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选粹」历山印象:白云生处有人家

栏目:教育活动  时间:2023-0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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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时候,跟着父亲回历山,就记得翻过一山又一山,弯弯曲曲的山道,永远也走不到头。

  天亮起来吃过早饭,用布袋装几个馍当干粮,跟在父亲屁股后头,就开始了翻山越岭的长途跋涉。

  我那时大约是八、九岁的年纪,平时很少爬山,腿脚还没耐力。走不到二十里,就开始腿脚酸痛,就要坐下歇息。父亲就会指着前面的山头说,瞧,上了十里坡,翻过那个山头,就到了,加把劲!于是我似乎看到了盼头,就鼓起劲努力爬山。爬到了山顶,看到的还是一往无际的崇山峻岭,父亲就指着山下的那道沟说:走完这道八里老鸹沟,就到咱老家了,再加把劲!我就这样被父亲哄着骗着,一直走完了七十里的山路,到傍晚时分,就会远远看到,在云雾缭绕的半山凹里,白云生处,零星座落着几座地坪屋,那就是我的老家,历山南坡村。

  每等看到白云中隐约出现的那地坪屋,浑身的酸痛劳累什么都没有了,我的心一刹间就开始亢奋了起来,脚下就会飞一般加快了步子。

  啊,历山,我的老家,我出生的地坪屋,我回来了!

  我喜欢历山,喜欢那个我出生的地坪屋,喜欢那座落在白云深处的小山村。

  我两岁时,父亲退伍回来,被分配在山下镇子里的机械厂工作,母亲就带着我离开了历山,在镇子附近的姥姥家住下来,后来全家的户口就落在了姥姥家的村子里。每年的夏收或者秋收过后,父亲都会带着我回历山,回老家去。那里住着我的两个伯伯和姆姆(伯母),还有几个姑姑。当地习俗,是在夏收或者秋收过后走亲戚,父亲要走亲戚就得回历山,回历山父亲就会带上我一起去。

  老家的村子叫南坡,我就出生在白云深处的这个小山村。出生在一座依南面北的地坪屋里。每每回家看到那座黑暗矮小的地坪屋,我的心依然会被深深感动,因为就在这座小小的地坪屋里,诞生了我平凡却又可贵的生命,让我拥有了美好的人生,就在这座地坪屋的土炕上,我从第一声啼哭开始,就踏上了没有归途却风景独特而又绚丽无限的人生之旅。

  小山村的对面,是一座高高的山峰,是整个山脉的最高峰。那个地方叫“舜王坪”。

  我的老家历山,相传是当年帝舜躬耕的地方。《孟子》里记载“舜耕于历山”,说的就是我的老家。我们这里人,把舜叫做“舜王”,这里世代流传着许多关于舜王的优美的传说。历山一代一代人,就是听着舜王的故事长大,从小就在舜王德孝遗风的熏陶中成长。所以这里的人们世代父慈子孝,重德守礼。相传舜躬耕的地方,就在历山的最高峰,那里海拔2380米,却是一块万亩之阔的山高山草甸,十分稀奇罕见。人们把这里称作“舜王坪”。

  除了舜王坪,历山还有著名的国家级森林公园——七十二混沟。那是一片华北地区最大的原始森林,是国家自然保护区,至今很少有人能走进去。即使是历山本地人,也很少有人敢走进那片原始森林。据说那里有七十二道一模一样的山沟,森林密布,终年难见阳光,一般人走进去,便会迷失方向,再也走不出来,最后困死在里面。上世纪30年代,据说阎锡山曾派了一个团的兵力开进七十二混沟砍伐林木,最后一个人也没有走出来。上世纪七十年代,有一支森林考察队带着向导和各种仪器进原始森林考察,在一道沟里发现了大量被砍伐却没有运出来的树木,周边布满了累累白骨。

  小时候,历山的一草一木都让我感觉到神秘和神奇。回历山的一路上,父亲会给我讲许多有关历山的传说和故事,那些故事让我对历山如痴如迷。

  父亲说,历山的葫芦顶上,有一块奇怪的石头,石头的中间有一道石缝,人们站在石缝外面可以看到一把亮闪闪的宝剑。宝剑的柄就露在外面,人用两根手指可以夹住剑柄。但是宝剑只能看,不能动。如果有人起贪心,想要把宝剑拿出来,宝剑就会立刻滑到石缝里面去,让人再也勾不着。可是当下回你再去看,宝剑的柄又露在外面了。多少年过去了,始终没有人能把宝剑拿走。

