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看舞剧《霸王别姬》

　　《霸王别姬》是一则缠绵而悲壮的故事。但《史记·项羽本纪》仅有以下记载: “项王军壁垓下,兵少食尽,汉军及诸侯兵围之数重。夜闻汉军四面皆楚歌,项王乃大惊曰:‘汉皆已得楚乎?是何楚人之多也!’项王则夜起,饮帐中。有美人名虞,常幸从;骏马名骓,常骑之。于是项王乃悲歌慷慨,自为诗曰:‘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歌数阕,美人和之。项王泣数行下,左右皆泣,莫能仰视。” 后人则根据推想,将之演绎为《霸王别姬》的故事。京剧大师梅兰芳一出《霸王别姬》,且歌且舞,美艳之至,成了“梅派”青衣的保留剧目。张国荣、张丰毅则合作了一部《霸王别姬》的故事片,特别是“哥哥”的表演让人至今难忘。屠洪刚的保留曲目之一《霸王别姬》也成了卡拉OK点唱率很高的歌曲。与《霸王别姬》有点关系的艺术形式则还有京胡与鼓演奏的曲牌《夜深沉》、琵琶曲《十面埋伏》等等。

　　用舞剧的形式来演绎《霸王别姬》,行不行呢?至少,我在观看上海东方青春舞剧团创作演出的舞剧《霸王别姬》之前是颇有点疑虑的。10月27日,我和家人前往东方艺术中心观赏了这出舞剧。大幕拉开,我就沉浸在凄婉而悲壮的剧情之中了。 这是一首英雄气概与美女情怀的战歌,这是一部金戈铁马与儿女情长的史诗。舞剧的剧情是:西楚霸王项羽率领起义军推翻了秦朝,想按照自己的理想划分天下,但却失败了。虞姬为了项羽能够突围,以身殉情。当英雄看到爱人已逝,无意再争天下,自刎乌江。 舞剧《霸王别姬》由序幕、第一幕、第二幕组成。第一幕、第二幕又各分4场。仅看每一场的标题就让人感到美意扑面了。请看:序幕的名称是“十面埋伏”;第一幕由“骏马红颜”、“剑胆琴心”、“破釜沉舟”、“江山美人”4个场次组成;第二幕则由“鸿门惊宴”、“楚河汉界”、“四面楚歌”、“霸王别姬”4个场次组成。在艺术地再现历史片段的同时,编剧进行了大胆的联想和想象,对情节予以充实和丰富。通过编剧的发挥,在《史记·项羽本纪》中几乎是一笔带过的虞姬的形象变得丰满起来。编剧让项羽和虞姬的爱情故事贯穿全剧,使人物显得更加生动,更加感人,从而凸显了“男儿盖世论功名,红颜一生只为情”的主旨。

　　舞蹈,具有视觉艺术、时间艺术、空间艺术、造型艺术和综合艺术的特点。舞剧《霸王别姬》中的布景、灯光、用色等都给人带来了强烈的视觉冲击力。这出舞剧中的项羽独舞、虞姬独舞、刘邦独舞等,通过特殊的舞蹈语汇,形象地表现了人物的思想感情和性格特点。从舞姿来看,项羽的阳刚、虞姬的柔美、刘邦的狡诈,都展现得淋漓尽致,特别是“四面楚歌”一场中,楚汉交战激烈之际,虞姬赶到战场,冲破重重盾牌阻隔而寻找项羽时的动作、表情、造型,似乎让人看到了虞姬对心上之人霸王的深切眷恋,对霸王战局胜负叵测的担忧和焦虑,以及急切想找到项羽本人的如焚之心。再看剧中的双人舞,同样也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项羽和刘邦的双人舞时而诙谐幽默,时而剑拔弩张。项羽和虞姬的双人舞则更是展示了迷人的魅力,让人为俩人的相爱相恋而欢欣雀跃,为两人的生死诀别而一掬同情之泪。剧中的群舞给我留下美好记忆的是“骏马红颜”一场中由8位男演员饰演的8匹骏马奔腾的群像,其形象之逼真,动作之酷肖,使人情不自禁地联想起中国古代名画《八骏图》,又使人联想起2年前在美琪大戏院观看的《野斑马》中粗犷豪放的斑马奔驰的画面。饰演奔腾的骏马群中跳跃而出的“乌骓马”(项羽的坐骑)的男演员则更以粗犷奔放的动作,惟妙惟肖地表现出了乌骓马的刚烈性格和对主人的不二忠诚。 舞剧《霸王别姬》中的舞美,恐怕以美轮美奂来形容也不为过。有的写意,有的写实;有的“轻描淡写”,如第一幕第二场“剑胆琴心”中的道具只是一盏宫灯,一个剑架,一把宝剑;有的“浓墨重彩”,如第二幕第四场“霸王别姬”,其背景是“芦花似雪,残阳如血”,在虞姬拔剑自刎之后,项羽抱着虞姬的遗体悲痛欲绝,此时下起了纷纷扬扬的花瓣雨,尽情展现了生命的浪漫、爱情的美丽和诀别的凄艳。

