
「……」
我拧着眉,「那骑射呢?」
陈念继续摇着那把羽扇,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二钧的弓都拉不开。」
「……当真?」
我说不出来心中那一丝微妙的失意是怎么回事,大抵,是一种对笨蛋美人的惋惜吧。
可思绪落定,我又觉着不尽然。
能让丞相提起他都眉飞色舞的人,又岂会是个连书都读不懂的傻子?
我从陈念的腰间取过那柄轻便的小弓,对着魏先生就射了过去。
陈念大惊失色,「殿下你疯了!那可是魏先生!」
她话音刚落,就看见远处那清瘦少年腰肢一软,以一种极其巧妙的方式不动声色地将魏先生拉入怀中。
弩箭入木三分,他带着凉意的目光骤然射来,在触及到我的一瞬间,又赫然软了下去。
魏先生惊魂未定,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将弩箭收了起来。
我大言不惭,「方才有刺客,本殿下已经命人追查了。想应是夫子才高八斗,遭人嫉妒了。」
魏先生没空和我开玩笑,眼睛一翻,就吓晕了过去。
九灵张了张嘴,显然是想要说什么,我只是越过他,将书房上的短箭拔了下来。
临走前,我和他说,「有心装模作样,不妨想想如何才能让我刮目相看。」
「……」
六
我不知道九灵到底有没有好好学习,我身为长公主,北国有一大堆事务等着我处理,自然没空管他。
那日我正在校场上点兵,就听陈念马踏黄沙疾驰而来,冲我大喊道,「殿下,三皇子来您府上了!将九灵带走了!」
三皇子那个孽障从来不干人事,此番九灵若是落在三皇子手中,不死也得废了半条命。
若是他死了,再去南朝换一个培养又太麻烦了。
我不疑有他,即刻将陈念拉下马,抄了近道就往三皇子府赶去。
三皇子府的人不敢拦我,我连马都没下,执鞭一跃过长阶,直接策马进了三皇子府内。
「长公主!你莫要胡来,纵然您——」
那一鞭子直接将管家身旁的地砖抽了一条裂缝,他再不敢废话。
我也不用他引路,轻车驾熟地来疾驰到了府上的校场。
果不其然,那杀千刀的三皇子将九灵绑在木桩上,还让他头上顶了个苹果。
听见马蹄哒哒,他应声回头,就对上了我沉得发寒的脸。
「皇,皇姐——」
鞭子抽在他手上,森然悚目。
他浑然不顾皇子威仪,疼得哇哇大叫。
「陈清歌!你疯了!我要告诉父皇——你为这么一个小白脸打我!!!」
他当真是傻,若是他亲手杀了九灵,有损两国邦交,父皇才会一刀砍死他。
马蹄逼近,我在马背上躬身,扯着他的领子,嗤笑一声,「陈微,本殿下能抽烂你的手,就能抽烂你的嘴。你要是有本事,就再骂一句听听?」
三皇子本事不行,脾气却大,当真是屡教不改。
整个北朝,能治得了他的,就只有我。
在我的眼刀子下,他只能忍着痛,将远处的九灵松了绑。
我居高临下地望着九灵那张苍白的小脸,心中隐隐生出来一种无言的怜惜。
这样好看的人,若是这样死了,实在是可惜。
他站在马下,尚未反应过来,就被我揪着领子甩到马上。
临走前,我又往陈微的屁股狠狠抽了一鞭子。
许是因为杀鸡儆猴的缘故,身下的马跟受了刺激一样,怒嚎一声就疾驰而走。
而九灵消瘦的胸膛紧贴在我的后背。
他那双素白的手,却轻轻环在我的腰上。
白马银鞍,凛冽风尘。
我没有同他说一句话,疾驰的长风刮在我的耳畔,却带来了他身上一阵浅淡的幽香。
我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好,怕是明日整个北都,都要传我和他策马同游了。
后续全文请点击:
知乎盐选 | 长公主演不下去了
我的嫡姐处处与我作对,让我从云端跌落谷底。
虽然我平日总爱摆出人畜无害的嘴脸,但实际上是条睚眦必报的疯狗。
姐姐,且等着吧。
一
我是京城第一美人,正身处一场盛大宫宴。
朝南的主位坐着位年轻的男人,龙袍上的每一根金线都辗转着冰冷的烛光,与他柔情似水的眼神交相辉映,使他清俊的容貌越发摄人心魄。
他便是当朝皇帝顾岑,年仅二十,姿容俊美,执政有方,群臣吏民无不交口称赞。今日他在宫中设下君臣之宴,意在慰劳众卿,驱散秽气。
殿内翠绕珠围,金迷纸醉,一派温柔景象,旖旎风光。肱骨大臣携家眷出席,众星捧月般环绕而坐,好腾出正中空地,留与艺伶轻歌曼舞。
很难想象,眼前喜气洋洋的正厅,三日前还飘满纸钱。后宫又有嫔妃横死其间。道士作法捉了一夜的鬼,翌日清晨七窍流血,暴毙身亡。
我是当朝丞相次女江淮南,作为朝臣家眷受邀入席,此行目的是为一展风姿,混个脸熟,来年开春更易被顾岑纳入后宫,他日好照拂相府。
凡是大宴,各家千金须得登台助兴,此事于我稀松平常。等候登台的时间是漫长的,我垂眸看琉璃盏内轻晃的酒液,上面正映着我的面庞。
梳云掠月,蛾眉螓首,几朵鹅黄的绒花簪在发间。花萼下缀着东珠,轻晃簌簌作响,珠身泛莹白柔光,正适合掩饰我眉眼间张牙舞爪的野心。
我自幼习舞,十五岁时在及笄宴上一舞名动京城,从此稳坐第一美人的宝座。不论何时,我都是最惹眼的存在,今日却一反常态地沦为陪衬。