  父亲说,历山皇姑幔的石壁上,有一小小的石洞,石洞里有满满的一洞蜂蜜,没有人知道是哪儿来的蜂蜜,也许是山里的野蜂做窝酿得蜂蜜吧?走路的人,放羊的人,打猎的人,只要路过渴了,饿了,都可以用手指或者羊铲的杆,在石洞里蘸了蜂蜜来吃,吃上几口就忘了饿,也忘了累。那石洞里的蜂蜜一年四季永远也吃不完,可就是没有人能够把洞里的蜂蜜挖走了。用手指或者羊铲的杆蘸着吃,蜂蜜就一直有,你要是带个罐子想要掏走一罐去,蜂蜜立刻就没了,连用手指蘸都吃不上了。

  皇姑幔据传说是舜王的两个妃子,蛾皇、女英住过的地方。

  父亲说,他们年轻时上山采药,露宿在舜王坪的斩龙台,半夜时就会听到许多奇怪的响声。有喊山的声音,呼喊的声音能传出好远,还能听到他们白天做饭用的锅碗瓢盆,被人像打击乐一样敲打着,伴随着笑声和嘻闹声,可是等他们爬起来去看,四下什么动静都没有了。第二天晚上睡到半夜又有了同样的响声。他们采药一个月,人人半夜都听到过那奇怪的响声,可是谁也没有见过有人,非常神奇。

  这些故事让小小年纪的我,听得神乎其神,好想亲自去体验一下那大山里的神奇,去看看葫芦顶上的宝剑,尝尝那皇姑幔上的野蜂蜜。

  父亲就像一个故事篓子,肚子里永远都有讲不完的故事。每次跟父亲回到历山,夜里最好的享受就是听父亲说古。每吃过晚饭,小山村的老人们,女人们,男男女女的,都会来到伯伯家的地坪屋里,炕上地下到处坐满了人,姆姆会毫不吝啬地把蓖麻油的灯芯挑得长长的,让油灯亮亮的照着地坪屋,照着父亲的那张充满神奇的脸。

  父亲会讲许多故事,他有点像说书人。他讲历山的传奇,讲舜王的传说,也讲《三侠五义》,讲《五女兴唐传》,讲《金钱表记》等话本,父亲连话本里的诗词都能记得一清二楚,他会把话本开篇或者章节开头的诗词,用历山的方言,抑扬顿挫、有声有色地念上一遍,念得像他讲的故事一样精彩和引人入胜。父亲讲得神采飞扬,山里人听得入神入迷,地坪屋里的气氛亢奋而又热烈,小小年纪的我,更是听得入神,甚至连哈欠都忘了打一个。

  父亲说古说到一半时,姆姆就会端着一盘油糕放到父亲的面前,犒劳他。油糕是软谷面做的,里面包着豆馅,吃起来香软酥沙,味道好极了。每次回历山,听父亲说古,吃姆姆的油糕,是我记忆中的两大美事,两大享受。

  哦,历山,南坡,那地坪屋,那记忆中神奇的家乡,那云雾深处的人家!

  长大后,我还是会常常回历山去,回到白云深处的小山村去。成年的我,对历山不再抱有神秘感,而我感受更深的,是历山的美,是它的神奇之美。

  每回去一次,我对历山之美便多一份刻骨的感受。它的美丽多姿,让我每每感叹不已。历山之美,在于的它的一草一木,一山一石。看山,有泰山之雄壮,望峰,有华山之险峻,观林,有庐山之秀美。山水之间,风景如画,又有九寨沟的俊美风韵,处处透着诗意,油画一般入目爽心。历山四季风光各异,冬日险峰冰挂,银装素裹,春天七彩烂漫,繁华似锦,夏日绿荫如汁,清爽宜人,而我感觉最美者,却莫过历山的秋天。

  秋到历山,一过十里口,最注目者,便是那十里红叶。历山秋早,一到农历九月,寒霜降临,满山的枫叶便似火焰般漫山遍野燃烧起来,一路走去,红叶如炽,象似谁在遍山点起了野火,山岭,沟坡,崖畔,坪顶, 满目都是跳跃燃烧的火焰,波涛般起起伏伏,无穷无尽,无边无际,煞是蔚为壮观。不由人想起唐人“霜叶红于二月花”的诗句来。

