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笔·人海浮沉(一)

栏目:影视资讯  时间:2023-08-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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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偶然看到一个提问:“如果被张起灵捡到,你会干什么?”

  于是激情开了此坑。

  顺带一提,不是我不插目录,实在是知乎文章没这个功能啊(QAQ),回答有,文章没有,就离谱。

  觉得阅读不方便的宝儿可以去老福特(雪解月)或者晋江文学城(叹今朝无酒)蹲蹲,同步更新的。

  ——————

  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我的视野一片漆黑,四周安静地可怕。我冷静地在原地躺了一会,冷静地分析现在是什么情况。

  我觉得我在做梦。

  又或者是鬼压床?

  因为我试着动了动手指,但是动不了,浑身上下能动的地方只有我的眼皮。

  这就很尴尬了。

  好在我这个人没别的优点,就是接受能力特别强,还比较沉得住气。换句话说就是心大。

  所以没察觉什么危险的我,在梦中又闭上眼睛继续睡了。

  第二次醒来,是听见了什么东西挪动的声音,很沉重,像是老家磨豆腐的磨盘。

  我睁开眼,还是一片漆黑。

  但是周围变得不再安静,慢慢地,耳边开始不断传来什么东西咔咔咔、像是机关启动的声音,还有窸窸窣窣像是虫子在爬行的声音。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杂乱,水滴落的声音、不知道什么人的惨叫声,甚至还有争吵声、吼声……简直嘈杂至极。

  有一瞬间,我甚至怀念起了之前的安静。

  这梦,难道是在放没什么剧情的广播剧?很无聊诶。

  声音持续了很长时间,甚至有几个人声离我越来越近。百无聊赖之际,我试着分辨那些人说话的内容,不过没怎么听懂,他们口音太重,听起来像是南方人。

  其中一个倒是没什么口音,声音清凌凌的,像是从雪山吹来的风。

  我听见他对另外几人说,“你们要取的东西就在棺内,”他的声音饱含警告,“必须极为小心,只能取走一件东西,否则极有可能惊醒墓主,届时我们一个都走不了。”

  嗯?等下,这是什么?盗墓纪实广播剧?

  他们一连串地应是,很快,咔哒咔哒的声音响起来。时不时夹杂一两声压低的惊叹。

  紧接着,我眼前的黑暗就如同被撕破一般,伴随着机关的声音,挡在我眼前的、或者说盖在我上方的石板缓缓滑开。

  我眯缝着眼,抬手一挡,有点不适应突然的光线。

  然后,我看到了捏着手电、本来面无表情俯视着我的年轻人,突然警惕起来迅速往后退去。

  “是粽子!快走!”

  那一瞬间,我了悟了。

  原、原来梦里的我,居然是一具可怜的、被人盗了墓的尸体?

  ————

  背后有什么东西撑着我,让我缓缓坐了起来。

  身体仍旧很僵硬,但我的两条胳膊已经可以动了,就是动的时候,会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像是老旧的、需要上油的老物件。

  发出警告的年轻人眼睛紧紧盯着我,缓慢地一步一步往后退,和他一起来的人已经四散奔逃,就留他一个人断后。

  他的腰后横放着一把苗刀,有着两根奇长手指的右手搭在刀柄上,随时准备拔刀。不过又好像有所忌惮,所以只是一点一点地远离我。

  我没来得及管他,先低头嗬了两声,用指头从嘴里抠出来一块沁血的玉,成色倒是极好,不过放嘴里实在难受。取出来之后,我难受地干呕了几声。

  余光看见那小哥眼神奇异地顿了一下脚步,有些犹疑将走不走,我赶紧扒住自己的棺材板,招呼他,“嘿,别走啊,你不是要取东西吗?”

  “……”

  他没动,我也没动,气氛渐渐变得尴尬起来。

  不过看得出,这穿着黑色衣服的年轻人神经一直紧绷着,他皱紧眉头,好像是遇到了不能理解的事情。

  半晌,他才开口,问道,“活人?”

  我眨眨眼,在他警惕的目光中摸了摸自己胸口,没有动静,手指放到脖子上,没有动静,抬手放在鼻下,也没有动静。

  在捏着手腕动脉的位置半晌,也没有动静之后,我下了结论。

  “经过严谨的判断,我大概,不是活人。”

  那小哥:“……”

  大概是看我态度挺好,经过长达一小时的高效交流,最终那小哥还是放下了对我的戒备(大概?)。

  在我动作缓慢又笨拙地爬出棺材后,他十分谨慎又矜持地听从我的指挥,从我刚才躺着的地方摸出了一颗鸽子蛋大小,暗青色的、似金似玉的珠子。

  我示意他收下,“你远道而来不容易,带个东西回去,也不算白跑一趟。”

  他看着珠子的目光一凝,“这是陨玉磨成的珠子。”

  我缓缓歪头:……?

  “很稀有吗?”

  他点头,“很少见。”

  我努力想了一下,大概是做梦的缘故,我对自己的事情已经没有了印象,所有的记忆开始于一片黑暗。

  所以我十分大方地送给了他。

  “就当交个朋友啦。”

  他握住珠子的手紧了紧,嘴唇抿起。许久,才回了我一句,“谢谢。”

  ————

  年轻人告诉我,他叫张起灵。

  目前主要从事墓葬发掘行业,俗称盗墓。前几日有个港地富商夹喇嘛,听说了他在道上的威名,特地指明让铁筷子找他,要他从我所在的墓穴里找到一个叫“麒麟竭”的东西。

  抛开那些难以理解的黑话,我忍不住提问,

  “麒麟竭,不是中药吗?”我很无语,“墓里挖出来的东西,难不成他还想吃?”

  他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我想了想,好人做到底吧。于是我带着张起灵一起逛了逛我的墓,把大大小小的陪葬品看了个遍,最后在陪葬的墓室里,找到了半个巴掌大小一块。

  那块麒麟竭压在一具白衣女尸的肚脐上,对方安静地躺在台子上,连个棺材都没有。

  张起灵有些犹豫。

  我觉得他可能在担心,万一动手的时候对方也和我一样,突然醒来,他就又要经历一次类似“偷拿东西被抓包”的尴尬了。

  我安慰他,“别怕。往好处想,起码你还能认识一个漂亮姐姐。”

  张起灵转过头,淡淡地瞥了我一眼。

  我觉得他在用脸骂我。

  他没有说话,直接迈开长腿走过去,俯身拿小匕首小心地剔了一小块下来,用小瓶装好。

  我趴在台子另一头,托着腮看他,“你真不怕她醒?听你意思,粽子应该是很可怕的东西吧?”

  他收好小瓶,曲起手肘用衣服擦了擦匕首。随即淡淡地说,“你在这里,她不敢动。”

  “哦?”我眨了眨眼睛,凑得更近,“这么说,我很厉害咯?”

  “我从未见过能思考、会说话的粽子。”半长刘海遮盖下,他黑色的眼睛定定的看着我,“你是第一个。”

  头一次被人用这种方式夸,我迟疑了一下,试探回道,“呃……谢谢?”

  很快,张起灵收拾好了东西,向我告别。

  “扰你休息,抱歉。今后我会想办法,不再让人探你的墓,你安心回去吧。”

  我十分感动,然后拒绝了他。

  “别了吧。我醒过来一点记忆都没有,四周黑漆漆的,就我一个。好不容易碰见你,总得让我多看看这世界啊。”

  他眉头又皱了起来。

  “我发誓,绝不给你添麻烦。我就到处走走看看,说不定我能想起以前的事情呢!”

  “你看,我会跑会跳会说话,除了没心跳之外和正常人也没什么区别,你忍心让我一个人,孤零零在这黑漆漆的墓里,一直待下去吗?QAQ”

  最终,他无奈地点头,“我带你出去。不过,你不要随意伤害别人。”

  我赶忙同意,“嗯嗯!”

  “还有那个,”他指了指我装在袖袋里的那块从我口中取出的沁血的玉,“能保你身体不腐,最好不要离身。”

  我摸出来,捧在手心看了看大小,小心提问,“要是离了呢?”看上去,这也不是能随身携带的东西啊。

  他似是极为无语,抬手从我手上把玉拿开。

  “有什么感觉吗?”

  我摇了摇头,“那倒是没……”我一顿,抬头看他,没来得及说话,就眼前一黑。

  ……

  恢复意识的时候,我听到了鸟鸣声。

  我一动,背着我的张起灵就察觉到了。他偏头问我,“你醒了?”

  我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咕哝了一声。

  余光瞥见一抹绿,我瞬间激动起来,“我出来了?你真的把我带出来了?!”

  枝叶浓密、芳草萋萋,还有溪水潺潺、鸟鸣啾啾,可不就是出来了嘛!

  他把我放下,点头,“我答应过你。”

  没等我说谢,他就补充了一句,“你试试能不能把这块古玉吞下去吧。”

  我:“?”

  他说,“我不想再有机会拧断你的脖子。”

  我:“!”

  ————

  我决定暂时跟着张起灵。

  因为他觉得,我一个不知道几千年前的女……嗯,姑且称为女粽子吧,应该对现代社会完全没有了解,到了人群里,极有可能被人骗走。

  毕竟好说也是个“古董”。

  我低头看看自己身上一层又一层绉纱,又看看戴着兜帽,一身精良装备的张起灵,相信了他的话。

  “那,以后我有不懂的事情,就靠你了啊。”

  他诡异地顿了一下。

  “好。”

  ……

  张起灵先是联系了铁筷子。

  他们这队人最终只剩下两个。铁筷子手底下,跟他们一起进去的筷子头,也折在了墓里。

  不过好在他们这一趟,也算是完成了任务。

  麒麟竭不是稀罕物,千年麒麟竭却少见。听说是那个富商儿子中邪,等着这东西驱邪救命。

  我撇撇嘴,要是麒麟竭真能驱邪,我咋没事呢。

  穿着大褂的铁筷子喝了口茶,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一下。

  “张先生,不知这位是?”