过往追随我的目光,悉数落在另一个人身上。
此人正是我的姐姐,相府的嫡长女,江淮北。
二
坊间有句俗语: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
用这句话来概述我与我姐姐所遇的境况,恰如其分。
我叫江淮南,她叫江淮北,我们是同父异母的姐妹,我娘步步高升,她娘英年早逝;我一路顺遂,名动京城;她在十岁时因高烧不治成为痴儿,从此闭门不出。
道士来访,言我姐姐身弱,压不住此名,故命运多舛。我爹请来风水先生改名,风水先生说:此名不旺令爱,但能保大人官运亨通。爹遂作罢,我姐姐痴傻至今。
昨夜子时,我姐姐忽而神思清明,把房内的丫鬟叫来一个个问话。当时我爹与我娘收到下人通传此事,匆忙赶去小院看她,惊觉她眼神清明口齿伶俐,竟病愈了。
我娘说她大病初愈不宜出行,不该赴宴,她却莫名相当来劲,缠着我爹一口一个「好爹爹」地念着,哄得他老人家心花怒放,今夜当真将这块烫手山芋也带来了。
此刻,我正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低头佯装把玩琉璃盏,倾斜杯体,酒液晃动着,倒映出我姐姐的神情。倘若要用几个词来形容她的笑,那应当是志得意满、胸有成竹。
她一袭素色衣衫,只簪了一支珠钗,垂眸啜饮老母鸡汤,面上泛起淡淡红晕。毋庸置疑,我姐姐继承了她亡母美艳的容貌,恢复了神智的她,的确是个无可挑剔的美人。
宴席终于临近尾声。宾客推杯换盏之间,看腻了舞娘的红粉衣衫,开始借着醉意,点着京中高门大户千金的名字,看她们下饺子一般挨个儿入场表演,吟诗作对取乐。
每到此时,我总是被公认为最后出场的那一个。因为我是京城第一美人。第一是最好的,最好的总是被留到最后的。合该到我了,我娘相当紧张,牢牢钳住我的手腕。
贩盐的京城大少陆然已经醉得不轻,他环顾四周,最终把目光落在我的右侧,眯起眼睛投来揶揄的一瞥:「江大小姐大病初愈,上台一展风姿,讨个好彩头,何如?」
我想,我此生都不会忘记这时的情形。我姐姐并不像我与我娘预想的那样再三推辞,她施施然起身,应对的姿态落落大方,垂眸扫过一张张错愕又盛满醉意的脸。
我此生遭遇的第二大变数,就这样出现在眼前。
「臣女却之不恭,献丑了。」
三
我姐姐唱了一支歌,她说这歌名为《青藏高原》,调高正适合开嗓,这一嗓子将满朝文武震得鸦雀无声,我爹羞愧难当,意欲上前请罪,却被顾岑拦了下来。
他修长的手指轻叩着材质上乘的雕花扶手,面上流露出浅淡的笑意,温和地同她说话:「你谱的这曲儿倒是有些意思,既通歌赋,不知诗词造诣几何?」
宫婢很有眼色地呈上笔墨纸砚,我姐姐并不作忸怩的自谦之态,而是命人将宣纸左右展开,朝毛笔尖哈了口气,便开始即兴作词,行云流水地写了起来。
穿堂的风把她的大袖衫鼓得猎猎作响,我姐姐衣袂飘飘,美得不可方物,提笔落笔之间蕴有高阁千金少有的莽撞之气,已牢牢攥住在场所有人的眼球。
写罢,落笔,展纸,字丑,满堂皆惊,懂字的青着脸说别致,不懂字的干瞪着眼,我娘倒是笑了,只是她虚伪的笑还未完全展开,就被一句惊呼钉在了脸上。
「应是天仙狂醉,乱把白云揉碎……洒脱狂放,妙,实在是妙!」
尚书难掩激动地站起来,继而不好意思地向顾岑告罪,顾岑报以宽和的一笑。终于,所有人细看后便恍然,字丑又如何,这词可谓上乘,正是瑕不掩瑜。
众人抚掌叫好,赞美之情溢于言表,直呼她大有可为。方才一直兴致缺缺的长公主顾纾亦低眉浅笑,她是位可亲的美人,这笑衬得她的泪痣格外灵动。
我姐姐犹如一只斗胜了的公鸡,洋洋得意地下了台,朝仍在发怔的我扬起下巴,毫不遮掩她的恶意:「江淮南,你机关算尽,还是要被我盖过风头。」
我历来恪守喜怒不形于色的行事准则,竟在此刻因过于惊诧而失了分寸,勉强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打哈哈:「姐姐,你真厉害,词也写得特别好。」
她对我敷衍的示好嗤之以鼻,只是直勾勾盯着我的眼睛,与十岁时天真烂漫的她不同,她的眼神里透着强烈的敌意,简直像来自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哪儿比得上你厉害,区区庶女,一身行头比我这个嫡姐还招摇。你可给我记好了,凡是你从我这儿抢走的东西,我都会一件件讨回来,且等着吧。」
四
且等着吧。
真想不到,长姐一朝神思清明,与我说的却是这样一句话。
我姐姐痴傻八年,我取而代之,成为最大的受益人,她将矛头指向我,再正常不过。
她断定她的痴病是有人在捣鬼,如此明目张胆地挑衅,便是向我这庶妹宣战的信号。
没有人嗅出我与她之间微妙的氛围,他们点我登台:「二小姐也合该露一手,请吧。」
若此舞不能超越那首好词,有不施粉黛的姐姐珠玉在前,我会变成一个刻意的笑话。
