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浩江×毛尖|《角斗场的<图兰朵>》:重新发现汉语呼吸系统

栏目:教育活动  时间:2023-1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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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潮新闻客户端 庞雅文

  10月21日下午,歌剧艺术家田浩江与华东师范大学教授毛尖相聚朵云书院·戏剧店,围绕《角斗场的<图兰朵>》一书展开精彩对话。

  田浩江与毛尖现场对谈

  对谈中,二位结合田浩江在书中描绘的四十余年歌剧职业生涯,直面天神人物的独特风采和小人物的生动瞬间,将写作与歌剧交融,体悟跨越民族、国家、种族的艺术和人性。在毛尖看来,田浩江是“百年汉语写作的奇才”,他重新发明了汉语的感官系统,重新发现了汉语的呼吸系统,重新定义了动词名词形容词。

  以下为部分对谈内容:

  毛尖:这确实是一本只有田浩江才能写出来的书,书中记录了您天路历程般的成长和四十年歌剧生涯中的光辉时刻,不过在西方人主场的舞台上站了这么多年,肯定经历了很多苦痛和伤害,你经历过的最大伤害是什么?

  田浩江:一定有,歌剧对我造成了持续四十年的伤害,站在歌剧舞台上不是像大家想象的这么高兴的事,压力太大了,唱得不好就没有任何借口和被原谅的可能。说伤害的话,我来之前吃了降压药、胆固醇药、胃药,这都是伤害的一部分。

  毛尖:嗯,看了书,才知道天神也会紧张。帕瓦罗蒂上台前一定要带上一枚弯钉子,多明戈必须先穿左脚再穿右脚才能出场,很多大师要吃无数的药,你们经历的确实是我们普通人承受不了的压力和伤害,也因此,你们都是超大码的人。

  田浩江:毛尖让我昨天晚上都没睡好觉,她太锋利了,我都不知道今天究竟会是收获还是被伤害。歌剧带来伤害,但在台上对着几千观众唱歌的时候,所有的紧张和伤害就都消失了,那一刻只有艺术和歌唱。歌剧家们紧张时候的行为其实是转移压力的方式,我很内疚,我的压力都转给我夫人玛莎了,这种转嫁是无法自控的。但有人承担这个,就是很幸运的事情了。

  田浩江与毛尖现场对谈

  毛尖:玛莎就是你的守护神。您几乎在世界所有的著名舞台上都演唱过,站在各种SIZE的舞台上唱歌剧,遭受身为亚裔的凝视是难免的。想问下,您作为中国人站在歌剧舞台上,有什么特别的遭遇吗?

  田浩江:歌剧是白人的艺术,最早站在西方舞台上的时候,看向我们的都是怀疑的目光。当初黑人比我们早站在歌剧舞台,这对全世界歌剧界都是巨大的撼动,后来又出现了亚裔。前两天参加在成都举办的歌剧音乐会,看到这么多普通观众和各个国家的人来参加,我很感动。歌剧不只属于意大利,就像京剧不只属于中国一样。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我是业余写作,所以特别想知道专业作家的秘密。我们歌剧演员只有把自己逼到悬崖边上才能交出最好的声音状态,而且不能有任何差错,写作会有这种感觉吗?

  毛尖:我用您的写作来回答这个问题吧。玛莎对您有句评语叫“stage animal”,上台前紧张,一上台人就活了。看您这本书,也会觉得每次文章起句都像是左右脚反复试穿后的产物,但是,一旦写下你的第一句话,一旦开口,就是天籁。您的故事,有一条主线,但在这个主线上,可以结不同的果子,西瓜地里不仅结西瓜,还有冬瓜北瓜南瓜,这个特别有意思,这是歌剧演员的宽广音域才能达成的不同品种累累果实。比如,捷杰耶夫的故事插在保尔这一章里,就给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像两个声部,但又如此和谐。另外,您在书里提到,有些人有摧毁别人的力量,感觉您对这些摧毁过你的人挺服气的,或者,某种意义上,写作,就是一种摧毁自己的行为。

  田浩江:写这本书的时候,其实很多地方不知道怎么写,但我告诉自己就说实话,要诚实。但怎么写、怎么形容对我来说是很大的挑战。我把两个编辑叫做黄世仁和穆仁智,他们给我很多要求,拿着鞭子让我改,让我交稿,很可怕。

  毛尖:是不是某种意义上说写作就需要黄世仁这样的人存在?