  “本家妹妹。”

  “嗯?张家?您不是一向独来独往,怎么……”他话没说下去,因为张起灵抬眼看他的时候,表情很可怕。

  铁筷子哈哈笑了两声,没有继续问下去,端起茶杯掩饰尴尬。

  麒麟竭交上去,拿了酬劳,我们就离开了。

  一路上,不断有人盯着我们看,我快走两步,小声问他,“他们在看什么?”

  张起灵脚步顿了顿,眼神上下扫了我一遍,“跟我来。”

  “噢!”

  到了附近一家店,他用新得的酬劳给我买了身衣服,换下了身上的襦裙。头发拆散,编了长长的一条辫子,总算看上去不是那么突出了。

  我拍打着有些粗糙的棉布裙,问他,“我们现在去做什么?”

  彼时他正坐在窗边,仰着头看天,表情十分忧郁,好像在担心天会不会掉下来*。

  我走过去,在他面前坐下后,强行把他的脸扳正,“请认真回答我的问题好吗,张兄。”

  他眼神迷茫地看了看我,神情变得有些严肃。

  我默默收回手,就听他问我,“你是不是,没告诉我名字?”

  “……哦,对。”我拍了拍脑袋,“名字我忘记了诶,要不现取一个吧?”

  我想了想,提议道,“你是张起灵,我比你矮一个头,不如就叫‘张伏灵’?”

  张起灵淡淡地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

  我觉得他又在用脸骂我。标*那句化用了原文。

  ————

  张起灵是一个闲不住的人。

  他很少会在一个地方停下来,仿佛一株居无定所的浮萍。

  但与真正随波逐流、毫无目的的我相比,他做的每一件事反而都有明确的目的。即使当时看不出来,但最后结果显现的时候,我总会不自觉的惊讶于他的目光之长远。

  他对于享乐并不热衷,也并不会享受生活。虽然我并不需要吃东西,但偶尔看到路旁的面摊我也会停下脚步,可他从来不会。

  有时候我都觉得,他比我还不像人。

  他经常会加入一些队伍,去探索一些古代墓穴。因为不能丢下我,所以在确认过我的武力值后,张起灵一般都会要求夹喇嘛的人给他准备两套装备,让我也跟着一起去。

  当然,也许是他自己一个人行动惯了,经常一不小心就把我忘在原地,且屡教不改。

  跟我一样被丢下的队里的人,有时候都会打趣我,“小妹,那小哥到底是不是你亲哥啊?”

  我无奈,“捡的啊。”

  要是亲的,还天天把我丢下,我肯定追上去就是一顿暴打。

  直到有一次,他在探一座血尸墓时,把我落在墓里,等他想起来回去找我,我已经在墓里转了小一个月,墓里原有的粽子都被拧断脖子摞成了山。

  看到他去而复返,我差点没哭出来。

  “张起灵,我根本出不去。”

  那段漫长的黑暗里,墓里的粽子一波一波往外冒,就连不知道什么年代折在这里的盗墓贼,也扭动着僵硬的关节想撕扯我。

  等我解决了粽子,又找不到出口在哪。无论我怎么寻找出路,都无法走出墓穴范围。

  经此事,我才意识到,我是不能自己走出墓穴的。如果没有他带着,墓穴就是我的牢狱。

  张起灵一向淡然的脸上,表情有点复杂,不知道该说尴尬愧疚多一些,还是好笑多一些,他抬手,轻拍了拍我的肩膀。

  从醒过来到现在,我第一次有了害怕的感觉。我一下子抱住他,“你不要再丢下我了——”

  顿了顿,我退一步,“至少,不要把我丢在墓里。”

  他点头,很郑重地对我道,“下次不会了。”

  此后,他果然有格外留意我是不是有跟上。我表示十分感激,并且把我这几次跟着下斗摸出来的东西换成钱,请他吃了好几次大餐。

  不过没想到的是,山珍海味他不稀罕,倒是对白切鸡情有独钟。跟他总是淡淡的,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不太一样。

  张起灵的身上,有很多的秘密。我跟着他的这段时间,其实有意识到,他是想要做一件事情的。

  之后发生的事情也确实证明了我的猜测。

  在走出山林之后,我听说有人在一直打听名为“张起灵”的人,我好奇地看向他,“该不会是你的家人在找你吧?”

  他摇头,“我的家族早已经走入末路,他们没有时间精力找我。”

  那会是谁呢?

  在张起灵有意地泄露行踪后,很快,我们就在一座颇有年份的老宅子里见到了那个人。

  那是一位男性,样貌看上去年纪不算太大,但是一双眼睛却很有威严,染着沧桑的痕迹。

  他自称张启山,他的家族曾经是张起灵所在家族的一个分支。现在因为一些理由,他必须要进入张家古楼,而进入需要张起灵这个张家族长的协助。

  所以他才会启动“张起灵”计划,在全国各地搜寻失去踪迹的张家族长,也就是一直与我同行的这个年轻人。

  当着别人,我不好开口。直到离开那座宅邸后,我问了他好多问题,才搞明白,这个张家古楼,原来是张家的群葬。

  作为一个古老的、一直存在于中国历史长河中的家族,张家无论遇到何等乱世,都一直以留存为最大目标,目的,就是为了留住张家群葬。在此过程中,张家楼经历了数次搬迁,具体位置一换再换,从未有外姓人活着进入其中。

  由此可见,在张家古楼中,一定存在着一个十分重要的秘密,需要张家倾尽全族之力去守护。

  我本来以为,作为族长,他应该也会以守护这个秘密为己任,绝不会答应张启山,带他们进去。

  然而他只是沉沉地叹了口气。

  他说,“张家最后留存的希望已经破灭了。”

  也就是说,仅凭张家残存的力量,已经无法继续守护这个秘密,他必须借助外人的力量,来共同承担这项义务。

  这是我第一次,从他脸上看到如此沉重的悲哀。

  ————

  张起灵很快回复张启山,答应了这笔交易。

  他成为了此次行动的领头人,作为条件,九门此后,必须每隔十年出一个人进入长白山,守护一个秘密。

  张启山终于露出笑容,“放心,此事由我张启山一力作保,九门众人义字当先,答应的事决不食言。”

  似是想到此时他与九门其他人的关系,他顿了顿,补充道,“哪怕他们不愿,我张氏一族还有百多族人,拼上全族,我也定会完成与你的约定。”

  张起灵定定的看着他,张启山有着和张家人一样的、坚如磐石的眼神。

  他点头,“好。”

  ……

  此次行动的队伍,集结了长沙九门最厉害的一群人,都是这个行业内的佼佼者。

  听下边伙计说,他们作为不同派系,以前相互之间关系并不如何,哪怕张启山用他“张大佛爷”的名头,也不一定能指挥他们。

  这样想来,能够成功牵头组织这次行动,背后推动的力量倒还真让人不能深究。

  不管出于何种目的,总之,我们抵达张启山调查出来的目标所在地——四川四姑娘山时,加上发掘队伍、探索队伍、医疗队伍、后勤保障等,林林总总差不多二百人,算是一个极大规模的考古队。

  大家信心满满,对于找到进入张家楼的钥匙抱有极大的期望——毕竟,有着罕见发丘指的张家族长是领头人。

  张起灵那两根奇长的手指,特别擅长破解精密机关,再加上他们家族属于北派,风水造诣十分深厚,在一开始的勘探工作中,起到了极大的作用。

  我帮不上什么忙,又不好跟人接触过密,以免暴露我不是活人。只好披着能遮住身形以及大半张脸的厚斗篷,跟在张起灵身后,漫山遍野地乱跑。

  听解九说,我这叫“跟着大王去巡山”。

  我问他是什么意思,叫大王是因为张起灵是族长吗?听说现在已经没有王了。

  解九看我的眼神很奇异,扶着下巴沉思片刻,他拍了拍我的肩,语重心长地说,“有机会,还是劝劝你哥送你去读书吧。”

  我很疑惑,然后,他就给我讲了一晚上的《西游记》。故事实在精彩,以至于此后几天我都眼巴巴跟在他身后,等他有空给我讲完故事结局。

  他笑说,“讲故事可以。但要拿别的来换。”

  至于拿什么换,他说先欠着,等他想起来再说。

  我同意了。

  四姑娘山南面坡上密密麻麻有许多山洞,不知是山体裂缝还是人工挖掘而成。这些人并不能快速确定究竟哪一个洞里藏有相关信息,只能花费很长时间搭建攀爬架,然后派遣小队一个山洞一个山洞去找。

  后来,他们发现了一个特殊的洞口,大概从二十米深的地方,能看到更深处有十分特别的东西。像是走廊一样的通道内整齐摆放着看不清数量的、到膝盖那么高的坛子,坛子上有香瓜大小的小球,上面都是黑色的、头发一样的东西。

  不过在场的人大多都见多识广,虽然碰上这种情况实在诡异,但总算还是有点进展。也有人想打退堂鼓,可是,箭已在弦上,这次是秘密行动,绝不容许意外发生。

  走廊旁的洞壁上有挖出来的方形凹洞,上面放置着成百上千卷刻有信息的竹简。

  他们立即调派成员,从洞里源源不断往外运古籍,并且请了专家进行破译工作,以期找出张家古楼的线索。同时,另一队人继续往深处,探寻是否有其他信息。

  九门的人各自施展身手,在没有触碰到诡异头发的情况下,进入了大约三百米左右的更深处。在那里,他们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刻有花纹的铁盘。