我自七岁习舞至今已有十年,岂会敌不过她一朝灵光乍现。但平心而论,她很厉害。
我脱颖而出的胜算骤降,坐惯第一之位的我难得紧张,斟酌是否要效仿她出个奇招。
迟疑太久,我娘的手伸至背后拧了我一把,我不得不摆出明媚的笑脸,打算就此起身。
电光石火之间,有一道挺拔的身影先我一步站了起来,我的动作悬而未决,凝在半空。
卫长风,大将军次子,我的冤家竹马,世上唯一见识过我美人皮囊下卑劣根性的男人。
老将军战死沙场,他长兄守卫边疆,卫家满门忠烈,仅仅在京中留下了这么一棵独苗。
俊美的独苗举杯而立,他说天色已晚,不如群臣向圣上顾岑行礼敬酒,以答谢君恩。
凡是坐在此享受和美光景的人,都欠了卫家一分情,乐于给他几分薄面,纷纷照做。
陆然真是醉得没边了,他大着舌头打趣卫长风:「长风,咱饮完酒,还等着赏舞呢。」
我此生遭遇的最大变数,就这样出现在眼前。
卫长风不怒反笑,按住身侧佩剑,双手抱拳:
「臣也却之不恭,献丑了。」
五
他提剑登台,摆好了架势,我即刻明白他想要做什么。
圣前舞剑,简直荒唐。但此事放在不羁的卫长风身上,又好像有几分合理。
卫家满门忠烈,可在圣前佩剑,这是自先皇起,便赋予卫家的信任与殊荣。
他拔剑出鞘,剑身笔直,通体萦绕着四面八方投射而来的烛光,模糊又刺眼。
氤氲的光线中,他修长的食指与中指在剑身一抹,提腕挽了一串极美的剑花。
仰头上云剑,立剑贴身挂,沉腕手有力,剑身斜平,那剑竟朝陆然直直逼近。
陆然侧身躲过,卫长风意不在醉翁而在酒,勾了壶把甩到他身前,十分潇洒地举起它。
「臣剑技不精,自罚一杯。」他朝顾岑行大礼,仰头一饮而尽,狭长的凤眸流光潋滟。
少年天子顾岑抚掌大悦:「好!卫家多是好儿郎,保家卫国当仁不让,朕敬你一杯!」
满朝文武的酒醒了大半,也不惦记着美人跳舞了,纷纷起身,再度恭敬地行礼致谢。
卫长风收了剑,落座时路过我席后,趁着我娘离席,伸出修长的指尖点点我的后背。
我在一片嘈杂声中回过头,扫视四周,见没人注意,才放下心来应付这只臭屁狐狸。
他的眸子灿若星辰:「江小姐骑虎难下,在下舍己为人,不知谢礼在哪?」
我亦不遮掩心中不快:「明知我心烦还来巴巴讨赏,好没规矩的臭狐狸。」
他眯眼挑眉:「妆太浓,配饰太多,颜色太艳,衣襟太低。」
我反唇相讥:「嘴太毒,性格太坏,动作太多,眼神太差。」
他又笑眯眯地来磨我的耐性:「江小姐行行好,抓吊钱来。」
我顺手掂起颗黄澄澄的橘子掷进他怀里:「拿去,小叫花。」
卫长风鸣金收兵的时机恰到好处,因为我娘后脚就回来了。
她嘲弄道:「大房的那个死丫头,在那胡言乱语,说什么要同人交朋友。」
盘中的话梅被她掂起,我姐姐任何不合规矩的行径,都是她下酒的好料。
我感到不适,好像自己就是这颗梅子,被她含在嘴里,颠来倒去地品尝着。
六
尾声,卫长风舞剑结束,顾岑见时候不早,便散了宴席,我最终没能跳那支舞。
我的舞姿本是我娘对后位志在必得的投名状,错失良机,我娘的心血毁于一旦。
回府之后,我那从不过问后宅之事的爹,脸都快笑裂了,守着我姐姐嘘寒问暖。
「淮北,你告诉爹,你是在哪儿看到这些诗词的?」
「爹,这词不过是女儿闺中用于自娱自乐的拙作。」
「后生可畏,我江家竟出了个天才!来得正好,来看看爹的新作。」
我与我娘被他们二人撇下,立于书房外。我娘倒也不恼,伸手点了点我的额头:
「瞧你,脸这样红。一定是酒喝多了,来娘房中喝喝茶,醒醒酒。」
我的脑中响起嗡的一声蜂鸣,当即抬脚跨进书房,想在我爹与姐姐之中插一脚:
「爹爹的诗词向来凝练,女儿很想领教一二,不如也来凑个热闹。」
我姐姐冷笑,不等我爹作答便上前一步,挡在了我与我爹之间,阻隔我的视线:
「妹妹贪杯喝多了酒,想必脑袋正蒙着,凑什么热闹,歇息去吧。」
这话阴阳怪气,我爹置若罔闻,还在翻看她的新诗,我娘趁机将我拉出了书房:
「你姐姐多懂事,你可要好好学学。去房里歇着,娘端醒酒汤去。」
她语带亲昵,伸手在我背后轻轻一推,我浑身的汗毛,在她碰我之时根根倒竖。
比起踏入后宫这个隔三岔五死人的虎穴,我更害怕进我娘的卧房。
我娘就是个疯子,望女成凤的疯子。
七
我坐立难安地在我娘房中等了一会儿,房门开了,我娘屏退下人,端着汤来了。
她把碗递给我,我伸手去接,她却忽而发起狠来,将那碗热腾腾的汤摔在地上。
天青色的碎瓷片,散落在红黄相间的织花绒毯上,就像她那砰然坠地的皇后梦。
「跪下。」
「是。」
「我许你说话了吗?」
「……」
我咬紧了后槽牙,一声不吭地跪回湿漉漉的绒毯。
「方才别人叫你登台,为何迟迟不去?是听闻后宫前日又死了个嫔,不想入宫了?」
后宫怪事频发,诸多嫔妃与道士横死其间。后宫闹伥鬼,已是坊间心照不宣的常事。
伥鬼,是被虎妖吞噬,供它驱使的鬼魂。它会幻化为人形,诱骗过路之人葬身虎口。
有鬼很吓人,但对官宦世家来说,自家千金未获选入宫,要比撞见鬼要吓人得多了。
她的指甲用凤仙花染成红艳艳的颜色,正恨恨地戳着我的后脑:「你真是个废物!」
