桦树排子的爱情传说

　　武 浩/文

　　在很久很久以前，曾经有一个波澜壮阔，惊心动魄，此起彼伏，润物无声的爱情传说，生发于一个叫桦树排子的神秘又神奇的地方……

　　距边城黑河正西120华里，是一片林海莽莽的山区，在山区的一个沟塘平地，有三栋土房，一间食堂，一座木头仓库，一口老井，这里曾是一个农场的遗弃驻点，很多年里，除了林业工人打间，鄂伦春猎人歇脚，几乎人迹罕至，即使黑河的原住民都一无所知，这里就是桦树排子。

　　1974年8月后，这里的静谧被一群知青打破了，在接下来的五年时间里，这里也像黑河，像哈尔滨，像北京，像纽约，像伦敦，像巴黎，像世界上所有人群聚居的地方一样，演绎出一幕幕人间最美好，最浪漫，最神秘的爱情悲喜剧……

　　黑河地区中草药种植实验场刚刚成立，第一批知青上山下乡进驻桦树排子几个月了，年青的人们来自黑河还有外地，经过一段时间地劳动、生活及开会，大家基本都熟悉了。在安排分组劳动的时候，就有男生以劳动搭配的名义，要组长招某某女知青进本组；在从事打柈子、清林、铲地、撅豆子、打麦子等等力气活儿的时候，有的男知青干完自己的分内工作，就会主动帮助他们喜欢的女知青；收工吃饭的时候，有的女知青特意多买几个馒头，主动分给她喜欢的或者帮助过她的男知青：“我买多了，扔了可惜，你帮我吃吧！”当然，更进一步，有的女知青，见到某男知青，主动上前打招呼，悄悄地说：“那谁，你的被单褥单睡好久啦，我给你洗了吧。”还有的女知青，见到某男知青，马上从衣兜里掏出一二块水果糖，含情脉脉地低语：“我妈给我捎糖来了，我牙疼，给你吃吧……”那时候，一块糖就是现在的一顿大餐哦。

　　那个岁月，没有明星，没有偶像，没有公开的爱情，对于十七八岁的花季少女，懵懂少年，男知青的心中女神就是像自己的妈妈或者姐姐一样的美丽的女生；女知青心目中的男生，就是和爸爸和哥哥一样的能罩着自己的男生。由于社会的禁锢，性教育的缺失，男生为什么总关注女生？女生为什么老爱接近男生？似乎谁都说不清道不明，可是他们与她们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念想和行为，像太阳与地球、地球与月亮一样，相互吸引，相互映照，相互伴随，或明或暗，或大或小，或长或短地演绎出了，后来呈现各种不同过程与结果的爱情故事……

　　1、媛媛，新知青，第一起引起全场瞩目的寻人事件的当事人。一天收工后，天大黑了，女知青宿舍的同伴发现媛媛未归。女知青们开始场内寻找，惊动男知青后大家一起寻找，找来找去，男知青们发现老知青小亮也不见了。男生不见了不用管，女生没回来一定要找。知青们头一次遇到这样的事儿，大家真的急死了，听见不远的山林里野狼的嚎叫，有人说：“别是让狼叼去了吧？”当皎洁的月光仿佛银子一样撒向山林和宿舍的时候，人们突然发现场子门前唯一一条小道尽头，二个人似乎手拉着手，不急不慢地回来了。

　　媛媛看到惊异的大家，不解地问道：“你们在干嘛？”女知青惊喜地像喜鹊一样叽叽喳喳：“我们在找你啊！”“你去哪儿啦？”“急死人啦！”媛媛陶醉而幸福地回道：“我吃完饭就去西面采花了。”“和谁去的？”“啥时候去的？”“我一个人啊，后来碰到小亮去外面练歌，我们就一起回来了。”

　　小亮回到宿舍，脱衣服上炕睡觉，同宿舍一个炕上的知青幽幽地逗他：“哥们儿，啥时候搭上的？”“摸手儿了没？”“亲嘴儿了吗？”小亮余兴未尽地回复：“你们都想哪儿去了，我去大仓库那面练嗓子，遇见她就一起回来了，睡吧睡吧……”

　　其实，他们确实不是一起出去的，而是一前一后走的，而且他们真的什么也没干，出了场部房子外面，就像进了非洲野生动物园，豺狼虎豹，瞎蒙、蚊子和小咬，还有蛇，熊瞎子都等你开餐呢！

　　“媛媛，今天干活累不累？”

　　“咋不累呢，要不是你接我，我都干不动了。”

　　“他们都在打扑克、下象棋呢。”

　　“我们屋的女生在唠嗑。”

　　“如果不想以后，这里真美哦！”

　　“要是干活没这么累，这里也挺好的！”

　　因为要迈过一个小水沟，小亮伸手拉住媛媛的手，媛媛触电一般抽回手来。

　　“别碰我！妈妈说会怀孕的。”

　　“是吗？那你看着点哦。”

　　他薅了一把野草，为她身前身后掸蚊子小咬，特别是脑袋上蚊子小咬老多了，他用力过猛，自己的嘴贴到她脸上，她吓得躲过去，忙用手擦拭脸蛋，喃喃地嗔怪：“走的时候，妈妈嘱咐我，不要让男生碰我，会怀孕的！”小亮也不明白她说的事儿，自责地躲到一边儿。

　　他们聊起天来，那天各自的妈妈泪眼婆娑地送他们去药场，没想到药场是在深山老林里的孤孤单单的几间土房，干活都是林业工人和农民干的力气活儿，吃的是大锅饭菜，不过还好馒头管够，知青们挺好的，大家挺亲热的，以后怎么样呢？他们也不知道。因为，他们过去在黑河就相识，经过劳动又相熟了，因此现在互相有些依恋，心里觉得有些依靠。在没有电，没有广播，没有报纸，没有小卖店，没有电影院等等过往的生活标配的环境中，下了工，吃了饭，走一走，唠一唠，是他们年青的小清新的充满幻想的心里和性格，难得的一种享受和慰籍。当然，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少年不钟情，正当知青们的青春期遇上荒山野岭，发生了什么也都是自然而然的……

　　这两位知青故事，像连绵阴雨后的一抹阳光，照亮了懵懂、羞涩和沉闷的知青们的心田，他们大胆的行为和朦胧的情感，恰如开疆扩土，耕种采伐，白手起家的药场，理所当然，不可阻挡，必然开花结果。面对老知青创建的物质生活，新知青的爱情悄悄地拨开了药场知青们的精神家园的门缝……就此而言，他们也是勇士，也是开拓者。