  铁盘一刻不停地在转动,仿佛下面有什么机关在带动它运转。他们尝试了各种办法去破解,最终决定派遣身手好的人,通过隐藏在铁盘下面的通道,进去查看情况。

  然而变故就发生于此。

  ————

  即使有手电以及风灯,山洞内仍旧昏暗至极,很多东西都看不清楚,更何况还要深入到更加漆黑的铁盘下,探索的进度实在说不上快。

  本来取得进展确实让人振奋,可是新的问题随之而来。

  首先是突如其来的伤情。

  第一批下到铁盘下的人,在什么都没有看清的情况下,身上就被掏出了血洞。他们被人迅速用担架抬着,送往四姑娘山下的营地。

  突发意外,留在洞中的人自然不敢轻举妄动,只好待在崖上等消息。

  很快医疗队那边回复,伤口像是被猛兽的爪子划得,带有感染的迹象,已经打了抗生素,应该没有大碍。

  于是他们想了个办法,从九门行五的狗五爷那里借来一条黑背猛犬,凭借着大黑狗矫健的身姿,硬生生把藏在黑暗中那个奇怪的东西给拖了出来。

  本以为是什么猿猴之类的动物,却没想到是一个有着人形的黑毛怪,看不清五官,甚至看不出是个人,浑身上下长满了黑色的头发,发质很好,还带着光泽。

  就是会诡异地扭动,看上去特别像外面走廊里罐子上香瓜小球上的黑色头发。

  大黑背咬住了它的脖颈,很快它就挣扎不动,瘫倒在地。狗五心疼地摸了摸大黑狗,“哎,没想到我天天好吃好喝地喂你,临了你还是得啃这玩意儿。”

  大黑狗张开嘴哈气,狗五倒还好,他周围的人却不由捂住了鼻子。那黑毛怪发质虽棒,但内里却不知包裹了什么恶心的东西,被狗咬过的地方流出了不知道是油脂还是腐烂后组织液的东西,散发出一阵阵恶臭,连狗的涎水都变味了。

  下边早有伙计上来,用篮子接大黑狗下山去漱口。

  狗五瞅了瞅“尸体”,又看了看外边,“总之,让外边搬东西的人小心点,罐子里的‘祖宗’可不是好惹的。”

  很快第二批人又在准备好后,慢慢地下去了。这次他们没有遇到什么特殊危险,只是看到了一些粗细不一的链条,从一个类似机关中枢的地方延伸出来,不知道有什么特殊作用。

  他们稍微放下心来。

  铁盘子下的空间大概有二十多米深。踩着支撑铁盘的中心柱上的楔子一路往下,落地之后,他们打着手电分散开探索下面。

  然后,其中的某一个人,发现了一个特殊的耳室。

  那间耳室,一开始是不存在的。或者说,一开始他根本没有注意到它的存在。然而就在某一时刻,一个转身的功夫,他就看到了这个狭小的、两米见方的小石室。

  室内的陈设比较简单,只有靠墙的那边放着个神龛,造型古拙,上面摆着一只纹饰精美的石匣,看年头,得是汉代之前的。

  捏着手电的伙计跟着老大见识过不少好东西,但这次能碰上这件宝贝,绝对是他走运。

  于是,他打开了石匣。

  石匣里,整齐排列着十几枚莹白的玉珠,散发出一股特殊的香气。

  以他的眼光,暂时看不出这是香珠还是什么,但是味道出来后,他立刻反应过来,偷偷抓起一颗吞了下去,然后迅速把匣子扣上,带出去上交。

  他跟在半截李手下,他老大素来杀人如麻,行事张狂,他跟着对方也学得百无禁忌,有时候碰到好东西,就会偷偷吞下去,待没人的时候再吐出来。

  虽然恶心了点,甚至东西本身也会有一定损坏,但是他已经用这招攒下不少家底。

  可他没有想到,就是这一个坏习惯,让他惹上了极大的麻烦。

  ————

  自从队伍找到了那个特殊的山洞,并开始了古籍的搬运与破译,张起灵就做好了下地的准备。

  张家楼是集张家人几千年智慧于大成建立而成的,哪怕是本族人,在没有足够信息支撑的情况下,也无法顺利进入。

  张起灵告诉我,他以前曾经失忆过,忘记了许多事情。他的记忆中没有通往张家古楼的信息,所以对于这次行动,他没有完全成功的把握。

  他认为,既然他答应了要带张启山的队伍找到张家古楼,就应该做到。当然,他最终目的并非这个,而是达成目标后,张启山答应履行的约定。

  所以为了保障行动的顺利,他必须等待古籍的破译完成,才能根据古籍记载的方法,带着这队人进入张家古楼。

  古籍破译进度缓慢,我们大概在山下的营地待了两年多,破译出的文字才能被阅读,解九作为九门中唯一的读书人,每日在会议上的任务就是汇报前一天古籍文字的含义。

  虽然张起灵告诉我他失忆过,但在听解九分析破译的文字信息时,他却能准确地指出不对,给他们省了很多事情。

  期间,考古的队伍愈发壮大,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拉来的人,又或者从上边申请到了经费,总之,无论是设备,还是资源,都翻新了一遍。

  他们陆陆续续发现了另外几个山洞。里面没有特殊的罐子,却有同样密集的竹简。

  感觉就像,整座四姑娘山都被以前的张家人掏空做了自己家的私人藏书阁一样,听上去让人觉得又佩服又不可思议。

  然而对于队伍中一直在前线挖掘的人来说,却没有佩服的心情,漫长繁冗又看不到尽头的工作让人心逐渐浮躁。他们虽然是专业的盗墓团队,但派系不一,目的不一,仅仅因不知何原因暂时聚集到一起,这两年来,要说他们之间关系变得多密切也不至于。

  尤其是,当半截李的小队上交了一只石匣后。

  张启山打开了匣子看了一眼。闻到逸散出来的那股特殊香味,坐在帐篷里的九门提督脸色齐齐一变。连张起灵的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

  我站在张起灵身后,虽然没有看清楚匣子里放了什么,但那个味道却让我感觉有些熟悉。可惜没有以前的记忆,我一时半会也想不出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只能事后再问他们了。

  手指轻轻把盖子扣回,张启山笑着看向那个强自镇定的男人,“赵三,这匣子里的可不是什么好东西,私吞了吃亏的是你。”

  赵三在下边冷汗涔涔,但看了一下半截李,他冷笑一声,色厉内荏道,“张大佛爷,咱敬重您,但您也不能冤枉咱啊!匣子里装了什么东西,我看都没看过就交上来,结果被扣上私吞的帽子!我不服!”

  坐在上首的张大佛爷看了一眼垂着眼皮仿佛睡着了一样的半截李,喊了一句,“老三。”

  半截李抬眼,混沌的眼神在自己伙计身上扫了一圈,发出一声怪笑,“他说没有就没有,我的人,我信。”

  张启山深深看了他一眼,最后笑了笑,没有继续追究。

  等其他人都离开了帐篷,只剩下了九门的九个话事人,张起灵才叹了口气道。

  “尸蟞丸。它不该现世的。”

  在传说中,周穆王前往西王母处求长生之法,西王母给他的就是用尸蟞制成的仙丹。然而这长生之法必然是不完整的,否则,这个世界上也不会到处都见不到这两人的身影。

  刚刚还一副昏昏欲睡状态的半截李立刻抬眼看向张起灵,“这么听来,领头人也知道这丹药?”

  齐八立刻出口阻拦,“诶诶诶三爷,此事不可问,也不该问。”

  半截李冷笑着看他,“怎么?问了会死?”

  齐八打了个哈哈,“那倒不会,但却极凶。三爷还是莫要知道的好。”

  这人外号“铁嘴”,意为铁口直断,算卦极准。平日里他说话一向说半截留半截,其他几人倒也听他的劝。

  可惜这次注定是不能了。

  因为半截李直接开口,“我们几个都吃了这玩意儿,现在有知道的你不问,是打算靠自己试出解药吗?”

  此话不啻平地惊雷。

  震惊过后,众人都神色莫名地看着他,最终还是张启山开了口,对着眼睛都睁大了的张起灵道,“让您见笑了。”

  他摇了摇头,道,“事实的确如此,九门迫不得已被卷入这件事情的。”

  “佛爷?”解九皱眉表示不赞同。

  张启山却笑了。

  “不必拦我。我也的确,欠你们一个交代。”

  ————

  张启山的故事很简单。

  他因为之前做过的一些事情,进入了政界。但是从政以后,他发现自己对很多事情都有心无力,尤其是关于生死。

  当人获得了权力和财富之后,下一件事,毫无疑问就是能够享有这些东西的时间。历来皇帝到了晚年,基本都会去追求一件事。

  那就是长生。

  当然,也不一定是皇帝本人想要去做这件事,只是那时候,被领导着的他们真的太需要那个人了。国家刚刚安定不久,这个脆弱的、新生的国度无法再经历更多的磨难,所以他们得留住他,无论用何种办法。

  于是,他们开始从各种体系的神话故事入手。

  尸蟞丸是其中之一。

  他们也考虑到传说的真实性,所以从古墓中打捞出的尸蟞丸,必须先验证一下效用。最好的方法,就是让人试吃。

  然而上天并没有眷顾他们,除了留下来用作研究样本的两枚,其余的尸蟞丸被人服下后,无一不出现尸化的症状。

  失去意识,只依凭本能行动,皮肤变得苍白透明、像是被水长时间浸泡过。最重要的是,杀伤力变得极大,好几位研究员为此丧命。他们最后不得不砍掉他们的头,试验毫无疑问彻底失败。

  研究组的人只能向上边提出,要寻找更多的“仙丹”,才能研制出无副作用的“升级版”。

  于是这个任务被交给了张启山。

  因为长沙地区的土夫子下地经验丰富,再加上十年前鲁黄帛案牵涉太广,即使有张启山从中周旋,很多人也仍旧是“戴罪在逃之身”。所以,他们必须参与这次行动,以功抵过。

  张启山叹了口气,“之前是我对不住大家,为了让你们聚集在一起,我不得不采取极端手段。”

  这个喇嘛,在九门有隔阂的情况下,本来是夹不起来的,更何况他们都是行业内顶尖人才,什么样的墓值得他们集体出动?