「怎么他们三个跟打好了商量似的,都拦着你出风头?你同外人串通一气,演戏诓我呢!」
「我想起来了,从前你同他们三个要好得很。」我娘阴恻恻地弯起嘴角,扯着我的头发,「在我眼皮子底下拉帮结派耍花招又如何,你那点儿三脚猫的手段都是我教的,你逃不掉的。」
「不吭声了?心虚了?舌头长在你嘴里当摆设?说话!」
她拔高音调,抓起桌上削果皮的刀,刀面紧贴我的面皮。
「娘方才没让女儿说话,故女儿不敢应声。」
这句话极大程度地取悦了我娘,我低头再道:
「我小时候不懂事违抗娘,如今我是真想入宫当皇后,怎会勾结其他人来坏我的好事?卫长风与陆然是外男,我这几月深居简出,不曾与他们碰面。他俩行事向来乖张,应是喝醉了。至于江淮北,娘都没料到她还藏了拙,我岂会知晓?当时她鬼哭狼嚎地吓人,我是被唬住了。」
「唬住了?瞧你那破胆,没点儿出息样!是真给被她唬住了,还是装傻充愣,不愿意入宫?」
必须藉由此事卸她疑虑,否则今夜不得安生。我将额头伏绒毯上,摆出卑微虔诚的姿态。
「我怎会轻易将入宫名额让渡给她。适才被她唬住了,现在想来,我真该弄死她。」
我不想杀人,又要凭借以身涉险的狠厉以表决心。我只能这般说,暗暗赌她不会答应。
「江淮北将将病愈,就能压我一头。不如我今晚就动手,好为娘排忧解难。」
娘行事谨慎,如今爹很宝贝江淮北,若我动手,爹顺藤摸瓜,她难辞其咎。
窗外是黑不见底的深夜,漫长的沉默蜿蜒而过,我只听得一两声蛐蛐悲鸣。
「淮南,你还是沉不住气。她死了不好交代,别让她过得那么舒服就成了。」
「娘教训的是,我莽撞了。」
「怎么还跪着,快些起来。」
我这才敢抬头站起,娘温柔地抚摸我的脸。
她左右偏头,就像在打量待价而沽的商品。
「但你今夜表现过于平庸,确实该受点罚。」
她选了一条称手的软鞭,轻声呼唤我的乳名。
「乖乖,到娘这儿来。」
八
深夜,我云淡风轻地回房,只留一个叫桂花的小丫鬟给我涂药,在榻上疼得龇牙咧嘴。
药膏是卫长风随手扔给我的,说他兄长收缴了战利品,他却用不来这娘们兮兮的东西。
于是这药膏就进了我兜里,它冰冰凉凉的,涂起来很舒服,但我心下却感到一阵悲凉。
是了,其实我不想跳舞,我不想入宫,我也不想当皇后,可不入宫,我便无路可走了。
我娘与江淮北的生母,是侯门同父异母的姐妹,二人一庶一嫡,我娘做小妾,她做正妻。
我娘曾尝尽做侧室的苦,逼我一定要争口气,要做嫡女,要做皇后,说这都是为了我好。
嬉闹、逃课、说谎,稍有违抗我娘的行径,我娘便把门关起来,狠狠打我,直到我屈从。
我爹政务繁忙,不问后宅之事。他一上朝,相府便是我娘的天下,我身在其中总逃不过。
我娘教养我,从我的七岁到十七岁。十年间,她是我最大的靠山,我依赖她,但更恨她。
我要报复她,唯一的方法,是入宫掌权。比起后宫嫔妃的勾心斗角,还是我娘要可怕些。
入宫,纵使各怀鬼胎,并不妨碍我们目标一致,哪承想竟有人来拨乱我们的如意算盘。
赢我姐姐是当务之急,但在此之前,我得探她虚实,她是确有本事,还是在故弄玄虚。
且等着吧。
九
时光飞逝,自我姐姐清醒已过三月。
我娘亲与她的生母是同父异母的姐妹,我俩又有同一个父亲,因而容貌极其相似。
琼鼻樱唇,凤眼微挑,肤若凝脂,身段窈窕,唯一不同,是她眼尾有痣。
故总有人替她惋惜:白璧微瑕,到底比不得无瑕的美玉,她是注定要败。
然而三月之后,恢复了神智的她凭借一己之力扭转乾坤,改变了许多人的看法。那晚的一鸣惊人并非误打误撞,她竟确是个大器晚成的天才。仅仅三个月时间,便在京中混得风生水起。
我展开了桂花买的报来看,却看见我姐姐的大名,正招摇地出现在那报上:
江淮北棋艺平平,但自创了几类风靡京城的棋种,一夜之间备受棋友仰慕;
江淮北心灵手巧,擅于研磨色泽美丽的口脂作礼相赠,以此讨得贵妇欢心;
江淮北精通音律,她的曲风极具开拓性,原创的词亦朗朗上口,风靡一时;
这不算她的强项,让她名扬京城的功臣是她写的话本。
她写一群魔法师骑着扫把在马车壁上撞出一片新天地;
她写一只猴一头猪一条河妖与一位和尚去西天求真经;
她写普通人误入藩国的蒸汽朋克世界一步步成为真神;
京城大大小小的茶馆,但凡有人在说书,那么极有可能是在说我姐姐写的书。
她的故事是那样天马行空,有的戛然而止,叫太监,有的再不更新,叫天坑。
这无伤大雅,天才总有一些小小的怪癖,这反会让许多人觉得她单纯不做作。
我捏着报的指尖因过于用力而微微泛白,不可思议,她的一切超出我的认知。
瞧她平日在我眼前嚣张跋扈的模样,我本以为她是个头脑浅薄的蠢货,不想是有真本事。
一个人的精力有限,在专长上只能从一而终,就像我学舞,其他就稍逊一些,她却不是。
她什么都会,什么都懂,简直不像人,以天才来称呼她并不恰当,因为她全能得近乎神。
诡谲、恐怖、不合常理。她长成一个巨大的阴影,将昔日属于我的光彩吞噬殆尽。
新的说法甚嚣尘上:白璧无瑕,未免过于不近人情。白璧微瑕,那才是真的漂亮。
我万万没想到,那颗痣,会是推她迈向「京城第一美人」这个名号的最后一双手。
