锵锵三人行:选拔性教育不能解决人最基本的生存问题

栏目:幼儿教育  时间:2022-1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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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来源于锵锵三人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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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的学生太乖

  窦文涛:李玫瑾老师和陈丹青老师,你们俩有什么共同话题?

  李玫瑾:我觉得我们都关心教育。

  陈丹青:你还在教书?

  李玫瑾:对,我在当老师。

  窦文涛:陈丹青老师,你已经把自己开除了。

  陈丹青:对。

  窦文涛:但是,你们都当过老师嘛。李老师说过一个话我觉得挺有意思,她觉得现在的学生太乖。

  

  李玫瑾:嗯,我就是觉得他们问题少。我在工作中接触过很多记者, 我觉得记者很优秀在哪儿呢?他能提出各种各样的问题。当然,这也是他的职业要求。

  窦文涛:这都成优点了?

  李玫瑾:对,有时候我觉得我的学生特别乖。

  陈丹青:记者也一样是从现在的大学生中来的呀。

  李玫瑾:但是,他能提出问题。

  陈丹青:不,我现在遇到最痛苦的问题是,我这十多年跟记者打交道发现,他们的问题都是一样的,问法也是一样的,连词语都是一样的。

  李玫瑾:所以你感觉无语?

  陈丹青:对。

  窦文涛:记者问的问题也是一种呆。

  李玫瑾:还好一点,他起码能问啊。

  陈丹青:这是他的工作,没办法。

  李玫瑾:我最发愁的是学生的问题少,有时候本科生可能比研究生要活跃一点。

  陈丹青:一个是问题少,一个是没有感觉,没有反应,就一股呆相。

  李玫瑾:那您怎么改变他们?

  陈丹青:我没有办法改变他们。独孩政策以后太宠孩子了,受宠的小孩一个是娇生惯养,还有一个是不知所从。接着就是考试,一路考到大就考傻掉了,只知道四个选项中哪一个是对的,当他被扔到生活里面,被扔到活人面前,他经常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还有一个就是权力结构,他太早就明白谁是不能得罪的,谁是可以忽略的,所以他在人群中只有一个技能,那就是辨别谁对他有用,当这个情况不明显的时候,他就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窦文涛:是。我举个例子,像凤凰卫视主办的中华小姐选美比赛,那都是大学生、小姑娘啊,你会发现她们一点都不呆,她们只是有着中国人的生存之道。你看她们在一起的时候完全是聊她们爱聊的,很活泼,但是突然领队来了,或者老师来了,就做出一种老实的样子,上台问她们对国家是什么感情,她们就说“祖国啊,我的母亲”。

  

  你觉得她是幼稚,我倒觉得她是成熟或者世故,她只想怎么对付你这个场面。你可以想见,她对校长也是“我不能犯错误”这样一种想法,她就是这么一种人。

  陈丹青:模式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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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国一直是搞金字塔型的精英教育

  李玫瑾:我都有一种感觉,您是一个很本真的人,您绘这幅画并不是为了达到一个什么样的成就,而是自己心里有什么就表达什么,自己能做什么就表达什么。我认为人的最高境界是什么呢?就是他不是被人逼着去干什么,而是发自内心,由内向外的。

  我记得钱老去世之前,在温家宝总理去见他的时候说过一段话,要研究一下为什么我们出不来人才。我认为这跟我们现在这套教育有关。孩子从小就开始被规范了,比如见到老师要怎么样,包括他上学的目的就是要考分数,他不是出于本来的那种喜欢。我记得我上大学时崇尚一句西哲名言,叫“我爱我师,我更爱真理”。

  我觉得学术界应该是这样一种状态,就是我认同你哪些观点,我不认同你哪些观点,然后我个人是什么观点。这是在前人的基础上去发展自己,而不是像我们现在你讲一就是一,你讲二就是二,考的就是这个,没什么好商量的,你有自己的观点不行,必须照这个来答。

  陈丹青:与过去完全相反,现在是“我怕真理,我更怕我的老师”。

  李玫瑾:我觉得您的绘画,包括我自己做研究也是这样,有时候没有那么多想法,我该去研究什么就研究什么。你就随着你的本性去走,如果你的兴趣和你的这个特长结合在一起了,我认为这就是你的价值。

  陈丹青:问题是今天的教育都是在扼杀你的天性,你喜欢什么,它就剥夺什么。另一方面,它又很功利,太小就让你知道你这么混是不行的, 告诉你这个很要紧,你如果不好好弄,你将来怎么办。我听过最差劲的一句话是:“你不好好考,你永远就是农村户口。”农村户口变成了原罪。这就是今天的教育,而这个教育非常奏效。

  窦文涛:我也有一种好像活在世上很难的感觉,为什么呢?在中国,好像你从小就会受到一种训令,你要干你自己喜欢的事,那对不起,你得搭配一大堆你不爱干的事,你得通过干一堆你不爱干的事才能干一个你喜欢干的事。

  李玫瑾:你这话真的是一语中的。

  窦文涛:为什么干一个自己喜欢干的事就那么困难呢?