  所以张启山申请了一枚尸蟞丸,化在酒水中,在一场鸿门宴中,让其他几门当家吃了下去。

  对于其他几门的人来说,张启山算是背叛了他们。十年前鲁黄帛案,他没有护住所有人,如今又用这种低劣的手段,拉他们入局,他们与张启山之间的情义本来早应该消磨干净的。

  可是,当看到张启山用这种轻松的语气,将他曾经的思虑娓娓道来,他们还是忍不住回想起以前,他们江湖意气的时候。

  九门唯一女性当家,霍仙姑竟忍不住红了眼眶。究竟是什么,让他们竟然走到了这一步。

  然而我觉得有些地方不对。

  “如果是为了寻找尸蟞丸,你又为什么要寻找张起灵?为什么一定要进入张家古楼?”我开口,说出了自己的疑问。“既然之前能做试验,那便说明其他墓穴也有这东西吧?”

  就算时间紧迫,让九门中人分散开到处去找大型墓,不是更容易找到吗?总比一直盯着一个张家古楼要简单得多吧。

  张启山看了我一眼,“张家的特殊之处,不需要我多说,张小姐自己就知道吧。张家人长寿,如果能在张家古楼找到张家人长寿的秘诀,对于提高国民的平均寿命,也是大有益处。”

  “而且这次的发现证明了我们的方向并没有错。既然这里能找到这么多的尸蟞丸,那么,更加隐匿的张家古楼内,定然会有更多。”

  我顿了顿,“原来如此。”

  明明是个粽子,明明披着厚重的披风,可是我却像是坠入冰窟,浑身发冷,连动都动不了。

  我知道,他说的意思应该是“张家人普遍长寿,或许对尸蟞丸的应用有所研究”,可我控制不住会去想,他真的不是在说,“尸蟞丸只是备用方案,我们有了新的研究方向”吗?

  我看着坐在我面前的、主位上的张起灵,他仍旧沉默地坐在那里,背影并不伟岸,却承担着别人难以想象的沉重责任。

  他真的不知道张启山可能另有打算吗?

  不一定。可是他还是选择与他合作,因为张启山答应过,之后会派人去守青铜门。

  我不知道张起灵是否服用过尸蟞丸,是否拥有比尸蟞丸更先进的长生方法,但是,如果张启山想要对他出手,我是不会坐视不理的。

  可我没想到的是,很快张启山就因为一张调令回京了,而在他离开后没多久,这支千人规模的队伍发生了一件事。

  正是这件事,让队伍损失惨重,乃至于最后,此次活动以彻底失败而告终。

  ————

  事情发生之前其实有过征兆。

  不知从何处传出流言,在四姑娘山上藏着能够让人长生不老的仙丹。吃完之后,哪怕是受了伤也能很快恢复,而且力气会变大,反应也会变快,就像真的成仙一样。

  流言甚至传到了我这里,有人问我,“领头人是不是吃过仙丹,所以才那么厉害?”

  我皱眉,“他是因为进行过特殊的训练才成长为这个样子的。不要用这种东西来抹杀他的付出。”

  虽然被斗篷遮住大半张脸,但还是能够让人察觉到我的不悦。

  他还是有些不死心,“那,真的有仙丹吗?我们现在要找的东西,不是普通的香珠吧?”

  “当然没有那种东西。”我摇头,“即使有,也是不完美的,定然会有让人无法接受的副作用。记住,我们要找的,是进入另一个地方的信息,其他的只是附带。”

  他将信将疑,但确实不再问了。

  然后,某一天,从山洞那边传来惨叫声。在洞内查探的人慌不择路地往下逃,可是,木头搭建的攀爬架并不能支撑这么多人同时剧烈动作。

  架子很快就倒了下来,从百米高的地方摔下来,这上百人绝对无法存活。

  张起灵迅速跑过去,救下了几个人,可是没想到的是,很快,从山洞中又传来吼叫,几个浑身冒血普通被剥了皮一样的血尸从洞中爬了出来。地上本来摔得七荤八素的人,也有几个爬了起来,成了一样的血尸怪物。

  张起灵脸色大变,“不要触碰他们!”

  可是还是晚了一步,早有跑过去查看伤情的人,一碰到血尸,立刻捂住手臂倒地,红色的疹子从手指迅速蔓延到全身。没等痛苦地翻滚,就成了剥皮的血尸。

  他们这些人,虽然做事不择手段,有的杀人如麻,掘人祖坟,自认碰到的奇异事件不算少,可是这种情况下,还是乱了手脚。

  倒是狗五,一眼就认出来,这和他小时候跟父亲他们盗掘血尸墓时,墓中的怪物一样!那次,他们全家就他一个人活了下来,万万没想到,他竟然再次碰到了这种事情!

  却原来是在山洞中查探时,因为队伍越来越壮大,新来的人对于里面的情况不够警觉,有人一不小心打碎了下面通道里的坛子,立刻被坛子里飞出的尸蟞王咬了。人群一慌,队伍接着就乱了,奔逃时几乎打碎了整条通道里的罐子。

  这下可惹了大麻烦。

  尸蟞王与普通的尸蟞不同,浑身鲜红,体型小巧。人一旦被咬,立刻就会被毒传遍全身,痛苦而死。死前浑身皮肤如同融化一般,露出里面的血肉。

  这些血尸,正是被尸蟞咬过之后的人变成的。

  看到这一幕,狗五神情恍惚了一瞬,如果是人,那么他小时候,在血尸墓前看到的最后那张脸……

  不过令人感到奇怪的是,这些血尸虽然见人就扑,可有些人却不会受到攻击。

  事发虽然突然,但是在场的九门中人不少都是亡命之徒,既然不能用手触碰,总得用点其他手段。

  于是我有幸见识到,曾经名镇长沙的九门提督异于常人的身手和千奇百怪的功夫。

  很快暴动的血尸被镇压,埋在了山里。而在最开始,所有人都还在对付血尸的时候,解九就已经悄悄做了另一头的准备。从被砸破的罐子里飞出来的尸蟞王群,还没来得及飞出山洞,就被解九提前备好的一卡车进口气雾剂喷死在了山洞里。

  当时,张起灵的表情真的可以用惊讶来形容。

  大概连他也没想到,竟然能利用这种方式来杀死尸蟞王。

  解九笑着扶了扶自己的眼镜框,“这是科学的力量。还是要多读书啊。”

  事情到这里,应该算是暂告一段落,毕竟险情已经结束,收殓了在这次意外中死去的百余人后,张起灵不得不再次担当起生物教授的职责,为他们普及山洞中可能遇到的危险生物。

  山洞中空气不流通,强力杀虫剂迟迟不能消散,他们只好调了不少防毒面具,才能让探索队继续工作。

  但事实远没有那么简单。

  此后,他们探索的热情空前高涨起来。我一开始以为他们担心还会遇到危险,所以希望尽快完成探索工作,早点进入下一步。

  可是后来,随着找到的尸蟞丸数量上升,逐渐的,队伍中的气氛也变得怪异起来。

  我再次碰到了之前问我仙丹的那个人。

  这次,他看到我没有打招呼,只是冷笑了一声,眼神中带着嘲讽。

  我不明所以,只看到他挺直腰板往前走去,隐隐有着成为小头目的架势。

  而这,仅仅是个开始。

  一个月后,队伍中有人发现,半夜睡觉的时候,有的人梦游一般,会在地上爬。

  当时发现这种情况的那个人,以为对方中邪,死死捂住嘴巴没敢出声,第二天,对方却没事人一样,继续跟他有说有笑。

  第二天又出现了同样的情况。

  很快,在地上爬的人越来越多。

  直到有一天,在每日例会上,解九的表情变得十分凝重。

  “尸蟞丸被偷了。”

  ————

  除了被张大佛爷带走的三匣,剩下的最新找出来的两匣共计25枚尸蟞丸全部被偷,只剩下两个空盒子放在仓库里,张着大嘴仿佛在嘲笑我们。

  众人静默无言,从心底泛起一股无力。

  这并非简单的财物丢失。

  尸蟞丸是一个不定时炸弹,无论是被人吃掉还是收起来,都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可是为了那虚无缥缈的传言,总会有人甘愿冒险一试。

  我们只能想办法,抓出可能偷吃了尸蟞丸的人,起码在他们尸化之前控制起来,把损失降到最低。

  根据以往试验的结果,吃过尸蟞丸的人,身体的恢复力会变强,所以识别起来并不难,只需要在他们手上划一道口子,通过恢复速度就能看出来。

  而随着一个又一个人暴露出来被抓走,人群中神色各异,有人甚至后退几步想跑,立刻被张启山留下的人按住。

  用刀子一划,手上的口子果然刚冒出血来没多久就恢复原状,甚至连疤痕都没留下。

  被抓起来的人面露疯狂,青筋暴突,挣扎着大喊,“凭什么抓我!你们敢说你们没吃过吗?!”

  “这种丹药吃了之后不止伤口好得快,多吃几枚甚至能刀枪不入,还能看到仙境!我亲身体会过,绝无虚假!”他回头看向满脸惊诧的人群,“你们也看到了!我的伤口已经好了!!”

  “而且你们没发现吗,吃过仙丹的人根本不会被尸蟞王袭击!之前那次事故,那么多尸蟞王,一只都没有伤害到几位当家的吧!”

  “什么危险什么副作用!”他狠狠盯着站在前头的几人,嘴角带着嘲讽,“只怕是你们早已和领头人达成交易长生不老,让咱们继续寻找不过是为了早日飞升成仙罢了!”

  听到他的话,有不少人都站出来,目露激动,握着拳头抗议,“如果是真的,我们凭什么不能吃!”

  “对!我们不服!”

  “我们找到的东西,自然应该有我们一份!”

  一时间群情激奋,连没有偷尸蟞丸的人,都动摇起来。

  就在这时,解九突然笑了。

  “赵三,你真的觉得,这尸蟞丸能让你长生不老?你就不怕,这一切都是三爷骗你的?”

  一旁的半截李顿时怒骂,“你小子找死?什么锅都敢往老子身上扣!”

  解九笑眯眯后退一步,“三爷莫恼,你可知,我在你的帐篷里发现了什么?”

