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18岁》

　　冬去春来，母亲又一次从姨母家回来，她眼角的皱纹里显出别样的神来，那样一看，才觉得她原来真的还没有过二十五岁的生日。

　　然后我听说姨母村里也要办小学听说萧木匠当了小学的老师，据说他是高中生，下乡当知青却返不了城，他家的兄弟姐妹太多了，父母来信让他扎根农村，最后“便宜了素云那个小妖精”。这句话是村子里的忽然多出的混混和无赖们说的。

　　是的，我母亲又结婚了。那一年我八岁整，其实是虚

　　母亲说:"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萧老师说:"要不是这次珊珊写信来，非要我也结婚，还说要我原谅她。我这一把年纪了.....

　　母亲说:"我年纪也不小了，我还有孩子。"

　　萧老师说:“我知道，我知道。上次李婆婆劝我时说过，你是个好女人。我第一次结婚时也不过这般年纪，一晃十多年，二十年都快过去了。"

　　母亲说:"我家茵茵要上学，起码要上完初中。

　　活费，你也要多理解。"

　　母亲说:"我们不领证，不办酒。

　　萧老师问:“为什么?"

　　就不会克到你。”

　　我感到母亲很高兴，虽然她没有笑，好像那时她就不会笑了一样。连后来我开始读书了，被表扬了，拿了奖状了，也没见她真正开怀笑过。她仿佛完成了某项任务后再也不愿管我了，只每天勤勤恳恳地忙着活计，照顾继父。

　　有关继父的一点点小事，在她那里都成了大事，直到我到乡里上了初中，我觉得母亲的心才安定下来。我不知道是因为继父兑现了诺言让我上了学，还是母亲认为继父不会为她所克。

　　也许更重要的原因是姐姐写来信让继父不用寄钱给她了，她大学毕业了，可以自己争钱了。在这封信里，姐姐问候了我的母亲和我，这让我们两个人都流下了眼泪。

　　去了生活的乐趣不过当时并不了解这些，只觉得维

　　在我上完三年级的时候，姐姐复读几次后终干老上了大学，继父鼓励我写信给姐姐，我望着妈妈，她却更茫然的望着我。我只好轻轻地说:"我不知道写什么?

　　字我教你。"

　　我没有随便写不会写的字也没有问他，我写下了萧老师让我向她学习的话，还写了萧老师说过的有关她的所有的事情。我写的整整十页稿纸，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而哭，但我写完后确实哭了很久

　　第二天我跟着继父去汇钱，自己把信扔到邮箱里，过年的时候，我收到两本《少年文艺》，但是没有回

　　姐姐开始给继父写信了。

　　四年的时间，继父去看望了姐姐两次。回来一边叹气 -边自言自语地说不停

　　“珊珊这孩子太要强了。"

　　怎么能恨自己的母亲呢?"

　　"她又要打工又要学习，又想考研身体怎么吃得消?"

　　母亲开始只在一旁默默地听着，忽然她问道:"考研是考什么?"

　　高中，然后可以考大学，考上的叫大学生。上完了其实还可以再往上考，那就叫研究生，上面还有博士生。

　　"那要上到什么时候，茵茵你能考个老师就很好了，老师不用交学费，还有补贴，知不知道?"母亲看着我说。

　　"嗯。

　　“哎，孩子能上就让她上呗。"继父还在嘀咕着什么，母亲已经走开了，继父的工资已经好几个月没发了，只靠他的一点稿费和田里的粮食根本不够开销，母亲又多养了几张蚕。

　　等到初三的时候，我没有能考上中师，差了七分，只好去读高中。因为要住校，母亲想让我退学，继父没有同意，他借了钱让我报了名。

　　姐姐在中秋的时候寄回来五百元，再次让继父不要寄钱给她了，她说等再过两三年她会回来看继父的，继父把信看了一遍又一遍，看哭了眼，他不仅自己写信，又催我也写信给姐姐。

　　我并不愿意写，他生了气，母亲突然跑到房里拿出一

　　也给你，留给你上学。"

　　本来不想用它，又想留给你出嫁，也有个人记得，现在就给你。"

　　她说得颜三倒四，又催我快些写信，最后那天继父的信也没有写成，三个人坐在屋里都痛哭了一场。

　　那一年，我十八岁了，我变得开朗许多。

　　好给她过个生日。珊珊的我错过了。可不会错过我们茵茵的了。

　　我听了就笑，然后对母亲说:"妈妈，到时候你要帮我做个大蛋糕。

　　了，让你母亲教你，等你姐姐回来时，你也露一手让她看看，我们可比她强多了。"

　　我裂嘴笑，母亲问:"珊珊今年能回来吗?"