  李玫瑾:我觉得我们现在教育当中最值得反省的是,我们一直有一种精英教育的思维模式。我认为我们的教育是金字塔型的,这有一个什么特点呢?就是过了塔身一半以上,人就越来越少,下边的人全是挫折感。还有一个问题就是,选拔性教育不能解决人最基本的生存问题。

  我曾经听过一个故事,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有一个德国青年跑到中国来想当老师,我们立马就把他安排到外教,他说不,我不是来干这个的,我要去基础教育学校。然后我们想把他放到中学里,可是中学说我们用不着德语,因为不考德语。后来教育局说,我们这儿没法接收你。他说,你们哪个学校缺老师,我可以去那里,语言问题我自己解决。最后我们给他安排了一个特别偏僻落后的农村学校,问他去吗,他说去。

  他去那儿干吗呢?他上的第一节课就是:你能告诉我你们村庄是什么样吗?然后他教孩子们怎么画地图,最后孩子们就画出来了。他提的第二个问题是:如果村里要修路的话,哪条线画完了,所有人的门口都能有路?第三个问题是:这个地方能不能亮电灯,该怎么架线?发电是什么原理?他教了几年课,家长都说好,孩子上学以后门口有路了,知道怎么描述东西南北了,知道电灯是怎么回事了。

  我就在想,我们国家这么多贫困地区,像这种生存性的教育认真搞过吗?

  我们现在的方法是把农村地区的人通过考试吸到城里来,有些人来了城里找不着北,然后也回不去了。我们知道真正能改变落后地方的,最原始的就是生产力中人的因素,结果我们的高考把穷地方的人全部拿走了,穷地方就没有可以改变的因素了。穷地方最活跃、最优秀的人都走了,然后城市又装不下他们,他们也回不去了。

  比如有人学计算机、学管理,回那个地方怎么干?为什么我们不去搞生存教育呢?我这个地方是山区,我就研究山区出什么,比如出矿,我就去研究矿。像我去普洱市就讲,你们可以建一所普洱大学,从种、摘、熏到茶道,这一系列的东西足够撑起一所大学,而这所大学又可以把这个地方养得好好的。

  窦文涛:就是跟当地的条件、环境结合起来的一种教育。

  李玫瑾:对,生存教育。我们现在不是搞生存教育,你学那东西跟你现实生存没关系。像我们考数学,生活中有几个人用得到那些高中数学知识?你整天讲比特币,有几个人能听懂?你花那么多时间让大家都懂,有什么意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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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乡”将来是个古典的概念

  李玫瑾:你在农村待了几年?

  陈丹青:我待了八年。我不愿意去想这件事情,现在农村处在被不断掏空的过程。我在农村的时候是20世纪70年代,本乡本村已经穷得一塌糊涂, 但是都还有小书生、中医,还有能说会道的人,当然也有很能干的、很有责任心的人。

  我这些年怀旧嘛,喜欢画农村的人,西北去过,河北去过,南方也去过,我发现每个村子都被掏空了,就剩老幼妇孺。就像你说的,他回不去了,所以乡村在消失,故乡在消失。你说办个普洱大学,或者造公路造福一方,可是谁愿意回去啊?他不爱那个地方了,那个地方也没有什么值得爱了。你找得出现在哪个农村子弟爱故乡,想故乡,这辈子要给家乡干点事?没人有“家乡”的概念了,他巴不得离开家乡,别跟我提家乡。

  李玫瑾:20世纪改革开放之初,香港人、台湾人还都给家乡投点钱,好像我们现在没听说谁富裕了去给家乡投点钱。

  窦文涛:不存在了。

  李玫瑾:现在很多农村是房子有了,就是没人。

  窦文涛:没有“故乡”这个概念了,“故乡”将来是个古典的概念,因为城市化以后就面目全非了。

  李玫瑾:而且,第二代也进城了。

  窦文涛:不说别的,前几年农村的留守儿童就已经达五六千万之多,这都是犯罪有可能发生的土壤。你看这些孩子流浪都不在家乡流浪,警察一次次从别的城市把他们运回来,关在村里或者县、乡、镇收容儿童的地方,他们都能从四楼跳下来,又跑到城市去。连孩子都讨厌农村啊!乡村、故乡不在了,家庭也不在了,这些纽带都没有了。