十
三月后,当我再赴尚书家中的赏菊宴时,我姐姐身侧已挤满了讨论剧情的人。
我孑然一身,默默端坐在亭中,故作平静地探出身子,给池塘的锦鲤喂鱼食。
她在人群中朝我远远地投来一瞥,诡笑着张了张口,我读出了她无声的挑衅。
我、赢、了。
她赢了。她用三个月赢过我的十年,我面上云淡风轻,心里早已恨恨地磨起了牙。
我不知道她绕开我的视线,在私下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但我能觉察昔日好友的生疏,我爹对我的厌烦,不过短短数日,我身边的人、全天下的人,似乎都成了只会围着她打转的捧哏。
与我相熟的李家千金过来瞧我喂鱼,在我身后来回踱了几步,期期艾艾道:「江淮南,你可否替我牵个线,带我见见你的姐姐。她的侦探推理小说,我才读了一半,就被我娘给截胡了。」
我不由得觉得好笑:「妙语,上回才去你家剪纸,你还叫我淮南妹妹,如今只是江淮南?」
「好妹妹,帮我问问,京中真买不到第二本了,全都卖光了,你就帮我去问问她,好吗?」
我面上带笑:「小李姐姐,那你可找错人了。你亲自去问她要,比叫我去讨要容易多了。」
她不愿意放弃,仍央我好一阵,此事明显吃力不讨好,我又婉拒了几句,她的面色当即变得难看起来,皱着眉甩袖而去,不忘嘀咕道:「怨不得她在那话本里……」
我姐姐在话本里做什么?但那后半句话,已被喧闹的人群声掩盖过去。
卫长风本在远处说话,瞧见了我就要上来讨嫌,却在半路被陆然拦下。
对方勾着他的脖颈:「卫小公子,你老找淮南做什么?你心悦她?」
卫长风挑挑眉毛:「陆大少爷,你老找我做什么?你有龙阳之好?」
于是,满堂揶揄的哄笑与陆然气急败坏的叫喊,塞满了我疼痛的脑壳。
我姐姐伺机出来打圆场,又有几个公子小姐,央她赶快把结局写出来。
菊没赏成,闷气倒生了一遭,真是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越想越气。
我无心应付别人,只想着我姐姐,真不知她给人灌了什么迷魂汤,全把人拐跑了。
回府之后,我取了几吊钱,让桂花抬价去买书,小妮子傍晚便抱着我要的书回来。
她带了一枝桂花来,说有棵笨桂树花开得早,香气扑鼻,她便折了一支给我瞧瞧。
我把这支桂花搁在柜中熏香,佯怒去点她的额头:「这么晚回来,原是绕路去赏花!」
桂花才十四岁,玩性大也是应该的,反而上来同我撒娇:「小姐,得空了一起去嘛。」
哪儿有那闲工夫。我并不作答,只是把这些书整整齐齐地码在柜里,逐一翻找起来。
十一
合上书时,正是深夜。
我可没闲情去细品我姐姐的大作,一目十行地翻看,总算找着李妙语提及的那一本。
她给故事起名的口气不小,叫《我命由我》,写的是世家庶女翻身作主的复仇故事。
主角乃名门嫡女,自幼丧母罹患痴病,被庶女与后母欺压数年,十年后病愈清明,与恶毒的母女二人斗智斗勇,揭穿庶女为争荣宠下药害她的恶行,凭聪明才智在京中站住脚跟。
这话本里的情节,与这三月内发生的事不谋而合,说含沙射影那都算委婉,这分明就是明晃晃地戳我和我娘的脊梁骨,当着所有人的面指着我俩的鼻子怒骂:鸠占鹊巢,不要脸皮。
我总算知道,她为何要在宫宴那日大出风头。因为她早把我当成了害她痴傻的罪魁祸首,知道我要入宫的心思,于是便铆足了劲儿报复我,同我争同我抢,我越不痛快,她就越痛快!
岂有此理,简直是血口喷人!
看完最后一页,我气得把书往地上一砸,栽在榻上闷闷地想:时也命也,世上哪儿来那么多阴谋,况且她患病那年我才九岁,哪儿来的胆魄给她下药。我早问过我娘,她的病就是夜里自个儿贪玩掉进湖里,而后高烧不退耽搁了治疗,怎么到我姐姐笔下,倒成了阴谋诡计。
怪不得昔日的好友都与我生疏许多,原是站在了我姐姐这队,暗戳戳地在那儿唾弃我呢。
瞧她那目中无人的德行,不过有几滴墨水,便有胆子在书里胡说八道,同这样自负的人,我当真没什么话好讲,原先还想着去她跟前辩解几句,现下怒从心起,只想给她点苦头尝尝!
教训她,直到她停笔为止。
十二
人的容忍是有底线的。
我娘教我,要学会窥探人的底线,做坏事只要不过火不留痕,对方多半会咽下这哑巴亏。
不知道我姐姐是不是这样想我的,如果是,那她想岔了。虽然我平日总爱摆出温婉可亲人畜无害的嘴脸,实际是条睚眦必报的疯狗,吃亏就要咬人,绝不让对方毫发未伤地脱身。
但若报复得太狠,践踏了我姐姐的底线,她岂不是要日日在家挥斥方遒,写话本来骂我?
那可就偷鸡不成蚀把米了。思及此,我咬咬牙,存心挑选最温和的那几个法子来告诫她。
我伏击外出买烧鹅翻墙而归的她,收缴了香喷喷的油纸,打开是她嗦干净的骨头;
我在她的棋谱上撒了痒痒粉,她却神色如常,我取来检查时,方觉手上瘙痒难耐;
我把她反锁在臭不可闻的茅厕,满身脏污的她却不知从何处蹿出,朝我身上扔粪。
当晚我给自己洗了五回澡,那恶臭徘徊不去,真的叫我有些火大了,该死的混账!