  半截李脸色立刻冷了下来,一旁齐八和狗五上前,一人抱一个盒子,里边满满的全是尸蟞丸,乍一看,得有小六十枚。

  相比交上去的量,这简直多到可怕,其他的被截留的基本都到了他这里,还不算被他当作甜头分发下去的部分。这也侧面证明了,在不知不觉中,半截李究竟在暗地里发展出多大的势力。

  半截李表情阴冷地看着他,“既然被你们发现了,那我也不瞒你们。流言的确是我让赵三放出去的。可你敢说,我的腿不是这仙药治好的?!”

  他冷笑,“老子知道你们胆小怕事,你们怕张启山,我可不怕。都快三年了,嫂子还躺在床上等着仙药救命,张启山不肯给药,老子就自己拿!”

  看他准备动作,陈皮阿四一根九爪钩飞出去,钳住他的肩膀,却没想到半截李身手变得更加灵活,转眼就成功脱身。

  半截李干的杀人买卖,动作灵活至极,别人还没怎么反应,他就已经一脚踹翻了齐八,抢过他手上的盒子扬了出去。

  带着香味的尸蟞丸登时撒了漫天。

  这下子,人群疯了。

  ————

  这种时候,没有人会忍得住不去抢“仙丹”。欲壑难填,哪怕是曾经吃过的,也想要多得到几枚。

  后面的人不断往前涌,抢到了尸蟞丸的人刚从地上抓起一枚,还没来得及吃就被后面的人踩在了脚下。

  有的人吃进了嘴里,后面人不甘心,掐住他的脖子逼迫他张嘴将药丸抠出来。

  你争我抢,互相撕扯,丑态百出。

  齐八倒在地上爬不起来,解九一把拉起他迅速往山壁那里退去。

  张起灵没有退,他想救人,却很快被淹没在人群里,只能徒劳地喊着,“不要挤!有人受伤了!”

  可是没有人在乎,对于长生的渴望已经让他们陷入了疯狂。

  狗五抱着剩下的一盒子尸蟞丸不知如何是好,被霍仙姑拧了一把才反应过来快跑。这一盒尸蟞丸就是炸弹,不快跑的话,他们都能被人给撕了。

  眼看狗五连跑路都不忘抱着盒子,她气得直骂他傻,“赶紧把那玩意儿扔了!”

  狗五犹豫了一下,还没等拒绝,盒子就被人一脚踢飞出去。

  他看了眼拉着他跑的女人,叹了口气,终究是没再回头看那又陷入一轮哄抢的人群。

  ……

  从半截李发难到现在,一分钟都不到,我却仿佛经历了几个春秋。

  我努力逆着人流往里边走,想着至少先把张起灵拉出人海,可是翻涌的人潮挤着我,很快我的斗篷便被挤掉了。

  这时有人喊道,“山洞里还有!四姑娘山里肯定还有很多!”

  疯狂的人群顿了一下,登时反应过来一般,一窝蜂准备涌向攀爬架,我一下子被冲向了另一个方向。

  而就在这时,在陈皮阿四和黑背老六的夹击之下,半截李被一刀贯穿心脏。一枚铁弹打烂了他的锁骨,他一口血吐出来,不甘地落在拥挤的人群前,倒在地上气绝身亡。

  这惨烈的一幕让激动的人群静了一瞬,就像是按下了暂停键。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倒在地上的尸体突然开始抽搐,尸体颜色迅速褪去。

  被人群拥挤着的张起灵一眼瞥见,脸色登时大变,“快!砍掉他的头!”

  黑背老六立刻抽刀准备砍下去,可是尸体的皮肤上很快冒出来一堆黑色的头发,短短几秒,半截李就从白化的尸体变成了通体黑毛的怪物。

  黑毛怪物动作十分灵敏,手指尖利如刀,根本不像是刚刚死去的人的尸体变成的。看起来,竟与山洞中铁盘下发现的那只格外相似。

  或许,服用了尸蟞丸的人如果遭遇非正常的死亡,就会发生这种特殊的尸变。只怕通道里罐子上那些香瓜大小的长满头发的小球,就是与尸蟞丸同时期的产物。

  看到半截李的变化,人群哗然,被推挤到前面的人想要往后退,可后面的人看不到变故,只知道往山壁这边挤。

  刚刚人群互相撕扯的时候,发生了不少踩踏,每个人身上都或多或少沾染了血液。黑毛怪物身上的头发遇到血就像是活了过来,扭曲的毛发迅速缠上了触碰到的第一个人。

  那个人身上被黑毛怪抓出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黑色的头发从伤口里钻进去,眨眼间就从他的嘴里耳朵里鼻孔里扭曲着钻了出来。他伸长手想要呼救,可是仅仅几秒,他就变成了和“半截李”一样的怪物。

  直到最后他都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仿佛在问,“为什么我吃了仙丹还会如此?”

  没有人能回答他。

  黑色的头发像是可怕的瘟疫,遇人缠人,像是一滴墨水眨眼间就在人群中蔓延开来。挤在后面的人甚至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什么事情,就被黑色的头发缠了个满脸,跑都跑不及。

  与之前吃过仙丹刀枪不入的流言相反,没吃过尸蟞丸的普通人尚能抵挡一会儿,吃过尸蟞丸的反而像是天然适合黑毛生长的沃土,只几秒就成了同样的黑毛怪,咆哮着袭击更多的人。

  没有斗篷的遮盖,黑色的头发开始往我的身上缠绕。

  可是黑色的波浪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分开。

  我看到张起灵拔刀划了自己的手背,殷红的鲜血流出来被他甩出去,黑色的头发就像是遇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迅速往远离他的方向退去。

  他用沾染着鲜血的手将还活着的人一个个救起,捏住他们的脖子把滚烫的血滴进他们口中,黑色的头发在触碰到他鲜血的时候如同被烧焦一般迅速枯萎成渣。

  被救的人趴在地上呕出已经干结的头发块,没有办法被救的已经彻底尸变的人,或者说黑毛怪,则被砍掉了头。

  有的黑毛怪砍掉头之后就不再动了,有的脑袋里却会钻出血红色的尸蟞王,又引起一波惊慌。好在张起灵的血也能驱虫,所以,在发现身上沾着张起灵的血就不会被袭击后,有人开始央求他多给他一些血。

  我手里握着张起灵给我的苗刀,身上溅了不少难闻的血水。听见他的话,我把刚砍下来的带着黑毛的脑袋扔在他身上,眼神冰冷。

  “你想让他死吗?!”

  事情发生的太快,原先接近九百人的队伍眨眼间就折了将近一半。尽管我已经带着反应过来的一些人反杀黑毛怪,可是被黑毛传染的人至少四百人,哪怕放干张起灵的血也不可能全部救完,更何况其中很大一部分都吃过尸蟞丸,被传染后根本来不及救。

  张起灵的脸色已经十分苍白,那是严重失血的症状。他还想救人,我抓住他的手,摇了摇头。

  “没救了。他们已经没救了。”

  剩下的,已经都彻底尸变,除了砍掉脑袋之外,别无选择。张起灵这才靠着我,缓缓倒下,闭着眼睛陷入了沉睡。

  ————

  这次九门联合考古活动轰轰烈烈开始,却草草收尾,甚至都没有取得什么建设性的成果,反而因为意外频发,导致将近半数的人受伤乃至死亡。

  本来应该齐心协力合作的人们,终究因为各自心中的私欲导致这次行动走向末路。

  在他们发出求援信号之后,很快救援队出动。

  他们赶到的时候,我正握着苗刀,一刀一个地砍尸变的人的头,喷溅出来的血水与尸水混杂在一起,溅的我满身都是。

  或许是这幅场景给他们留下了阴影,救援队没敢插手,等我把所有尸变的人都解决之后,才有一个剪着齐耳短发的女性上前,小心翼翼地询问我是否需要包扎。

  我看了看自己破碎的衣袖和裙摆,摇了摇头,“麻烦你替我找一身干净点的衣服吧。”

  她愣了一下,忙不迭点头,“好,好的。”

  跟着救援队离开四姑娘山之前,我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呆了三年的地方。攀爬架已经都被撤走,所有帐篷都被拆卸装上了大卡车,只留下山壁上密密麻麻的洞窟。

  没有受伤的人挤挤挨挨地坐在一辆车上,都脸色惨白,神情萎靡。有几个扎着麻花辫的女青年忍不住捂嘴哭了起来。

  我想,这个地方,我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这次事件中,受伤的人被分批送进了疗养院进行治疗。没有受伤的人,也因为存在偷食尸蟞丸的可能,集中被带到一个地方接受调查。

  张起灵失血过多,陷入了深度昏迷中,仍旧没有醒来,很快就被转去了级别更高的疗养院。

  我心中不安,极力要求与张起灵待在一起,持枪的警卫却将我关在一间昏暗的房间中阻止我离开。

  直到三天后,解九来探视,才告诉我,因为这件事闹得太大,已经惊动了上面,张启山直接被扣在了京中问责。

  他说,“张起灵身为领头人,脱不开责任。已经有人在煽动人群举报他,看样子是要将这件事全部归咎于他。”

  我不解,“举报他做什么?”

  他轻笑了一声,意味不明道,“当人失去了太多,却找不到憎恨的东西时,就会想把自己的恨意加诸一个人身上。有了恨的目标,也就有了活下去的动力。”

  我皱起眉头,“可是造成现在这种结果的,是他们自己的贪欲啊。反而是张起灵救了他们,怎么反倒……”

  他摇摇头,叹了口气。

  “人总是趋利避害的。”他说,“责怪别人总比自我懊悔要轻松得多。”

  我在原地急得转圈,“那可怎么办?他现在还没有醒,别人给他扣什么罪名,他都没办法反驳。这样他不是死定了?”

  解九拦住了我,“这点你不用担心,七姑娘和老五他们已经在尽力周旋,起码短时间,他都不会有性命之忧。”

  “他救了我们所有人的命,再怎么样也有不少人愿意替他作保。”

  他的眼神满是担忧。

  “反倒是你,现在更危险。”

  我心底一个咯噔,心道该不是有人认出了我是粽子吧?

  我紧张地问他,“怎、怎么说?”

