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华《现实一种》:这个残酷的悲剧里,蕴含了真正的大悲悯

栏目:娱乐资讯  时间:2023-08-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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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有正视人类之恶,只有认识到自我之丑,只有描写了人类不可克服的弱点和病态人格导致的悲惨命运,才是真正的悲剧,才可能具有”拷问灵魂”的深度和力度,才是真正的大悲悯。——莫言

  余华在《现实一种》的序里写道:“《现实一种》记录了我曾经有过的疯狂,暴力和血腥,在字里行间如波涛般涌动着,这是从恶梦中出发抵达梦魇的叙述。” 余华《现实一种》:这个残酷的悲剧里,蕴含了真正的大悲悯

  余华

  确实如他所说,读完这篇中篇小说,会感觉到彻骨的冷,似乎有细细密密地针在扎自己的头皮,不由得有些毛骨悚然,山峰山岗两兄弟之间没有丝毫感情,让人心惊胆战。而最让我感到震惊的还是作者不带丝毫感情的叙述。

  零度叙述指的是作者站在”无我”的立场上,将别人的事情告诉人,而努力躲避另一种叙述态度,而不显露自己的态度倾向,这是一种反传统的叙事手法。

  在《现实一种》中,余华打破了传统血浓于水的亲情,用极度冷酷的笔调叙述亲人间的残酷,血腥、暴力、算计,这一系列的刻画,深深揭露了人性之恶。

  余华在回忆童年时,他曾经说过:“我小时候不怕看到死人,对太平间也没有丝毫恐惧。当时我唯一的恐惧是在黑夜里,看到月亮照耀中的树梢,尖细树梢在月光里闪闪发光,伸向空中,这情景每次都让我发抖。”

  余华对离死亡最近的地方没有丝毫恐惧,却对有着光明意蕴的事物恐惧不已,这种异于常人的心态造就了《现实一种》里对死亡细致无比的刻画。

  这是一个无意识的儿童暴力行为,我们很容易得出一个人性之恶的结论。但从更深层次的方面去想,其实是家庭环境导致了他这种无意识的暴力行为,在皮皮开心地告诉家人他的发现时,没人理睬他。长期处于这种被忽视的环境中,皮皮得到肯定的欲望就更强烈。

  他只能通过自娱自乐的方式来肯定自己,当他掐弟弟的脸时,弟弟哭了,这对他来说,是一种回应,这种游戏让他获得了满足感。 余华《现实一种》:这个残酷的悲剧里,蕴含了真正的大悲悯

  《罗生门》剧照

  在这种家庭关系里,每个人的生命都如同儿戏,非常荒诞古怪。

  这不禁让我想到了现代主义作家卡夫卡,余华曾经说过:“在我想象力和情绪力日益枯竭的时候,卡夫卡解放了我”,和卡夫卡的小说一样,荒诞的暴行不是对现实世界的再现,而是对可能性的展示。 余华《现实一种》:这个残酷的悲剧里,蕴含了真正的大悲悯

  《罗生门》剧照

  余华像一个展示死亡的艺术家,将死亡的动作分解给观众看,自己置之度外如局外人,对于自己展现的多重悲剧,作者自始至终都保持从容不迫,不带一丝怜悯。

  这就诱导着我们思考如何进行自我拯救,当我们处于冷峻的环境中时,该如何摆脱不被认同的焦虑。

  从古至今,子替父报仇的情节较为常见,如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克劳蒂斯杀死了老哈姆雷特,坐上了国王宝座,娶了原先国王的妻子,虽然最后哈姆雷特完成了自己为父亲的复仇计划,不过自己的也不幸殒命。

  而《现实一种》则突破了这种传统,是父替子的”父辈”复仇。 余华《现实一种》:这个残酷的悲剧里,蕴含了真正的大悲悯

  《罗生门》剧照

  在山峰知道了孩子死亡的真相后,便展开了疯狂的报复,多次殴打自己的老婆,并多次击打山岗,还拒绝了山岗给他的五千块的赔偿,最后欺骗山岗说只要皮皮能舔干净地上的血,就能一笔勾销。

  但是就当皮皮跪在那里舔地上的血时,他”飞起一脚踢进了皮皮的胯里”,皮皮死了,山峰完成了替儿子的复仇。

  而皮皮的父亲——山岗心中也产生了一个狠毒的复仇计划,但较之山峰的狂躁暴戾,山岗显得分外沉静。

  山岗把山峰绑在树上,就把炖的很烂的肉骨头汤涂在山峰的脚上,让流浪狗去舔他的脚底,”小狗贪婪地用舌头舔着山峰赤裸的脚底”,山峰的脑袋摇得令人眼花缭乱,不久,山峰的头便耷拉了下去,断气了。

  山岗也完成了复仇,完成了对儿子的义务。成功复仇后,仍然没有逃脱法律的裁决,他被判了死刑,而身体的零部件被捐给了医院。有趣的是,只有肾脏和睾丸移植成功了。 余华《现实一种》:这个残酷的悲剧里,蕴含了真正的大悲悯

