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潮｜难忘师情

　　潮新闻客户端 孙炜

　　患病同学在住院期间，告诉我周浦财主埭小学李超雄老师的信息，并且立即拨通了李老师的电话，虽然几十年不见，但一听就知道这是老师的声音，这声音整整地听了六年，怎么能够忘记呢？

　　在我入读财主埭小学的六年里，李老师没有做过我的班主任，她是学校的教导主任，兼我们的音乐老师。记得很清楚，学校那时有一架木制的风琴，每逢音乐课，班主任会安排六位男同学去抬风琴，因为我是六岁上学的，比其他同学小，一般我不会被轮到。李老师会和六个男同学一起把风琴抬到教室前面，然后开始上音乐课。

　　当时在财主埭小学，李老师是老师中风琴弹得最好的。每年“六一儿童节”，每个班都要表演节目，我哥哥歌唱得好，每年都是独唱，我记得有两个儿童节他唱过的歌，一年是《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另一年是《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哥哥的两次独唱，都是李老师弹风琴伴奏。我不会唱歌，因为大家都要上台唱，只能“滥竽充数”，混在大合唱里，也是李老师为我们伴奏风琴。她在弹奏时，表情随着乐曲的起伏而变化，时而随乐高涨，时而趋向平静，纤细的手指在琴健上轻快地跳跃，身体随着乐曲不断地摆动。当时不懂音乐，只感觉到李老师在弹奏时显得非常美丽，非常优雅。

　　因母亲也是音乐教师，她很关心学校六一儿童节的节目，会问我和哥哥学校有什么活动，我们都会说起李老师如何弹奏风琴。我不解地问母亲：李老师在弹琴时，为什么身体总是在不停地摆动。母亲微笑着说：这是音乐对心灵的陶冶，老师在弹琴时，身体随着乐曲不停地摆动，是她沉浸在音乐的欢快中，真正地进入了角色。对音乐之美，我才第一次受到启蒙。到了长大学医了，我知道了音乐还有治疗疾病的作用，魏晋音乐家稽康曾经提出：宫商角徵羽，五音配五脏的学说。

　　周浦中学毕业后回乡务农，总以为这辈子不会再进校门了。师生缘份，总是那么奇奇怪怪，务农八年后，忽然有了恢复高考，恍恍惚惚如睡梦初醒，做梦也没有想到。虽然说上大学的希望就如杭州灵隐的“一线天”，但如果不努力吧，就连“一线天”都没有。

　　努力试试吧！我义无反顾地走向了母校。

　　缘份，还是缘份。阴差阳错，恢复高考那些年，李老师从音乐老师转为数学老师，无独有偶，财主埭小学就在那些年“戴了帽子”，小学办起了初中班。我找到了李老师，向她表明了求学的愿望。

　　所有的老师都是希望学生上进，都是希望学生青出于蓝胜于蓝。当李老师听清了我的请求，我在她的眼里看到了喜悦，看到了欣慰，她满口答应了我的要求，她还帮我搞到了一本数学课本。

　　周浦中学毕业八年，我已经在自学医学的道路上走了八年，重新拿起数理化，难度可想而知——学过的知识，早就“还”给了老师。尤其是数学，基本上忘得干干净净。而且我在读初中时，教学很不正规，就因式分解而言，只有提起公因式和公式法两种方法，但是八年后，又有了十字相乘法……所以，李老师带我这样基础的徒弟，实在是累。

　　我那时已是乡村医生，白天要看病，晚上才有时间向李老师求教。可她完成一天的教学任务后比我更累呀！她也有家，也有家务要干。可我，还要去打扰她的休息时间，真的感到非常愧疚。下雨天不劳动的时候，我会要求哥哥代诊，自己去学校旁听李老师讲课，课后，还会提出很多很多问题要求解答。无论有多忙多累，李老师总是诲人不倦，一一帮助解题，被她一解，我就恍然大悟了。

　　有谓“几何难，代数烦”，我那时遇到一长串的代数式要进行化简，真的感到心烦，往往无从下手。李老师马上抓住了我的薄弱环节，说：孙炜，你要把眼光放大，看看那么长、那么烦的代数式，但是细看一下，就可以套用公式法解题。哦，李老师的话一语中的，领会了。

　　考试成功，外出求学，渐渐地失去了联系，直至小学同学患病住院，回忆起李老师，才拨通了她的电话，内心却有十二分的惭愧。

　　今年春节，我去了李老师的家，她看着我说：连你也退休了。我听出了她的意思，在老师眼里，学生永远是她的孩子。看到几十年不见的老师，我请照顾老师的阿姨，帮助拍下了这辈子第一次的师生合影，然后我匆匆地离开，生怕被老师发现我“不争气”的眼泪。

　　看到她和很多学生在一起的照片，其中有我的阿姨，方知李老师一九五八年就师范毕业，分配到周浦最偏僻的小学任教，做了我阿姨等同学的班主任。她，一名绍兴的城市女孩，从此成为乡村教师。当时把郑姓家族的祠堂当做学校，在祠堂的后屋用竹片隔了个房间，木板当床，用餐在附近农户家搭伙。家访时，在学生家里找不到家长，就到田头家访。这，就是她几十年如一日的教学工作。

　　在周浦桑园地、财主埭等村，阿姨和我两代人，何止两代，那是多少代人，都成了李老师的学生。多少逃学的学生，被她“追”回；多少放弃学业者，被她劝进。她的学生中有医生、教师、作家、艺术家、公务员、军人……也许，这是她——一名乡村女教师的最大心愿。

　　“桃李无言，下自成蹊”，李老师，一辈子无怨无悔在偏僻的农村从教，以她朴实无华的园丁精神，赢得了人们的崇敬。

　　“转载请注明出处”

　　举报/反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