  留守儿童的父母亲都在远方打工,也不管他们。有个警察在街上捡着一个孩子,他的手机里有一百多个电话,但没有他父母的电话。这孩子完全不跟他父母联系。我理解你所说的掏空,不光是物质环境被掏空了,心里的东西也被掏空了。

  陈丹青:对。

  

  李玫瑾:其实,有些孩子也想回去。我有一次遇到一个嫌疑人,他也是十几岁就出来流浪了。我们聊到最后气氛比较好了,我就问他:“如果你没有走上犯罪这条道,你觉得你最理想的人生是什么?”他当时歪着脖子就笑,说:“其实,我的想法很简单。给我一点启动资金,我包上一片山林,养上一些羊,然后娶个老婆,有几个孩子,这就是我最理想的状态。”他就是山区出来的,他家很穷。他说的这个愿望要是真能做到的话,我认为他养活自己应该是可以的。

  我们在发展进程中只顾GDP,没有考虑到大多数孩子接受教育的目的是什么。我真的希望我们的教育能够现实一点,让精英教育只占一小部分。其实,我自己也是恢复高考的受益者,但我还是这个观点:高考有它历史的功劳,之前我们的教育已经混乱了,你不知道人才在哪儿,然后你通过一次考试选拔出来,但是如果你已经按部就班地搞教育了,那就不要再把考试作为重点了。重点是什么呢?每个人都找到自己最快乐的事情,然后能养活自己。有时候我就讲,你在厨房里做饭和在实验室做科研有什么差别?

  陈丹青:你说的这个背后还有更大的一个真实,那就是这么多年下来,一个草根的民间慢慢消失了,大家为什么还要回去呢?这三十多年是中国百年来发展最快的时期,甚至超过一些先进国家了。我们原来造交通系统是为了把城里的东西输送到乡下,带动当地发展,可是现在的情况是有了这个交通以后,当地人往外跑,反而加速了掏空的过程。被掏空还在其次,我最在乎的是人不爱他的故乡了。

  你刚才说的这个罪犯,他说希望回去养一片林子,这还是一个相对古典的理想,有几个人有这样的理想呢?今天谁有这个理想谁完蛋。今天最高理想是我到城里去,我这辈子再也不要做农民。我听说过这句话:“我不要再看到泥土。”

  李玫瑾:你说有没有这种可能,就是当城市发展到一定程度了,大家反而想离开城市了?也就是说,现在城市需要一个饱和的过程。

  陈丹青:你从前在农村有很多乐趣,除了自然的乐趣,陶渊明的那种乐趣,还有很多文艺活动。这些在古典农村都有,甚至到了五四时期,所有文化人的文化都来自草根,来自民间,并不是来自大城市。

  李玫瑾:而且,那时候住在农村的人没有觉得自己低人一等。

  陈丹青:我们小时候在上海长大,最开心的事就是到农村去,吃的也好,还有各种乐趣,现在有吗?我不知道还有没有。

  李玫瑾:你说的故乡情,我觉得这些年确实不知道怎么就淡化了。

  窦文涛:主要就是你梦想中的生活是什么,你已经完全找不着北了。什么是梦想中的生活?那就是有个好房子。你看现在有了钱就是这样想,甚至反认他乡是故乡,移民到外国去,觉得自然环境是外国的好,空气什么的也好,一切都是外国好。然后在中国留下什么呢?经济发展之后就是乌烟瘴气,乱七八糟。我在台湾人那儿学到一词,叫“生活品质”。人应该讲点生活质量。我觉得咱们现在有很多钱,可是生活品质太低。比如说,你住在北京就有生活品质吗?

  李玫瑾:这个我认为是节奏的问题了。我觉得人们现在的节奏太快, 像现在微信说的那样,很多人都被摁了快进键,老板要求快,上司要求快,我们每天上班八小时,路上要赶要快。像您搞艺术创作的,说劳动创造文化,其实我个人觉得应该是休闲创造文化,如果没有闲人,是不可能出文化的。你得有钱养一部分人,然后他摇摇脑袋哼哼,诗就出来了。

  窦文涛:这话他最爱听,今天的画家没人养啊!

  李玫瑾:发明也需要闲啊,爱迪生要是被整得像我们现在年年要考试,他肯定发明不了那么多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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