　　2、祥子，新知青，潇洒倜傥，为人和善，处事周全，很有亲和力，受到一帮小伙伴们的信任。他们宿舍住了四个人，都是黑河的玩伴，为了方便，干脆大家交饭票，一个人管伙食。他们每天说说笑笑地去食堂，一个人买饭，其他人从窗口端饭，一天，二天，三天，之后，他们发现只要是祥子去窗口打饭，里边那位漂亮温柔的老知青羽羽，即刻双眸晶莹，久久凝视，尔后羞赧颔首，总是给他多盛半勺菜，或者多给他一块鱼，二块肉。一天他病了，没去食堂，羽羽知道后，早餐结束，亲自给他端来一碗鸡蛋面。

　　看着这碗还有着女知青余温的热面，祥子面露难色，不知道如何下咽。其实小伙伴们都知道，他在黑河有一个女同学在追他，他们非常要好。小伙伴们马上围住他，你一言，我一语，似乎是求他，也是在命令他：“哥们儿，你别装正经，不能回绝人家一片好心！”“是啊，你要是说了你有女朋友，那以后打饭，谁还照顾我们呐？”“这不是你俩的事儿，要照顾到兄弟几个哦！”

　　接着的一些日子里，祥子的潇洒和风度，幽默和帅气，又引来几位女知青，主动关心照顾，有人送来一些黑河家里捎来的点心和糖果，她们在为他洗被单的时候，小伙伴们也偷偷地塞进自己的枕巾、褥单。他们也以祥子的名义，给这些女知青一些帮助，他们也不是在昧心欺骗，也不是看热闹不怕事儿大，他们从心底涌出一股热潮，真的很艳羡，很享受，很渴望，这种男女之情带来的幸福的感觉哦…至于，祥子和女知青的情感与关系，小伙伴们其实是乐见其成，人都是情感动物嘛，日久见人心，处久生情愫，城里的事儿，回家再说了。

　　少女，往往比少男开智更早，或者，天生她们就有一种母爱的情结，不计代价，无私奉献，全情投入，无怨无悔；可是，有时候，有的人，不是不爱，而是阴差阳错，擦肩而过，就像两条交叉路上的汽车，偶然在那个路口相遇，随后即渐行渐远……不过，这种朦朦胧胧的初生爱情，会成为他们一辈子的甜蜜而温馨的回味。

　　3、雯雯，老知青，个子高挑，人很清瘦，与人说话总是低首轻声，走路蹑手蹑脚，好似一阵清风，男知青背后叫她“林妹妹”。林妹妹如果不出工干活儿，不到食堂吃饭，好像大家都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她也从不主动和男知青打招呼，更不会像其他几个女知青一样和男知青有话没话地唠嗑。新知青小峰，高大帅气，戴一副黑框眼镜，一出声就有一种低沉的磁性男中音。他干力气活儿不行，为人处世倒很周到，特别是对女知青彬彬有礼，善解人意，会唠嗑，句句中听，事事顺情。雯雯从不和其他男知青说话，不过大家发现雯雯和小峰时常会在食堂拐角，宿舍房头，小道儿的尽头，相对而立，窃窃私语。当他们在上工路上，在食堂，在人多的地方遇见，她会下意识地避开他的注视的眼神，侧身而过……

　　有的男知青调侃小峰：“你好有面子哦，我上次主动和她打招呼，她低头就走了。”小峰回道：“雯雯不是那种屯子里傻大姐，谁都不惧，爱扯七荤八素的，她表面懦弱，内心非常丰富和强大，而且特别有女人味儿。”男知青也是很有分寸的，他们一般不会对这样的女知青开玩笑，也不会编排一些事儿逗她。至于，他们之后发生了什么，他们的情感到了哪种地步，没人知晓。后来，雯雯远嫁南方，小峰也成家立业。他们都有自己的知心爱人，可爱的孩子，幸福、美满的家庭。再后来，几十年过去了，雯雯在广东一个知青战友家里，机缘巧合接通了几十年没见的黑河小峰的电话，那位知青战友在厨房听到客厅里，雯雯对着电话低声抽泣：“要是你当初告诉我：你爱我，我就不会离开家乡，浪迹天涯了，嘤嘤——”

　　每个人的人生旅程，都是无数个机缘巧合，意外而又必然走过的；每个人在心底深处，都有一个白马王子，抑或白雪公主。即使他们已经骑着白马，抱着公主，但这是现实，那是梦想。有人说过：人是要有梦想的，万一实现了呢？！

　　4、兰兰，老知青，是一个漂亮而聪慧的女知青，在学校是班干部，学习成绩总是第一，说话干脆，办事利落，风风火火，高傲犀利，就是现在网上说的“女神”。可是高处不胜寒，月宫里的嫦娥，凡人上不去，女神下不来。不少男知青宿舍里排榜女知青，她总能名列前茅，有人对另一人说：“兄弟，看在你出类拔萃，人五人六的样子上，我们就不去追她，让给你一个人啦！”“大哥，你饶了小弟吧！我升斗小民，才疏学浅，小户人家，柴米油盐，根本震不住人家啊！”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老知青小皮心动了：你学习好，我也不差；你是班干部，我也是啊；你漂亮，我更志向远大。他开始注意兰兰的一言一行，主动和她搭话，引起她的注意。一段时间后，他们有些近乎了，小皮想，那就趁热打铁，一气呵成，。他在别人睡觉后，点上煤油灯，利用几个晚上，在小学生作业本上，写了十几页的情书。

　　怎么递给她呢？这是一个问题。女知青宿舍三个人，不行；上工干活的时候，大家都在场，不行；食堂吃饭的时候，人员太集中，也不行；托别人代送，被掉包了怎么办？更不行。一晃好多天过去了，小皮心急火燎，坐卧不安，牙床都肿了，他更不敢去见她了。一天，同宿舍的人提前回来取东西，翻来翻去找不到，忽然，在他们的床铺褥子底下的草垫子下面，发现一沓子情书。他马上锁了门，关上窗户，偷偷地看起来。

　　“兰兰：

　　“冒昧地给你写信，你应该理解的，因为我们过去都是毛主席的好学生，现在是毛主席的知青战友，将来都是中国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接班人。