  田浩江:我觉得是这样,有的时候在事业中如果有人逼迫你给你压力,其实很幸运。

  田浩江饰演《图兰朵》中的铁木尔,纽约大都会歌剧院

  毛尖: 压力肯定是歌剧的一部分,因为有压力,才有爆发吧。我发现您很喜欢一个词叫“传”。您的很多形容词和动词都是歌剧院风格的,比如“稳”、还比如“声音坐在呼吸上”的“坐”,我们可以聊聊你的语言系统吗?

  田浩江:在歌剧院表演没有麦克风,声音要从舞台层层穿透出去,穿透到最后一排,所以声音传不传对歌剧家来说很重要。歌唱中很关键的就是要有气息支持,“声音坐在呼吸上”指的是呼吸托着声音,两者要有连接。其实“稳”就是统一,在没有麦克风的情况下,声音也要像一条线一样上下连着。

  毛尖:你的写作形式也像坐在呼吸上那么稳,同一章里前后的故事常常并无真正关联,但读者还是觉得有连接,这是你的歌剧呼吸系统的文本反应,或者某种意义上,我会说,你用歌剧的方式发明了一种写作形式:用呼吸连接呼吸,用“稳”贯穿全文。你把动词名词形容词变成歌剧般的音符,你扩展了词义,也缔造了汉语写作的新路径,就像捷杰耶夫让你用“最难听的声音”来歌唱,你也找到了路径。

  田浩江:但我怀疑其实捷杰耶夫根本不需要最难听的声音,他只是在那个时刻选中我来建立他的权威。

  《角斗场的<图兰朵>》 田浩江著 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活字文化出版

  毛尖:不过我会觉得捷杰耶夫还是有他的道理,尤其是看了《尼伯龙根指环》之后。不过,说回我们的“稳”、“坐”、“传”语法系统。您应该意识到了自己在写作上有无限的可能性吧。田老师你真的很厉害,开出了写作的新呼吸系统,新感官系统,改变了汉语中的一些陈词滥调,把动词变成了形容词,把形容词变成名词,或者说,在你这里,根本没有原来意义上的动词名词形容词,你重新定义了一切。例子很多。包括你的“咏叹调”的回旋方式,在写《卢克》《保罗》这些篇章时,都让我叹为观止。

  田浩江:这本书写了两年多,经历过很艰难的时刻,李陀、玛莎、黄世仁、穆仁智四个人都说可以了,就可以了。写这本书一定跟我的歌唱有关系,就像毛尖老师的锋利也能在散文短评里看出来一样。

  毛尖:我和您不一样。您可以写小说,您是长跑型写作选手,你一口气的咏叹调够你写一段。我是短跑型选手,两万字就累死了,只能哼哼小调。

  田浩江:其实唱歌剧和唱民歌或者小调是一样的,我觉得不管唱什么,第一要好听,第二要唱出心里的东西。

  毛尖:您确实唱出了心里的东西,这本书没有一个字是修饰过的,全部来自身心感受。书里有一段说拿到大都会歌剧院的合同,就打电话给玛莎说我们可以结婚了,就是全书核心咏叹句。田浩江从不掩饰或者化妆自己的感情,这种不化妆,让他拿起汉语语汇时,有一种既信手拈来又水到渠成的自然。但我也还是想问,您在写作过程中有遗憾吗?

  田浩江:我的遗憾很简单,后记里有提到还有什么东西想写但是没写,这个时候我就想把这本书永远写下去。

  田浩江饰演《浮士德》中的魔鬼,阿根廷科隆歌剧院

  毛尖:最后想问一下,在整个演艺生涯中,有没有哪个角色是和您特别八字合,不用准备就能入戏的?

  田浩江:1998年我回国演的第一部歌剧是浮士德,演了里面的魔鬼。我很迷这个角色,因为我觉得魔鬼可以居高临下地掌控一切,可以看到人、鬼、生命。所以我演的时候非常投入,这个魔鬼很潇洒,而且彬彬有礼,不阴险,完全是个君子,这是我特别喜欢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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