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下深圳——《5号里的故事》第三章：动拆迁那年

　　89、南下深圳

　　大宝宝有今天也是不容易的。

　　从江西回来以后他一直很消沉。这也难怪，自己心爱的女朋友被农村里的支部书记糟蹋后自杀了。自己为此被抓了起来，不是女朋友萱萱的父亲吴局长的鼎力相救，自己要在江西的大牢里不知道要待上多少年了，说勿定死了里面也不一定的。大宝宝回到5号里以后告诉大家，在江西监狱里苦头是吃足了。那个支部书记的阿哥指使人把他打的要死啊！那个时候是勿讲啥个政策的，除了打还是打，啥个讲政策，都是黑三话四。

　　大宝宝回来以后一直在家里闲着，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还没有结束，还有许多人没有回来呢。5号里一道出去上山下乡的人只有他是因为这桩事体回来的，开始的辰光连个户口也没有。好在宝哥哥在街道里做事，想办法先叫伊到居委会里跟一帮病退回来的知青们一道抄抄写写。知青情况的登记啊、逃回来的知青情况分析啊。有的辰光大宝宝会想，共产党是有办法，啥个事体弄的一清两楚的，侬逃也逃勿脱咯。后来城市兴起在弄堂里搞啥个向阳院的活动，大宝宝每天傍晚的辰光要去帮忙搬搬凳子什么的。这一晃就是四五年的辰光。虽然有的时候爷爷奶奶会给点小钞票，但是对于一个小伙子来讲，总是有囊中羞涩的感觉。

　　这样晃了两三年，在宝哥哥的帮助下大宝宝街道的生产组，每天骑着黄鱼车运运东西，一个月下来只有二十几元钱。空闲的辰光与生产组里的阿姨们聊聊天，吹吹牛。只要哪个阿姨令勿清给大宝宝提亲的辰光，大宝宝才会一下子板起脸一言不发了。后来大家也不敢对大宝宝讲介绍女朋友的事了，知道这是这个小伙子心中有一个痛啊！

　　大宝宝第一次拿到工钱的辰光，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南京路给吴局长买了一件羊毛衫。吴局长为此还责备过他，勿要乱用钞票，关照他要积点钞票，将来总归要讨老婆的。等到二房东爷爷奶奶去世以后，这楼下的东厢房里只有自己一个人。有的辰光到了夜里大宝宝会有一种一种孤独和恐惧，想想这里曾经住过的爷爷奶奶，还有对门的宝哥哥的爷爷奶奶。如今楼下的老人一个个走了，剩下自己一个人有点孤单的感觉。那些一道上山下乡去的小伙伴们啥个辰光能够回来，鬼才晓得。

　　大宝宝的父亲在文化大革命中也吃足苦头了。在厂里参加了一个叫做联合造反队的组织，外面的人都叫伊拉是联司。后来被上海的造反头子王洪文派了几万人砸个稀巴烂了。据说，那个时候毛主席还在上海看过王洪文的造反队攻打他们的电视转播呢，真的还是假的勿晓得。反正搭上这样的事，大宝宝的父亲足足被关了七八年辰光。一直到“四人帮”被捉起来才放了出来，算是平反了。人是平反了，身体垮掉了。住进医院以后没有多少辰光就死了。

　　对于大宝宝来讲，从小在爷爷奶奶身边长大的，是爷爷奶奶一手养大的。大宝宝跟自己的父亲一点也热络勿起来。本来大宝宝对于自己在江西被抓的事情对父亲就有看法，认为他还不如吴局长，连看也勿来看一下。后来晓得了，那时他已经被抓起来了，大宝宝也就不去责备他了。伊拉俩人依旧形同陌生人似的，一年难得有一次来往。大宝宝住在5号里，邻居们就成为他的一种依靠，一种寄托。在大宝宝的心里，吴局长是他最为信赖和可靠的长辈。不管啥个事他就晓得去寻吴局长讲，把他当自己的爹一样。

　　大宝宝回到5号里以后平平安安地过了几年。吴局长曾经劝他再好好找个对象，大宝宝好像一点兴趣也没有。吴局长亲自为他介绍了几个，大宝宝似乎一点也不动心。他的皮夹子里还是放着萱萱的照片。到了夜深人静的辰光，大宝宝会拿出来看，有的辰光看着看着就哭了起来。哭声大的辰光，左邻右舍不知发生啥个事体了。时间一久大家都在暗暗为大宝宝叹息，为萱萱惋惜啊！只要宝宝的哭声一起从楼下东厢房里传到前楼的辰光，吴局长一定会起床，站在窗前默默地点上一支烟许久许久。这一幕留给5号里所有的人是一种悲哀啊！

　　眼看着年过三十了，5号里的邻居们都在张罗着为大宝宝找对象。这时，大宝宝作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他辞去了生产组的工作，一个人要去深圳。

　　当大宝宝把他这个决定告诉吴局长的辰光，吴局长想了许久讲：大宝宝，侬要想清爽啊。不管怎么说生产组总归是有饭吃咯，多多少少每个月会发工佃给侬的。千万勿要看到人家跑到深圳去赚了钞票眼红啊。我出差去过深圳的，伊拉那里还是刚刚在开发。侬想想，阿拉现在上海吃碗阳春面几个钱？2角洋佃！深圳那里要两块一碗啊！我上次去出差，回来的辰光钞票都用光了，吃勿消的。不过，闲话讲回来，我看了，那里侬只要肯吃苦，还是能够赚钞票的。你自己想想明白在决定。

　　大宝宝讲，我想了很长辰光了。现在生产组里，一个月涨到30元了，大家每天都在混日子啊。我看看再下去早晚是要垮掉咯，到辰光就来不及了。我的一些同学当中已经有人去那里了，苦是苦一点咯。但是比起阿拉当年在江西的辰光总归要好一点了伐。现在邓小平也去了，我估计伊拉肯定会有大的动作。只要阿拉能够踏踏实实地做，一定能够混出日子的。

　　“也好，就当作第二次上山下乡吧。记牢，去了以后好好干，实在无来是了就回来。到我这里总是有饭吃的！”说完，吴局长掏出伍佰元钱给了大宝宝。大宝宝死活不肯要，吴局长生气地说，就当我借给你的，你不收以后就别来见我了，这样大宝宝才收下。