　　“我知道，你自小就是一个好学生，班级的好干部，学校的优秀代表，将来会成为社会的栋梁；我一直在向你学习和看齐，我努力学习，天天向上，在班级积极进步，在药场努力工作，未来我一定会走出大山，进入社会主流，成为让人瞩目的人才。

　　“我们处对象吧，爱情是伟大而神秘的，爱情是勇往直前的，爱情是光明磊落的，爱情可以焕发革命斗志的，爱情也是可以促进我们的工作的……

　　“如果我们好了，我会照顾你的，帮你铲地，帮你撅豆子，帮你打柈子，等等，你会因我而骄傲和自豪的！

　　“如果你同意了，我们周末晚上在药场西面大仓库墙角聚首。我有很多问题要向你请教，我有很多事情和你探讨，我们一起学习、交流和进步，狠斗私字一闪念，不谈个人情感问题。

　　“记着，带上纱巾，穿长袖衣服，天黑的时候出门，不见不散！

　　致以革命的战斗的友谊的敬礼！

　　敬仰和爱戴你的小皮

　　1974年x月x日于宿舍夜草”

　　四十年后，小皮回黑河探亲，兰兰请他吃饭，当年偷看他情书的知青战友都在座。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小皮站起来敬酒，他首先感谢黑河药场培养了他勇往直前的意志；第二感谢兰兰给了他拼搏奋斗的目标；第三是感叹家乡黑河在他离开这么多年没有什么进步；最后是遗憾兰兰没有能够分享，他取得的辉煌成就与幸福。兰兰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敬酒，只是默默地看着知青战友们畅饮，因为她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是幸运还是不幸。

　　一个爱的真挚，一个被爱的糊涂；一个抱负鸿鹄之志，一个仅存燕雀之念；一个爱得博大，一个无缘被爱。爱情啊，虽然你包容而伟大，深厚而广远，亢奋而激越，但是，初生的爱情总是莽撞而盲目的，就像我们种的倭瓜，一个藤上只会接一个像样的瓜蛋子，其它都是谎花。

　　5、莹莹，老知青，是一位爽朗、利落和漂亮的女知青，年龄比别人大一二岁，热情好客，乐于助人，她的衣服都是自己做的，她的宿舍床铺每天打扫三遍，做事儿风风火火，从不拖泥带水。

　　来药场后，工余周末，女伴们有看书的，有学习的，她却在织毛衣，织袜子，织手套，或者在绣枕套，裁裤子，反正家里的活儿，她什么都会。女伴们找她唠嗑，她马上推辞：“你们唠吧，我在做活儿，我和你们不一样，我岁数比你们大，在这里待一二年，我就想法返城结婚啦。”她的话，惊呆了一屋子女知青，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接话。她自言自语道：“我家里负担重，父母身体不好，弟弟妹妹需要我照顾，我要早点嫁人，好安排家里的事儿。女孩儿终归要变成女人呐。你们和我不一样，你们还小，要上大学，要谈恋爱，要享受青春，要等待那个照顾你们的男生。”她的话虽然过于直接直白，却让许多女知青，过了多少年后，还在品味和思索。

　　她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药场的活儿，她基本都自己能完成；工余，她会主动找几个大龄男知青交谈，送给他们一些小礼品，帮助他们洗衣服洗被褥；或者打听一些有哥哥的知青家里的情况，并且主动表达自己对家庭和婚姻的想法与安排。她的表现，很快就在知青间知晓，有些人怕她，有些人躲她，倒没有人因此讨厌她。一石激起千层浪，或多或少，或急或慢，或先或后，撩拨起一些女知青对自己未来生活与事业的思考与企盼。那时候，药场刚成立，桦树排子还清白，知青还年轻，社会的禁忌，还没有冲破，爱情、婚姻与家庭的思考和安排，还没有开放与到来，她就像黑夜高擎火把引路的人。后来，她返城黑河后，终于自己找到自己的白马王子，日子过得就是她想过的样子，父母安享晚年。

　　每个人都有追求甜蜜爱情与幸福生活的权利，每个人的理想与生活都是不同的，每个人的幸福与人生都是各色各样的。爱情，对有的人像阳光，对有的人像花朵，对有的人就是实实在在的锅瓦瓢盆过日子。借用西方所谓自由民主的箴言：我可能不能苟同你的观点，但是我要拼命维护你表达己见的权利。

　　6、小卫，新知青，是新知青里的大把式，就是干什么活他都是打头的。他自小聪明伶俐，能说会道，懂礼貌，有家教，招人喜欢。来药场后，样样活计一学就会，一干就领先，从不调皮捣蛋，从不让领导操心，积极向上，办事靠谱，说话幽默，在知青中口碑上佳。

　　当然会有不少女知青喜欢这样的男知青：一个好弟弟，好哥哥，好爸爸的缩影。可是从到药场那天起，到他返城回黑河，所有其他的女知青对他来讲，都如过眼烟云，唯独新知青苹苹，让他情有独钟，目不转睛，全力以赴。他们是同学。她很优秀，端庄大方，知书达理，聪慧知性，为人正直，很有工作能力。每次上山下地干活，他都是第一个完成自己的任务，他马不停蹄地马上去帮助苹苹干活，他从不帮助别的女知青，不管别人怎么议论。

　　“小卫，你什么眼神儿啊？那谁也太牛逼了吧,好像人家根本就没看上你！”

　　“可不是嘛，你把人家当宝，人家把你当草！”

　　“你帮人家干活儿，给人家送吃送喝，可是我怎么没看见人家给你洗衣服洗被褥呢！”

　　“兄弟，我知道，我明白，我想人心都是肉长的，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嘛，她怎么想不重要，关键是，我喜欢，我做了，我就特别快乐和幸福！当然，也是我不够优秀，我还要努力，继续充实和锻炼自己，我要好好学习，努力工作，取得更大的成绩。她会看到的，她会答应的！”

　　直到药场撤销，知青全部返城，有人还经常看到小卫总会在她家门口进出，或者一个人在她家门前那条路上默默地徘徊。几年后，她结婚了，不过新郎不是小卫。知青们感叹，那个新郎连小卫的一个脚趾头都不如。后来，听说她的婚后生活马马虎虎，过了一些年后，她就无声无息地郁郁而终了。小卫呢，有的是好姑娘要嫁他，他最后娶了一个漂亮的媳妇，生了一个优秀的孩子，再后来，他的婚姻也走到了尽头。至今，他一个人孤独地与命运为伴，随波逐流……