原来我姐姐也是条疯狗,她是不分青红皂白、见人就咬、比我还要疯癫的一条狗。
眼下临近夏末,嫔妃入宫是在明年开春,可入宫人选差不多在今年冬天就会定下。
要如何谋划,才能在立冬前扳倒这条疯狗,重返我第一美人的宝座,顺当地入选。
当我在房中举棋不定的时候,我娘来了。
十三
下人鱼贯而出,不忘将房门牢牢地关上,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带上那条软鞭。
我娘的来意相当明了,我才跪下,她就气得伸手扼住我,将我按在绒毯上。
好一会儿,我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她才就此打住,慢条斯理地同我说话:
「使绊子的法子多的是,你却尽挑那些不留疤的。知道的明白你是在同她争,不知道还以为你俩凑一块玩儿呢!江淮南,是我教你的全忘光了,还是你看她写的破玩意儿看上瘾了?」
「女儿愚钝,辜负了娘的一番苦心。如今她风头正盛,爹很紧张她,若留疤不好交代。」
「愚不可及!你爹看重她,因为她有入宫为妃的潜质,若她容貌尽毁,你爹早不管她了!」
这声愚不可及骂得我我暗暗叫屈,如此简单的道理我岂会不知,只是觉得她罪不至此。
可在我娘面前,我不得不装傻充愣,若叫她发现我生了与她相悖的心思,少不了一顿打。
「记住,心得狠。想拿住一个人,要捧得高高的,才能摔得死死的。」
「娘教训的是。只是她身侧耳目众多,应当如何毁了她的容貌才好?」
「正是为此事来的。」我娘坐下喝茶,丢了包药在地上,「捡起来。」
我起身,揉着酸痛的膝盖要去捡它,却听见她冷哼:「许你站起来了?」
明白了。我跪回原地,挪着我的膝盖,慢慢地靠近那包药,将它拾起。
「每日两次,掺在她的茶水里,一月后便满脸生疮,终生不褪,神医来了也治不了。」
我适时地流露出恰到好处的恍然,我娘便又暴躁地赏我一个白眼,朽木可真不好扮。
「明年开春选妃入宫,满打满算不过剩下半年。我明早动身去南江的灵隐寺祈福,约莫三个月的时间。归京的那一日,我一下马车,就要见到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废物,记住了?」
「记住了,娘亲。」
「真听话,乖乖。」
十四
我低眉顺眼地跪在她面前,直至她用完了那盏茶,拂袖而去。
我大声唤桂花,她睡眼惺忪地推门而入,备好了常用的膏药。
我半坐在地上苦笑:「没打我,来扶一把,我的腿快跪麻了。」
桂花比我小三岁,小心思总藏不住:「小姐,夫人真是欺人太……」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我狠狠地扇了一巴掌,这一声清脆又响亮。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我,眼泪汪汪:「小姐,奴婢可是在心疼你……」
我冷冷道:「莫要挑拨离间,若说心疼,没人能比我娘更心疼我。」
她「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我沉着脸叫她抵着墙站好,佯装睡下。
桂花进门便背对着窗,所以看不见她身后的窗纸上的小窟窿里,正露出一只黑洞洞的眼。
眼白泛红,因睡眠不好熬出许多猩红的血丝。那是我娘的眼睛,她无时无刻不在窥探我。
窗后站着的人,有时是她,有时是她的心腹,她们沉默来去,像一只只阴魂不散的伥鬼。
我本想等人走了,同桂花好好说道说道,叫她别委屈。但近日很累,一沾枕头便睡着了。
第二日醒来已是晌午,桂花不见了,听闻她受了委屈躲起来哭,撞见我姐姐,被领走了。
我姐姐问她愿不愿意来自己房中做事,她说愿意,我姐姐便在我娘走后,向爹讨来了桂花。
她倒是惯会扮好心。我在心中恼起了桂花,蠢货,我娘是最恨叛徒的,你是在自寻死路。
房中的婆子问我是否要讨桂花回房,我说不用。婆子以为我在生气,其实我是在惋惜。
讨回来也迟了,我娘眼里容不得沙,归京后绝不会轻饶她,倒不如让她安度这三个月。
我心思歹毒,桂花不喜我,自是应该的。
十五
其实这一觉醒来,迎接我的也不全都是坏消息。
譬如我娘于今晨动身离府,我终于能松一口气。
动手的时间倒多的是,我决意给一直提心吊胆的自己休个短假,不必去钩心斗角的假。
我面上盖着我姐姐写的话本,懒洋洋地在院中晒着太阳,不知不觉,竟又看完了几本。
不得不承认,我姐姐写起话本确实有两把刷子,真假千金、万里追妻,竟该死地上头。
我姐姐从多嘴的下人口中得知此事,并套出我喜欢的角色,转头将他们一一写死。
结局篇一出,我便乔装去买,挑灯看完。翌日早,我眯着肿如核桃的眼默默用膳。
好狠毒的报复,诛人不如诛心,在我姐姐酣畅淋漓的大笑中,我认清了一个事实。
江淮北的快乐得益于我的不幸,她确是个讨嫌的混账,所以我根本没必要轻饶她。
就像她自个儿写的那样:「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憋屈。」
我搁下筷,想到她对我做的种种光辉事迹,唯余一个念头:爆发。
或者说,诛心。
十六
我姐姐的软肋相当好找,或者说,她从未想要隐瞒,她自己对卫长风的好感。
她那热衷独善其身的性子,却会在赏菊宴上,拉下脸来替卫长风和陆然说和。
我早已替我姐姐拟好了心碎的剧本,翌日向将军府下了帖子,请卫长风一聚。
京中民风热情质朴,街畔的女子们会若见到心仪之人,会向他掷花来表达自己的喜欢。
卫长风一袭绯衣,利落地从高头大马上翻身而下,各色明艳的小花飘飘摇摇落了一地。
是了,卫长风容貌俊美、出身高贵、剑术精湛、前途光明,这使他俘获诸多千金芳心。
因而他并不稀罕我姐姐暗中递去的秋波,我需要的正是不会倾倒在她石榴裙下的男人。
卫长风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江小姐好雅兴,扰我清梦,有何贵干?」
没睡醒,这时候的卫长风高攻低防,可戏耍之。于是我开门见山:「做我的情郎。」