  《罗生门》剧照

  山岗这个人虽然消失了,但如他一样的施暴者仍然延续了下去。

  余华通过极端冷静的笔触叙述暴力事件,山峰山岗在复仇之后,仍然没有完成自我救赎,还是陷在迷惘之中,甚至陷入了一种更为疯狂的情绪中。

  这么处理的目的是为了唤醒人们对真善美的呼唤,让人们完成自我警醒,警惕人世间的暴力与丑恶,要积极地追寻人世间的希望。

  在《现实一种》中,人与人之间的血缘关系全面崩盘,每个人仅是一个个体,非常自私的利己主义者。

  小说中一共有三代人,每代人之间都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温情存在,这一点在奶奶身上表现得异常明显。

  在平常的生活里,奶奶连一盘咸菜都不愿意与别人共享,只知道每天诉苦自己的骨头发霉了,身体里有筷子折断的声音。

  当皮皮不小心摔死山峰的儿子时侯,奶奶走出房门,看到了地上的一滩血迹,她吓了一跳,立马走回了自己的屋子。 余华《现实一种》:这个残酷的悲剧里,蕴含了真正的大悲悯

  《我们俩》剧照

  当悲剧发生后,一家人不是聚在一起讨论如何解决问题,而是开展了更为恐怖的报复而这时候,作为最年老的那一代,奶奶丝毫没有劝阻的意思,仍然只关心自己的身体是否健康。

  自己的儿子和孙子都死亡了,奶奶没有丝毫关心,只会为自己的身体正在腐烂而流泪。

  这是一个如何冷酷的世界,人和人之间微妙的关系四分五裂,毫无保留地对着自己的亲人展现人性之恶,这是一个尸横遍野的人间炼狱。

  这种全面异化的伦理关系不免让我们觉得那个世界是荒诞不经的,与卡夫卡的《变形记》构筑的有异曲同工之妙。

  《变形记》中的格里高尔厌倦生活的压力,他没有变成白痴,却变成了一只甲壳虫,没了工作能力,从一家的顶梁柱沦为了拖油瓶。

  他的父亲知道儿子变成了一只甲壳虫后,他的脸面挂不住了,他愤怒地用苹果去扔他的”儿子”,把他关在屋子里,害怕这只甲壳虫会攻击人类。 余华《现实一种》:这个残酷的悲剧里,蕴含了真正的大悲悯

  《变形记》剧照

  在格里高尔变成甲壳虫前,妹妹是唯一让他感受到亲情的人,格里高尔花大价钱给妹妹买了小提琴,他们两人可以说是亲密无间的。

  之后,妹妹也愿意尽心照顾哥哥,可时间一长,这份脆弱的亲情被现实击得粉碎,她转变了态度,对格里高尔无比厌恶,并提出将自己的亲哥哥赶出去。

  格里高尔遭到了全家人的唾弃,变成甲虫的每一天都是对他身心的凌迟,最后他死在了亲情这把刀下。

  本来一个温情的港湾的地方,却被异化,被扭曲,变成了充满冷漠、自私、仇恨的动物世界。在这个非理性的地方,只有死亡才能解脱,格里高尔的痛苦消失,山峰山岗从麻木不仁的生活里得到了自由。

  这是这种对异化伦理道德的叙述,我们才懂得一个好的家庭环境对一个人有多重要,和谐的家庭生活是依靠一些稳定的因素维持的,一旦这些因素被破坏,人们要面对的伤痛是不可比拟的。

  南斯拉夫有一个行为艺术家叫玛丽娜,1974年,她曾在意大利举办过一次行为艺术展,名字叫《节奏0》。

  她面向观众,桌上放了72种道具,包括一些危险物品,观众可以用任何一种道具,做他们想做的事情。

  刚开始的时候,人们只是拿着口红在她身上乱画,或者剪烂她的衣服,她没有一丝反抗,渐渐地,观众便嚣张了起来,有人用玫瑰花刺她的腹部,在她身上划口子,无论如何,玛丽娜都没有任何反抗行为。

  最后,居然有人将上了膛的枪抵住了她的头,被围观群众阻止,这场暴行才没有继续下去。如果再进行下去,可能会有无法预估的情况发生。

  即使面对一个与自己无冤无仇的人,也能展现出人性最恶的那一部分。 余华《现实一种》:这个残酷的悲剧里,蕴含了真正的大悲悯

  行为艺术家玛丽娜

  就如作家坂口安吾说的那样:”与那种通行的道德义务相处,人性的真实里蕴含着永恒的生命,它是任何力气都无法杀死的。”

  这次行为艺术并不是仅仅为了展示人性之恶,更重要的是引起人们的反思。

  余华用零度叙事的方法写作,不带感情的叙事,陌生化的语言,展示了一个充满暴力的世界,也是出于此原因,他曾经解释过:这是一种选择,也是一种舍弃,但不是一种拒绝。

  余华在小说里正视人性之恶,拷问这个世界的变态人格,并不是拒绝相信这个世界存在真善美,而是为了撕下虚伪的现实,将最恶的世界展示给人们看,告诉人们:“诺,这就是最坏的下场,如果不想经历的话,要改。”

  人性确实禁不住考验,我们可以勇敢地承认自己的血液里有恶的因子,但我们可以用毅力和意志去克制自己内心的恶,变得善良,把世界变成一个更好的、值得留恋的地方,我想这就是《现实一种》想要撕开现实告诉我们的。

  参考资料:

  《暴力与死亡——从<现实一种>看余华前期作品的价值取向》 刑烨丹

  《从<现实一种>看余华小说的暴力叙事蕴含》周颖

  《”父辈”复仇——论<现实一种>的复仇主题》吴志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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