  看过历山红叶,再去看北京香山红叶,就会顿觉香山红叶黯然失色。香山红叶在于艳,在于媚,而历山红叶则是壮美,壮观,让人有置身焰火之中,其心其情随枫火一起燃烧的感觉。秋高气爽的日子里,站在十里坡顶,看历山红叶,看秋火红燃,秋风乍起时,看那一往无际的枫火波涌涛动,真是令人叹为观止。你会为遍野燃烧的红叶而沉迷,为起伏跌宕波涛滚涌的焰火而陶醉。

  在历山,我常常喜欢一个人钻林子。钻进林子深处听秋林涛声,又有别一番诗情画意。

  走进林子里去,看秋风旋起,金黄的栎树,柞树,橝树、银杏树的叶子飞舞飘零,冉冉而落,在林地上铺一层厚厚的金黄,绒毯一般柔软舒适,踏上去那脚下的感觉真是妙不可言。随意地躺在林地的金毯之上,听头顶风从林梢吹过,初时似笛声远来,呜呜咽咽,悠扬有致,拨人心弦。随即便如怒涛突来,风声大作,似有千军万马从头顶呼啸而过,令人震憾不已。虽然头顶林梢风声如涛,然而林中却安静如常,身旁感觉不到一丝风声,地上的树叶,一片儿也不曾旋起,静得令人不能相信。

  秋林听涛,这别一番情趣,会带给我另一种享受,让我往往留连忘返。

  逢到有雾的天气,我最欣赏的是历山秋雾。

  春秋两季历山多雾。历山的雾不同于别处,云雾只在山谷间缭绕,却从不登上山顶。远远看去,云雾缭绕之间,一座座山峰从云雾中耸立出来。常常是头顶蓝天红日,脚下却云雾缭绕,云雾白纱般在山谷间飘动,几座地坪屋时隐时现,和绿的山林,红的枫叶相映成趣,色彩对比鲜明,构成一副美丽的活动的图画,象似谁把一副构思巧妙的国画搬来了历山。

  有时候,在林子里,你会看到另一副奇妙的景象。一团团白雾棉垛一般就在你的眼前飞来飘去,刚一团飞去,又一团飘来,伸手抓一把,似可以把它抓在手里织作锦缎。或再作奇想,耸身而起,便可立于那云团之上,学那腾云驾雾的孙大圣,直奔九霄云天。

  而秋天的舜王坪,却又是另一番景色。

  在2380米的高山之颠,虽是秋天,人们却不得不感受入冬的寒意。说来也怪,历山群峰连绵,高耸如塔尖,但就在这群峰的最高处,却是一片开阔的大草甸,约有万亩之阔。秋深之时,秋高气爽,头顶天高云淡,舜王坪上变作一片金黄。金黄的草原上,一群白羊,几只黄牛,自在地啃食着草地,偶有几头牛羊或追逐嬉戏,或懒散地卧在草地上反刍食物。唐人所述“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草原风光,就在你的眼前出现。你不敢相信,只有蒙古大草原才会有的原野风光,会在这高耸入云的历山顶上出现。

  每回一次历山,我都会为历山的美所震撼,所迷惑,所痴迷。在历山,在白云深处的沟沟壑壑里,我一次次流连忘返。

  如今,会说古的父亲早已长眠地下,我再也听不到父亲讲述历山那些神秘的故事了。当年随父亲走过的十里长坡,八里老鸹沟,已经是丛林密布,各种灌木盖过人的头顶。过去的石子山道,被取而代之的是一条通畅的旅游公路,每日大巴小巴穿行不断。

  舜王坪已经成为一处带A星号的旅游景点,皇姑幔,葫芦顶都成了历山景区的分景点,夏秋季节游人如织,山脚下的地坪屋被一幢幢小型别墅所代替,成为供人食宿的宾馆。舜王坪上,“历山牧歌”成为许多画家、摄影艺术家热衷于表现的艺术主题。许多画家、艺术家把历山当作了固定的创作基地。

  只是,让我感觉特别辣眼睛的,是有一条车道直通舜王坪顶,把高山草甸正中间划出一道永远无法修复的疤痕。

  伯伯、姆姆、姑姑们早已作古,伯伯和姑姑的后代们,有的搬迁到了山下的镇上或者县城,有的在历山景点做起了山珍野菇的生意。那个叫南坡的小山村,已经荒无人烟。有一次我回到山上,看到我出生的那座地坪屋还在,只是已经破败不堪,周围的荒草和灌木丛已经快要把它湮没了。一种祭奠般的感觉让我的心慢慢地往下沉。

  “白云生处有人家”,只是成为一种生命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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