　　世人真的非常纳闷：特别般配的两个人，往往不能在一起；鸡兔同笼，鸡同鸭讲，懒猫赖狗，往往相伴一生。俗人难以理解高人的情感与行为；高人可能却是高处不胜寒。

　　7、大刚，老知青，岁数不一定最大，职务不一定最高，不过干活是大把式，主事儿是老大。他不是全场的老大，只是知青的老大；不过，平时做事儿，以大局为重，忍辱负重；和知青交往，以和为贵，重义轻利，好像巴金《家》里的老大觉新。

　　在药场期间，他就特别照顾女知青和新知青，关照那些身体弱，老实巴交的知青。他在女知青里知名度很高，口碑特别好，自然就有一些女知青，总是靠近他，和他说话，求他办事，让他感觉，他就是药场的白马王子，面对一大帮白雪公主。

　　可是，他内心也很纠结，他认为自己帮助女知青，是无怨无悔，心甘情愿，女知青对他崇拜有加，亲如兄妹；但是，如果让他选择，他反倒特别为难，因为特别和他近乎的，他没感觉到位，他心底感觉上位的，不知道人家女知青是否心辕马意。

　　明里暗里贴近他的，他不想答应，他想追的，人家好像在委婉推脱；但是，所有这些人，又都是他的好朋友，好兄妹一样，相处着，交往着，一切都在继续着。离开药场回城那年，他向他心目中的女神老知青莉莉表达心意，可是不巧，女神被父母安排要离开黑河，去外地谋生。他郁闷地在家里几天不出门，也理不出个头绪来。后来，另一位新知青娟娟和他情感升温，走动频繁，有一天，她想去他家确定他们的关系，开门发现卧室里一位漂亮的姑娘坐在炕沿上缝被子，娟娟转身离开了，再也没有走进这个家门。

　　他最终娶了药场外面的漂亮妻子，后来他又娶了一个外面的年轻的爱妻。他事业有成，生活得有声有色，丰富多彩，有吃有喝，高朋满座，常常为知青战友，一掷千金，迎来送往。药场女知青都知道，他是爱药场，爱知青，更爱女知青们，她们信任他，依恋他，使唤他；可是他却纳闷，为什么她们一个都没有嫁给他呢？

　　友情、爱情及亲情，是人类情感的三种状态，可以是递进的，层层叠加，完成最后的升华；也可以是各自独立的，相互联系，相互纠缠，但是不可逾越的；更可能的是没有选择，没有理由，没有因果，而命中注定。

　　8、芬芬，老知青，是一个漂亮、内秀而忧郁的女生，家在外地，身边没有亲人，她身体羸弱，劳动中常常要别人帮助才能完成。因为她可爱、可怜与可亲，就像邻家的妹妹，所以不少的男知青都爱帮助她。对于那些帮助她的男知青，她也不会感谢，只是紧闭朱唇，额首低眉，轻轻地点点头。

　　男知青中，不管是一本正经的，还是油嘴滑舌的，都爱靠近她开几句玩笑，或者幽默一下，她也不生气，不回嘴儿，只是浅浅地一笑。她和女知青们，也不是像那些傻大姐一样，叽叽喳喳，哇哩哇啦，交头接耳，搂脖抱膀，她只是坐在她们旁边静静地倾听，从不插嘴。

　　老知青小志开始猛烈地追她，而且毫无顾忌，明目张胆，大大方方，不顾旁人。芬芬也没有明显地反感和拒绝，好像她自感太孤单，太柔弱，需要一个大哥哥关照和依靠。那段时间，知青们感觉到，芬芬似乎被爱情滋润得阳光、快乐和开朗了。就在这个过程中，忽然，药场知青们发现芬芬不见了，有人说她回家了，好像身体不适去检查了。过了好长一段时间，芬芬又回到药场，还是原来的样子，不过显得更低沉了。这时候知青中消息灵通的，偷偷地告诉别人，她可能是子宫肌瘤，做手术了。这样的事情，在药场都是青春期的知青中间，无疑是一枚重磅炸弹，女知青感同身受，对她悉心照料；男知青好像似懂非懂，似是而非，倒更关心她了。在宿舍里，他们讨论起来，“没了子宫，就不能生孩子了吧？”“不知道是全切了，还是切了一半呢？”“啥大不了的，不生孩子就要一个呗！”男知青小志，几天都不说话了，有女知青议论此事，他偷偷靠近了侧听；男知青议论此事，他就在一旁唉声叹气，低头不语。

　　后来，芬芬没有返城回黑河，而是回到了外地老家。后来大家了解到，那个追她的男知青小志，知难而退，脚底抹油溜了，知青们谁也没有再遇见他；当然，知青们也没有再看见芬芬，不知道她回家后，恋爱没有，结婚没有，生育没有，现状如何……

　　爱情是什么，就是肯为对方无条件地付出和牺牲，爱的回报就是对方的永远快乐和幸福，情的滋润就是为对方奉献后的流水般的回味；然而，尽管爱情是伟大的，可是现实中她不能包容一切，更不能承担所有，更不会无敌天下，有时候真的是不堪一击。

　　9、美美，老知青，能拉会唱，能说会道，聪明伶俐，行事如风，在女知青中虽不喜出头露面，但做事从不落人后，工作吃苦受累，生活利落讲究，处事大方得体，拿得起，放得下。来药场上山下乡的有不少她的中学同学和玩伴，当然有男有女，在远离家乡的地方，她们处得比别的知青更亲近一些。

　　在她们这个小圈子里，虽然对外没有明显的亲疏，但她们之间暗地里是经常交流和走动的。故事就发生在她们自己的小圈子里。老知青小海，沉默寡言，心灵手巧，为人聪明，处事谨慎。他在劳动中，工余后，经常有意无意地到美美身边转转，有时打个招呼，有时看上一眼，两人心领神会，心照不宣，慢慢地美美就习惯了这种生活，一天看不到他，心里像丢了什么似的。就在药场后期，大家开始复习功课准备高考的时候，趁宿舍没人，小海站到美美看书的桌旁，木讷又坚定地说：“哎，那个，美美，我知道，你就要离开药场，去考学了，你，一定能考上，嗯，我想和你说个事儿，可能你也感觉了，就是……我爱你，我俩处对象吧！”美美吓了一跳，她因为一心向学，根本没有考虑这个问题，可是静一静，她又释然了，好像水到渠成，早晚会发生这一幕。