他在这一瞬间如遭雷击,面上露出十分有趣的神色,我欣赏过后才补充道:「我说笑的。」
我将卫长风拉到角落,希望他帮我个小忙,不必牺牲色相,做做样子气一气我姐姐便好。
他摸了摸下巴:「要我为了你去相府嫡女跟前扮黑脸?这买卖可不划算啊,江小姐。」
我就知道他要还价,卫长风是个善于计较人情利弊的男人:「那你要我出什么好处?」
卫长风唇角微翘,顺势往下接话茬,就跟他练剑时的招式一般丝滑:「做你的情郎。」
我在这一瞬间如遭雷击,面上露出的神色大抵很有趣,他欣赏过后补充道:「我说笑的。」
果然,他在我这吃不得半点亏,同儿时没两样,说不准还惦记着七岁时输给我的那场架。
我与卫长风自幼相识,青梅竹马,儿时争强好胜,对对方不堪入目的一面了如指掌。
我善妒、阴险、小肚鸡肠、睚眦必报、贪生怕死,不敢违抗我娘,只向更弱者张牙舞爪。
他也不是什么好料,虚伪、骄纵、自视甚高、不择手段,为谋取利好同旁人虚与委蛇。
白净的面皮,漆黑的心肝,我与他面对面,就像自个儿在照镜子,免不了要相看两厌。
「我知道。卫公子这般口蜜腹剑的男人,想来流连花丛时,也是风采斐然、引人折腰。」
「哪里哪里,怎比得江小姐你外强中干,日后不论花落谁家,定能姿容不减、坐享荣华。」
「承让了,论心思还是卫公子狭隘三分。」
「谬赞了,江小姐的小肚鸡肠不遑多让。」
十七
激战正酣,却瞥见我姐姐路过,我和他默契地统一了战线。
卫长风牵起我的手,我微微一怔,但还是僵硬地回握了他。
若这时候甩开他,倒叫我姐姐觉察出蹊跷来,我悄声问他。
「死狐狸,又发的什么癫?」
「既要做戏,就做得真些。你怕什么,这儿又没有旁人。」
「你好大的胆子,若她向我爹告状,我爹非骂死我不可。」
「怎么着?怕你爹硬要把你许给我,耽误你来日做皇后?」
这句酸溜溜的话颇为扫兴,将我心中那点儿旖旎的心思都碾碎了。
若不是我娘在,这破宫谁要去便去,我可不稀得去那吃人的地方。
我没有搭话,卫长风便知道他说错话了,向我告饶:「江小姐,在下失言,您消消火。」
我想起他身边的那群狂蜂浪蝶便想冷笑:「是,我爱慕虚荣,一心入宫,卫公子明鉴。」
掌心出了手汗,我竟已分不清是我的还是他的,见我姐姐走了便甩开手,用帕子擦手。
「江小姐,我请你吃烧鹅。」
「既发胖又生疮,谁稀罕!」
「买簪子,我买簪子赔罪。」
「给不入宫的千金买去吧!」
我心头憋着一股气往前走,七拐八拐地绕到大槐树下,看见一架秋千孤零零地轻晃着。
正适合作个消遣,我如此思忖,顺势便重重地坐上去,不想绳子断了,摔了个狗吃屎。
抬头望去,我姐姐好似条毒蛇蛰伏在树上,举着一把大剪子,冲我悄无声息地扬唇一笑。
追在我后头来的卫长风忍俊不禁,同其他下人一样想笑而不敢笑,我神色窘迫几近失态。
我要做京城第一美人,温婉是我的美德,绝不能爬树去同我姐姐扯头花……但是,但是。
但是退一步越想越气!
十八
我搭着卫长风的手臂站起来,转头对在扫落叶的仆役道:「去库房取把称手的斧子来。」
他们几个面面相觑:「二小姐,您叫俺们取斧子作甚?」
我道:「这树坏透了,不如砍了。」
「可、可大小姐还在树上坐着。」
「我姐姐下不来了,我是帮她。」
「二小姐,这树比你年纪都大。」
「没办法,谁叫这棵树坏透了。」
「大小姐您别笑了,快下来吧!」
「谁怂谁混蛋,江淮南,你砍!」
我爹上朝,我娘祈福。此刻正是山中无老虎,猴子当大王。
大伙儿镇不住两只泼猴,于是将目光投向了一旁隔岸观火的卫长风,企图寻求他的帮助。
「卫公子,您帮帮忙,帮帮忙!」
这可真是病急乱投医,卫长风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儿,非但不劝我,反倒火上浇油。
他说了声等着,便在四下搜寻,单手拎来把斧头递给我,郑重其事地拍拍我孱弱的肩膀。
「我坐庄,赌你赢,好不好?」
众人纷纷为之绝倒,这场闹剧最终以我爹回府收场。说时迟那时快,我、我姐姐、卫长风及一干仆役登时作鸟兽散装,各回各家,或者各干各活。
槐树下只有一把斧子,和吊着一根绳的秋千,晃晃荡荡。
十九
满打满算,我与我姐姐算是暗暗交锋几轮,回头看来,都能归纳为性质极其恶劣的玩笑。
我们达成共识,挑衅、捉弄、污蔑,这些手段统统都被允许利用,只要不践踏对方底线。
在一派看似祥和却又暗潮涌动的微妙氛围之中,最先蹚过雷区的人,似乎是我。
我姐姐的面上生了痘疮,她外出几趟求药,似乎找着了什么把柄,在我爹面前告了我一状。使她倒霉的名字保我爹官运亨通,她又有些才气,我爹对她又愧又喜,自然是向着她的。
我爹叫我跪下我便跪,我最擅长就是顺从,所以我跪得干脆利落,膝盖在地面砸出闷响。
「爹爹,女儿并未作出如此阴毒之事。姐姐她既然断言是我所为,可有凭证?」
「此药京中仅萱草堂有售,妹妹旧日仆役的名字又正正好记在萱草堂的账上!」
「实打实的凭证?」
「我去拓了那页!」
她趾高气昂地站在我面前,一张轻飘飘的纸落下,上面赫然写着桂花两个大字。
这药正是我娘叫她买的,怪不得我姐姐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看来是桂花招了。
桂花倒戈便罢了,我念她年纪小不同她计较。想想她好歹跟了二房三年,学不会那些谋算,总该学会怎么好好儿地活,谁知她会如此短视。若她在我姐姐那儿装聋作哑能活久些,当下她如此急着向我姐姐献媚,见我姐姐生疮便把二房谋算都招了,我娘绝不会饶过她的。
桂花正伫立在我姐姐身后,见到我阴毒的眼神,冷不丁地抖了抖身子,垂下眼去。
「桂花。」我点了她的名字,「你为何要买此药,是谁指使你去买的,你说说看。」
她的翕动着唇,俨然被这场面吓得不轻,只是跪下来磕头,说此事全都怪她。江淮北上前一步把她拉起来,隔开了我的视线:「别吓唬她,此事与你有无干系,去你房里一搜便知。」
桂花一听此事便慌了神,赶忙道:「不不不,是我好奇,我自个儿买的,和二小姐无关!」
眼见我被越描越黑,这下是真的摘不清干系了,有时真不知她是装蠢还是真蠢。