  解九说,“那时候你提刀砍人的英姿实在让人见之难忘,三百余人被斩于你刀下,你的凶名已经在外了。”

  他露出一个不知道该说是佩服还是无奈的表情,摊手,十分不雅致地耸了下肩膀。

  “我相信你能判断出被感染的人谁还能救、谁已经彻底尸化。但有人判断不出,他们甚至无法接受自己的朋友、亲人就这样死去。所以你懂的,死去的那些人,被算在你头上了。”

  我松了口气,“这个啊……吓我一跳。”

  这种带有主观性的事情,总有回旋的余地,而且说实话,我并不觉得我会因为这种事情死去。毕竟,如果我不出手,只怕死去的就不止这些人了。

  他也明白这个道理,但却仍旧无法放心。

  我笑他心思重,道,“不如这样,你有空的时候帮我打听一下张起灵的位置,如果他们真的打算把罪名扣在我们两个人身上,我就杀出去带他离开。”

  解九仿佛被吓住,睁大眼睛看了我许久,见我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他才摇头叹气。

  “真不知你张家究竟是怎样的教育方式,竟培养出你这样的性格。”

  我心道,张家可没教过我。

  解九很快离开了。

  虽然当时他没有答应,可是之后发生的一些事情,让他最终下定了决心,站在我们这一边。

  ————

  我在小黑屋里待了十天,才被人放出来。

  许是真的如解九所说,我的凶残程度吓到了他们,所以在我出来时,他们还用上了铁链。

  当然,他们的安心可能更大程度上来源于十天里加在水和饭食中的药物——毕竟要装作正常人,我或多或少还是要吃上一点。

  很快,我被他们带着,进了一间审讯室。坐在那里等着的是一个穿着军装的年轻人,我认出他是张启山身边的一个副官。

  看见我进来,他嘴角挂起笑,“张小姐。”

  我察觉出来者不善,微微点头回应道,“张副官,好久不见。”想不到他们放我出来竟然是见他。

  他让我坐下之后,开门见山,“张小姐。我知道你一直想见到张起灵,不过现在没有办法,别说是你,连佛爷也办不到。”

  我不动声色抬头看他,“张启山也被扣押了?”

  他脸色一变,继而勉强露出笑意,“我们都尊称他一声‘张大佛爷’,虽然知道张小姐看不上咱们,不过既已脱离张家,还希望你能放下偏见,给予佛爷应有的尊重。”

  “我没有看不上你们。”我心道,果然官场上的人总是会在意一些奇怪的点。“叫名字只是习惯。你若在意,我改口便是。”

  我又重复了一句,“张大佛爷,他也被扣押了?”

  张副官摇头,“没有,不过也差不多了。”

  他告诉我,张启山被上面扣住之后,他的直系领导帮他说了很多好话才被放出来。只不过这次问题实在太过严重,他受到了处分,行动受到限制,很多事情也都不能再插手。

  包括这次偷吃了尸蟞丸的人的后续观察,以及之后的研究项目,都被别人接手。

  张起灵被送到的疗养院,是任何人都无法插手的地方,他说,如果张大佛爷没有受到处分,他是有办法渗透进去的,可惜现在做不到了。

  “你需要我做什么?”我看向他,“如果没有解决方案,你也不会来找我。”

  张副官笑了,“上面给出了要求。”

  只要能让这次失败的活动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再次取得突破性进展,那么便不存在“失败”,被问责的张启山和张起灵就能脱罪,这次行动中牺牲的人数,也能被规划在“合理”范围内。

  而问题就在于,又有谁能够独身一人完成千人队伍无法完成的任务呢?

  很明显,这个世界上,能活着进入张家楼的,只有张家人。

  我陷入了沉默。

  先不说他的话究竟几分真,关键的问题是,我不知道我实际姓不姓张啊。当然,就算我成功也不算是“活着”进去就是了。

  张副官道,“张小姐在四姑娘山待了三年,以我了解到的情况,凭借你的身手和经验,完全能胜任这次行动。作为辅助,我会带一支小队全力配合你。”

  见他对我如此有信心,我只能泼他冷水道,“我从未进过张家古楼,而且对于四姑娘山,我知道的并不比你多。能不能找到进去的钥匙,我无法保证。”

  他摊了摊手,“为了那两个人,我们都别无选择。”

  我答应了张副官的条件,作为交换,他会向组织上级请求让我临走之前见一次张起灵。

  然而负责人并不肯透露张起灵的位置,只邮寄了一张照片给我。黑白的照片上,张起灵安静地躺在病床上,依旧没有醒来。

  我知道他们的意思。

  ……

  在出发之前,我找到了解九。

  虽然九门因为这次行动失败,受了重创,但是他们的核心力量还藏得很好,鲁黄帛案之后他们都学聪明了。

  我找到他,告诉他我与张副官、或者说张大佛爷的交易,希望他能在我离开的时间里,动用他的力量替我寻找张起灵的准确位置。组织的人既然会对我下药,那么,我不相信张起灵的昏睡与他们无关。

  与其坐以待毙,我更喜欢多做几手准备。

  ————

  这次没有带太多人,一行五人轻装简行很快回到了四姑娘山。只是这次领头人换成了我。

  一起去的,除了张副官之外,还有三个同属以前张家的年轻人。据说,是张大佛爷那一支脱离张家时,跟着一起离开的部分族人之后。

  那时候新思潮传入国内,张家这个古老而庞大的家族也不免受到冲击,很多年轻一辈无法理解长辈们的坚守,也不能接受严酷的族规,所以选择了离开。

  不过离开之时,他们应该与家族有过约定不能向后人泄露本家秘密,所以这几个年轻人话里话外,对于传说中的张家还是充满了好奇。

  我没在张家生活过,当然回答不了他们问题,所以在他们向我投来求知眼神时,只好沉默着拉上斗篷的兜帽,把自己遮盖得严严实实。

  结果就被他们暗地里吐槽高冷。

  我很冤枉。

  探索工作早已在之前的考古活动中完成大半,我们要做的,就是解开之前发现的各种机关,从中找出进入张家古楼的线索。

  我们很快从山顶放下绳索,顺着之前留下的标记进入了之前发现黑色头发的山洞。

  洞中空气不流通,担心之前杀灭尸蟞王的气雾剂仍有残留,我们都戴上了笨重的防毒面罩,确认万无一失才继续往里行进。

  与坊间传闻中专业的盗墓者联盟“九门”不同,张家这几个年轻人反倒更像是普通人,没那么多花花架子。看得出来,他们并没有经历和张起灵一样的特殊训练,手指正常,行走间军人气质更浓厚一些,估计是跟在张启山身边被锻炼出来的。

  不过,在经过满是头发的陶罐“走廊”时,他们还是展现出了非常厉害的技巧。毕竟能被派出来做这种事的,必然是精英。

  没过多久,他们就在那个刻有奇怪花纹的铁盘前,停下了脚步。

  我介绍道,“这个铁盘下有特殊通道,能够进入山体内部,探索小队之前把里面找了个遍,但没有特殊发现。”

  除了尸蟞丸。

  铁盘下有很复杂的机括,有巨大的水轮依靠地下水脉带动机关转动,所以铁盘才能一直不间断运行。

  有很多铁链分为三束延伸到深处,机括密布的地方,那里面也是布满了陶罐,上面还有被铁链吊起的条石,只怕一不小心触动机关,条石就能掉下来,不砸死对方也能叫醒一堆尸蟞王。

  张起灵之前也进这山洞看过。只是当时所有人都认定进入张家古楼的信息在竹简上,洞内又危机四伏,随时会遇到危险,所以对于可能会引发意外的机关,那几个当家一直都是秉持着能不动就不动的原则,放任一边不去管它。

  他们原本是打算先把所有书籍资料都运出去,待所有人撤出后再进行机关破解,也算是个万全之策。可惜中途出了那样的事情,导致活动失败,结果到最后连竹简都没有来得及全部运走,更遑论破解机关。

  此时只有我们五个人在这里,没有后顾之忧,动作变得迅速起来。

  张家几人互相对视一眼,立刻分头行动,两个人上前,尝试转动铁盘,另外两人分散开,到旁边查看放在山壁凹陷里的竹简以及山壁上的纹路。

  他们经过反复试验,终于确认,破除机关的要点就在铁盘上。顺时针转动时特别轻易,但反过来就需要极大的力气,转动铁盘时能够明显感受到机括被缓缓拨动。

  张家人经过训练,力气不算小。但是四个大男人,再加上我,五个人同时用力也只能反向拨动一点,再往后,就感觉铁盘内的机关重逾千钧。

  他们累得够呛,坐在铁盘旁直喘气。我倒是没什么感觉,只是觉得铁盘好像太过老旧,都掉漆了。

  等等,漆?

  我皱眉,捻了捻粘在手上的黑色结块,不确定道,“血?”

  张副官立刻起身,掏出一把小刀从铁盘上剔下一小块,用水一泡,“果然。”

  他有些讶异,“难道说,启动机关的方式,是血祭?”

  手指缓缓摸过铁盘上凹陷进去的花纹,他语气惊疑不定,“如果是真的,也不知道血祭多少次才能积到这种厚度。”

  我看着铁盘上精致的花纹道,“毕竟这里连通的线索,可是张家古楼。”

  那是个传承了不知多少年的家族的群葬,想要入祖坟,就得想办法打开张家古楼,家族这么庞大,人口那么多,打开的次数自然是难以想象。

  他一下子抿住唇,不再说话了。

  我摸了摸铁盘,“我们得想办法弄点血洒在上面。”

  张副官很为难地看着我,“可我们就这几个人,再怎么放也接不满一桶吧?”

  后面三个张家小年轻点头如捣蒜,好像生怕我把他们吊到铁盘上面放血。

  我颇有些无语,“不必非要人血,常用的牲祭也可以。”真是搞不懂这些人的想法。

  我又不是魔鬼。

  他们这才松了口气,其中两个动作麻利地越过满是头发的山洞跑了出去,一天之后,他们吊上来一个装满血的密封桶。

  把加了抗凝血剂的血倒上去之后,没过多久铁盘的转动变得卡顿,很快,洞内四面八方传来机关启动的声音。

  来了!