　　美美去省城学习的两年时间，一到周末，小海都会来到美美家里，劈柴，挑水，搬煤，刷墙，干完活儿，饭不吃，水不喝，悄悄回家了。美美的其他知青同学知道此事后，责怪美美：“你俩不合适！”美美安静下来细想之后，也觉得自己当初默许得草率了，她寻思如果毕业后分到外地，她就不耽误小海了，要是回黑河老家，那就以后再说吧。两年后，美美毕业回来了，不过还带来一个高大帅气的男同学，他追求了美美两年，美美没有答应，告诉他自己有男朋友了，他不死心，特意来美美家里看看。这个同学连来了三次后，突然就不再来了，美美觉得那就顺其自然了。许多年后，男同学告诉她，她的男朋友小海，那天碰到他后，怒目而视，向他挥了挥紧握的双拳。

　　美美和小海的恋爱其实是没有得到家庭赞许的，不过美美觉得这个不重要，他们是经过学校和药场历练，感情是真挚的，爱情是纯洁的，未来的幸福而美好的生活，是值得期待的。即使在他们的婚礼上，她妈妈借口出差没有参加，美美仍然不以为意。他们的小家庭在美美的操持下，确实美美满满，他们比别人先住上了楼房，看上了彩电，用上了冰箱，骑上了摩托……小海在美美的帮助下，也越混越好，从企业进入到体制内，有职有权，有吃有喝，孩子学习优异，美美也步步高升，混得有头有脸，在单位掌管一面，当然官升脾气涨啦。可是，美美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爱的家园，已经在悄悄地发生着嬗变……

　　小海常常夜不归宿，陪领导周旋于灯红酒绿的场所，即使回家，多借口什么理由，一个人睡在客厅的沙发上。这时候，有的知青战友告诉美美，她们经常看到小海和其他年轻的女人在一起，她们气不公，说要去小海的单位找领导，美美满眼噙着泪水，默默而坚定地劝阻她们：“你们不要去找他单位领导，那样会影响他的工作与职务的，没有了这些，他以后靠什么生活呢。”大家一声叹息，各自离去。后来，小海另组了新家，美美随女儿离开家乡……

　　爱情和婚姻是两个不同的概念：爱情是新鲜、刺激和浪漫的一段美好时光；婚姻是长久、幸福和稳定的更重于责任的家庭生活。往往我们是与优点恋爱，却与缺点生活。毕竟，爱情一场，无可替代，无法权衡，无与伦比，无法算计，即使所得到的幸福与痛苦成正比。

　　10、思思，新知青，美丽大方，能歌善舞，气质超俗，人见人回首，狗见狗摇尾，而且，她思想开放，追求幸福，我行我素，潇洒浪漫。在那个时代，她有些另类，如果当下，她就是一个说说笑笑，快快乐乐，开开心心，漂亮自在的网红邻家小妹妹。

　　漂亮的姑娘，被瞩目，被追求，被议论，能怪她嘛；文艺型妹子，被宠爱，被呵护，被骚扰，也属正常啦。男知青们下工饭后挤在炕上，第一话题自然是女知青。他们先是挨个女知青捋一遍，接着筛选自己喜欢的，因为各自观点分歧，最后大家综合各个美女的出色部分，组装一个黑河药场的最美女知青。思思总能占据主要部位。

　　后来，老知青小郭擂台致胜，独占花魁，其他男知青，心有不甘，怒气难消，可又没有办法，只好自嘲地祝福人家了。黑河经常有货物拉到药场场部，途经大头山分点，会卸下一些东西。一天拉货的拖拉机在大头山卸货，这里的新知青中的男知青，把拖拉机围了起来，他们在找家里捎给自己的物品。突然，一个人发现了一个袋子，里面一封信，一罐炒咸菜。信是给思思的，寄信人是小郭。因为袋子是透亮的，有人就拿出信和咸菜罐。知青们在山里，伙食一般，狼多肉少，各个像馋猫一样。有人拧开罐子，尝了一口，哇，好香的猪肉炒咸黄瓜啊！有人第一口，就有人第二口，接着第三口，有人说：“别吃了，再吃就没了！”“赶趟，让我们也尝尝爱情的滋味儿。”接着有人把没有粘严的信封抖开了，一张彩色照片掉到地上，一下子吸引了所有的男知青的目光。

　　在当时黑河仍鲜见的彩色照片上，站着俩人，一个是思思，一个是小郭，在哈尔滨江畔，二个人相拥而立，既缠绵黏腻，如胶似漆，又光彩照人而扬眉吐气，一下子看呆了所有的人。这帮在地图上找不到地名的大头山的土包子知青农工们，哈尔滨都没有去过，更别说和美女一起了；而且，看到人家拍照的姿势与状态，这帮平时不敢正眼看女知青一眼，更没有摸过女生手的男知青，立时都傻傻地不说话了。他们对爱与性的教育与知识的缺失，好像此时一下子被全部补齐了。

　　晚上，有男知青耗子从黑河带回来一本《少女之心》手抄本，因为大家都想抢看，最后不得不由耗子朗读，其他人倾听。这晚，男知青头一次，这么早上炕；头一次，不再打闹；头一次，有意识有思想有目的地凸显起男性第一特征。他们可能还不懂爱情，可是他们似乎窥视到了爱情窗纱后面的生活景象。大家今晚如此安静，或者一夜无眠。

　　后来，他们返城黑河便结婚了，再后来，知青们不知道什么原因，他们又分道扬镳了。不过，包括那天吃了他们咸菜，看了他们照片的男知青，依然艳羡和渴望他们曾经的爱情，感谢他们给予自己的情爱与性爱的启蒙；而且，依然相信他们的爱情是纯洁、纯真与美好的，更觉得即使离婚了，他们为爱情的所有付出都是值得的。

　　11、小牧，老知青，是从外地农村来药场的，天性乐观，勤劳朴实，谈吐幽默，乐于助人。黑河城里的知青觉得药场很苦很累，可他却觉得这里就像人间天堂。自然，天堂里的女孩儿都是天使啦。他刚来的时候，也是眼睛直勾勾地瞅着每一个女知青，和这个说句话，与那个拉家常，帮助你干点活，协助她做点事，人缘很好，人品更佳。当有的女知青喜欢上他时，他却避开特别漂亮的，不找特别聪慧的，不惹领导干部家庭的，而是，对一个端庄大方，能说会道，朴实无华，贤妻良母型的女知青穷追不舍。