　　再来谈谈舞剧《霸王别姬》中的音乐。人说“音乐是舞蹈的灵魂”,这是因为音乐为舞蹈提供了丰富的情感和鲜明的节奏。舞剧《霸王别姬》的作曲是毕业于上海音乐学院,现任总政歌舞团国家一级作曲并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的张千一。他所作曲的歌曲《青藏高原》、《走进西藏》、《嫂子颂》等歌曲已经广为传唱;他所作曲的大型声乐套曲《苏武》气势磅礴,使歌唱家李娜一举成名,后来又成为青年舞蹈家黄豆豆主演的舞剧《苏武》的伴奏音乐;至于他的《野斑马》、《千手观音》等舞剧、舞蹈音乐作品更使这些民族舞剧和舞蹈作品锦上添花。在走进东方艺术中心之前,我曾臆测着舞剧《霸王别姬》的音乐应该是大量借用受众耳熟能详的《十面埋伏》,抑或干脆移用《夜深沉》这个京剧曲牌为全剧主旋律。但是,张千一除了在序幕“十面埋伏”中“引用”了琵琶曲《十面埋伏》之外,他以大量美妙动听的原创旋律,使音乐和剧情丝丝入扣,叩人心扉。 我最喜欢的一段乐曲出现在全剧高潮,即最后一场《霸王别姬》之中。那是一段由谭晶演唱的女声独唱,也是该剧的主题歌,名为《江山美人》。其凄恻缠绵,催人泪下,把全剧推向了最高潮,让人长久地沉浸在英雄末路、斯人永逝的惋惜、感慨和哀叹之中。歌词唱道: 梦已空,还会为你等, 爱随风,再陪你一程。 莫说聚散天注定, 血染夕阳红。 江山美人,谁比谁重? 琴心剑胆,谁为谁赢? 男儿盖世论功名, 红颜一生只为情! “历史”与“爱情”蒙太奇式的细腻展现,“美景”与“战场”大开大合的绚丽烘托,“古典”与“现代”出神入化的独特感召,这就是舞剧《霸王别姬》的魅力所在。难怪《霸王别姬》在中国舞蹈最高专业奖项“荷花奖”中独占鳌头,一举囊括舞剧金奖、最佳编导、最佳舞美、最佳男主角等多个奖项。

　　诚然,舞剧《霸王别姬》在对历史事实进行艺术创编的时侯,似乎也存在着略许值得商榷的地方。如《鸿门惊宴》一场中编剧省却了刘邦的谋士张良和武士樊哙,也省却了项羽的左尹(官职)项伯等。编剧的本意可能是要使人物“经济”一些,这本也无可非议。但这样一来,“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的被终止却与原作大相径庭。《史记·项羽本纪》这样描述:“项庄拔剑起舞,项伯亦拔剑起舞,常以身翼蔽沛公,庄不得击。”项伯因此被后人讥为愚人,视为内奸。舞剧中却让虞姬出场索剑起舞,以消弭杀气,其结果自然是刘邦死里逃生,项羽因此而功亏一篑,从此天下纷争。西楚霸王素来被人论为其乌江自刎,源于他在“鸿门宴”上的“妇人之仁”;“力拔山兮气盖世”的英雄项羽之所以走上穷途末路,盖因其咎由自取。舞剧的编剧作此改编,可能想突出虞姬的善良亲和,却无意之中让虞姬担负起了本该由项伯承担的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