　　继父喝了一口酒咽下，答道:“她的工作都弄妥当了各方面的关系理理顾，下半年有假期的话应该能回来一趟的，再不济，过年肯定要回来的。"

　　过呢。"

　　"担心什么，等茵茵今年也考到N市，以后天天在一起，珊珊现在也成熟多了，我们家菌菌更是懂事的孩子没什么可担心的。真的，我现在才觉得过得顺畅起来。"

　　到N市也不是很难的事。

　　但是我开学后不久继父生了一场病，然后总是觉得浑身无力，不小心就感冒咳嗽。

　　天越来越热，他的身体越来越差，我赶回家和姨母家的表兄一起强陪着他去大医院做了检查，医生讲这是劳累过多引起了多种慢性疾病，慢慢发展成了多脏器功能衰竭，他们无能无力。

　　讲:“并没有什么事情，就是累了，要多多休息就好了。

　　他让我返回学校，我回到学校交了请假条，又回到家。母亲终于明白了一切，他昏迷的时间越来越长，我们发电报打电话给珊珊，可珊珊单位的人说她去哪里考察去了。

　　否能坚持下去我也不想他最后的时候一个女儿都没有见到。

　　他说:"今天几号了?"

　　我告诉了他，他笑了:"今天我们茵茵过生日，我们要吃蛋糕呀!

　　于是，中午和晚上，他都吃了两小口母亲做的蛋糕又喝了几口米汤，对我说了句:“茵茵生日快乐呀，下次我们要吃茵菌做了蛋糕!"然后睡了过去。

　　第二天，我学做了半天的蛋糕，终于做出了一只像模

　　候，他醒了过来，我把蛋糕拿给他给看，他已经笑不

　　我说:"我会跟她讲生日快乐的，每年的今天都会讲。"

　　他看着蛋糕不动，我捏了一点放到他嘴边，他嘴唇动

　　我听见母亲的哭声，还有他吸气的声音，最后他发出一声微弱的叹息、闭上了眼。

　　表兄帮我们又去发了一次电报，姨母们找来了许多石灰，里里外外都撒了许多，他们说:"不能放多长时

　　就埋不了了。

　　半个月后，珊珊终于回来了。还没有等到我们找机会告诉她，继父对她的念相，对她的愧疚，她已经开始

　　物。

　　她一边收拾一边和我说:"你有想要的，你可以先挑。不然，我也要处理掉。"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我也不知道如何和她相处，我不

　　她看看屋外还在哭的母亲，然后又看看惶恐的我，说:"别想得太多，也别总陷入怪圈，往前看，一直往前走。父亲的日记你可以抄好后再寄给我，我再留两本父亲看过的书就可以。"

　　参加高考吧?"

　　我告诉她:"会的，今年的高考试卷我做过后， 感觉

　　还行。明年我肯定会考的。

　　她认真地听了我的话，然后说:"父亲的愿望也是这样，我希望你能考好。我会资助你三年的学费和生活费，但第四年你必须靠你之前三年攒的钱来度过而且你要有准备，可能等你上完大学后需要自己找工作了。当然有事你可以写信或者打电话给我。

　　她点点头，我想说说继父，她说不必了，我们了解的不是同一人。

　　第二年夏天，我没有考去N城，而是去了另一个城市。

　　我觉得我在十八岁那年长大了许多，我对我的未来已经有了模糊的想法。我不想我的将来像我母亲一样，三四十岁时就像老妪一般无悲无喜。我也不想像珊珊那样活得一丝不苟，百炼成钢我仍想在七月的炎夏里和一些人互道一声"生日快乐”，然后不必多想什么，痛快地哭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