  ————手机摸了张主角肖像 (刀藏在斗篷里)

  倒在铁盘上的血沿着上面的纹路迅速蔓延开,勾勒出奇异的图案。很快,原本沉重的、无法扳动的机括就极速运作起来。

  整个山洞都在轰隆作响。

  眨眼间,几乎所有人都没来得及反应,本来放置在山壁凹陷中的竹简就被机括推了出来掉在地上。隐藏在凹陷深处的石块将凹陷填满,整片凹凸不平的山壁就变成了一面刻有精致图案的墙。

  看来,这就是真正被隐藏起来的、能够进入张家古楼的钥匙。

  墙壁的图案上刻着的是一只神话中的“犼”,与穿着奇异服装的一群人一起,两面夹攻中间被砍掉了右手的一小队人。

  石刻很抽象,但却充满神韵,应该是大师之作。

  可我实在想象不出,这样像记事图腾一样的凿刻究竟代表什么含义。难道是向想进张家楼送葬的张家后人展示祖辈们精湛的雕刻技巧吗?快看我多厉害、后生快来膜拜我之类的?

  我将疑问的目光投向身旁的四个张家后人,却见他们的神色十分难看。

  ?

  这好像不是惊叹于祖先技术时该有的表情。

  细问之下,才知他们的长辈中,都有缺了右手的存在。虽然长辈们三缄其口,讳莫如深,但我合理推测,脱离张家需要付出的沉重代价,就是废去经年累月锻炼出来的右手上的发丘指。

  这么说来,图案中被围攻的,应该就是脱离张家的人。

  洞中机关明显已有不少年头,虽无法断定具体年代,但有记录信息的竹简为证,少说也该是几百年前建立而成。

  照他们言语间透露出的信息,离开张家的这支至今最多传了三代,我有些讶异,他们这一族寿命相比常人,的确是超乎想象的悠长。

  然而知道了这些,对于解开机关也没有什么帮助。

  张副官提议,“没有洒上血时,我们都转不动铁盘。此时既然机括启动,铁盘应该比较好转,我们多试几次,总能找到破解办法。”

  我摇头,“单看这山里环环相扣的机关就知道,张家先人在这一方面拥有绝对的自信。如果想凭借试几次错就能解开机关,那也太瞧不起张家的祖先了。”

  他们精通盗墓,自然会对同行多加防范,这里的机关几乎每一个都是针对盗墓贼设计的,简直把防盗措施精进到了极致。

  “我想,这个铁盘在机括启动状态下,应该有限制试错次数。我们并不清楚张家先人留给我们的试错机会有多少,也不清楚错误会触发什么样的后果——”

  我抿唇,要是张起灵在就好了。

  我们的进度陷入凝滞。

  为了寻找破局之法,我从张副官口中打探到了许多关于张家古楼的调查信息。

  张副官身为张启山的亲信,能够接触到很多核心的机密,在这种时候,或许能为我们提供另一种思路。

  他很配合地把之前组织考察张家铺遗址时发现的信息都告诉了我,为了方便,他甚至申请了特殊送信通道,让人送来一部分调查资料的影印件。当然,这其中肯定不乏张启山的授意,但他的毫无保留确实让我生出好感。

  这些资料并不全,或许是本来就在遗址中遗失,也或许是还有未解读出的内容,我读得很吃力,但还是从中发现了不少信息。

  我提出了疑问,“从张家铺遗址的信息来看,这建筑应该是近几百年建立起来的,不知什么原因被荒废了下来。如果这是张家搬迁后的大本营,那张家古楼作为张家的群葬,应该距离这里不会太远吧?”

  张副官摇摇头,他们当然也曾这样怀疑过。

  可是张家是个不能以常理推断的家族,从他们掌握的信息来看,这个家族经常会做一些让人无法理解的事情。

  就像你根本无法想象,千年前张家人在四川四姑娘山周围种下一片小树林,目的竟是为了自己的族人千年后能直接就近砍树烧制木炭冶炼金属铸造机关零部件、搭建脚手架来组装机关,顺带还能用密林掩人耳目,一石三鸟。

  因此外人根本看不懂他们的行动代表的含义。

  其实这不难理解,毕竟对于拥有漫长寿命的张家人来说,时间是最不值钱的东西,而他们又拥有足够的耐心,所以跨越几代人去完成一个项目并不稀奇。

  虽然这么想有些恶趣味,但有时间又有耐心的张家人完全有可能把大本营设在广西上思,然后把张家古楼建在东北吉林,让他们送葬的后人跑一个南北。

  他做出无奈的表情,“所以,对于真正的张家古楼的位置,我们毫无头绪。事实上,能查到四姑娘山,已经耗费了我们太多的时间。”

  张大佛爷身为这个家族的一个分支,即使当时为了低调,所有人都在极力地隐藏与本家的关系,但他的父辈们总会在言语或文字中透露出一点信息。从他的领导交给他这个任务后,他就一直留着一支队伍在进行这方面的调查,为此甚至收集了古今全国各地的县志资料。

  可惜的是,张家主族实在过于隐蔽,给他的调查行动造成了极大的阻碍。

  当然,后来张起灵的出现证明,他调查不到真正的信息更大的原因是张家的主族已经分崩离析,到现在几乎只剩族长这个光杆司令还在为这个族群而奔忙。

  回想起来,确实让人有种一脚落空的感觉。

  好在之前从四姑娘山被带出去的书简内容在逐步被破译出来,再加上各地县志资料的综合整理,他们最终还是将目光锁定在了广西十万大山。

  因为上次四姑娘山行动轰轰烈烈,结果惨烈收场,所以在广西的行动不得不低调下来,考察行动也变得格外缓慢。四姑娘山这里的调查无法继续推进,所以我们清洗完铁盘,把机关复原之后,也长途跋涉去了广西,跟留在那里的考察队一起调查。

  在这段时间里,我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这个村子的人,身上的文身是不是有点眼熟?”

  ————

  瑶族素来有文身的传统,并且在漫长的发展历程中形成了独特的文化特征。

  为了得到准确信息,我换了身装扮,拿着上级给我批的条子,带着几个小张,以一个风俗民情考察队队长的身份联系到了他们的村长,准备从他那里得到详细的资料。

  晚饭桌上,老村长握着我的手十分激动,“张同志啊,咱们这穷怕了,您说的这个‘补助’要是真的能下来,您就是咱们巴乃的恩人啊。”

  我紧紧回握住他,神情郑重,“村长放心,我已经提交了申请,只要考察报告能顺利完成,上边很快就能批下来。届时设立一个‘巴乃风俗示范村’完全没有问题!”

  大不了走张启山的路子,让他解决。

  老村长高兴极了,给我们腾出来一整座瑶寨作为考察基地,并且许诺每天都能让我们参观到文身现场。

  很快,我收集到了这个村子完整的文身发展历程——

  原本,这个文身并不是所有人都要文的,只有进入羊角山深处打猎的猎人身上才会有,后来才慢慢推广开。而且在历史上,曾经有一个汉人的文身师傅来到这里,改进过他们的文身图案。

  这就有趣了。如果文身是吉祥或者辟邪的图腾,那么那个师傅敢随意修改这图案,要么是胆子太大不怕死,要么是口才太好能说服这里的人。

  不过也可能都不是,结合所有信息,我有另外一种推测。

  这就要推翻一个前提:与其说文身是图腾,倒不如说是记载进出羊角山内某个特殊地点的路线,所以之前只有进山的猎人需要这张“地图”。或许是路线太复杂难走无法凭借人脑记住,又或者说路上会有危险的阻碍让他们不得不避开,所以必须把地图刻在身上随身携带。只是后来随着时间发展,这个信息被模糊掉,独独留下文身这一点成为了整个巴乃的风俗。

  我想,推测是不是正确,过后亲自走一遭就知道了。

  回到瑶寨,趁没人的时候,我让张副官给我展示了一下他的文身。之前只是惊鸿一瞥,看过他出汗时挽起的袖子下胳膊上的图案,现在能看到全貌,果然与这个村子的文身十分相似。

  当然,仅限于设计风格。

  巴乃的文身更像是麒麟,而张副官的则是另一种神兽,“穷奇”,他和这几个小张身上都是这个图案,据传张大佛爷也是。

  张起灵的身上也有文身,可惜我只看过一两次,且都是情况紧急时,哪有心情细细去看。只记得,相比眼前的穷奇文身,张起灵的应该是与巴乃文身更加相似的麒麟。

  我看着他的文身陷入了沉思,张副官光着上身有些尴尬,“张……队长,还、还需要看很久吗?”

  我反应过来,摇了摇头,掏出之前描画的麒麟文身图纸,再三比对之后,更加确定了自己最初的猜想。

  “张副官,你说这传说中的汉人文身师傅,有没有可能是张家人?”

  没等他开口,我就继续道,“张家人来这里考察地形,准备进行下一次古楼搬迁的选址,然后发现了巴乃猎人身上的文身。”

  他们从猎人口中得知羊角山危险重重,之后又发生了一些事情,他们最终决定将张家古楼建立在这里。而进入张家古楼的路线图,则被他们用特殊的手段融合在文身图案里,借由巴乃村民传承下来。

  毕竟,虽然图案有微妙差异,可风格明显一致,再加上还有一个共同点——文身平时是看不出来的,只有遇热的时候才会显现。

  听完我的猜测,张副官有些半信半疑,不过除此之外他也没有别的线索,于是问我,“那,我们要进山吗?”

