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龚克】1642+2555，他给天大、南开留下了什么？

　　2011年1月10日，历史上第一次，天津毗邻而居近百年的两座著名高校——南开大学和天津大学同天“换帅”，龚克也成为首位先后履职天大南开的校长。

　　那一日，中组部代表宣读了中共中央、国务院的任免决定后，龚克例行做了一段离任讲话，他并没有历数四年多的具体工作，而是以“我们”作为主语，回顾了推进科技创新、人才强校、学科建设、国际交流等天大做过的和正在做着的努力。

　　少有热血沸腾的话语，也不讲鸡汤和警句，据实而言，言必要害，干货满满，这是那四年多天大人及后来七年多南开人非常熟悉的龚克语式。

　　六载倏忽，又是1月。

　　2017年1月3日，中组部在南开大学宣布，曹雪涛同志任南开大学校长（副部长级）；因任职年龄原因，免去龚克同志南开大学校长职务。

　　这一次，龚克在离任讲话中，拥护党中央和国务院的任免决定，衷心感谢全校师生和广大校友的信任、支持、帮助和宽容，也憧憬了南开大学即将到来的第100个年头……而他依旧用不那么常规的龚克语式直言：“进步的步伐不够大，许多工作没有达到预期，许多工作尚未有效推进，在激烈竞争中有差距被拉大的严重危险。我深感南开要加快发展必须改革攻坚。”

　　

　　除了相似的龚克语式，他在两次离任讲话中都做了计算——

　　“从2006年的7月14号，是个下雨的日子，到今天2011年1月10号，我是数了，整整1642天。”

　　“在过去的2555个日子里……”

　　1642天+2555天，是他，给这座城市留下的时光。

　　求真

　　2016年夏季达沃斯论坛上，龚克接受新华网采访。临近毕业，媒体对近年炒得很热的高校校长毕业典礼讲话颇感兴趣，请他透露点什么。

　　龚克说，我们在毕业典礼上的讲话不是对媒体讲的，不是说什么话红就讲什么，我们还是要根据学校的情况，怎么能够针对学生的一些实际，讲一些让他们听了以后能够引起思考的话。

　　几日后，龚克首次在南开大学新校区做毕业典礼上讲话。讲话不长，最重要的只有两点，一是坚守诚信底线，二是把牢为公方向。

　　

　　他说，“南开人做学问要诚、经商要诚、从政要诚、交朋友要诚、对待家人也要诚，唯有诚信，才可能赢得事业、赢得朋友、赢得幸福。”他也毫不回避地向全体毕业生通报：“就在你们同级同学中就有4人因严重作弊失诚受到校纪处分，不能取得学位，令人深为痛心。”

　　这不是龚克第一次曝出“学生作弊”，他还在天津大学时就曾对媒体“自曝家丑”。2008年他接受《城市快报》记者采访时透露，因为发现作弊，天大去年追回了两位已毕业博士的学位证，一位已经保送研究生的本科生因为毕业前最后一次考试替考被开除学籍。

　　“这些事对我刺激很大。”龚克说，“我知道，这样的处理对他们个人来讲，是灾难性的后果。比如这名本科生，单论课业成绩，他是非常优秀的毕业生，但他却不明白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出于义气替别人考试，还以为是在帮人，结果是害己也误人。”

　　对于两个被追回学位的博士来说，失去学位意味着他们可能会被任职的单位解聘，以后的职业生涯也会受到很大影响。而对于那个替考的本科生来说，开除不仅意味着保研资格被取消，连毕业证都拿不到，这是非常残酷的。“然而，如果我们在处理这类情况时心慈手软，损害的是天大严谨的学风，是天大110多年的信誉！”龚克坦言，在作出开除决定的时候，他不忍心，所有参与做出这个决定的老师也不忍心，这件事情对所有天大师生的刺激都很大。