　　不长时间，老知青波波姑娘就大方地和他相处了。小牧开拖拉机，常跑黑河，下车就直奔波波的宿舍，给她带来烧饼、咸菜、棉手套、棉袜子……波波也毫不扭捏地收了。他们不像其他单相思的、暗恋的、恋爱中的知青，偷偷摸摸，躲躲闪闪，一味否认；他们就是认真地相处自己的，无视他人，当然，他们不会去野外草地采花，也不会去小河边练歌，更不会到大仓库里谈心，他们就是白天好好干活，下工在一起傻待着。

　　“小牧，来打会儿扑克！”

　　“不了，我去找波波。”

　　“小牧，一起吃点儿！。”

　　“不了，我去吃饽饽。”

　　“你想吃馒头？”

　　“我喜欢波波！”

　　药场后期，几乎所有的知青都去考大学、考招工了，他们不参与这些，一起回黑河，以家属的名义进医院和卫校做了底层的普通的临时工。他们眼下的最大任务是赶快结婚，他们未来的最高目标是好好过日子。在几年时间里，他们结婚了，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工作都转为国家的正式职工。知青们在黑河常常会碰见他们幸福的一家人，小牧还是满足地乐乐呵呵，波波更像又白又圆的饽饽，孩子没了当年爸爸的菜色，像其他城里的孩子一样，健康而活勃，知青们好羡慕和嫉妒这幸福、快乐和美满的一家人哦。

　　然而，天妒人福，地谗家旺，在他们享受着蜜罐一样的生活的时候，小牧，似乎身体有点异样，脸色发黄，腹部暗痛，波波让他去医院检查，小牧说没事儿，小毛病，一挺就过去了，又过了一些日子，小牧自己都觉得不检查不行了，结果，检查报告吓了小牧一跳，波波捧着那张纸呜呜地哭起来。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们一家人便和疾病展开了殊死的抗争，在黑河积极治疗，去哈尔滨找最好的医院。开始，出现了一些令人欣慰的效果，他们一家人又延续着过去的幸福生活。一段时间后，小牧身上的一些症状，又出现了，而且逐渐加深加重，小牧躺倒了，这个家的生活现状被完全打乱了，幸福生活戛然而止。经过几天的治疗和抢救，小牧越来越不佳，他清醒过来，使劲抓住波波攥着他手的手，两眼看着波波，哀求道：“波波，我不想离开你，我不能留下你们娘俩不管，我要去治疗……”当天，他们抬着小牧，乘车直奔哈尔滨。

　　在哈尔滨的医院，医生看着小牧，看着各项检查报告，无奈地摇摇头离开了。小牧似乎在昏迷中，感知了医生的判决，长叹一声，随后就告别了这个他万般不舍的世界。小牧再也不能继续他悉心打造的生活了，再也不能重返他温馨的家了，再也不能呵护刚刚六岁的可爱的儿子了，再也不能去完成他答应过波波的相伴终老的最后承诺了……

　　小牧西去十三年后，波波再也忍受不了思念的折磨，也追寻着爱她疼她宠她的牧哥哥随风而去……

　　他们的爱情，简直就是人间典范，世间悲歌，令人无比向往，又唏嘘不止。爱情是美好的，生活是快乐的，时光是即逝的，没有什么是永远的；那么，珍惜我们的知青情谊，珍贵我们的当下生活，珍重我们的短暂而深情的人生吧……

　　12、楠楠，老知青，美人儿一枚，她和其他女知青的青春年少、靓丽隽秀、自然漂亮不同，她有一种中国古典的美。即使是在田野中，大山里，农耕及采伐的劳作环境中，她依然肤如凝脂，手如柔荑，眼似杏仁，脸上的灰土遮不住内里的美丽。她看似柔弱，曼声低语，缓缓而行，不出头，不争先，不过她却性格坚毅，主意老道，行事稳健。

　　几个大她小她的油嘴滑舌的男知青，总是爱在她身边转悠，撅豆子接她的垄，收麦子帮她打捆，收工后在她宿舍流连忘返；不过，她都不为所动，和他们相处得像亲兄妹一样。她不显山，不露水，就想做一个普通女人，过一种自己向往的生活；然而，她平静的生活还是被打破了。

　　小岩，老知青，开始认真、实在地追她。小岩人很实在，工作踏实，为人老成，性格直爽，家庭环境优渥。小岩也是特别喜欢楠楠，和她表态，以后全身心地爱她，一起去建立一个幸福的小家，过一种幸福和美满的小日子。女人，特别是少女，未来的家园，就是她一生追求和期待的梦想的软肋；何况，小岩为人老实厚道，说话办事实在稳当，而且人也有一些才气，她默认了，觉得就听天意和命运的安排吧。

　　在后来他们相处中，也有人总去纠缠她，黏糊她，小岩的好哥们儿前去制止，差点为她打起来。他们都是不事张扬的人，知青们知道了他们在恋爱，在小树林中，在小河边，却也看不到他们卿卿我我、腻腻歪歪的身影。小岩没有对别的女知青侧目，楠楠从没对其他男知青动心。直到药场撤销，知青们返城回黑河，他们才大大方方地相处，不久结婚生子，小日子也一时过得恩恩爱爱，红红火火，幸福美满。可是，九十年代初，黑河随全国掀起经济大潮，全城经商，全民“大岛茂”，因此，大潮汹涌，巨浪冲天，每一个人都不能自外，每一个家庭都不能幸免，每一份爱情都面临着冲击与考验。

　　小岩下海了，楠楠下海了，他们的孩子却在岸上。他看着爸爸与妈妈先是在商海里遨游，乘风破浪，一往无前；接着是硕果累累，盆满钵满，得意忘形，不知所以；没有多久，他找不到爸爸和妈妈了，他们已经被经济与社会的热潮，冲懵了，拍晕了。他那曾经温馨又幸福的家也不见了，岸上只有他孤零零、可怜巴巴、无家可归的一个孩子。

　　这个孩子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又经历了什么事情，爸爸与妈妈已经另组家庭。他不清楚他们还会不会像过去一样幸福与快乐；或者他们获得了更多的幸福和快乐；他只感觉自己失去了过去的幸福与快乐：自己是有父母的孤儿，有家庭的流浪儿。