  我点头,“进。”

  ……

  我的推测没有错,进入羊角山的路果然危险又复杂。

  山里有凶猛的猞猁,对进入山内的外人十分不友好。我们重金请了一个本地人向导带我们进山,他是个经验丰富的猎人,出发之前特地回家一趟带上了一管猎枪,果不其然就在这里用上了。

  不过这猞猁是野生的,有很强的警惕性,同时也特别擅长看形势,见我们一行几人没一个软柿子,它们很快就不再贸贸然袭击,只远远缀在后面,似乎是在监视我们。

  向导身上的文身十分细致,走不了多久,他就要停下来看看地图,然后辨别方向。我们慢慢地走入了大山深处。

  在大山里,我们果然有了特殊的发现。

  一开始,我们以为羊角山里,有一座未曾被人发现的玉矿,还准备出去之后告诉村长,让他们多一条致富之路。

  然而很快,我们意识到,这并不是玉矿,而是一种别的物质。夜晚在山壁深处一个天然形成的洞内扎营时,透亮的、翠绿的矿脉里,慢慢地钻出了奇怪的生物。

  依靠在山壁上闭目养神的向导,差一点被杀死。然而被救下之后,向导却像是疯了一样,一直喃喃着,“是真的、母神是真的存在的——我错了,我不该带你们来!”

  他喊着“母神”、“密洛陀”之类的话,跪在地上朝着山壁不断磕头。

  我和小张们面面相觑,随即震惊地发现,裸露的矿脉上,慢慢映出更多黑色的影子。

  张副官果断上前,拽住向导的领子一把把他提起来,就跟着我们往洞外跑去,然而一开始我们进来的那条路却消失了。

  年过四十,正值壮年的向导,此刻被拎着像一只缩小又可怜的鸡崽。他看着我们泪流满面,一脸的绝望。

  “密洛陀是我们瑶族的母亲,她神通广大,但不喜外人,我不该带你们来的。现在她生气了,我们是不可能活着离开的。”

  我安抚他道,“我们来此纯属意外,本就无意惊扰母神。你是她的子孙,跟她好好说说,她肯定不会生你气的。都说隔辈亲,她就算生气也顶多就是把你从族谱里删掉而已。”

  向导完全没有被安慰到,反而更加害怕了。

  就连张副官都向我投来一言难尽的目光。

  我无奈,“那好吧,看来只能用另一种方法了。”

  然后,在他们疑惑的目光中,我把手放到向导的后脖颈上,一把捏晕了他。

  张副官:“……”

  小张们:“?!”

  虽然被我的举动震惊到,不过还是有个子偏高一点的小张自觉地接过向导,把他背到背上。我和其余几人则尽力在山洞中寻找其他的出口。

  让人比较无奈的一点是,明明我们有留下记号,确认前路不通后再返回去,就会发现连记号的位置都能改变,简直就像是山壁活了一样。

  随着时间推移,我们带的光源已经消耗殆尽,很快,山洞内变成了一片漆黑。

  看不见东西,也分不清时间,我只记得向导醒过来又被捏晕,这样来回差不多五次。期间,我慢慢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跟在我们身后聚集起来,并且数量逐渐变多。

  我想,或许是密洛陀要出招了。

  回想了一下密洛陀第一次出现时,从山壁里伸出的尖锐的爪子,以及黑色的纤长诡异的身体,我决定,先下手为强。

  半人高的苗刀被我抽出来,狠狠地扎进山壁。

  ……

  我们出来时,已经是七天之后了。

  众人或多或少都有受伤,反倒是一直昏迷着的向导,只是饿得太厉害,身上甚至油皮都没擦破,被保护得很好。

  张副官安排人把众人送进附近的卫生所,就向上提交了报告。我把我的推测一并加上去,很快得到批复——

  四姑娘山获取的竹简信息已经解读出来,与我的推测基本相符。接下来,以张家古楼就在羊角山中为前提,继续探索。

  夹在盖有红章的文件中的,还有一本有些年头的旧书,是以前他给我讲的西游记的故事。

  看着泛黄的书页,我终于露出了笑容。

  大师兄已经找到师父的位置了。

  ————

  再次见到解九时,曾经书生意气的青年脸上的笑容已经不见了,或许这段时间,他经历了很多的事情。

  我自知不怎么会安慰人,于是只能沉默,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大概喝了两盏茶,他才开口。

  “虽然我的人没有切实见到领头人,但是他的确是在那个疗养院里。”他盘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斟酌道,“守备很严密,如果没有调令,即使你能救出他,今后,可能你们也要一直逃亡。”

  看着放在茶几上的守备布局图,我叹了口气,“张家历届族长,好像都没有混得这么惨的。”

  孤家寡人一个,自然独木难支。没有家族作为后盾,张起灵很多事情都必须耗费更多的时间和心力才能做到。

  而他不得不依靠外人来达成目的的做法,就注定他会迎来背叛。

  解九的手指顿了顿,才有些难堪地苦笑,“是九门众人对不起他。”

  我知道他对此一直耿耿于怀,所以在打探张起灵下落这件事情上,他付出了极大的心力。

  不只是他,还有狗五和霍七。

  七姑娘前段时间嫁给了一个高官——我一直以为她对狗五是有情的,可是狗五娶了别的女人,霍七也嫁给了另外的男人。

  那个高官,与负责后续研究的那位有很深的渊源,她选择在这种时机嫁人,对象的身份还如此敏感,很难说与张起灵没有关系。

  我说,“你们做的其实已经够多了。”

  在四姑娘山,张起灵救了大部分人的命,有人记恩,有的人却并不领情。人与人终究是不一样的。

  解九告诉我,霍七那边打通了关系,再加上我的参与让调查进度推进了一大截,所以允许我进入疗养院,与张起灵见上一面。

  临走之前,他十分不放心,再三叮嘱我,一定不要冲动。

  我点头,“放心。”

  于是,经过漫长的旅途,跨越了大半个中国,我成功抵达了位置非常偏僻的格尔木,站在了守备森严的疗养院门口。

  看得出这里的确非常重要,三步一亭五步一岗,警备员的腰上都别着枪。这在一般疗养院是根本不可能看到的景象。

  现在我身后负责领路的警卫是霍七安排的人,他告诉我,只有半个小时的会面时间,所以有什么话要说,得抓紧。

  我神情严肃地点头,“多谢。”

  很快,我看到了躺在床上,穿着条纹病号服的张起灵。

  值得庆幸的是,他并没有被物理限制行动,手脚都是自由的。可是他睁开眼睛看向我的眼神,却满是茫然与疑惑,甚至还有警惕。

  他说,“你是谁?”

  ……

  张起灵失忆了。

  虽然他早就与我说过,他会不定时失忆,忘记很多东西。可我没有想到,下一次的失忆来得这么突然。

  他不止忘记了我是谁,甚至还想飞身起来拧断我的脖子。只是他没有成功——他太虚弱了,只是翻个身他就开始冒虚汗。

  我觉得胸口很难受,本来有许多问题想要问他,最后也没有问出口,只能站在他床边,给他倒个水,喂个药。

  “你怎么了?之前受伤失的血还没有养回来吗?”我看着他苍白的脸,对于疗养院多了一丝怨念。

  他疑惑地看了我许久,才皱起眉头,“我是不是……应该认识你?”

  我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点头,“某种程度上,是你把我带到这个世界的。”

  “……”他十分谨慎地抬眼看我,黑色的眼睛中满是怀疑。“我没有成过亲或养过孩子——”

  我 : ……?

  “而且,”他斟酌了一下用词,最终开口,“你不是人。”

  我 : “……”是个粽子还真是对不起啊。

  我疲惫极了,“我也不想认你做爹谢谢。”

  不过我深知,如果不能迅速获取他的信任,那么我这次来,完全就是浪费了霍七的一番好意。

  所以,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我简单而又迅速地把大体事情同他说了一遍,不过怕有人偷听,我选择性略过了很多内容。

  “就是这样。我被调去破解机关,直到半个月前,我才被允许见你。”

  “嗯。”

  他没说信不信,只是躺在那里,眼神虚无地看向天花板。

  半晌,他才淡淡地对我说道,“外姓人,没法活着进张家古楼。”

  我叹了口气,“这话你以前同我说过。但是与张启山定下约定的是你无疑,如今你不能履约,我作为你过了明面的‘本家妹妹’,自然不能逃脱。”

  从他选择出现在张启山为代表的组织面前,就注定一脚踏入迷局难以逃脱。

  除非——

  我有了一个想法。

  除非,他不是真正的张起灵。

  张启山寻找张起灵这么多年,同名同姓的人那么多,如果,他恰巧只是找到了一个身手厉害、并且精通机关的人,而非“张家族长”。那么,四姑娘山的失败就是“必然”。

  接下来,他们想达成目的,自然要将目光从这个“假的张起灵”身上移开,去继续寻找真正的张家族长。

  当他不在目光中心,我们想要将他调离这里,也就有了实现的可能。

  不过具体的操作我还需要打磨,只能暂时按下。

  现在的问题在于,“你的身体是不是出了问题?”

  我看向张起灵,神情严肃。

  他脸上表情仍旧淡淡,“他们发现了麒麟血的功用。想研究麒麟血与长生之间的关系。”

  “所以他们就放你的血?!”我噌一下站了起来。预感成真了,他们真的想对张起灵下手——不,是已经下手了,所以他才这么虚弱。

  我咬着牙转了两圈。

  “不行,我得带你走。”

  张起灵脸上露出一个极淡的笑,“我走不了的。”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外面密集的警备,又想起临走前解九再三的嘱托,顿了顿,只能坐下。

  张起灵现在站都站不稳,我带着他,很难突出重围,而且他们还有枪。

  不能冒险。

  “如果有能够干扰他们研究的东西就好了。”

  要么让他们的研究完全失败,再起不能;要么,就有一个跨越性的新发现,直接放弃对麒麟血的研究。

  然后,张起灵就用他那副万年不变的表情,淡淡地说道,“有。”

  我:“?!!”

  ————

  传说中西王母赐下的长生丹药,是由尸蟞王制成的。

  这种长生的原理很简单,通过服用尸蟞丸,让尸蟞王爬到大脑中,分泌特殊的毒素改造人体。改造完成后,人就能与尸蟞王达成拥有长久寿命的“共生”。

  然而实际操作起来却没有那么容易——

  首先尸蟞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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