「难道爹爹当真相信她的满嘴胡话,要命人来搜女儿的闺房吗?这欺人太甚!」
「爹爹,这可真是叫女儿奇怪,常人讨个清白还来不及,妹妹怎就推三阻四?」
我爹端坐正中,听取爹声一片,额上突起两根青筋,终究是大手一挥:「搜!」
我姐姐得了令,当即喊来一批人,浩浩荡荡地朝我的别院行进,而我在此等候。
二十
不过半个时辰,她果然没有空手而归,趾高气扬地将那包药剂狠狠摔在我面前。
「好奇怪呀爹爹,此物怎会是在妹妹的柜中翻出来的,难道此事真是妹妹她……」
我爹的语气已然冷了三分:「淮南,你娘把你教得这样好,你却这样辜负她!」
我伸手捡起那包药,拆开纸包,褐色瓶口上贴着萱草堂独有的封条,完好无损。
我姐姐因情绪高涨而泛红的面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下来。
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过来。有药不假。但我根本就没动过这瓶药。
姐姐,打蛇随棍上,行事张扬大胆,这是你的长处,但也是弱点。
使用 App 查看完整内容目前,该付费内容的完整版仅支持在 App 中查看
??App 内查看
和祁晏地下恋情的第五年,等来他和影后桑宁官宣的新闻。
我下定决心放手,却又对生活不知所措。
叶知秋告诉我:「你滋润自己的土壤,不攀缘其他的藤蔓,因此你永远属于你自己。」
「你的港湾不在别处,正在你的脚下。」
后来,我终于做到了。
1
祁晏给我发了一条「分手吧」,便不再回消息。
他以前也这样。
我们三天两头闹冷战。
一个星期后我拉下脸去找他,却在屏幕上看见他和新晋影后桑宁交往的新闻。
一气之下我踹向路边的铁皮回收箱,被大黄狗追了三条街。
祁晏来医院接我,没有一丝为劈腿之事辩解的意图。
「说好的冷战而已,你来真的?」
他利落地开门上了车,车窗下滑,露出清冷精致的眉眼。
「欧缘,我说过,我不喜欢太有主见的女孩。你既然总是有各种想法,那就请自己上路吧。」
说完,他的车身飞速驶离,徒留我风中凌乱。
……
我喜欢祁晏七年,毕业后进了和他同一家公司。
我们在不同部门,谈了五年地下恋情。
祁晏选择不公开,美其名曰不喜欢大肆宣扬私事。
现在他的最新私事被人津津乐道,他的名字上了升迁调职名单——他一跃成为这家生物科技公司的总经理。
影后桑宁亲自接他下班。
写字楼门口乌泱乌泱挤满人头。
有的拿出手机拍照,有的上前索要签名,唯有我满面阴云。
我站在人群最后方,桑宁瞧见我,带着四位保镖一齐压近。
「你就是欧缘吧?我听阿晏提起过,你是他大学学妹。」
「学妹要有学妹的基操喔,不可以半夜打电话给别人男朋友让他接你回家喔。妹妹,你也不希望被人挂上网,贴上一辈子洗不掉的绿茶标签吧。」
她瞥了一眼门外嗷嗷叫的粉丝,那战斗力响彻云霄。
这样的战斗力下,任何是非曲直都能被颠倒黑白。我企图阐明事实的话堵在嗓子眼里。
桑宁笑吟吟地望向我身后,唤了一声:「阿晏。」
祁晏亲昵地揽过她。
我一刻也待不下去了。我的裤子上破了个洞,我希望这个洞是在地上的,好让我能够钻进去。
桑宁忽然开口:「你学妹刚才和我说她喜欢我们公司新签的歌手呢。」
「哦?我怎么不知道?」
「小姑娘嘛,谁不喜欢追星呢。我正好有那个人的联系方式,看在你的面子上,帮你学妹介绍一下?」
祁晏顿了两秒,勾起唇角。
「我这个学妹很鲁莽,万一吓到对方,到时候需要你再介绍公关公司。」
桑宁捶了一下他的胸口回应他的调侃。
我的手里随即被塞进来一张名片。
「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哦,剩下的你自己多努力,别再打扰阿晏。」
新下班的同事见我们站在大厅,纷纷围过来,起哄为祁晏举办升职宴。恭贺升职是假,多半是闻瓜而来。
我之前有事没事往销售部跑,不明群众皆谣传我对祁晏苦苦追求。
如今被「正主」当头骑脸,一场大戏即将开演。
祁晏对升职宴的提议不置可否,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停车场走。
同事继续提议要我给升职的祁总高歌一曲。
歌什么?分手快乐?
「她唱歌难听,会坏了大家的兴。」祁晏回过头发现我杵在原地没动,扬起一条眉,「怎么,现在就开始扫兴了?」
祁晏换了新的女朋友,有些旧习惯却依旧维持着。比如他要求什么,我便做什么,违逆他的意通常迎来一场又一场的冷战。
他保留下意识的趾高气扬,我就该保留从他那里养成的俯首称臣。
他差一点点就成功了,我已经忘记上
最近更新科技资讯
- 22年过去了,《透明人》依然是尺度最大的科幻电影,没有之一
- 人类基因编辑技术及其伦理问题
- 不吹不黑,五阿哥版的《嫌疑人》能过及格线
- 论Lacan心理公众号的“双标”特质
- 猎罪图鉴:犯罪实录 女性伦理
- 清入关的第一位皇帝是谁,清朝入关后有几位皇帝?
- 描写露台的优美句子
- 谭德晶:论迎春悲剧的叙事艺术
- 中秋节的好词好句
- 《三夫》:一女侍三夫,尺度最大的华语片要来了
- 赛博朋克的未来,在这里
- 文件1091/721/2A:反概念武器实体的一封信件
- 尤战生:哥伦比亚大学点点滴滴
- 韩国最具独特魅力的男演员(安在旭主演的电视剧有哪些)
- 乃至造句
- 请保护好我们的医生,他们太难了
- GCLL06-土木工程的伦理问题-以湖南凤凰县沱江大桥大坍塌事故为例
- 黄金宝典:九年级道德与法治核心考点必背篇
- 【我心中的孔子】伟大的孔子 思想的泰山
- CAMKII-δ9拮抗剂及其用途
- 选粹 | 郑玉双:法教义学如何应对科技挑战?——以自动驾驶汽车为例
- 苍井空37岁宛若少女,携子送祝福遭热讽,下架所有视频母爱无私
- 日韩新加坡怎么对待影视剧中的裸露镜头
- 中西方文化中的颜色词
- 土豪家的美女摸乳师——关于电影《美人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