　　除了“曝家丑”，对学术界弄虚作假的行为，龚克向来直言敢言，也不介意向学生揭露“潜规则”。2009年3月19日晚的天津大学“对话北洋”访谈活动中，校长龚克透露，曾有一家排行榜的制作机构找上门来索要“赞助”，遭到学校拒绝。校长龚克作为被学工部邀请与同学们面对面交流的嘉宾，主动谈及了大学排名对学校声誉的影响。“比如社会上特别流行的排名，我们不能简单否定它，它有社会需求，你去骂排名没有用，唯一的出路是使这些排名逐渐科学化。”同资讯影评时他用事实告诉学生：“排名中也有一些胡来的。”

　　溯本

　　龚克出生在中国最典型的知识分子家庭。祖父龚饮冰1923年加入中国共产党，曾任亚陆通讯社记者，与谢觉哉创办《湖南民报》。父亲龚育之1948年入清华大学化学系，在北京大学科学与社会研究中心任兼职教授、博士生导师。母亲孙小礼是北京大学科学与社会研究中心教授，主攻数学史。

　　而从另一个角度，龚克也可以被称为“官二代”。祖父龚饮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任国家轻工业部副部长、党组书记，后任中共中央统战部副部长。父亲龚育之曾任中共中央宣传部副部长、中共中央党校副校长、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常务副主任、全国政协常委。

　　龚饮冰

　　既浸润于学术，又对官场绝不陌生的龚克，在2015年全国两会期间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校长后面加副部级是丢人的事。

　　语惊学界。

　　当时在媒体中一石激起千层浪，至今网上仍有许多关于这一新闻的转载，标题几乎都是这句话。

　　

　　在全国两会期间的另一篇报道中，龚克对此进一步解释——

　　我特别赞成取消高校行政级别。为什么赞成？并不是说我就是不想当副部级，我觉得这不是我的身份。在我心目中，校长是一个特殊的教师，他和普通教师不一样的地方在于，校长是在二线，为一线教师服务。校长不是教育行政系列的某一级，我是服务师生成长的。但由于这样一个级别，混淆了学校的属性，形成了层层向上看的行政化观念和体制。我希望取消行政级别推动去行政化，去行政化不是去掉学校里必要的行政管理，是作为一个抓手，去掉我们作为行政机关附属的身份，以及这个错误身份定位造成的很多官僚化体制和行政化思维，回归我们作为教学科研单位的本分上去。

　　龚克2012年当选中国共产党第十八届中央委员会候补委员，但是以南开大学校长的身份。他始终没有像祖父、父亲那样进入政界，或转向行政工作，他坦言，“我觉得我不太行，我是另外一种性子的人。”

　　所谓“另外一种性子”，或许就是他的学者本色，在繁杂的工作中，在诸多身份里，他始终摆在核心位置的是教育者，他对教育的理念是：一定要把教育的全部目的指向人。

　　在教授热衷搞科研、高校热衷学科排名的今天，龚克说：“衡量一个学校好坏，不是看它的学科排第几，而是学生的发展，这是办学观念上的转变，这个转变是非常难的。”

　　2017年高校校长论坛上的龚克

　　龚克认为，大学的根本使命是树人，以学生的成长作为学校一切工作的出发点和落脚点。“我觉得这是教育本质的意义所在。”

　　为公

　　在树人为本理念的引领下，龚克在2017年毕业典礼上，向全体毕业生发问：“南开是什么？”执印南开校长七载，他与同学们分享了自己的认识——

　　南开，是对国家民族的担当；南开，是为人做事的标准；南开，是公能日新的修为。

　　2017年3月，作为全国人大代表，龚克迅速在政府工作报告中找到了他最关心的207个字，“字数不多，但每个字都关乎科技创新的未来”。他认为：科技评价机制改革是高校改革的核心问题。

　　龚克一直鼓励科技人员冲破种种有形或无形的束缚，“改革归根结底，还是要激发出人的活力”。他主张把人从不合时宜的体制和制度中解放出来，使其迸发出创新的活力，“你要科研人员解放思想，那么体制机制一定要有突破”。

　　他并不讳言，如今在打通创新成果转化通道时出现一个很明显的问题，原创成果供给不足，改进型发明太多，甚至“山寨”的太多，“长期基础研究的积淀才是成果转化的源头，现在科技工作中急功近利的倾向必须要克服”。

　　“都鼓励协同创新，可拿什么来褒奖合作？”