　　爱情是甜蜜的，生活是五味杂陈的；爱情短暂的，可负面结果却是长久的；爱情是利己的，可沉重的负担往往却让他人承受。

　　13、小盛，新知青，话唠与才子，男知青都愿意和他扯，他更喜欢和女知青逗。在大头山分点，他是很活跃的几个新知青男生，而那里的女知青大都是老知青，所以，新知青男生像小弟弟一样，爱和那些小姐姐大姐姐们套近乎或者扯皮儿；虽然他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小弟弟，他更多是幽默和放肆的新知青。每天下工吃完饭，男知青就从女生宿舍的饭堂回到几十米远的半山腰男生宿舍，可是有几个爱聊天的男知青，洗漱完毕又回到女生宿舍，躺在她们的床铺上，给她们讲故事，和她们打扑克，随便混点姐姐们的糖啊点心啊。小盛不愿意回到男生宿舍，和他们下棋，打扑克，因为玩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吵起来，散伙了事儿，而更愿意陪女知青温文尔雅地打牌，讲故事。

　　其实，小盛心里已经有爱情的影子了，终于憋到知青们回黑河考学复习，他才开始了爱情攻势。被他盯上的猎物是老知青，年岁和他有差异，原来什么都干过，见人不笑不说话，不吃饭送你二里地，因为她虽然当年风风火火，其实就是一个温柔贤惠，勤劳勤快的贤妻良母式的姑娘，名字叫珅珅。某一个机缘巧合，天赐良机，他们真的走到一起了。其实他俩却性格反差很大。他主外，她主内；他说话，她倾听；他干事儿，她支持；他犯错，她包容……

　　药场知青们返城回到黑河后，大家去了各种学校学习，接着工作，尔后结婚生子。大约就在孩子们上小学的当口，邓小平南巡讲话公布，中国自此掀起改开后的第二次经商高潮，黑河也不例外。

　　小盛，自然不会被他赶上的任何浪潮遗忘的。他也从铁饭碗的单位下海了，担任一家中苏经贸公司的总经理。当了公司的头儿，自然要做公司的事儿，接着开始了国际贸易，跨江过货，陪吃陪喝，陪唱陪跳，忽忽悠悠，灯红酒绿地沉迷于高尚而糜烂的生活。

　　珅珅要好的知青战友，一天找到她，把她拉到一边，神秘地对她说：

　　“你家小盛最近在外面的情况你知道不？”

　　珅珅有点惊讶：“怎么啦？挺好的啊！”

　　“还怎么啦，他在外面花天酒地，招花惹草，你在家傻子似的啥也不知道？！”

　　“啊，这个，那什么，我知道的，公司的业务，不干不行吧？”

　　“拉倒吧，过些日子，他和别的女人跑了，你还会给他们路费呗！”

　　“不会的，他离不开这个家。”

　　热潮终归会过去，生活终究会回归平淡。俗话说，大潮退去，才知道谁是光脚的。小盛还是那个小盛，家还是那个家，爱还有余温，情重新加浓。珅珅，以自己的淳朴而善良的心理和性格，以自己博大而深厚的中国女人的智慧，以柔克刚，以静待变，以情感人，以理服人，经营和管理着自己宝贵的家园。

　　爱情之后是平静，平静之后是平凡，平凡之后是平淡，平淡之后是无感，无感之后是迷茫，迷茫之后是心死，心死之后是饥渴，饥渴之后是妄为，妄为之后是轮回，或者突围，或者回归；然而，轮回、突围与回归的不再是爱情，而是生活。

　　14、苗苗，老知青，心软嘴辣，男知青都有些惧她；外强中软，又降服了一些男知青；豪爽大方，让男知青当她哥们儿。她干活不怵，吃苦不惧，胆大心细，处事得体，男知青背地里称她为母夜叉。

　　她的情形，很早就引起老知青阳子的注意，在上山不久，大家还没有完全熟悉的时候，他们已经心有默契，偷偷关注，惺惺相惜了。当然，他们没有像其他知青一样，按捺不住，毫不隐藏，我行我素；用知青们现在的说法是：爱如大海，深藏不露，精心经营，知青楷模。即使，阳子参军南下，他们分隔两地，知青们从没有看到过他们往来的飞鸿。

　　在药场生活和工作的那些年，知青们都看不出，他俩的亲密关系，也看不到他们的特别交往，他们也不会你侬我侬，不见不散。阳子是老知青中的劳动能手，苗苗是女知青里的女中豪杰。他们不显山，不露水，名誉不挣人先，工作不落人后。他们不是药场的任何一级干部，他们却是任何一个领导的得力帮手。爱情，可以是轰轰烈烈的，也可以如涓涓细流；爱情，可以让人奋发奋进，勇往直前；爱情也可以使人深沉、沉淀和深厚。当然，爱情从来就不是一帆风顺的。

　　当他们的恋爱关系在家里公布之后，老泰山首先反对，没有理由，父亲呵护自己的女儿，就像财迷捂住自己的财宝。阳子心如火燎，志比钢坚，直飞3000里去上海，面见未来的岳父，一番男人的交锋后，岳父握住金龟婿的双手，肯定而无奈地叹息道：“苗苗的未来就交给你啦！”

　　搞掂了父母，还要安排好生活。当别的知青都在黑河城里，朝九晚五，白天上班，晚上遛江边的时候，他们却在地层下面掘土挖金；当其他知青安度晚年的时候，他们的生活与事业发展到了京城。

　　他们觉得，药场是他们的福地，是爱情开始的地方：那里磨炼了他们的意志，那里给了他们爱的方向与力量；最重要的是，那里让他们有了一生的朋友和知己——知青战友。这些都是爱情的底色。

　　爱情有的轰轰烈烈，有的平和平淡，有的穿心断肠，有的润物无声，有的飞絮飘扬，有的深藏不露；爱情更像春天的花朵：百花争艳，万紫千红，各领风骚，情满人间；爱情不在热热闹闹，而在细水长流；爱情就是药引子，启发之后，遁身无形，因为，之后的乱七八糟的生活，与爱情无干。

　　15、琳琳，老知青，看似坚强，实际也软弱；看似热情，实际也冷漠；看似伶俐，实际也愚钝；看似深谋远虑，实际也鼠目寸光。她因为吃过苦，所以能干；因为孤独，所以博爱；因为情感迟钝，所以晚婚晚育。

　　在药场，她就是一个女版的“大把式”，和老知青比，她干活拼命；和新知青比，宛若长辈；和女生比，她像男人；和男生比，她有女性的温柔。好像她就是为药场而生，为药场而长，药场是她人生的起点，药场也是她一生的荣光。

　　1979跑毛子的路上，她与药场新知青战友小朗偶遇，药场的底垫，蒙难的环境，对未来的期许，建构起一个新的生活平台。这是药场土壤生发出的一株小苗，尽管纯真、浪漫而充满幻想；但是，在药场历练的知青面前，没有高山与荒原，无视劳苦与困难，就愿意走没有路的路，更不惧做别人没有做过的事儿。

　　她在药场忘了享受，她在药场忘了爱情，她在药场忘了追寻；所以，药场解散后，药场给了她一份不合适的爱情。她因此吃尽苦头，因此受尽磨难，因而为此出走。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又因为药场情怀，她重新开疆扩土，重新春播夏种，重新上山采伐；因此，重续前缘，再现药场的昨天。药场给了她一切，药场的昨天也影响与侵占了她作为少女，作为女人，作为母亲，应该享受和体验的家庭生活的今天。

　　在告别药场的日子里，她也遇到工作的瓶颈，她也遇到生活的困惑，特别无奈于家庭的繁琐，因此而波及情感的挫折。她情急之下，挥刀斩断三千情丝，预想就此切断药场给她带来的荣与辱，她需要开启没有药场印记的新的生活，她要翻过药场这一页，开辟新的篇章……

　　然而，抽刀断水水更流，斩断情丝情更愁。她似乎明白了，历史是不能阻断的，青春是不能抹去的，爱情是不易替换的。当年在药场她找到了自己，可又遗忘了爱情，是药场补偿了她的爱情，又是生活扼杀了爱情。她在爱情与生活的天平上，重新寻找与规划的时候，她似乎懂得了，药场不仅仅是那片山林，药场不仅仅是青春发泄的地方，药场不仅仅是已经消亡的记忆，药场是一种精神，是一种冶炼，是一种心灵的碰撞，是一种难得的精神与物质的实验场……

　　爱情，就像纯情少女，尽管青春浪漫，终会老去；爱情，就像白布，抹不净生活的污水，有多少人，都是开始于爱情，终结于生活；爱情，也像斧头，披荆斩棘，所向披靡，却也留下一片狼藉；爱情，更像七划犁，深耕生活的沃土，忘我地默默耕耘，大都会迎来一个期待的金秋。

　　桦树排子，曾经是一片神奇的土地，如今是一块空无人烟的荒野，以后是一个不复存在的空名。四十多年前，有一群知青在这里聚集、生息与拼搏，因而，生发了一起起、一幕幕、一桩桩爱情的悲喜剧，经年累月，风雨涤荡，人世沧桑，世事炎凉，慢慢地静静地悄悄地似晨雾，如晚风，像朝阳，兴起和传播着，桦树排子的唯美而悠扬的爱情故事的传说……

　　这些爱情，起源于此，生发开去，给了当事人以悲喜，给了目击者以启迪，或者，根本就没有看客，每一个人，都是这出爱情悲喜剧的参与者、实施者及传播者。这里的爱情已不是爱与被爱的人的私事，她是所有知青战友的共同体验与财富，谁能决然地说，我不知道，我不想参与，我不感兴趣桦树排子的爱情，可是，你的爱情、生活与工作，不会或者没有受到这些爱情的提示、借鉴及警醒嘛？！

　　有个俄国老翁托尔斯泰好像说过：甜蜜的爱情都是相似的，苦涩的爱情各有不同。对青春来说，爱情是一个目标；对人生来说，爱情只是一个过程；对生活来说，爱情仅是一点佐料；对婚姻来说，爱情就是一声门铃；对当事人来说，爱情是柔情蜜意；对旁观者来说，爱情像是一场影视剧；对爱情来说，爱情就是爱情，她宛如雨后晴空中耀眼的彩虹……

　　准确地说，爱情是一种情感之花，恋爱是一种共享行为，婚姻是爱恋的结果。自然，不是所有的爱情之花，都会常开不败的，不是所有恋爱，都必然走向婚姻；但是所有的婚姻，都需要爱的加持，情的担当。在爱情的世界里，没有胜负，赢也是情感，输也是情感；在恋爱的过程中，没有功利，聚也是享受，散也是感受；在婚姻的结局中，有爱的因果，更有道德的约束，必定有责任与担当。

　　与当下的爱情与婚姻现状比，尽管我们的生活与处境是今人无法想象的，可我们却是幸运幸福的。桦树排子的爱情，女知青不用为男知青的房子、汽车与存款而踌躇；男知青们更不用为处与非处、隔壁老王、丈母娘的彩礼所烦恼。那时候真的就是一个爱情的伊甸园，穷小子的乐园，爱情、婚姻与家庭的天堂。爱是唯一的追寻与目的。

　　桦树排子的爱情，起始于上世纪七十年代，影响与延续至45年后的今天，曾经盛开出五彩斑斓、鲜艳夺目的花朵，装点和丰富了药场知青们工作与生活，也承载着黑河药场文化与精神的产生与传播；因此，桦树排子的爱情，没有对与错，真与假，好与坏，每一份爱情以及朦胧的情感，或者单相思等等，都是美好而瑰丽的，都是值得怀念和赞颂的；也因为肇始朦胧，发展猛烈，结局各异，时间久远，人物众多，桦树排子的爱情，已经成为一个传说与传奇。当事人是谁，已经不重要了，事实如何，已经不需要考证了，她已经成为黑河药场历史中，最重要的鲜活的一个影像；桦树排子的爱情，不仅仅是当事人的经历，而且是黑河药场知青们的共同的记忆与财富，亦是全体知青们的情感与精神上的表征与传奇……

　　今天的桦树排子，已经完全回归大自然了。如果没人告诉后人，已经无人知晓四十多年前，这里发生的一切，特别是那些曾经绚烂多彩的爱情故事，已经成为遥远而美丽的传说；然而，即使再过100年，只要知青们回到这里，在小溪边，在树林里，在草丛中，侧耳倾听，似乎还飘散着的情侣们的窃窃私语：

　　“你爱我嘛？”

　　“我老爱你啦！”

　　“真的假的？”

　　“桦树排子作证！”

　　2020年6月20日·惠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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