　　“只认第一作者，没人关心如果没有第三个作者到底能不能成就这篇文章？”

　　“为什么大的成果不太容易出来？这跟评价周期偏短有关。本来3分钟就能开锅，你老揭锅盖看，就不开了。”

　　龚克用形象的比喻来形容眼下“对高校科研的评价还是有些急”。

　　

　　高校人才流动频繁也是龚克关注的问题，但他不赞成过度批评高价挖人才现象，也不认为钱是人才流失的唯一原因。在人才流动的背后，比高薪更重要的是“能否人尽其才”的问题。

　　龚克坦言，南开大学也流失了不少人才，但未必都是被高价挖走的。“流出大于流入的现象直到2013年才得以扭转，也是特别揪心。”他认为，薪酬绝不是唯一因素，“很少见到某个教授在原单位干得很漂亮，团队很和谐，人际关系又特别好，只因为钱离开的。”

　　七年前，龚克从天大“穿墙而过”到南开

　　他极不常见地煽了一句情

　　用的是数字——

　　“从2006年的7月14号，是个下雨的日子

　　到今天2011年1月10号，

　　我是数了，整整1642天。”

　　今日上午的离任讲话中

　　他仍旧做了这样的计算——

　　“在过去的2555个日子里……”

　　1642+2555=4197

　　执印天大、南开校长的十二年里

　　他几乎每天都在面对、思考、碰撞和解决问题

　　十二年间

　　他是十数万学生心中的“男神”

　　是媒体人心中最愿与他对话的校长

　　他严谨的治学态度

　　锐意改革的精神

　　外向化的人格魅力

　　给两座百年学府

　　一座海滨城市都留下了深刻烙印

　　龚克 · 声音

　　【优质教育资源】

　　“中国现在的问题是，优质资源的供给和需求绷得太紧。每年有近一千万考生，全国112所国家重点学校只招50万学生，这个比例在全世界都很低。所以就变成分分计较，甚至零点几分地计较。”

　　【教育公平】

　　“不能完全讲分数面前人人平等，就是要降一点分数，因为教育落后地区的人有机会接受高等教育。”

　　【高校去行政化】

　　“校长后面加副部级是丢人的事。”

　　【大学校长入仕】

　　斯坦福的教务长，可以变成国务卿，日本过去的文部大臣基本上都是东大校长出身。中国的政治体系里，过去从大学走到政府部门相对较少，所以大学校长走向仕途我倒挺乐见。但我觉得我不太行，我是另外一种性子的人。

　　【校长兼职】

　　“我兼职也非常多，我们学校有公示，能查出来。那还都是主要兼职，小的零七八碎的还没写上。各种社会团体希望有专家参与，这些跟我是不是校长没什么关系。总体而言要防止两件事情，一件事情是由于过多的社会兼职，使得校长没有足够的精力来做这个大学的工作。第二，要防止校长利用社会兼职攫取个人好处。”

　　【高校腐败】

　　“高校腐败有各式各样的情况，但有一种情况特别多，就是跟基建有关系。你看医院系统的腐败，军队腐败，政府腐败，多是跟基建有关。对这个领域的监督，就变得非常特殊。”

　　【留学低龄化】

　　“我不赞成低龄化留学，我认为如果在国内能上好的大学，上本科还是可以的。低龄化出去，确实有很多问题，尤其是高中，学生的压力非常大。

　　我觉得（出国留学）在研究生阶段最好。在整个学习过程中有一段国外学习经历是有必要的。”

　　【创新型人才】

　　“中国家庭看孩子好不好，先看他乖不乖，一直到大学都看你乖不乖，像这样的一个传统文化是不利于创新的。

　　老师要容忍孩子质疑，瞎提问题也不怕，鼓励他、引导他能提问题的能力，把问题结构化，去分析去解决。”

　　【双创教育】

　　“我们允许休学创业，请注意，是允许，不是鼓励。允许创业需要把我们的教育搞活，我觉得创新创业对教改有一定的意义，但是作为学生一定要明白学业第一，要让学业和创业有机地结合，通过创业实践激发学习的主动性，激发求知的渴望，如此形成良性的互动。”

　　本文来源：新闻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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